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巧合
安德斯迅速地轉過頭去,發現了那移動的東西。那東西在洞穴中央那圈鐵柱附近地上,但因光線太暗而顯得十分模糊。在安德斯看清它是什麼以前,它已經溜到一堆廢礦石後面去了。
那是一個CT人。
恐懼讓安德斯一動也不能動。他站在那兒,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他所看到的那團模糊的影子在他腦海里慢慢幻化成了一種比人高一些,聰明一些,並且不可觸碰的可怕的生物。
「安!」安德斯終於能發出聲音了。安什麼也沒看見,她不明白安德斯為何如此恐懼。安德斯的手腳突然能動了,他一把抓住安的手,把她拉倒在那平台上。
「什麼事?」安不解地問。
「我先還以為是一個CT人。」安德斯對自己的神經質覺得有些可笑,「我真蠢,那東西躲進地球鐵質的礦石堆里,怎麼會是CT人呢?把我嚇了一跳。我想那只是一個像你我一樣的人而已。」
「一個人也是夠壞的了,」安輕聲地警告他,「一個像凡·福肯伯格那樣的人。」
安德斯不得不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說法,但心中還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甚至連那些CT人的模樣都想象不出,但他習慣於與火星人的秘密間諜打交道。
「關掉你頭上的燈。」他小聲說。
他關掉了自己頭上的燈,摸出了手槍。四周的黑暗與沉寂讓他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孤獨,因此他很高興安把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好一會兒,他們的眼前都漆黑一片,然而,一個紅點出現了,向他們移了過來,他們的耳邊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安?」那聲音慢吞吞的,但充滿焦慮,「安·奧巴良?」
安頭盔上的燈馬上亮了。
「羅撥船長?真的是你嗎?」
她飛離了平台,安德斯打開自己頭上的燈,跟著她飛下去,停落在那堆碼得高高的廢礦石邊,羅撥·麥奇正站在那兒等著。他急切地走向安,伸出了雙臂。安德斯看到了他鬍子拉碴的臉,蒼白而帶著痛苦,但現在那張臉卻高興地微笑著。
「你還好嗎?」安幾乎有點喘不過氣來,「瑞克他——」
「站著別動,麥奇。」安德斯打斷了她的話,「舉起手來。」
麥奇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安德斯搜去了他的武器。
「保羅!」安叫道,「你要幹什麼?」
「逮捕一名違法者。」安德斯把麥奇那把老式的測試槍扔進了那巨大的滑槽。
「麥奇,」他的聲音很冷淡,「我曾命令過你不得在這兒著陸。」
「我們是迫不得已,上校。」麥奇歉疚地說,「凡·福肯伯格乘『蒲修斯』號飛船對我們窮追不捨,要求我們講出我們並不知道的情報。他威脅說如果我們拒絕回答,他就要把我們打飛。我們只得到這兒來躲避。」
「你的飛船在哪兒?」
麥奇用手指了指,安德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再見,簡」號飛船。它斜斜地靠在一堆礦石上,躲在那圈鐵柱後面。
「很好,」安德斯將頭燈的光束移到麥奇的面罩上,「瑞克·德雷克在船上嗎?」
「沒有,先生。」
「他在哪兒?」
「我不知道。」麥奇的眼睛正對著那光束,他不舒服地眨了眨眼,「我們到這兒的時候,我就病了。就在我們需要著陸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不舒服。瑞克留我在這兒,他一個人出發了。他回來過一次,又出去了。那已過了很久時間了。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
