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個子較高的人——約翰舉起自動步槍對準Avl扣動了扳機,子彈就像雨點一般打進實驗體的身體里。在密集的彈幕中,鴨子那鷺鷥腦袋一般的頭蓋骨被輕易擊穿、擊碎,暗紅色的液體飛濺而出,將周圍的樹木、草叢染成另一種鮮艷的顏色,兩隻眼珠則像水氣球一般爆裂開來。
這樣不行,面對刺激時的臨界值太低了。那疏鬆的骨骼……
雷斯通直愣愣地盯著監視器,那裡顯示另一個持槍的人正向第二隻落在空地的鴨子射擊,雖然聽不到聲音,看可以清楚看到有三、四發手槍子彈貫穿了實驗體那瘦弱的胸口。細長脖子止不住地前後搖晃,它扭轉身體跳了一段臨死的舞蹈后,終於流出一道長長的血痕橫躺在地面上。
並不見有其他動物繼續向三人撲去。它們跌跌撞撞地後退著返回森林。可憐的科爾好像有些動搖了,張大嘴巴說著一些在控制室聽不到的話,劉海處的茶色頭髮因為汗水的關係輕輕貼在額頭上,四肢抖個不停。
沒把聲音系統連上還真是失策。沒想到聽不到聲音是如此讓人生氣的一件事,應該沒有影響圖像吧。可以清楚地看到槍聲和慘叫讓他們有什麼反應。
朝西方前進的三個人很快就會走出攝影範圍了。雷斯通把將鏡頭從牆壁攝像機切換成一個樹上鏡頭。他知道科爾正把他們帶往連接閘門。但他好像忘了在前方還有更大的一片開闊地。先讓鴨子們後退一段距離吧。它們比較喜歡平坦的地段。即便那兩名槍手已經殺掉兩隻,但在「草地」里還有六隻健康的實驗體在等著他們。
率領攻擊小隊施行地面作戰的史蒂夫?霍金森中士在用行動電話與控制室聯絡后,雷斯通便將所有動物都放進了各自適應的人造環境中。他知道霍金森只帶了兩隊安布雷拉的攻擊人員前來支援。加上他一共九人的搜索小隊剛剛開始對地面區域的搜查便找到了入侵者的交通工具。只要地面上的三人沒有第二輛車,那他們就不可能離開。雷斯通在告知霍金森他們其中有一個人被入口處的攝像頭拍下來了之後.拜託對方一旦發生什麼事立刻通知自己,之後終於安心地坐在椅子上欣賞眼前這場表演。
他看著在樹葉縫隙中緩慢穿行的三個人,又倒了一杯白蘭地。約翰把槍口向上舉起慢慢向前走,另一個人則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們周圍的陰暗森林之中……
看來有必要給這個男人取個名字。從口形來看,亨利好像說的是「約翰」,原來如此……那麼另一個就叫「紅色」怎麼樣?他的頭髮不是挺紅的么?
