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詹金斯只覺得一陣天塌地陷。即使渥瑞戈醫生那個可怕的診斷結果沒能擊垮他，因為太空工程師們美好的夢想始終支撐著他的意志和勇氣，而現在，舅舅幾句平淡、嘲諷的話把一切希望都抹去了。這位最偉大的太空工程師都承認CT公司本身就是一場騙局，再努力又有什麼用呢？詹金斯不需要安眠藥。他踉踉蹌蹌地回到了那間富麗堂皇的卧室里，聽由那個黝黑的僕人給他解開腰帶，扶他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醒了。太陽又落山了。窗戶外邊連綿不斷的山脈在冷冷的星光中巍然聳立著，大樓里一片寂靜。好好睡了一覺之後，所有的疲勞以及絕望的心情都消失了，他幾乎忘了渥端戈的診斷，還認為那只是一場噩夢。他坐起身，忽然想起了還有一件緊要的事情要完成。

身體感覺好多了，希望似乎又回來了。他坐在床擼悸竊躚拍馨涯前聳趾轄鶿偷階雜芍僑ァ？

這個想法似乎不可能實現，詹金斯不再男思苦想了。他輕輕拉開房門，順著寬敞的大廳望去，看到了舅舅的書房。裡面坐著個皮膚黝黑的人，正在擦拭銀具，一雙黑色的眼睛卻警惕地環視著大廳。那個保鏢一看到他，就坐在那兒不動了。

詹金斯又關上了門。

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布賴恩顯然作了充分的準備，毫無疑問，這些人是忠心的。

詹金斯感到了舅舅和藹、寬容的外表下邊隱藏的精明與老練。

他穿好了衣服，時間已快六點了，樓里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突然擔心起來，不知行星間的和平狀態還能維繫多久？這一想法攪得他心緒不寧，於是他打開床頭的光束電話，收聽新聞廣播。

他不耐煩地轉動著調頻旋鈕，突然聽到一陣瘋狂的舞曲夏然而止：「先生們，女士們，我們打斷這次播音，給大家報告一條重要的政府公告。這是託管地頻道，小行星之聲。請大家不要驚慌！」詹金斯屏住氣，專心聽著。

「五名託管地高級委員已經正式否認了非法自由太空黨分子散布的用意險惡的謊言，那些都是謊話，愚蠢透頂的謊話！」詹金斯感到一股涼氣候地竄上了脊背。

「你們完全可以放心，託管區里並沒有來自火星或者其它行星的戰艦，巴勒斯港逆引力設備和高層太空衛隊軍火庫被破壞也純屬謠言。奧巴尼亞並沒有發生戰爭。託管委員們一致認為根本不可能有CT戰爭的危險。」詹金斯愣了一下，喘不過氣來。

「託管委員們還特彆強調，各大行星都還不具備把CT流星用作軍事目的的能力，所以我們完全可以放心！」

「忘掉那些謠言，這些旨在分裂、破壞託管政府的謠言是絕對不會成功的。高層太空衛隊已受命逮捕自由太空黨的所有支持者。

「這個非法組織一直企圖顛覆、分裂託管政府，該組織成員還鼓動小行星鬧獨立，並多次策劃恐怖事件。政府已下定決心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所以，大家不要驚慌，不要聽信任何謠言。鎖定託管地頻道，了解權威信息。讓我們繼續收聽搖滾歌手喬。斯通……」詹金斯啪的一聲關掉了光束電話。播音員的聲音甜美得有點過分。那些託管委員們也只有在危急關頭，才會大清早從溫暖的被窩裡鑽出來發布希么公告。

CT導彈肯定襲擊了託管地！也許布賴恩發送器還能挽救這場戰爭，但自己的時問正在飛快地流逝著。

他打開了一扇落地窗，走出去，踏上了那片草坪，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草坪上方有一個小小的降落物，阿多尼斯號尖尖的機頭直插夜空。他在草坪上踱來踱去，茫然地看著那艘飛船，尋思著怎樣才能運走那八十噸合金。突然，有人輕輕叫住了他。

「先生。」他緊張地轉過頭去，看到僕人阿瑪德就站在他身後，「先生，不要拿您的生命冒險，」他歉意地笑著，「如果您被衛兵打死，主人會怪罪我們的。」

「打死？」詹金斯小聲說，「怎麼可能？」

「這兒有嚴密的防護措施，真的。」阿瑪德輕輕地聳了聳肩，「先生，我們不要談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東邊陽台上已備好了咖啡，哈丁小姐請您去。」

在阿瑪德身後，詹金斯看到一個高大、壯實的人手持著槍，在遊艇的閥門下來回走動著。於是，他點點頭，跟隨阿瑪德來到了陽台上。簡坐在欄杆邊的一張小桌旁。她抬起頭，在星光中對他微笑著。

「早上好。尼克。」她平靜地聲音里已經沒有昨晚的冷傲，她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指著外邊雄偉的山脈和繁星點點的夜空，說，「很美，是不是？」詹金斯點點頭，納悶著她究竟想幹什麼。

阿瑪德倒好咖啡，便退出去了。

「尼克，我昨晚沒睡好，」她的聲音很低，「我一直在想我們的事。我不知該怎麼說。我知道CT對你來說很重要，而我對它卻一無所知。我佩服你重返自由之星的勇氣，儘管我認為你只是在浪費生命。尼克，我只是想說，我們觀點不一樣，我們仍可能是朋友。」

詹金斯激動極了，攪咖啡的手都禁不住顫抖起來，但他突然想起了她到突岩星來的目的一一幫助起草那份合併計劃，她一定也是他們的同謀。於是，他只淡淡地說了句：「你不認為征服CT值得犧牲一個人的生命嗎？」