「多長時間了?」安德斯插嘴問道:「多久?」
「我說不出來。」麥奇不舒服地扭動了一下身體,「你知道,我從來就不需要手錶。我自己知道時間。但當我第一次看到這個東西時,我就覺得它有點不大對勁。自從我們到了這兒,我就不能說出現在是什麼時間……」
「我有一塊手錶。」安德斯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它可以證明你在撒謊。我知道你們來這兒並不久。十五個小時以前,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們離遠點,那時你還在五十萬公里以外。我想知道的是你們乘那艘破舊的飛船是怎麼趕到我們前頭來的。」
麥奇聳了聳肩。
「你敢肯定你們沒有用CT反應堆?」安德斯詰問道,「或者某種超級驅動裝置?去年你們改變它的軌道時,你們肯定從這兒掠走了什麼東西!」
「你錯了,上校。」麥奇看上去像受了傷害,「當你們改變它的軌道時,它根本就不是什麼飛船。它只是一顆普通的CT行星,是上次的爆炸改變了它。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它才讓人覺得不大對勁的——」
「那你們怎麼能這麼快就到達這裡呢?」
「我們的速度並不快。」麥奇眯起了眼睛,「以前我們從未見過這機器。我們仍然是用那個陳舊的鈾反應堆來驅動飛船。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了,但我們在四月一日早晨才在這兒著陸——」
「那是多久以前?」
「我說不清,上校。」麥奇病怏怏的臉上一片茫然,「我只知道那是很長一段時間以前了。我說不清到底有多長。我什麼都搞不清,因為這部機器讓我感到非常不舒服——」
「我也一樣。」安德斯嘲諷地一笑,「但我可以告訴你四月一日大約是在一年以前了,因為我的表顯示今天仍是在三月份。」
「我想我的表錯了,」麥奇溫和地堅持說,「因為我知道我們到這兒那天是四月一日,而且我還記得那以後發生的許多事。我病了,不得不留在飛船上。但是瑞克又回到活動門那兒去監視那些叛軍,結果他發現那些人比我們還先到這兒——」
「什麼意思?」
「我也搞不懂,先生。」麥奇又不舒服地聳了聳肩,「我知道我們進來時他們還在外面。可不知怎麼的,他們竟先到了這兒。瑞克發現他們殺死了自己,這兒那兒——」
「也許凡·福肯伯格在上次爆炸前就發現了這裡,損失了那些人,」安德斯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瞞過我們的偵察人員的——除非他答應給他們一些劫掠的東西而賄賂了他們。這可能講得通。如果凡·福肯伯格真的從這兒弄走了——」
「可他們什麼也沒弄走。」麥奇慢吞吞地說,「瑞克說他死在了他的飛船上。」
「哦?那艘巡邏飛船出了什麼事?」
麥奇默默地朝那巨大的滑槽擺了一下頭。
「不可能!」安德斯難以置信地叫道,「儘管我相信那東西可以像碾碎隕石一樣輕易地碾碎裝甲鋼板,但你怎麼知道的?」
「瑞克撿到了一架攝像機。」麥奇向黑暗處揮了揮手,「它就放在一個不知怎麼被自動門壓扁的宇航員身邊。錄像帶里就是『蒲修斯』號飛船,已經殘破不堪了,但瑞克認出了它。他想它一定與你們交過戰。」
「我們確實向一些人開過火。」安德斯迷惑地點點頭,「可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呢?」
「瑞克認為是你們把『蒲修斯』號飛船趕進這兒來的,」麥奇說,「錄像帶顯示先有三個人帶著測試裝置離開了飛船。他們三個人進到這裡面來了,飛船跟在他們後面。飛船順著那滑槽落了下去。我猜想凡·福肯伯格一定不知道它是一架礦石碾磨機。」