雖然實際上並不是這樣,但既然可以把Avl稱作「鴨子」,那把他稱作「紅色」也沒什麼不行。當然,鴨子這個稱呼跟翼龍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只因為它是第一個「Av」,「Av」是「Aves」(鳥類)的簡稱。實際上,雖然名字叫鴨子,但不管怎麼看它們都更像蝙蝠。哺乳動物的種類太多了。根據傑克遜個人的要求,為了明確各實驗體的區別,在其生育過程中使用了很多二次誘導,讓群種的染色體組產生新的分支。與其說是山羊,可看上去更像蛇的「噴吐者」也一樣,因為它那分叉的足部而被歸類為山羊種Capra的Ca6……
雷斯通看著籠子入口處的壁畫不禁想到,「鴨子」不僅從外觀上看完全就是翼龍,而且那是關於翼龍比較現代的一種解釋。還有兩隻停在洞里沒有飛出去。那滿是肌肉、呈流線型的強健身體,尖尖的嘴,還有頭頂那細長的骨骼和纖維般的翼膜……作為動物來說,這真是優美到了極致。停在巨大秘密洞窟中的兩隻鴨子由於興奮而不停抖動著身體,收起羽翼來回走動,不時
把頭朝左右晃蕩幾下。雷斯通對於它們並沒有什麼生物學角度的認知,但他知道這種動物可以憑氣味捕捉獵物,而且只需兩隻便可以在五分鐘之內殺死一匹馬。
但抗擊子彈的能力確實不太強。
雖然這也算不上是什麼大問題。當初設計製造Avl的時候,目的就是要將它們當作在第三世界國家——一個冷兵器比槍械多得多的地方——使用的生物。但這麼輕易就被幹掉實在是讓人掃興。訓練員一定會對這次的損失相當痛心吧……不過,現在看來必須得找個時間用火藥武器進行實驗。
這個先暫且不管……
三個人正在慢慢接近開闊地.北邊的攝像頭跟著他們在移動。鴨子應該能在那個地方上演一場精彩的表演吧。雷斯通一想到眼前這些錄像畫面可以讓自己加官進爵,便不自覺地把身體往前傾,看得越來越入迷——緊接著便沉浸在一種與升遷完全沒有任何關聯的單純喜悅之中。
大衛幾乎在搜查人員的燈光朝他們照過來,併發出警告的同時開槍了。
左側的木箱裂開后,有不少碎片都落到了他的手臂上。雖然他集中精神想要阻止對方繼續開槍,但卻突然發現自己正在往下落,於是帶著恐懼的心情趕緊穩住身體。如果他什麼都不做的話,兩名女隊員很可能會直直地撞向地面。
大衛掉了下去。身體下方的木板突然消失,讓他落入冰冷的一團漆黑之中。大衛死死地抓緊武器,在不到二分之一秒的下落時間裡盡量將膝蓋彎曲。
他的膝蓋撞在瓦楞紙板上,看不清形狀的木箱被他猛地一撞,吸收了衝擊的力量之後碎裂開來。大衛一瞬間之後便半蹲在地上穩住身體,面向位於倉庫中部另一束手電筒光線的來源。一名男子剛才已經中彈倒下,他現在沒有時間去確認瑞貝卡和克萊爾是否安全——那一陣陣急促的大喊已經到了房門外。
大衛將數發M16步槍的子彈打進不遠處那名男子的身體里,屋裡的兩個敵人都被幹掉了。子彈劃出一條條長約四英尺的弧線,在黑暗之中飛到亮光的另一邊。子彈那單調的聲音在被各種箱子塞滿的狹窄空間里不斷迴響,與短促的痛苦悲鳴混雜在一起。大衛緊接著將槍口對準下一扇被打開的門。
——混蛋,來吧!
噠噠噠噠噠噠……
屋外猝然響起衝鋒槍的吼聲,子彈穿過大門射了進來……但並沒有人衝進屋子。大衛朝左邊移了幾步,明明知道有可能打不中任何人,但還是開槍了。果然,槍彈沒入門框之後,外面沒有任何反應。哪怕只有幾秒鐘也好,一定要爭取時間。
「唔……」
突然,從大衛背後傳來一聲女性那柔弱的呻吟。
「瑞貝卡!克萊爾!回答我!」大衛沒有將視線從那個敞開著的四角形門洞移開,用急促的聲音小聲問道。
「我是克萊爾。我沒什麼事.但瑞貝卡好像受傷了……」
糟糕!
