第二十四回 以詐欺詐
百維自也早已覺察出這情況之嚴重.只要一個應付不好,立刻便是一場生死搏鬥。
而自己無論勝負,後果俱是十分嚴重。
哪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妙雨突然一個箭步自后竄出,冷冷道:「我等是否與四位約好在此相會之人,朋友們自己難道也不知道?」
吳德兄弟對望-眼,雖然未曾說話,但神色間卻已無異承認自己不知。
妙雨厲聲道:「朋友既不認得咱們,咱們也不認得四位.朋友既然信不過咱們,又怎見得咱們能信得過四位?」
吳德兄弟四人,又不禁怔了一怔,吳德道:「但……但我兄弟卻出手相助……」
妙雨冷笑道:「朋友不提此點還好,提起此點,更是好教人疑心。」
吳德面上立現怒容,大聲道:「這是什麼話,難道咱們還救錯了不成?」
妙雨道:「朋友既不認得咱們,也弄不清咱們究竟是否與你等約會之人,便貿然出手相助……這其間道理是否有些說不過去,咱們怎能不疑心這是對頭故意布下的圈套?朋友若不將這道理解釋清楚.咱們又怎能隨意吐露自己的身份?」
他不但詞鋒尖銳,而且步步緊*,絲毫不肯放鬆.三兩句話間.便已反客為主。
本是在被別人*問的,此刻反而已變成在*問別人了。
百維暗中嘆息一聲,忖道:「不想此人非但心計深沉,應付迅速,而且口才亦是如此善辯。」
當下對妙雨更加深了幾分戒懼之心。
只見吳德兄弟四人.呆了半晌,又湊首一處,低低商議了幾句。
妙雨目光閃動,銳聲道:「朋友們莫非解釋不出嗎?那就莫怪在下等無禮了。」
吳德乾咳一聲,轉過身子,道:「令我等前來此地的,乃是俺兄弟最最敬服的一位武林前輩奇人,這位老前輩說只要咱們到了這裡,自會有些出家的僧侶.來與我等碰頭聯絡。」
百維嘆息一聲,忖道:「我只當這四人俱都是粗中有細,行事謹慎的好漢,哪知終究還不過只是些未經見過世面的莽夫,被人三言兩語一*,就將自己底牌抖了出來,如此人物.想必也成不了什麼大事。」
一面忖思,一面沉聲說道:「說得清楚仔細些,莫要含含混混。」
吳德道:「只因那位老前輩非但行跡飄忽,而且脾氣甚是古怪,即使對俺兄弟有所吩咐,亦是匆匆三言兩語,將事情交代過了,便又飄忽而去.俺兄弟也不敢多加詢問於他。」
語聲微頓,苦笑又道;「例如此次計劃,俺兄弟也只知奉命到此而來,奉命等候來與俺弟兄聯絡之出家僧侶,詳細情形,俺兄弟也不知道。」
百維心中靈光一閃,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那單臂獨足的奇異老人,不禁暗暗忖道:「吳家兄弟口中的老前輩.莫非又是此人?」
妙雨心中亦有靈光一閃.卻介面問道:「那位前輩令賢昆仲與出家僧侶聯絡,想必定有暗語為號,不妨且說來聽聽。」
這句話本是吳德要向妙雨等查問的,哪知卻被妙雨先發制人.問了出來。
吳德怔了-怔,訥訥道:「不錯,那位前輩確是定有暗語為號,只是……」
麻面大漢一直閉口不語,此刻忽然大聲道:「那暗語便是火箭傳聲四字。」
妙雨目光四掃,絕未放過吳氏兄弟面上任何一絲細微之變化。
但見刀疤大漢這四字說出,吳德先是一怔,繼而嘴角忽然閃過一絲笑容,應聲接道:「不錯,便是火箭傳聲四字。」
妙雨冷笑忖道:「不想這兄弟們也有些權詐之術,竟想以虛假之言來詐一詐我。」
當下面色一沉,厲聲道:「你可記清楚了,真是這四個字嗎?」
吳德嘴角笑容立時消失,訥訥道:「這……」
妙雨冷笑道:「你等記得的若真是這四字,便休怪我等要對不起朋友們了。」
說罷,與百維悄悄使了個眼色,兩人齊地*近一步。
吳德趕緊道:「兄台且慢,這……這四字不過是俺兄弟故意說出,用來試探試探各位的.那真的暗語,並非此句。」
妙雨沉聲道:「如今你可試探出了嗎?」
吳德強笑-聲,道:「那真的暗語,乃是聲傳箭火四字。」
妙雨面色稍和.微笑道:「這就是了。」
面色突又-沉,說道:「但我還是要問-句,你既不相識,各位卻為何要貿然相助我等,這其中莫非還有圈套?」
吳德伸手一抹額頭汗珠,道:「這都是俺三弟的主意,不如要他說吧!」
那麻面大漢乾咳一聲,道:「俺兄弟來到此間,已有兩日,卻還未瞧到有任何出家僧侶之蹤影,心中自是不免有些焦急。大伙兒商議之下,還是二哥機智高人一等,認為縱有出家僧侶來到此間,也必經喬裝過了,否則豈非太過引入注目了。」
妙雨微微頷首,轉目瞧了那刀疤大漢一眼,忖道:「此人果然比他大哥強勝一些,但這四人中,看來最厲害的還是這個麻子……」
只聽麻面大漢接道:「俺兄弟再三商議之後,決定四人分批四下查看,俺就被分到那大槐樹后,等了半日.果然等著了四位,仔細瞧了幾眼,便已斷定四位必是出家之僧侶。」
百維面色微變,厲聲道:「你幾眼便瞧出來了?是如何瞧出來的?」
麻面大漢道:「四位之喬裝,雖然天衣無縫,但仍不免有些破綻。」
百維道:「什麼破綻?」
麻面大漢毫不思索,應聲道:「長白山中采參客,雙手俱都十分粗糙,而且終日行走深山.面上多有風吹日晒之痕,但四位手足卻是俱都十分細膩,而且面上風塵之色不多,這等情況,除了養尊處優的人物外,便只有手執經卷,終年跌座經堂的出家僧侶才會如此,各位喬裝之時,卻將此點遺漏了。」
百維微一皺眉,突又問道:「朋友又怎知我等並非養尊處優之富室人物,而是手執經卷.終年跌坐經堂的出家僧侶?」
麻面大漢嘴角微露笑容,道:「各位衣著雖然華麗.但卻未免太新了些,而且除了一套嶄新的衣衫外,便再無一件富室人物經常佩用之物,例如荷包、珠穗之屬,而且各位穿著此等衣物,又顯然不甚習慣,尤其兩位少師父,更是有些手足失措之態……就憑這幾點,在下已可看出各位必非久居富室的人物,而顯然必是臨時裝扮而成,新衣上身,最多不過一日。」
妙法、妙空對望一眼,面上俱都微微一怔。
百維冷冷道:「還有嗎?」
麻面大漢道:「最重要的是,各位舉手投足,一舉一動,都與我等江湖男兒不大相同,例如我輩站立之時,雙足必分開,而三位之足跟卻緊緊並在一起;我輩抱拳行禮時,身子站得筆直,而各位卻還要躬身垂首……這些俱都是出家僧侶方有之動作.各位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來。」
百維等人俱都被他說的呆了,面面相望,再也作聲不得。
過了半晌,妙雨方自苦笑道:「我等自以為扮的已是不錯,卻不想還是漏洞百出。」
妙法忍不住道:「南宮世家門下那些青衣婦人,目光既是那般銳利,卻又不知為何未曾注意到這些破綻,此點貧道委實想它不透。」
麻面大漢微微一笑,道:「南宮世家百密終有一疏.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要女子婦人輩來負起觀察詢查之責。」
妙雨奇道:「此等中年婦人,大多是經驗豐富,口才便捷之輩,觀察別人,也比男子仔細周密的多,為何不該由她們負起查詢之責?」
麻面大漢含笑道:「女子婦人觀察雖較男子仔細,但終究是個女子.對男子之事,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男人自己清楚。」
百維恍然脫口道:「不錯。」