「我……我明白了。」安德斯仍然疑慮未消。儘管時間上極不連貫,但是麥奇對那些叛軍命運的講述卻彷彿真有其事。他不安地轉過身去用頭燈的光束掃過那些黑色的礦石堆。他打量了一下斜靠在那邊的「再見,簡」號飛船,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安,然後又將目光猛地回到了麥奇的臉上。
「瑞克幹什麼去了呢?」
「我不知道。」麥奇飽經風霜的臉上浮現出憂慮的神情。「他先就出去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拿著那攝像機回來了。我倆一起看了錄像帶,他為我泡了一壺茶,給他自己弄了點吃的,這才又出去了。當時我仍然覺得很不舒服,我什麼都做不了,只好躺著等他回來,後來我就睡著了。在我醒來以後,我覺得好受一些了。我想自己是習慣了那……那不對勁的東西。我便走出飛船來想去找瑞克,結果我看到了你們的頭燈發出的亮光。」
「他到哪兒去了?」
「就在那下面。」麥奇說,「當然他知道那條滑槽很危險,但他相信自己能夠找到更安全的通道。可他已經去得太久了。我不知道有多長時間了。」
安德斯站在那兒看著兩位小行星人。麥奇那極不合邏輯的故事什麼也不能說明,但他感到安相信麥奇的話。安什麼也沒說,但他很敏感地覺察到了她的敵意與警惕。他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然而他卻明白不能顯出一丁點兒手足無措的樣子來。
「很有趣,」安德斯鎮靜地說,「甚至可能是真的。但我還是要到你的飛船上去看一看。請你們轉過身去。」他揮了一下手中的槍,「在我離開的時候,我想借用一下你們宇航服驅動裝置的能量導線,以免你們惹出什麼麻煩。我還需要用一下你的鑰匙,麥奇。我很抱歉,奧巴良小姐。」
麥奇和安遵從地轉過了身去。在安德斯取下他們宇航服驅動裝置的能量導線時,他們倆誰也沒有吭聲。安冷冷的沉默讓安德斯莫名其妙地感到煩惱。
「在這兒等著,」他命令說,「我不會去得太久的。」
安德斯進入「簡」號飛船后,謹慎地在艙內搜尋。他沒有碰見瑞克·德雷克。在一間小艙室的桌子上,他真的找到了一架攝像機和一盤錄像帶。他花時間把錄像帶從頭看到尾,果然看見「蒲修斯」號飛船滑下了那巨大的滑槽,被碾成了細粉。麥奇的故事由此得到了證實,但仍然令人難以置信。
安德斯沉思著,直覺讓他感到錄像帶里有什麼東西被忽略了。他將錄像帶倒了回去又重新放一遍。那個帶著攝像機的叛軍與他們的兩個同伴離開了那時還完好無損的「蒲修斯」號飛船。他們三人帶著測驗槍和其它特殊設備,小心翼翼地向CT飛船靠近。
當安德斯意識到他們三人現在都已死了時,他不禁感到有點不舒服。那拿攝像機的人被一扇自動門壓扁了。那個矮個子被無形的刀劈作了兩截。那個得穿五號宇航服的大高個也已為他那致命的勝利果實送了命。
然而,尤其讓安德斯覺得不安的是,他感到自己認識那個大高個和那個小矮個。他們倆人都穿著臃腫的宇航服,戴著頭盔,因此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是,那大高個瞄準和發射測試槍時那笨拙的動作,以及那小矮個一直躲在後面那懦弱的樣子都讓安德斯覺得似曾相識。
安德斯眉頭緊鎖,又將錄像帶倒了回去重新放。他想看清他們兩人的臉,可那鬼鬼祟祟的穿零號宇航服的小矮個總是落在後邊老遠的地方。但有一次太陽光正好照進了那大高個的面罩,安德斯看見了他那肥胖的臉。安德斯難以置信地點了點頭。
那大高個看起來很像波波夫中校。那麼,那小矮個可能就是穆阿多瑞。安德斯心想,真是個奇怪的巧合,但也僅是碰巧相像而已。他已把那兩位星際公司為之花了不少錢的朋友安全地留在「金鷹」號飛船上了。安德斯不耐煩地聳了聳肩,將那盤錄像帶放進衣袋裡。然後,他匆匆地走向樓下的反應堆。
在那間小小的房間里,安德斯看到的仍然是那個陳舊的鈾反應堆,和他上次轉運走那些昏迷的宇航員時看到的別無二致。
然而,奇怪的是,飛船上的調頻鑽石卻變了。他記憶中的那顆八克拉重的大鑽石已被替換下來了。現在安裝在驅動裝置上的仍是那顆他曾勸說港口檢查員沒收了,而後來又讓凱倫·胡德不負責任地歸還了的僅重一克拉的小鑽石。「簡」號飛船繼續使用這顆小鑽石確實不大安全,但他馬上就能處理好這事。