大衛似乎感到自己的心臟像停止了一瞬間似的,不禁後退了一步。無數想法猛地從他腦海里湧出來,恐懼和憤懣攪亂了他的胸口。雖然現在離最開始的一槍只有不到三十秒,但只要安布雷拉的人不是蠢貨,他們應該已經把這棟房子包圍起來了。必須在他們有效地組織起來之前逃出去。
「克萊爾,到我這兒來,跟著聲音走。你先把門守住。就算看到的是影子也只管開槍,明白了嗎?」
大衛一邊說一邊側著耳朵仔細傾聽細碎的腳步聲,當克萊爾走近時,他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臂。
「等等。」他說完,又朝大門附近的牆壁開了幾槍,然後取下M16交給克萊爾。同時安布雷拉的人也用衝鋒槍進行了反擊,毫無準頭的子彈一下子便沒入房間的暗影之中。
「會用嗎?」
「嗯,沒問題。」雖然心裡還有些不安,但克萊爾的語氣十分堅定。
「好。發出信號后我會立刻朝西邊的門跑,你負責掩護我和瑞貝卡。」
說完,大衛弓著身體朝瑞貝卡應該停留的角落靠攏,耳朵里不斷迴響著含混不清的痛苦嗚咽,他仔細辨別聲音的來源,快速彎下腰搜索受傷的少女。很快,他的一隻手碰到了絲絹一般的東西.那是瑞貝卡的頭髮。另一隻手剛剛摸到瑞貝卡的臉,立刻感覺到上面有粘稠的血液。
「瑞貝卡!還能說話嗎?知道哪裡受傷了嗎?」
少女輕咳了一聲——在感覺到瑞貝卡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后,雖然她還沒有回答,但大衛知道這位年輕的生化學家沒什麼大礙。
「後腦。」聲音雖然小,但口齒很清楚,」可能有輕微的腦震蕩,尾椎骨也有些疼,但骨頭應該沒事……「
「我幫你站起來。如果不能走的話我來背你,必須得趕快離開這兒……」
就像是為了證明他的話似的,外面再度響起一陣槍聲。
緊接著有人在大聲叫喊。大衛沒等瑞貝卡回話就搶先做出了動作。
「從大門攻進去!」
大衛猛地轉身向前衝去,一下子將克萊爾撲倒在地上,大喊一聲:「閉上眼睛!」
說完大衛也趕緊把眼睛閉上,防止外面的人扔進閃光彈讓自己措手不及,同時在心裡默默祈禱別是碎片榴彈。
榴彈發射器發出「嗵」的一聲輕響,緊接著便是彈頭在屋內地板上彈跳的咚咚聲。彈頭髮出「咻」的刺鳴后,大衛一下子便反應過來那是毒氣彈。他蹲在克萊爾身旁,注意到少女正慢慢坐起身,兩人的呼吸都顯得十分混亂。
上帝啊,千萬別是沙林或是梭曼毒氣,請你讓他們心裡想著活捉我們吧……
幾秒鐘之後,眼淚和鼻涕開始止不住地往外流。不是神經毒氣。而是一般防暴警察使用的催淚氣體。看來安布雷拉打算把我們給熏出去。
「西側的門。」大衛說完,克萊爾一邊咳嗽一邊點了點頭。儘管這種化合物一般在溫度較低的空氣中擴散得比較快、效果比較明顯,但好在它並不致命。
大衛剛轉過身便感覺到有一隻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我能走。」瑞貝卡咳嗽著說道。即便如此,大衛還是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在一片漆黑中儘可能快地朝西側大門走去。雖然兩人聽見克萊爾氣喘吁吁地跟在身後,但他們很清楚這位少女的堅強剛毅絲毫不遜於任何人。
大衛一邊快步向前走一邊在腦海中不斷思索著一個又一個的計劃。為了盡量少吸入一些毒氣,他呼吸得很淺。
那些混蛋應該埋伏在門的兩側……
但他們距離門到底有多近?如果他們打算讓獵物全都喘不上氣之後再衝進來把我們抓住,那麼應該離大門不是很遠……
有主意了。大衛一直走到門邊,靠在牆上把手伸進背包里。他從裡面取出一顆手榴彈,利落地拔掉拉環。
「克萊爾,瑞貝卡,跟在我身後!」
雖然屋子裡一片漆黑,淚水也不停地從眼眶裡往外涌,但這都對大衛的計劃不構成任何影響。
他取出手槍對準前方的大門。
砰!