麻面大漢接道:「若要女子們來觀察別人善惡邪正,那實比男子觀察的更為深刻,但若要女子自男人們舉手投足間來分辨此人之身份來歷,比起男子來便大大的不如了。男人們料男人自己之事,無論如何,總比女子知道的多些,是嗎?」
百維微微一笑.頷首道:「正是如此,不想閣下見解,竟有這般精闢。」
麻面大漢哈哈笑道:「這些只不過最最粗淺的道理.是以只有俺們這些直腸子的莽漢才想得到,南宮世家中那些智謀精深之人,想得太多太複雜,反而不會想到這些事了。」
百維笑道:「這話也有道理。」
妙雨微嘆介面道:「這也因為南宮世家主謀定計之人.俱是女子,是以才會有此等疏忽,只因女子們總覺自己無論什麼都比男子強的多。」
吳德哈哈笑道:「由此可見.女子執權,總是成不了大事的。」
大笑聲中.介面又道:「俺姓吳名德.承關外兄弟們抬愛,給俺取了個小小的外號,名叫坐山虎,其實俺可擔不起老虎兩字。」
伸子一指那刀疤大漢,接道:「這是俺二弟刀疤虎吳道…」俺三弟吳仁名喚金錢虎,俺四弟吳義乃捲毛虎……」
哈哈一笑,接道:「他三人的外號,可比俺起的妥帖多了。」
百維轉目而望,瞧見那刀疤大漢、麻面大漢.以及那虯髯大漢之容貌,再想及刀疤虎、金錢虎、捲毛虎這三個名字,也不禁為之啟顏一笑,道:「果然妥帖得很。」
吳德道:「俺們都已報了姓名,四位之大名.也該說給俺們聽聽了吧!」
百維微一沉吟,轉目望向妙雨。
妙南乾咳-聲,緩緩道:「那位老前輩是何姓名,不知四位可否相告?」
吳德微一皺眉,瞬即笑道:「老兄行事果然仔細,直到此刻還信不過俺兄弟們……但討厭的是.那前輩行事委實太過詭異,他老人家高姓大名,直到此刻還是不肯教俺兄弟知道。」
百維心念一動,忽然插口道:「四位縱不知那位前輩之姓名,但至少總見到過他老人家之面,不知可否將這位前輩之容貌,略為形容?」
吳德兄弟私下又自對望一眼。
金錢虎吳仁似是搖了搖頭。
吳德面上立時現出了為難之色。
這兄弟四人,說話雖多由吳德發言,其實一切卻都是以老二吳仁馬首是瞻,無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都要瞧他的眼色行事。
百維目光四轉,怫然變色,冷冷道:「莫非那位前輩連形貌都不許你等說出來嗎?還是賢昆仲到現在仍然信不過咱們?」
吳德強笑道:「倒也並非如此.只是……只是……」
目光側視金錢虎一眼。
金錢虎吳仁立時應聲介面道:「只是到目前為止,俺兄弟相詢各位之言,各位卻連一句也未曾回答,而俺兄弟卻已嫌說的太多了。」
刀疤虎吳道沉聲接道:「正是如此……各位若也是受那位前輩所令而來,也該知道他老人家形貌才是,又何妨先說出來給俺兄弟聽聽。」
百維心念數轉,忽然笑道:「那位前輩和在下倒有一點相同之處……」
他這話說的模稜兩可,當真聰明已極,用來試探別人口風,那是再好也沒有。
要知吳氏兄弟口中的前輩,若真是那單臂獨足之奇人,則百維亦是斷臂,兩人豈非有一點相同。
但吳氏兄弟口中之前輩,若非那獨臂怪客,百維也盡可再設法搪塞解釋。
只因人與人之間,多多少少,總有一兩點相同之處的。
吳氏兄弟,果然情不自禁,齊地瞧了百維之獨臂一眼,面色又現緩和。
百維目光是何等敏銳,自不會放過對方神色間任何一點微小之變色。
見到他們面上神情,立時又屈起一足,道:「還有這個…」
吳德展顏一笑,拊掌道:「不錯不錯,各位果然是奉那位前輩之命而來的。老三,你如今可也莫要再加懷疑了吧!」
吳仁乾咳數聲,強笑道:「俺哪有什麼懷疑之念,大哥如此說,豈非叫人見笑。」
這其間心頭最是疑惑不解的,卻是妙法師兄弟三人。
三人想來想去!也想不透百維怎會知道吳德口中那位前輩奇人之形貌。
百維心中卻在暗中思忖:「那獨臂人此舉必定大有圖謀,他連關外好漢都能請來,神通確實不小,看來這一次南宮世家,在這傳聲驛里,總難免要栽個不大不小的筋斗。」
心念一轉,又忖道:「那獨臂人令吳家兄弟到此後與出家僧侶相聯絡,卻不知這些出家僧侶又是何來歷?想來必定不會是少林、武當的子弟,只因這兩門派中已再無有力之人……」
轉念之間,心頭突然又有靈光一閃,忖道:「他說的出家僧侶,莫非就是那些來自藏邊的黃衣喇嘛們不成……這些黃衣喇嘛,俱是身懷奇功秘技之輩,我若真箇猜的不錯,南宮世家這一次在傳聲驛里栽的筋斗,可就不會太小了。」
到此刻為止,百維實是正邪雙方之中,所知秘密最多的人。
他因緣際會,再加上他天賦之機智與深沉,使得他在正邪雙方力量中,都佔據了一個頗為重要之地位,將雙方之秘密,都探知十之七八。
此等離奇之機遇,實已使百維在這一戰中成為舉足輕重之人物。
幸好他存有私心,-心想要左右逢源,從中取利,是以只是將這些秘密隱藏在心中。
既不肯泄露於任無心一方,也不肯說給南宮世家知道。
否則南宮世家在一日之間,便可盡殲任無心一方之主力,使任無心真正完全陷入孤立無援之地步中。
百維此刻地位已變的如此重要.便不覺躊躇滿志,暗暗忖道:「我若不將上天所賦於我之特別恩寵善加珍惜.善加利用,那便當真是個不知好歹的獃子了。」
至於究竟該如何利用,他胸中似也早有腹稿。
只見他滿面容光煥發,口中卻沉聲道:「你我既已開誠布公,貧僧此刻便也不妨將那位獨臂前輩之大計說給各位知道。」
吳德道:「俺兄弟正在洗耳恭聽。」
百維面色-沉,道:「不瞞各位,貧僧已受那位獨臂前輩之命.身當此次計劃中之主腦之人,各位必需先對這一點絕無懷疑,貧僧方好說話。」
吳德兄弟神情更是恭敬,齊齊道:「俺兄弟全憑大師吩咐。」
百維之神情言語,諸多做作,實已使得這兄弟四人對他一切俱都深信不疑。
但百維見這兄弟四人此刻雖連自己之姓名來歷都不知道,卻已對自己言聽計從,心中不禁又是得意,又是好笑。
只見他面上自仍絲毫不動聲色,沉聲接道:「各位還須注意一點,貧僧雖是此次計劃主腦之人,但因身份特殊,是以對外一切行事,仍由賢昆仲負責聯絡.貧僧只是直接授命於你兄弟四人。」
吳仁含笑道:「要成大事,行令必需分層負責,這個俺兄弟自也省得。」
百維頷首道:「好……在今日一日間,必定還有許多人.要以聲傳箭火四字,來與你兄弟聯絡.但這些人身份複雜,貧僧必需在暗中調查他們來意是否忠誠,為了調查方便,你兄弟暫時也莫要向他們透露貧僧之身份,只令他們在左腕之上,繫上根黃色帶子,以為識別之用,舉事時方不致敵我難分。」
吳德拊掌道:「好主意。」
百維微微一笑,道:「但各位若是始終藏身在這雞鴨鋪中,別人縱是有心要來聯絡.也是無法尋得你們的行跡,豈非要誤了大事?」
吳德失笑道:「俺倒險些忘懷了.這雞鴨店后的小房子,別人委實難以找到……老二、老三、老四,咱們出去逛逛,順便也好瞧瞧熱鬧。」
兄弟四人,一齊含笑抱拳,轉身而出。
方自走出門外,吳仁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回首笑道:「大師高名,不知可否見告,也好讓俺兄弟有個稱呼?」
百維目光一轉,口中卻毫不遲疑,沉聲道:「少林百代。」
吳氏兄弟哦了一聲,面上齊地現出驚訝之色。
四雙眼睛,上上下下瞧了百維幾眼,突然又自齊地躬身施了一禮。