安德斯找來一把扳手準備將那顆小鑽石卸下來,從而使那些小行星人不能自由行動。並且,他開始想他們把那顆八克拉的大鑽石弄到哪兒去了。而這整個反應堆是不是他們用來掩藏某種CT超速驅動裝置的呢?那顆大鑽石很可能就是用在這種CT驅動裝置上的。
安德斯審視著那些控制桿。計量器顯示這個破舊的小反應堆確實在工作著,產生的能量足夠維持它本身的轉換場,保持照明及通風設備的運轉。然而,它所產生的能量是那麼低,根本不足以驅動「簡」號飛船趕在「金鷹」號前面來到這兒。
安德斯告訴自己,有一個方法可以測出究竟是什麼在驅動飛船。他先關上了驅動裝置的開關。然後,他一面觀察著那些大大小小的儀錶盤,一面將氣閘桿猛地拉到了最大處。當看到儀錶盤上的指針劇烈地左右擺動起來時,他立即意識到自己太莽撞了。
安德斯搶在那小飛船離地面以前猛力地又推合上了氣閘桿,但仍然太晚了。那顆小調頻鑽石閃過一道熾熱的藍色弧光后爆炸了,一股刺鼻的煙冒了出來。安德斯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感到有點透不過氣來,眼前也一片漆黑。
飛船上的備用裝置「喀嗒」一聲啟動了,幾盞昏黃的燈亮了起來。安德斯這才看清發生了什麼事。他把氣閘桿拉得太快了。那顆小鑽石承受不了突然增加的負荷量,電線發生了短路,把它燒成了無用的黑碳,同時,也燒壞了反應堆本身的轉換線圈。
「可惡!」安德斯咕噥著說,「真沒想到會這樣。」
不過,他告訴自己,這次事故並不是什麼太不好的事。他本就打算使「簡」號飛船不能運行。如果他想更換那毀掉的調頻鑽石和損壞了的線圈的話,「金鷹」號飛船上就有備用品。但是,當他想到安·奧巴良對此事的反應時,他不禁感到了一點兒惶然。
在外面那巨大的金屬洞穴里,安德斯發現兩個小行星人還站在原處。安轉過身來看著他。
「怎麼樣,保羅?」安低聲問,一半是不滿,一半是揶揄,「找到CT人了嗎?」
「還沒呢,」安德斯回答說,「不過我讓『簡』號飛船飛不起來了。」他告訴自己沒必要對那場事故做出解釋,「當我要離開時,我會修好它,或者帶你們倆到『金鷹』號上去。」
「瑞克怎麼辦呢?」安那關心的語氣讓安德斯心中一陣刺痛,他差不多是在嫉妒瑞克了,「難道我們不能等他回來嗎?」
「你怎麼知道他還會回來呢?」安德斯聽到安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馬上後悔自己說得太直露了,儘管他相當肯定地認為瑞克·德雷克已經死了。他也像那些叛軍一樣,死於好奇心過重。「但我們還會在這兒呆一會兒,」安德斯匆忙地許諾過,「我將下到那裡面去。我會去找他的。」
「謝謝你,保羅。」安小聲地說,「我們可以與你同去嗎?」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安德斯盯了麥奇一眼,「但是如果你們想要輕舉妄動的話,請記住我已經燒毀了你們的反應堆和驅動裝置。」
麥奇平靜地點點頭。安無言地看著安德斯,他在她的注視下,心中不由一緊。
「轉過身去,」安德斯啞著嗓子說,「我來把你們宇航服的驅動裝置的能量導線安好。」
他把導線安回了原處。
「謝謝你,上校。」安冷冷地說,「準備好了嗎?」
「還沒有,」安德斯回答說,「請你們稍等一會兒。我得去看看『金鷹』號飛船有沒有出事。」
「為什麼?」安低低的聲音滿含諷刺的意味,「難道你連自己那些忠誠的軍官都信不過嗎?」
「我相信他們。」他的語調不像他打算表現出的那麼乾脆,「可我看了那錄像帶。那不走運的叛軍中有兩個看起來很像我手下的兩個軍官。當然,只是一種巧合。不過,我仍然想與飛船上的人通通話。請在這兒等我。」
當安德斯離開安和麥奇,朝上飛向那半開的活動門時,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麼東兩掠過了頭頂那星光照亮的門縫。那好像是一個穿著宇航服的人影。他向它飛過去,但還沒等到他頭上的燈照著它時,它已經消失了。