簡把手支在桌上，托著鵝蛋形的臉。在星光下，她的臉是那樣光潔，美麗，可惜神情有點黯然。「尼克，我害怕CT。」

「我也怕，但我仍想看到人們征服它。」

「我更害怕被征服了的CT，那比流星群中的CT更危險。」

「不可能。」她皺著眉，考慮著該怎麼說才好。

「人力創造經濟力量，」她的聲音嚴肅了，「經濟力量產生了政治和軍事力量。歷史早就證明了這一點。奴隸的勞力創造了羅馬帝國，煤燃燒產生的稍大一點的能量建立了大英帝國，核能量造就了實力雄厚的美國。CT能量又將創造出什麼呢？」

「它能幹人類想乾的所有事。這種能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是的，它會帶來無盡的財富，卻只為了掌握它的少數幾個人。這點同以往一樣，恐怕CT能量又會創造出一種新的獨裁。這些獨裁者們會利用人們的恐懼心情，為自己撈取好處。」她凄然地笑了笑，溫柔地繼續講道。

「尼克，我佩服你的勇氣，我也希望自己能有你那樣的信心。但恐怕各大行星都受不了這種CT技術帶來的影響……」

黑色夜空中突然燃起了一團可怕的白光，照亮了草坪，玻璃和簡那張驚恐的臉，欄杆外邊死寂的山脈一下子好像成了黑暗中冒出來的一片亮閃閃的刀刃。火光很快就退去了。

詹金斯這才醒悟過來，發現咖啡已潑倒在桌上。

他急忙用餐巾擦著，擔心咖啡會流到簡身上去：「恐怕我是有點緊張。」他掃了一跟蓋革器，又望了望天空。

在昏花的視線中，星星依然很模糊，卻能辨出那個光線正在慢慢變弱的白點，它變成了黃色、紅色，最後徹底消失了。

「尼克，」她仍然驚魂未定，「那是……」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蓋革器，眼睛里充滿了恐怖。詹金斯對她勉強地笑笑。搖了搖頭。

「你沒有受傷。」他的聲音又干又澀，「那確實是CT爆炸，不過在很遠的地方。你的話可能是對的。」

「怎麼回事，尼克？」

「CT技術的影響可能已經開始了，」他又恢復了平靜，「爆炸是由CT導彈引起的，可能有一艘宇宙飛船被擊中了，很可能是太空衛隊的飛船。」

她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聲音痛苦而沙啞：「這，真可怕，肯定會發生恐慌。

我們得叫醒你舅舅和加斯特先生，回巴勒斯港去。

她說完便站起了身，詹金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簡，還有比恐慌更可怕的事，」他幾乎快要絕望了，「我需要你，我要你幫助我阻止這場CT戰爭。」

她神情茫然地看著他。

「你能幫我。自由之星上所需的合金就存放在這裡。如果你能幫我得到那８０噸……」

她搖著頭：「你舅舅還沒這麼信任我。他的僕人們只對他本人負責，他對他們及其家人都很慷慨，是個偉大的主人。他們都願為他而死，甚至為他的財產而死。」她抬起頭，不解地望著他，「尼克，你能告訴我你究竟想幹什麼嗎？」

詹金斯急切地說：「簡，等你明白了自由之星上發生的事時，你會幫我造好布賴恩發送器的。」

她專註地聽著。

「我們已經在實驗中研製出了CT武器，而現在它們卻不知道到了誰的手裡。剛才的火光就表明CT戰爭開始了。」

簡點了點頭，詹金斯心裡又充滿了希望。

「能夠阻止CT戰爭的唯一辦法就是馬上造好布賴恩發送器，儘快生產出那種無盡的能量。」

「尼克，如果那真是枚CT導彈，你這樣做也許是對的……」

詹金斯以為這次爆炸已經讓她理解了自己的想法，再也沒必要費時間給她講德雷克的故事了。他激動萬分，卻發現她愣著不動，手指著天空，說不出話來。只見一道長長的影子從群星之間飄落下來，停在了降落場上。

原來是高層太空衛隊的一艘巡航艦，門開了，一名火星中尉從梯子上走下來，身後跟著五名全副武器的士兵。他跟阿多尼斯號旁邊的保鏢說了些什麼，便朝這邊來了。

「尼克·詹金斯先生？」他的聲音沙啞、粗魯，接下來的話就象一發發子彈射入了詹金斯的大腦中，「逮捕……你所說的……用於法庭……反託管政府的叛逆……」

詹金斯輕輕搖晃著，企圖擺脫那副冰涼的手拷。他顫抖著，絕望地說不話來，恍惚中他聽到了簡尖銳的問話聲和火星人的回答聲。

「高層太空衛隊被CT武器襲擊了，」火星人舔著黑黑的嘴唇，眼光犀利地四下打量著，好像希望在這兒找到一枚CT導彈，「而目前，唯一能夠用來製造CT武器的設備都在CT公司的自由之星實驗室里。」他瞪了詹金斯一眼。

「我們奉命逮捕CT公司的負責人和工程師。」詹金斯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氣，什麼也說不出來。

「但我敢肯定他們都是清白的。」他默默感激著簡的抗議，「詹金斯先生和布賴恩先生都沒罪，自由之星上的設備建成、運行都辦有特殊的研究許可證。」

「那個許可證准許從事軍事研究嗎？」火星人粗聲粗氣地說，「沒有！更何況現在高級委員們已經吊銷了他們的許可證。他們必須對這次CT戰爭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