吳德道:「俺兄弟自幼便已聽得了少室山少林寺百代大師之名,那可當真是如雷灌耳.不想今日俺兄弟竟有幸在大師手下效力,俺可高興極了。」
欣慰之色,溢於言表。
百維微微笑道:「過獎了……只望四位莫將貧僧姓名隨便說出便好。」
吳德道:「遵命。」
吳仁道:「俺兄弟一有消息,立時便向大師稟報。」
兄弟四人,精神俱是十分興奮,顯見這「少林百代」四字,實有激勵人心之力。
妙雨師兄弟三人,默然瞧著百維所作所為,誰也不知他葫蘆里究竟是賣的什麼葯。
待得吳家兄弟去后,妙法終於忍不住道:「這兄弟四人看來俱是沒有遮攔的漢子,而且顯然與我等是友非敵,卻不知大師為何要相欺於他?」
百維冷笑一聲,道:「畫皮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我此時在這般情況中,防人一著,總比被人踢上一腳的好。」
妙法默然半晌,口中似是要說些什麼,卻又終於忍了回去。
妙空亦自忍不住道:「我等此番只是為了窺探動靜而來,若要與南宮世家動手,此非其時,亦非其地,卻不知大師此刻為何又有動手之意?」
百維沉聲道;「動手的只是他們,與咱們又有何關係?」
妙空道:「但……」
百維冷冷介面道:「他們若是真箇與南宮世家爭殺起來,咱們豈非便可在一旁坐山觀虎鬥,等得他們兩敗俱傷,咱們又可從中取利,要知咱們方才雖已脫險,但南宮世家免不了多多少少已對咱們起了懷疑之心.少不得要在暗中監視我等,但他們若動起手來,大亂一起,南宮世家哪裡還有餘力來顧著你我,我等無論要做什麼,都方便多了。」
妙法忍不住又介面道:「但吳家兄弟他們,亦是我輩中人,少時若真箇動起手來,他們絕非南宮世家之敵.說不定就此血濺傳聲驛,大師為何不勸他們暫時忍耐,待機而動,也好為我方保全一些實力,留作將來之用!此刻便令他們輕易犧牲,豈非太過不值?」
百維冷冷笑道:「這些有勇無謀的莽漢,反正也成不了什麼大事,留下他們,說不定反會泄露了機密,倒不如趁他們在熱血頭上,便令他們痛快的幹上一場,於我等總是有百利而無-害的。」
妙法幾次欲言又止,心中顯然仍是不服,但還是忍了下去。
妙雨突然道:「令吳氏兄弟來此的那位前輩高人,大師莫非是認得的?」
百維大笑道:「貧僧怎會認得,只不過是以虛言詐出了他們的口風而已。」
妙雨沉吟半晌,又道:「大師令他們以黃帶縛腕.豈非太過惹人注目。」
百維道:「瞧今日傳聲驛紛亂之況,又有誰會留意及此?但我等卻可在暗中窺視,瞧瞧今日還敢與南宮世家作對的究竟是些什麼人物。」
妙雨也似還要說些什麼,但心念一轉.卻只是微微一笑.住口不語。
百維緩緩道:「咱們既是為了窺探動靜而來,也不能老是在這裡呆著……只是……妙法、妙空兩位道兄,神情間還有些不甚自然……」
妙雨立時介面道:「不如由弟子陪大師出去瞧瞧,兩位師兄在此稍候,少時吳家兄弟若有消息報來,也好有個接應。」
妙法,妙空自無異議.當下百維與妙雨兩人.便出了這家禽店鋪。
只見街道之上.來往之人,竟已比方才少了許多,轉眼望去,那邊本自擁滿人群的酒食攤位,此刻食客竟也已散去十之八九。
百維微微皺眉.沉聲道:「在這頓飯功夫里,莫非此間又有變故?」
妙雨道:「待小人前去打聽打聽。」
此人當真機警無比,一出店鋪之間,說話間立時改了稱呼。
但見他越過街道,攔住個看來較好相與的漢子,躬身作禮,陪笑問話。
那漢子顯是見他彬彬有禮,便也停下腳步,指點著對他說了幾句。
妙雨含笑謝過,匆匆奔回,道:「果然有了變故。」
百維道:「什麼事?」
妙雨沉聲道:「方才那一群行蹤詭異之黃衣喇嘛,老爺可見著了嗎?」
百維心念一動,脫口道:「果然是他們惹出來的事,究竟如何,你可問清楚了?」
妙雨道:「黃衣喇嘛們執意定要入鎮,南宮世家定是不放,爭執之間,那黃衣喇嘛言語既不便,脾氣又暴躁,說得急了,竟以密宗大手印的功夫,將一條大漢當場震得吐血而亡!」
百維皺眉道:「好莽撞的僧人,此時此地,他們居然也敢動手。」
妙雨道:「四下群豪,見到出了人命,自然立時紛紛大亂。」
百維道:「四方英雄,俱是有求南宮世家而來,此刻必定有人相助。」
妙雨微微一笑,道:「四方英雄,縱有相助南宮世家之心,但南宮世家中的青衣婦人們,見到門下弟子傷亡,非但未曾出手,而且面色絲毫不改,別人自更無法動手。」
百維冷冷道:「南宮世家本將屬下弟子之性命.視做草芥一般,這也不足為奇,奇怪的是,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竟能忍得住這口氣嗎?」
妙雨沉聲說道:「依小人推測,那出手之黃衣喇嘛,內力必定十分驚人,何況他此番出手,本是為了示威於人,少不得在手法上有所炫弄,那些青衣婦人們見了,自知不敵.便只好故做鎮靜罷了。」
百維沉吟道:「此話倒也不錯……我也久聞密宗大手印之功夫,乃天下武林四大掌功之一,功夫練到精純處.當真有隔山打牛,傷人於百步外之威力,與我……與我少林絕技金剛掌齊稱禪門中兩大伏魔掌法……那黃衣喇嘛方才出手之一擊,聲勢想必十分驚人!」
語聲微頓,又道:「那些青衣婦人既然不敢迎敵,又當如何?」
妙雨道:「那些青衣婦人,一面令人將屍體抬走,一面竟相請黃衣喇嘛們在貴賓館中待茶。
群豪見她們方才定是不許人家入鎮,此刻卻以貴賓之禮相待,都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都只道青衣婦人先倨后恭,為的只是怕了人家的本事。」
百維冷哼一聲,道:「如此想法的,必定俱是白痴。」
妙雨微笑道:「但其中自也有人想到,此番必是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黃衣喇嘛這頓茶,想必不是什麼好吃得的。」
百維道:「這才像話。卻不知那些黃衣喇嘛可曾隨她前去了嗎?」
妙雨道:「黃衣喇嘛們一個個毫不遲疑,俱都相隨而去。」
百維不由失聲道:「這些喇嘛膽子倒真不小,竟將號稱武林第一家的南官世家主力所在之處,視做可容他們來去自如的無人之地。」
要知南宮世家此番在這傳聲驛開此盛會,自非無備而來。
那貴賓館中,自有高手蟄伏。
是以百維說那是南宮世家主力所在之地,雖是猜測之言,確也半分不假。
妙雨沉吟道:「依小人推測,那些黃衣喇嘛們既然俱是武功高手,此番來到傳聲驛,必非無意之巧遇,定然大有圖謀。」
百維頷首道:「自是如此,否則一些出家僧侶們,定要闖入人家的招親盛會做什麼?」
話雖未說明白,但言下之意,自是將己比人,有感而發。
妙雨微微一笑,接道:「再以當時情況看來,他們圖謀之事,必定要對南宮世家大為不利,是以他們雖然明知青衣婦人此番邀請必有詭謀,卻正好將計就計,準備索性斗他個天翻地覆!」
百維道:「有理!」
妙雨道:「小人想到此點,四下觀戰的武林豪傑中自也有人想到,一個個自不免好奇心動,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便俱都放下杯筷,蜂擁到那貴賓館中瞧熱鬧去了,是以街道之上,人跡大見稀少。」
百維忽然展顏一笑,道:「方才那人最多也不過只對你說了三五句話而已,你此刻卻能說上這許多,倒也難得的很。」