安德斯緊握著手槍,小心謹慎地從那半開的活動門中間溜了出去。沒有什麼東西在那兒對他發生襲擊,倒是那巨大的死氣沉沉的CT飛船透出的古怪讓他吃了一驚,好像他從前從未見過它一樣。
有好一會兒,安德斯都找不到方向。他不得不選擇那金針閃亮的針尖作參照,才弄清自己該走哪條路。然後,他便焦急地繞著那銹紅色的半邊飛船往前走,直到他看見「金鷹」號飛船那拖得長長的影子。猛地,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穿宇航服的人影閃進了氣密室。
「安德斯呼叫『金鷹』號!」他打開通訊裝置,準備與飛船上的人通話,「安德斯呼叫『金鷹』號!……請波波夫中校回話。」
那黑色的鬼影一樣的飛船沉寂無聲。安德斯等了很長時間仍沒有迴音,他不禁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人走進氣密室。而且,他突然開始擔心他自己的手下也走上了反叛的路。他降落下去,躲在一根巨大的支撐鐵條後面。
「安德斯呼叫『金鷹』號!」他的嗓子都喊得有些啞了,「安德斯呼叫……」
他耳邊突然響起了波波夫嘶啞的聲音。
「你想幹什麼?」
「我是安德斯,」他盡量放柔自己的語氣,「我看見有人穿著宇航服進了飛船。你讓人離開飛船了嗎?」
「只有歐米茄出去了。」波波夫回答說,「他剛執行完一樁拍攝任務回來。」
「什麼?」安德斯知道自己必須保持冷靜,然而他的聲音還是提高了八度,「難道你不記得我命令過你——」
「我記得,」波波夫打斷了他的話,「然而,告訴你一個很不幸的消息,我們不再為你們的髒錢賣命了。」
「你們要——要叛變嗎?」安德斯屏住了呼吸。
「叛變和不忠。」波波夫大笑起來,「你的上級將獲悉你被一個小行星女間諜迷昏了頭,而打算把『金鷹』號飛船出賣給一夥自由太空黨分子。」
波波夫現在一定喜形於色了。
「高級委員胡德將被告知你一直在幫助那些小行星人,幫助他們從政府的機密檔案中竊取軍事情報。他還會了解到你捲入了一樁企圖用在自由之星上製造的CT武器來推翻託管政府的陰謀。」
「聽著,夥計!」安德斯絕望地請求說,「如果你真有什麼合乎情理的不滿,我可以予以考慮。如果別的勢力想拉攏你,你得記住星際公司可以出比它們多得多的錢來買你掌握的CT技術。我馬上回飛船上來,我們好好談一談。」
「對不起,安德斯——」
波波夫那嘲諷的聲音突然斷掉了。安德斯看到「金鷹」號的大炮開始移動了,他趕緊躲到巨大的支撐條後面去。他看到大炮並沒有對準他,而是慢慢豎了起來,緊貼著飛船黑色的外殼,好像是在為起飛做準備。
「等一等!」他叫道,「讓我回飛船上來!」
沒有迴音。
「打開艙門!」安德斯打算孤注一擲了,「中校,最好讓我回飛船上來,因為我這兒有盤錄像帶你應該看一看。看完錄像帶,你就會知道凡·福肯伯格辛辛苦苦地又為他自己掙到了什麼。
還是沒有迴音。
「最好讓我進去!在你還來得及後悔以前,最好看看這盤錄像帶。看看其他那些叛軍的下場!中校,他們中有一人甚至可能就是你,現在,坐在那裡死去了,懷抱著一塊CT底盤!」
仍然沒有迴音。
「你們會清醒過來的。」安德斯嘶啞著嗓子堅持說道,「當你們看到『蒲修斯』號飛船出了什麼事時——」
突然,波波夫回話了。
「我很抱歉,安德斯,」他毫無憐憫心地說,「但是『蒲修斯』號飛船並沒有出什麼事。我們的儀器剛剛探測到它,它正飛向巴勒斯港。在其它時候,我們也許會留下來看看你的錄像帶。可我們不想與凡·福肯伯格發生摩擦。我們要起飛到木衛四去。」
安德斯打了個寒顫。
「讓我和穆阿多瑞講活。」他說,「或者是歐米茄。」
「太不幸了。安德斯。他們倆再也不是需要拍你馬屁的人了。我們再也不受你們的奴役了。我們再也不會為你們賣命了。我們對星際公司的錢已經沒有了興趣,因為我們大家都盼著它早點貶值呢!」