妙雨笑道:「常言道:舉一能反三,聞一可知十,便是此理。」
百維道:「既是如此,你可知那貴賓館究竟在哪裡嗎?」
話猶未了,只聽街道左端轉角處,隱約傳來一陣騷動之聲,其中還似是有人在高聲喝彩。
妙雨微笑道:「那貴賓館究竟在何處,小人本來還得猜上一猜,此刻卻已可不必了。」
兩人相對一笑,齊地向那騷動喝彩聲傳來的方向,大步行去。
百維一面行走.一面沉吟道:「這傳聲驛此刻已是四方英雄聚集之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南宮世家想必也不敢施出那些太過毒辣詭秘的手段來,卻不知他們究竟要如何對付那些黃衣喇嘛?」
妙雨道:「若是單憑武功,南宮世家中此刻留在傳聲驛之高手,未必會是那些黃衣喇嘛之敵,何況,南宮世家人數縱然多些,但此時此刻,也必然不敢以眾敵寡.以多欺少,否則豈非要被天下英雄恥笑?但南宮世家今日若真的被那些黃衣喇嘛們來去自如,亦是大為丟人之事,是以他們究竟會使出怎麼樣的手段來,倒確是費人猜疑,除非……」
他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十分可怕的事,說到這裡.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百維皺眉道:「除非什麼?」
妙雨仰視蒼穹,一字字緩緩道:「除非那素手蘭姑此刻便在這裡!」
百維聽得這「素手蘭姑」四字,心頭也不禁有一股寒意直衝上來,喃喃道:「那素手蘭姑若是也在這裡,南宮世家還需用什麼手段?反正那些黃衣喇嘛們一個也休想生離此間了!」
說話之間,兩人已走到長街盡頭。
但見一座飛檐高脊,氣派雖然不小,但已極為陳舊之屋宇前,萬頭蜂擁,人聲吵雜。
原來那南宮世家之貴賓館.本是昔日傳聲驛的驛丞衙門所在之地,是以大門之前,留著一片極是廣闊之空地。
兩旁疏疏的植著十數株梧桐,此刻連樹枝上都坐有瞧熱鬧的人。
百維皺眉道:「不想此地竟是如此擁擠,看來咱們是難以擠進去了。」
妙雨雖是機智百出之人,但究竟是武當弟子,從來不知與人爭先,見了這情況.也是一籌莫展。
只聽人叢中言論紛紛,雖因太過嘈亂,是以聽不甚清,但隱約卻也可聽出有人在誇讚那連姑娘的美貌,也有人說她不該在此時現身。
妙雨沉聲道:「聽人們言語說來,此次招親盛會之女主人已出來了,但卻無別的高手露面,是以直到此刻,還未與黃衣喇嘛們交手。」
百維頷首道:「想來必是如此.南宮世家此刻若無高手駐在這傳聲驛里,卻不知他們今日該如何應付此等局面?」
妙雨展顏一笑,道:「看來他們此刻正在盡量拖延時間,等待援兵到來,但那些黃衣喇嘛們若是不顧一切,猝然出手,南宮世家今日這筋斗,只怕便要栽定了。」
言下之意,自是盼黃衣喇嘛們快快出手的好。
突然之間,只聽一個低沉有力的語聲緩緩道:「各位稍靜,聽我一言。」
語聲雖低沉,但中氣充沛,內力驚人,一個字一個字說將出來,當真有如雲里天雷,耳畔巨鼓一般,震得人雙耳嗡嗡做響,短短八個字說完,便已將四下嘈雜的人聲,一齊壓了下去。
妙雨笑容頓斂,聳然變色,道:「此人是誰,好深厚的內力!」
百維亦自動容,沉聲道:「看來你我全都猜錯了,這貴賓館中,正埋伏著不知多少高手。」
妙雨皺眉道:「貴賓館中,既有高人,為何不與黃衣喇嘛們動手?」
百維道:「這其中必定又有詭謀。」
說話之間,偌大一片人群,竟已變的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只聽那低沉有力之語聲又緩緩接道:「四方英雄豪傑,前輩高人,後輩兄弟俱請聽真,我家連姑娘有言說過:今日這些異方僧人在此無端撒野,隨便出手擊傷人命,非但將我南宮世家視如無物,也顯然未將我中原武林朋友瞧在眼裡。」
言語之中,滿含挑撥之意。
四下群豪,果然俱都為之激動騷亂起來。
過了半晌,人聲方自漸漸平息。
那內力充沛之語聲便又接道:「彼等此舉,雖不可忍.但數十年來,我南宮世家已絕口不提爭殺流血之事,此番自也不便破例。」
妙雨忍不住冷笑一聲,道:「說的倒動聽得很,只是此等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之言,除了耳不能聽,目不能視之人.還有誰相信?」
百維冷冷道:「自然有人相信的,需知耳目無用之人,江湖中正有不少。」
只聽四面群豪,果然又發出了激憤之聲。
突然有人大喝道:「數十年來.我輩武林朋友,誰敢對南宮世家稍有輕慢之心,此刻這些遠來的和尚竟敢如此無禮,南宮世家忍的住,咱們可忍不住了!」
一呼百應,群豪竟然紛紛呼喝起來。
那些黃衣喇嘛們倒也沉得住氣,直至此刻,仍是不聲不響,不發一言。
一陣騷亂過後,那語聲方自接道:「我南宮世家素來的規矩,本不願乞援外力,但今日之情況,卻又與平日大不相同,只因今日之招親盛會,首先便要考較考較各位朋友武功之高低。」
語聲微頓,厲聲接道:「是以此刻這些異方僧人在此撒野,便恰巧可做各位考較武功的活靶子.各位不妨盡量向他們出手招呼,除了不可以眾欺寡,免得叫人說咱們中原武林朋友不顧道義而外.其餘一切後果,俱有我南宮世家為各位擔當。」
一言方了,群豪已紛紛大呼道:「好主意,如此一來.非但可試出咱們究竟有誰能獨佔鰲頭,博得美人青睞,也可教這些喇嘛們瞧瞧中原武林豪傑的手段,這當真是一舉兩得,妙不可言!」
後面的百維與妙雨,相顧之間,卻不禁又都為之聳然失色。
百維惶然道:「好厲害的連姑娘,好厲害的借刀殺人計!」
妙雨道:「難怪他們雖有高手埋伏,卻仍按兵不動,原來為的竟是要武林朋友與黃衣喇嘛互相殘殺,他們卻可在其中坐取漁人之利。」
要知雙方無論誰勝誰負,於南宮世傢俱是有利無害。
若是雙方俱都傷亡慘重,那更是遂了他們的心意。
是以此計非但借刀殺人,而且一石兩鳥,當真是毒辣之極。
喝聲之間,立在後面的人,已忍不住紛紛向前擁了過去。
妙雨目光轉處,沉聲道:「人群一動,咱們也可擠了,小人且在前面開路,去瞧瞧那位連姑娘究竟是怎樣一位人物。」
要知人群一動,總有先後之分,是以本來擠的密不透風之人叢間.此刻便有了空隙。
以百維、妙雨兩人之身份武功,要想擠過,自非難事。
兩人乘機擠到前面。
只見那十多個黃衣喇嘛,已背面相對,圍成一圈,面目之上,俱是一片凝重之色,全無驚惶之態。
四下群豪,似乎為他們這般氣勢所懾,雖在紛紛吆喝.並無一人真的出手。
再瞧那貴賓館前,門戶已大開。
寬闊的石階之上,當先卓立著一條面色蠟黃,望之有如死人一般的黑衣勁裝大漢。
後面便是那些青衣婦人。
再後面一排十餘條垂手肅立的黑衣大漢中央,一張鋪著錦緞的紫檀木椅上,卻端坐著一個宮鬢堆雲,滿頭珠翠.眼角含媚,桃靨生春的錦衣絕色少女。
但此等情況下,她嘴角竟仍帶著一絲嬌媚的笑容,眼波一轉,更是百媚橫生。
不時抬起那晶瑩如玉,猶勝春蔥的纖纖玉手.輕理鬢邊亂髮,弄姿作態。竟似全未將面前之驚人變故瞧在眼裡。
妙雨目光一掃,便已知道這錦衣絕色少女,便是今日大會之女主人連姑娘了。那面色蠟黃的黑衣大漢,自也就是方才發話之人。
妙雨震於此人內力之深厚,不禁要對他多瞧幾眼!
這幾眼瞧過,他便已發覺此人面上,竟戴著製作的極是精巧的人皮面具,是以面色蠟黃,容貌若死。
當下心念數轉,忍不住低語道:「此人內力既是那般深厚,又以人皮面具掩飾了容貌,想必昔日定是武林中大大知名之輩,是以此刻方才不願被人瞧著他的真面目。他究竟是誰,老爺你可猜得到嗎?」
他語聲雖輕,但身子緊緊靠著百維而言,百維想必定可聽到。
哪知過了半晌,百維仍無應聲。
妙雨忍不住轉首望去,卻見百維竟然已是面色慘變,目光直射著前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一時之間,妙雨當真是驚奇交集,當下呼喚道:「老爺……老爺……」
這兩聲他已喚的甚是響亮,那百維卻仍然不聞不見。
妙雨皺了皺眉,暗奇忖道:「百維行事素來深沉鎮靜,若非瞧見了什麼十分驚人之事,絕計不會變得如此失態……」
一念至此,不禁隨著百維目光瞧了過去。
只見百維目光凝注著的.竟是那位千嬌百媚的連姑娘。
這一來妙雨自然更是驚奇,本待出手去推百維一把,但心念-閃,突又住手,索性在一旁冷眼旁觀,要瞧瞧百維究竟還有何舉動。
但見百維又呆了半晌,身子一震,似是突然回過神來,卻也未向妙雨招呼,身子一閃,竟往後面擠了過去,躲到五條身形魁偉的大漢身後。
妙雨心念閃動,暗暗忖道:「瞧這模樣,他與這連姑娘昔日非但必是相識,而且還有頗不尋常的關係,但這連姑娘久在南宮世家內院之中,他又怎會認得?」
思忖至此.心中自不免更是疑雲重重,但面上卻仍裝著若無其事,只將身子緩緩向百維靠了過去。
原來這招親盛會之女主人連姑娘,竟然便是那日在荒墳墓地中,與百維有過一段露水之情的五夫人手下丫環蓮兒。
那日之事.百維實是刻骨銘心,水生難忘.此刻他驟見蓮兒,如何不驚?
剎那之間,百維只覺一股熱血衝上頭頂,神智立時變得暈暈沉沉,神情也自呆了。
他目中瞧著蓮兒流光四照,嫵媚動人的眼神,心中想到她那日之欲迎還拒,宛轉承歡……想到她那瑩白如玉的身子,銷魂動魄之神態……
百維但覺四肢顫抖,五內如焚,幾已不克自制,恨不得立時衝上前去.將蓮兒抱在懷裡。
但轉念之間.他不禁又想起那日所遭受之羞侮委屈,亦是生平未經。
他也早已想到蓮兒之嬌媚動情,只不過是引他上當的圈套-
念至此,百維又不禁手足冰冷,心中充滿了怨毒憤恨之念。
妙雨見他面色大變之時,正也是他愛恨交迸,滿心激憤之際。
等百維這一陣心情之激動漸漸平息,他才忽然想起自己此刻萬萬不能被蓮兒見到。
只因他深知自己雖已易裝改扮,但必定還是逃不過蓮兒那明銳之眼波,是以便連忙閃身躲在人叢之後。
此刻但見妙雨擠了過來,百維又不覺吃了一驚,暗暗忖道:「此人姦猾的很,方才我神情的變化若是被他瞧見了,他少不得定要大動疑心……」
但妙雨非但面色如常,若無其事,口中還在喃喃低語道:「還是躲在後面一些的好……」
擠到百維身旁.又自探首外望,亦無一言詢問。
百維這才鬆了口氣.忍不住抬起手.悄悄一抹額上冷汗。
突聽那黃面黑衣大漢連聲冷笑道:「兄弟只當各位朋友中必定不乏武功高強.英勇俠氣的英雄好漢,哪知……嘿嘿……」
仰天冷笑數聲,接道:「哪知各位朋友卻教兄弟失望得很。」
群豪之間,有些人面上已被他說的露出了羞愧不安之色。
黑衣大漢目光四轉,突然暴喝一聲,厲聲道:「中原豪傑們中,難道就沒有一個敢和這些異方僧人們動手的好漢嗎?」
一直微笑不語的連姑娘.也突然發出了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如此看來,我只有嫁給這些黃衣喇嘛們了。」
嬌笑之聲,有如出谷新鶯,一陣陣攝人魂魄,清腑的語聲,更是說不出的嬌媚動聽。
但百維聽了這笑語之聲,心頭卻似被人戳入根尖針一般.面色又自微變。
四下人叢之中,卻已有二十幾條大漢,奮力爭先,一涌而出。
就在這時,黃衣喇嘛中突有一人銳聲喝道:「慢一慢。」
這喝聲不但用字古怪.而且聲音亦是古怪已極。
有如百十面破裂之銅鑼同時響起,又有如荒野中成群野狼之嗥鳴一般。
四下群豪,但覺耳中如被針刺,心中也泛起一種難以形容的厭惡恐懼之感。
奮勇爭先而出的二十餘條大漢.也被驚的一齊怔住。
只見-個黃衣喇嘛離眾走了出來。
他身軀非但矮小不堪,而且瘦得只剩下一把枯骨,走起路來,一搖一擺,似是連頭顱都支架不住。
那寬大的黃布袈裟披在他身上,更是空蕩蕩的,不住隨風飄舞。
群豪若非眼見,誰也不會相信如此瘦小的身子里,竟會發出那樣的喝聲來。
驚詫駭異之下,再也無人覺得他的模樣可笑。
那枯瘦之黃衣喇嘛更是滿面凝重之色,目光凝住前方,竟一步步走向人叢之中。
四下群豪無論哪一個也比他身子高大一倍。
但這瘦小的黃衣喇嘛,竟似將面前成千成百魁梧大漢,俱未瞧在眼裡。
群豪竟也紛紛讓開了道路。
這一來固是懾於他喝聲之奇厲,神情之詭異,二來也是想瞧瞧這滿身詭異的人物究竟要做什麼。