波波夫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我英明的上校,難道你看不清歷史的潮流嗎?你們那富有的古老帝國已經腐朽不堪了。難道你不知道託管政府形同虛設嗎?我們掌握了CT技術,擁有了無窮無盡的CT能源,星際公司就要崩塌了!」
「金鷹」號飛船啟動了。
「你太可惡了!」安德斯叫道,「聽著,我不是一個人——」
「我知道你不是一個人在這兒,」波波夫嘲諷地說,「但是我們現在要離開你了,我聰明絕頂的上校先生。如果你真的相信凡·福肯伯格已經死了——」
波波夫難聽的聲音突然中斷了。「金鷹」號飛船已經升離地面十多米高了。這時,它被發動突然襲擊的飛船發射的炮彈擊中了。
那艘飛船無聲無息地悄然降臨,並突然開火把「金鷹」號打回了地面。「金鷹」號飛船頓時籠罩在一團濃煙和烈焰中了。
安德斯緊貼著那冰冷的大鐵條站著。在他的上空,煙霧正不斷擴散開去。那煙霧瀰漫的天空已被爆炸的炮彈的烈焰以及「金鷹」號還擊的炮火映得通紅。他感到腳下的金屬地面在不斷地震顫,但卻聽不到什麼聲音,因為沒有空氣。
在他仍然活著的每一秒鐘里,他都知道還沒有炮彈擊中CT物質。然而,一發打偏的炮彈就可能毀了一切。戰鬥繼續進行著,安德斯覺得有一塊彈片打中了他。他聽到宇航服碎裂的響聲,但他沒有感覺到疼痛。這場無聲戰鬥的硝煙終於消退了,安德斯小心翼翼地挪到能清楚看見「金鷹」號飛船的地方。
「金鷹」號飛船已被打爛了,正無望地側躺著。它下面是轟炸那CT飛船的物質部分炸出的一個淺淺的彈坑。它那黑色的外殼至少中了三發炮彈。空氣從飛船中央的一個破洞漏了出來,細細的一縷白氣裊裊上升。「金鷹」號的一門大炮對著天空,一定是打完了最後一發還擊的炮彈,而另一門大炮連同炮塔都被炸碎了。
安德斯警惕地觀察著「金鷹」號飛船的殘骸。它的船橋艙凹陷了下去。一發炮彈穿透了它的中部,在反應室里爆炸了。「金鷹」號很顯然已不可能再修好了。
抱著找到一顆調頻鑽石及轉換線圈以及修好「再見,簡」號飛船的希望,安德斯繞著仍在冒煙的殘骸走了一圈。他發現「金鷹」號的艙尾也中了一發炮彈。它的著陸起落架也打飛了,艙門壓扁了,沒法打開。
安德斯焦急地察看著飛船外殼上的那些破洞,它們都太小了,他穿著宇航服是絕對爬不進去的。他突然感到一陣恐懼,除非他能進去為修復「簡」號飛船找到所需的東西,要不然他那一時的莽撞就會帶來致命的後果。
他進不去。
安德斯開始敲打著那殘破的飛船外殼,想從那些倖存者那兒得到幫助。他將頭盔緊貼在外殼上,試圖聽到裡面的反應。他聽到了泄漏的空氣發出的細細的嘶嘶聲,卻沒有聽到誰在裡面敲打著飛船外殼來答他。如果飛船裡面真的有倖存者的話,他們也一定已經用阿迷丁來延緩死亡來臨的速度了。
安德斯繼續繞著「金鷹」號的殘骸走著,不停地敲著,但他聽到的只有那漏氣的聲音。
後來,他猛地注意到那漏氣的嘶嘶聲好像一直跟著他。他想起了擊中自己宇航服的那塊彈片.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氣壓計量器。只有七磅了……
安德斯明白會發生什麼事。他的頭腦逐漸遲鈍了,反應變慢了,並且還昏昏欲睡。他努力地想挽救自己的生命。他離開「金鷹」號飛船的殘骸,朝著那圓筒飛過去,朝著羅撥·麥奇和安·奧巴良飛過去。
安德斯差不多已經到了那圓筒的開口處了,這時,他聽到了一些聲音。開始,這些聲音比他宇航服漏氣的聲音還要微弱一些,但當他轉過頭去朝巴勒斯星方向望去時,他看到了一點火花,並聽清了那些聲音。
或者是安德斯認為他聽清了。他已經困得有些睜不開眼睛了,而那些聲音還離得很遠。它們在星光閃爍的夜空中神秘地浮動著,很像人的聲音,但又完全沒有什麼意識。這一定是那些從未露面的CT人的聲音,他們保衛了自己的飛船,又如此狡猾地摧毀了那一艘物質造的軍事飛船,但他實在太困了,已顧不得那許多了。
也許他還是很在意的,至少為了安·奧巴良。現在,她也落進了CT人的圈套,和那些叛軍一樣全無生還的希望。都怪他太莽撞了。他應該為她找到一顆新的調頻鑽石……
安德斯打了個呵欠,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