只見這枯瘦矮小黃衣喇嘛一步步走到一株槐樹之前,方自停下腳步。
他直到此刻,仍是一言不發,只是緩緩抬起雙臂,捲起了衣袖。
四下千百雙眼睛,都在瞬也不瞬地瞧著他,留意著他每一個舉動。
這時便又發現.他手臂雖是漆黑如鐵,枯瘦如柴.似是被人輕輕一拗,便要折斷。
但那一雙手掌,卻是特別的巨大,看來與他身體任何一部俱是極為不稱。
尤其令人觸目的是,他手掌一反,雙掌之掌心,竟赫然紅如硃砂。
群豪心頭又俱都不禁為之一凜。
十人中有九人都可看出,這枯瘦矮小的黃衣喇嘛,不但必定身懷絕技,而且還練有一種極為奇異霸道的掌力。
妙雨忍不住輕輕道:「看來方才一掌震人立斃的.必定就是此人。」
百維此刻心神也被這個黃衣喇嘛所吸引.暫且將蓮兒拋在一邊。
聞言沉吟半晌,緩緩道:「密宗大手印的功夫我只是耳聞而已,從未眼見,更不知練法,瞧他掌心紅如硃砂,莫非與硃砂掌是一類的功力?」
百維說話之間,那瘦而矮小之黃衣喇嘛已緩緩抬起手掌。
百維語聲方了,這喇嘛突然吐氣開聲,暴喝一聲,一掌向槐樹拍了過去。
群豪只當他這一掌之下,必定是樹榦崩裂,枝葉紛飛,站得與槐樹接近之人,已情不自禁移動腳步,遠遠避了開去。
哪知他-掌之下,那槐樹竟然動也未動,完全沒有絲毫變化。
那枯瘦的黃衣喇嘛卻已轉過身子.一步步走了回去。
群豪這一驚,當真要比眼見他掌斷巨木還要大的多。
一個個都目定口呆,莫名其妙。
呆了半晌,才有人忍不住呵呵大笑了起來。
只聽有人笑道:「我只當這廝有什麼驚人的本事,原來也不過是個包著錫紙的關王刀,嚇唬人的,我還真被他嚇了一跳。」
又有人笑道:「這一手功夫只怕是師娘教出來的,我三歲時就會了。」
四下譏嘲笑罵之聲,不一而足。還有人不禁在心中暗忖:「早知道這些喇嘛不濟事,我為何不早些出手,也好在美人面前揚眉吐氣,露一露臉。」
那枯瘦之黃衣喇嘛已站回原地,仍是面色凝重,既無羞愧,也不氣惱。
唯有那黃面大漢雙目之中,似是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百維沉聲嘆道:「不想中原武林豪傑,竟是一代不如一代,此刻竟都是有眼無珠之輩。」
妙雨也知道這喇嘛一掌看來雖可笑,但其中卻必有驚人之處。
此刻聽了百維之言,也不禁在暗笑這些粗莽大漢之無能無知。
看來這成千成百的人群中,竟委實沒有一個能動手一戰的人物。
而這時群豪奮勇爭先之情卻更激烈,一個個都生怕失卻了人前露臉的機會。
自是你擠我奪,搶著來與這些黃衣喇嘛動手。
那黑衣黃面的大漢目光中滿是輕蔑不屑之意,竟自轉過頭去.似是不願再瞧見此等可笑之情況。
妙雨心中不覺更是凄楚.暗嘆忖道:「莫非武林中真的已無豪傑,這就難怪南宮世家氣焰要如此囂張了。」
忽然間,也不知自何處發出一聲驚呼,道:「你們瞧……瞧那樹……」
群豪不禁停下爭吵,齊地轉頭望去。
只見那槐樹,此刻竟已有了驚人之變化。
就在這片刻之間,槐樹上茂密的枝葉,竟突然紛紛枯落。
本是青中帶有微黃的樹葉,此刻竟已變作了灰黑之色。
樹葉枯黃本是極緩,但瞬眼之間.竟有如被狂風所掃,一大片一大片的落了下來。
接著,細枝垂下,樹榦也開始枯裂。
瞬息前還是生氣蓬勃的一株槐樹.竟在不到盞茶時分里,完全枯死了。
群豪如魔法所攝,一個個張大了嘴,連驚呼都忘了發出。
其中稍有見識之輩,已知那枯瘦矮小,貌不驚人的黃衣喇嘛,方才一掌之下,槐樹外觀雖無變化,其實內部生機,都已被他掌力震死。
這掌力是何等陰柔,又是何等霸道。
妙雨雖也知他掌力必有驚人之處,卻也未想到其驚人竟一至於此。
群豪更是連做夢也未想到世上竟有這般厲害的掌力,驚的怔了半晌,突然輕呼一聲,一鬨而散。
本已搶在最最前面之人,此刻已遠遠跑到最後。
有的甚至已腳底揩油,連熱鬧都不敢再看便溜了。
那枯瘦矮小之黃衣喇嘛這才發話,只聽他一字一字緩緩道:「我輩遠來,千里勞苦,非會朋友豪傑.除南宮世家之外.俱朋友豪傑也!朋友豪傑,不可打殺流血,緊要緊要。是故老僧看丑,諸君子看老僧之手,便該大徹大悟,罷手回去哉!」
他不但語聲怪異,詞句生澀,而且偏偏還要咬文嚼字,此番說將出來.當真是怪話連篇。
群豪有的因要邊聽邊猜,才能會意,有的卻根本不懂,猜了半天.還是完全不懂。
原來這黃衣喇嘛說的是:「吾等自遠方而來,受千里跋涉之苦,只是為了南宮世家而來,除南宮世家之外,江湖豪傑,俱屬吾等朋友.吾等實不願與朋友交手,是以老僧方自獻醜.諸位瞧了老憎之掌力,便該有所警惕,莫與老僧們作對了.還是回家去吧,又何必來管南宮世家的閑事。」
這番話懂的人雖不多,但話雖不懂,那掌力之驚人卻是大家都懂的。
妙雨忖道:「此番只怕是更無人敢出手了,那黑衣大漢想來自也無法再袖手旁觀,少不得要自家出馬了。」
他一心想那黑衣黃面的大漢出手,為的只是要瞧瞧他武功究竟是什麼來歷?
為何要如此神秘隱藏,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要知這大漢武功雖高,但是與黃教喇嘛交手之下,若不施展本門絕技,也休想取勝。
他只要露出一招本門功夫來,妙雨立可猜出他的來歷。
至於妙雨為何如此迫切想知道他身份來歷,卻是妙雨自家也不甚清楚。
他只是心頭有些靈機預兆,總覺這大漢面具后,隱藏的必是一張自己頗為熱悉的面目。
只見那連姑娘悄悄做了個手勢,那黑衣大漢果然大步走下台階。
妙雨心頭頓時緊張,那些黃衣喇嘛面目之上,也不禁現出凝重之色。
那大漢目光只是刀-般凜然凝注著那身材瘦小之喇嘛,一步步向他走了過去。
他目標選定武功最強之一人,自是要擒賊擒王,先寒敵膽。
哪知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失聲驚呼了起來.呼道:「不好!失火了……東面……」
眾人一驚.齊地轉首望去。
只見東面屋脊之後,果然衝起了一股赤紅的火苗,來勢洶湧,若非有人放火,那火勢決計不會來的這麼迅快。
住在東面屋舍之中的人.立時驚呼著向那邊奔了過去.要去搶救自己的馬匹行李,自然誰都無法再管此間之爭殺勝負了。
住在另一邊的人方自在暗中慶幸。
哪知東面火勢方起,西面屋脊之後,也跟著衝起一股黑煙,黑煙之中,火苗閃閃,火勢來的也不慢。
緊接著南面、北面,也俱有火焰黑煙,衝天而起,方場上立時大亂,這混亂之勢,自然又比方才厲害得多了。
只見有些本在西面之人,此刻沖向南面,有的本在北面之人,此刻卻往東南衝去………
一時之間,但聞驚呼喊叫.人人俱在奔路逃跑。
百維與妙雨被這些人衝來擁去,也不知該往那邊走的好,反倒在廣場中呆不住了。
再瞧非但那石階之上的連姑娘與黑衣大漢、青衣婦人們俱已不見,就連那些黃衣喇嘛們,竟已乘著這大亂之際,走的無影無蹤。
妙雨眼看良機巳失,只怕再也無法瞧出那黑衣黃面大漢的來歷,心頭不禁又是失望,又是氣惱.跌足道:「這場火來的好生古怪。」
百維冷冷道:「有何古怪.左右不過是那四條花虎放的。」
妙雨嘆息一聲,道:「不錯,除了那四條莽漢,再無別人,但……但這把火他們為何偏偏要在此時放呢?若是再稍遲片刻,那就好了。」
百維冷笑道:「他四人見到黃衣喇嘛被圍,是以便想出這火攻之計來解救危局……嘿嘿,這方法雖然不錯,卻不知如此一來,反倒是幫了南宮世家的忙了,否則南宮世家,一時間還真沒法下台。」
妙雨長嘆道:「他四人想必是要將黃衣喇嘛拉做幫手。」
百維冷冷介面道:「只怕那些黃衣喇嘛,根本就是真正與他們約好在此相見之人……」
語聲微頓,轉目四望。
只見廣場上群豪,此刻已都將走光了,只剩下他兩人還站在廣場中央。
百維道:「咱們也快快走吧,再不走只怕……」
語聲未了,突聽一人大呼道:「馮維馮老英雄但請留步。」
百維心頭一凜,但見那青衣婦人吳四娘已帶領著四條黑衣大漢急步而來,那黑衣黃面的大漢,在一旁大步相隨。
百維知道此人既已前來,自己便再也休想脫身了,暗中雖然驚惶,但面上卻做出鎮靜之色,索性迎了上去,含笑問道:「嬤嬤有何見教?」
吳四娘斂衽為禮,含笑道:「方才匆匆忙忙,也未曾好生接待馮老英雄,賤妾們心裡都很不安,先得求馮老英雄恕罪。」
百維見她滿面微笑,神情間毫無特異之處,一時間倒也捉摸不透她的來意,只得笑答道:「嬤嬤如此客氣,在下怎敢擔當的起?」
吳四娘笑道:「此刻幸好討厭的事都已過了,賤妾們便在館中設下一席淡酒,一來為馮老英雄洗塵,再者也是贖罪之意。」
百維心中又是一跳,強笑道:「但…但四下如此大火……」
吳四娘笑容更是恭敬,道:「火勢自然有人去救,用不著馮老英雄*心。」
那黑衣大漢突然沉聲道:「莫說這幾把火.就算再多幾把火.我南宮世家也有法子在片刻間將之熄滅的。」
吳四娘笑道:「是呀,馮老英雄切莫被這些火擾亂了酒興,可得多喝幾杯才好。」
百維道:「這……這……」
一時之間,他非但再也想不出推託之言,也想不出任何脫身之計。
只有硬著頭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妙雨忽然笑道:「老爺請放心進去喝酒,由小人去通知兩位少爺。」
他見到南宮世家竟在此時此刻請百維喝酒,再想到百維望見那連姑娘之神情……
剎那間,妙雨滿布心頭之重重疑雲,層層陰霾中,突然似是閃過了一絲光亮。
只是他疑雲太重,這光亮卻是太過微弱,靈光一閃,遂又陰霾滿天……
但這一絲光亮,終是使他那千頭萬緒,紛亂如麻之思潮現出一絲頭緒。
是以他必需立刻返回.去與妙法、妙空商議,一面也好靜觀百維此番入了貴賓館后.局勢究竟有何變化。
哪知吳四娘卻微微笑道:「兩位馮少俠,自有我門下弟子前去通報,不勞貴介*心,賤妾們也在旁院設下些酒菜,相請貴介前去一醉。」
妙雨大驚失色,強笑道:「這……這小人怎敢拜領?」
吳四娘面色一沉,緩緩道:「主人已經答應,你倒反不肯賞光嗎?」
妙雨目光動處.眼色已瞥見那黑衣黃面的大漢,腳步竟緩緩向自己移動過來……
百維乾咳一聲,厲聲道:「既是如此,你還不快快拜謝嬤嬤們的賞賜?」
妙雨暗嘆一聲,垂首道:「小人遵命。」
吳四娘這才展顏一笑,道:「賤妾們這就領路前去,貴介自有弟兄在旁相陪……」
含笑揖客.轉身而行。
百維只有跟隨而去。
兩條黑衣大漢,一左一右,將妙雨夾在中央,齊地沉聲道:「兄台請。」
妙雨深知此時此刻,自己唯有極力鎮靜,或許還能脫險,若是稍有惶亂,只怕便再也休想生離此間了。
當下極力定下心神,大步前行。
只聽身後傳來一陣陣沉重的腳步聲,那黑衣黃面的神秘客,竟始終不即不離的跟在他身後。
一行人方自走入那權充貴賓館的驛丞衙門,百維便隨著吳四娘走向長廊左面。
那兩條黑衣大漢卻將妙雨帶往長廊右面。
妙雨心中更是不迭的暗暗叫苦。
但事到如今,他也無計可施,也只有咬緊牙關,走一步是一步了。
那邊百維又何嘗不是滿腹疑慮心頭打鼓,似是每走一步,那危機便要加重一分。
但到了這裡.他又怎能停下腳步不走。
偷眼望去,那吳四娘始終面帶笑容,百維雖然老奸巨猾,卻也無法自她面上猜透此行之吉凶。
他只望這只是南宮世家想要拉攏武林豪傑的手段,更盼望那連姑娘莫要在席上相陪,他只要被連姑娘瞧上一眼,行藏立時便要泄露了。
那時南宮世家便少不得要盤問他這一向的行止。
只因他已有許久未與南宮世家聯絡,這原因他委實無法自圓其說。
他更怕南宮世家問他為何要喬裝易扮,混入此間?這原因他也無法解釋。
南宮世家若是追問的緊了,他難免要露出馬腳,那時南宮世家要使出什麼手段來對付於他,他便再也猜不到了。
到了這時,他已經後悔自己為何不將南宮世家所有的秘密說出,更後悔自己本不該將任無心*得遠走他處。
任無心若是在這裡,想來必定會想盡方法來挽救此時之危機,他也不致陷入這般孤立無援之境。
只因他深知單憑妙法與妙空兩人的本事,遲早也總是要落入南宮世家之手掌。
百維一路忐忑不定,一路疑神疑鬼,只覺這一段路途,實比自己平生所走過的任何一條路都要艱苦漫長,額角之上,早已布滿汗珠。
但這時地頭已終於到了。
吳四娘已在含笑揖客入門。
百維這才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間走入了後院,來到-座精舍的門前,四面梧桐繞屋,濃蔭匝地,梧影散滿窗前,顯得清雅已極。
但精舍四周,桐蔭樹影間,卻不時有人影閃動,顯見這清雅之極的精舍中,實是到處都伏有沉重之殺機。
外人固是難越雷池一步,入了此門,便也休想能輕易的出來了。
入了精舍,還有內室。
內室中早已擺起了一席不算豐盛,但都極是精緻之酒菜,杯盤碗筷,亦無一不是精品。
吳四娘將百維讓至上座,親手執壺,殷殷勸酒,除了恭維客套之言,別的話一句不談。
那酒亦是陳年佳釀,酒色澄清,一無異狀。
但百維面對這佳肴美酒,固是食難下咽.坐在那極品紫檀椅上,亦如坐針氈一般。
只因他發現今日所用之杯盤碗盞,竟與他那荒墳中所享用之一席酒菜一般無二,就連幾品菜色,亦與那日大同小異。
所不同的,只是那千嬌百媚的連姑娘,今日換做了徐娘半老的吳四娘而已。
吳四娘斟滿一杯美酒,自己先自-飲而盡,然後再為百維斟上一杯,以示酒中無異。
百維只得舉起酒杯,仰首一飲而盡。
吳四娘含笑道:「第-杯酒乃是為馮老英雄洗塵,這第二杯酒,乃是為了方才賤妾接應不周,賠罪而盡。」
說話之間.又自滿斟一杯。
百維第一杯酒既已喝了,這第二杯酒焉有不喝之理,自也仰首喝了。
但酒一入喉.百維面色不禁為之慘變.厲喝道:「你敢……」
哪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吳四娘已咯咯嬌笑著.飄然掠出了門外,笑聲未了,門已合起。
百維一聲怒喝未了,吳四娘已人影不見。
百維長身而起,又撲地坐下,面色有如死灰一般,手足竟也不停地顫抖起來。
原來那酒壺竟然內藏機關,百維飲下的第一杯酒,雖無異狀,但第二杯酒卻大有奧妙。
酒一入喉、百維便覺一股熱氣自丹田直衝上來。
他毋庸再加分辨,便已覺出此時之感覺,竟與那日在荒郊墳墓之中,飲下蓮兒纖纖玉手奉上的那一杯酒時一般無二。
百維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剎時之間,他當真是心膽皆喪,手足無力。
竟眼睜睜的瞧著吳四娘脫身而去,不能加以阻攔。
此時百維有如驚弓之鳥,思及那日發生之事.不等藥力發做,頭腦已暈眩起來。
眼前似是又泛起蓮兒那瑩白如玉的豐滿嬌軀,銷魂動魄的宛轉呻吟……
他但覺四肢越來越是軟綿,心頭那-團慾火.卻是越燒越是熾熱。
忽然間,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似真似幻,自門外傳了進來。
這笑聲是那麼悅耳嬌媚,但在百維耳中聽來,卻有如惡鬼呼名,怨魂索命一般,身子不由自主,泛起一陣顫抖。
但見門戶緩緩被推開一線,一隻春蔥般的纖纖玉手,自門后伸了出來。
春蔥般的指尖上,新染著嬌艷的玫瑰花汁。
百維雖已明知這隻玉手的主人是准,但仍忍不住顫聲問道:「什……么人?」
門外銀鈴般笑聲又起,嬌笑著道:「你瞧瞧我是什麼人?」
百維道:「你……你……你……」
他一連說了三個你字.竟是再無勇氣說出她的姓名。
只聽門外那嬌媚的語聲笑道:「好個沒良心的,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嗎?」
嬌笑聲中,一張亦喜亦嗔,風情萬種的笑容面龐,自門后露出。
一雙流波照人,勾人魂魄的桃花眼.正含笑望著百維。
不問可知。這便是百維心目中又恨又愛的連姑娘蓮兒。
百維雖然早已知道她必要現身,但此刻親眼瞧見她在自己眼前出現,心房仍不禁起了一陣急劇的跳動,顫聲說道:「你……你……你……」
他一連又說了三個你字,竟然還是說不出別的話來。
蓮兒秋波半轉,粉頸低垂,嫣然笑道:「你先閉起眼睛來。」
百維但覺咽喉間出奇的乾燥,乾咳兩聲.果然乖乖的閉起了眼睛。
但門戶輕輕一響,似已關起,接著便是一陣輕微的腳步移動之聲。
一股銷魂的香氣,也隨著這輕微的腳步聲,撲鼻而來。
百維但覺心底最深之處,也起了一陣蕩漾,忍不住悄悄張開一絲眼睛……
他不張開眼睛還罷,這一張開來,耳畔但覺轟然一聲,一股熱血,衝上了頭腦。
站在他眼前的蓮兒,全身上下,竟只披著件薄如蟬翼般的輕紗,那曲線玲瓏,豐滿誘人的嬌軀,在輕紗掩映中,看來更是銷魂。
剎那之間,百維心房跳動,目定口呆,竟是瞧得呆了。
蓮兒秋波流轉,咯咯一陣嬌笑.道:「你……你壞死了,偷看人家……」
伸手去拉輕紗,要掩起那雙修長有致,光滑如玉的玉腿.但那起伏如巒,豐滿瑩白的酥胸.卻先已自輕紗中露了出來。
百維乾咽下幾口唾沫,忽然張開雙臂,長身而起,便要撲將過去。
但此刻他藥力還未完全發做,總算還殘存著一絲理智,咬一咬牙,又坐了下去。
蓮兒媚笑道:「這才像話,多日不見.咱們也該先聊聊天呀!」
輕移蓮步,坐到百維身側,那-陣陣迷人的香氣,更是濃郁。
百維胸膛起伏,越來越是急劇.忍不住顫抖著伸出手掌,道:「蓮……蓮兒……我……我……」
蓮兒拋給他一個嬌媚的眼波,低笑道:「你要怎樣?」
百維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道:「我……我……你……你……」
這個深沉陰狠之人,在內外交煎之下,竟已變得言語錯亂,手足失措起來。
蓮兒銀牙輕咬著櫻唇,媚笑道:「咱們只能說話.你可不能動手。」
口中雖說不能動手,那溫暖而誘人的嬌軀,卻已向百維懷中靠近了過去,一張腥紅的嘴唇,距離百維還不及一尺之遠近。
百維縱有鋼鐵般的意志,此刻哪裡還能忍耐的住,喉中低吼一聲,不顧一切,張臂便抱。
哪知蓮兒的嬌軀,卻游魚般自他懷抱中滑了開去,身形一閃,遠遠掠到桌子的另外一邊,嬌笑道:「你不聽話.我就不理你了。」
百維目光赤紅,緊盯著她那隨著笑聲不住起伏的胸膛,顫聲道:「我……我要……」
蓮兒咯咯嬌笑道:「你要怎樣,難道找還不知道嗎?但…但現在可不行。」
百維咬牙道:「要等到何時?」
蓮兒媚笑道:「要等到咱們說完了話,我若覺得你每句話都是老老實實的,沒有騙我,那時……那時才……」
輕輕咬了咬櫻唇,悄悄拋了個眼波,嬌笑著頓住了語聲。
百維面紅耳赤,額上青筋暴露,顫聲道:「好……好……快問吧!」
蓮兒轉了轉眼波,道:「我先問你,這些天你到些什麼地方去了?」
百維道:「我奉命跟隨任無心,任無心要到哪裡,我便只有跟到哪裡。」
他每說一個字都似極為吃力,說完一句話,已是滿頭大汗。
蓮兒面上嬌笑漸漸消失,沉聲道:「此番任無心怎的未隨著你同來。」
百維道:「任無心將那受傷的玄真送去瞿式表處就醫,卻令我來這裡。」
蓮兒道:「如此說來,任無心已未在你身邊監視著你了?」
百維道:「不錯。」
蓮兒面色一沉,目中射出*人的光芒,一字字緩緩道:「既是如此,你為何還要喬裝改扮,來騙咱們,你難道以為這裡沒有人認得你,就可騙過去嗎?卻不知道這傳聲驛中還有我哩,你縱然燒成灰,我還是認得你的。」
百維道:「任無心要我喬裝改扮,我便只有喬裝改扮,只因任無心雖未在旁監視我,但卻還有別人在監視我的,我舉動只要稍有破綻,就會被人看出,那時就要前功盡棄了。」
他越說越快.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蓮兒沉吟半響,緩緩點了點頭.展顏笑道:「這話也有理。」
忽然間,那吳四娘又悄悄推門而入,含笑瞧了百維一眼,附在蓮兒耳畔,輕輕語道:「這廝對答如流,只怕說的不是真話。」
她語聲雖然很輕,但百維居然似已聽到.目中光芒一閃.手掌在桌下緊緊握了起來。
只聽蓮兒嬌笑著耳語道:「這廝已被藥力迷昏了.此刻他只想……只想和我……」
撲哧一笑,接道:「看他此刻神魂顛倒的模樣,連話都已說不清了,怎會說假話?」
百維暗中鬆了口氣,在桌下緊握成拳的手掌,又緩緩鬆開。
原來他此刻這急不可待,神魂顛倒的模樣,十分中倒有七分是裝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