大衛一槍打掉門上的鎖之後,外面的人發出一陣陣驚呼。大衛立刻把門撞開。距離圍牆大約有五十……不,六十英尺。
手榴彈劃出一條輕盈的弧線被拋到戶外,接著大衛儘可能快地把門關上,把身體縮成一團躲在門后,同時用全身的重量把大門抵住。
上帝啊,請保佑這扇門堅固些吧……
他在心裡虔誠地祈禱著。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雷管點燃手雷內部的火藥,引發一陣強烈的爆炸。無數土石從另一邊撞在門上.就像遭到了一群野獸的襲擊。不過大衛挺住了,雖然衝擊只持續了大約一秒鐘,但卻出乎意料的強烈。凄慘的嗚咽和痛苦的悲嗚取代了M86手雷的轟鳴,讓自己的耳鳴和呼吸停滯使肺部的不適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向右射擊,朝左邊前進!」大衛說完猛地把門推開,手槍槍口迅速往左右一掃。在青白色的月光下只有三名男子。他們受了傷,倒在地上不斷高聲慘叫。眼前的場面清楚地映在了大衛那淚水未退的眼眶中。
凱芙拉縴維製成的防彈服,而且可能是覆蓋全身的那種……
他們可能猜到我們會繞到正門外,朝逃生用的車輛跑去吧。可大衛卻反其道而行之,出門后朝左拐。克萊爾和瑞貝卡也是淚眼模糊、她們一邊咳嗽一邊跌跌撞撞地從房間里出來時,大衛用濕潤的眼睛注視著不遠處那道位於陰影之中的圍牆。
「到圍牆那兒去。」他沒有多想,大聲對身後的同伴說道。然後回到瑞貝卡身邊牢牢扶住她的腰。兩人剛走出去沒幾步便被一名倒在地上的男子絆了一下,差點兒摔在地上。滿臉鮮血的安布雷拉士兵把他倆嚇了一跳,但還好他們沒有失去平衡,很快便直起身繼續往前走。克萊爾緊緊跟在他們身後。她小跑著保持在與兩人平行的位置,同時仍然將M16的槍口對準廠區。
幹得好。說不定能成功。翻過圍牆、找到貨車、然後離開沙漠。
三人跑了起來.速度比大衛期望的要快很多。圍牆位於他們剛才所在建築物的背面,現在離三人只有十幾米遠。這就是大衛選擇這座房子的理由。其他建築物都朝向正面,距圍牆很遠,而第一棟又實在太過顯眼。
眼看就要到達圍牆時,身後傳來一陣出其不意的衝鋒槍掃射聲。是藏在建築物另一邊的人開的槍。看來安布雷拉還是採取了比較合理的策略——子彈射來的這個角度是大衛沒有預料到的。
克萊爾迅速作出反應,回過身立刻開槍還擊。兩把自動武器發射的聲音混在一起,合成一段爆炸的二重奏。很快,不知是那位隱蔽的槍手被擊中了還是躲起來了,總之接連不斷的子彈發射聲變成了一個。克萊爾還在將無數點二二三口徑的子彈朝黑暗深處射去。
必須得幫幫瑞貝卡。
「克萊爾!翻過去!」大衛大喊一聲,同時把手伸向克萊爾手中的M16步槍。她把武器交給大衛後轉過身,敏捷地爬了上去。
「跟上瑞貝卡!」大衛接過槍后毫不遲疑地用力扣動扳機,朝敵人剛才所在的方向猛烈開火。但很快便遭到反擊。槍聲就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一樣。也許有三個……很有可能是四名槍手。
他聽到瑞貝卡頭上驚呼了一聲,趕緊回頭一看,發現她剛爬上去一半的高度。感覺到有幾滴溫熱的液體落在自己臉上后,大衛立刻停止射擊,上前一步撐住瑞貝卡的身體——在她把手鬆開落到地面上之前。
「我落地了!」圍牆另一邊傳來克萊爾急促的聲音,她隨後隔著一道由金屬欄杆構成的大門用手槍向追擊者們射擊。巨大的響聲讓大衛的胸口為之一顫。他很清楚臉色蒼白的瑞貝卡此刻呼吸混亂,身心異常痛苦——可她還是緊緊抓著欄杆。大衛趕緊攀上圍牆跨坐在頂端,盡全力將她的身體往上拉。瑞貝卡也使出身體里最後一絲氣力慢慢向上升。
大衛將她的半個身子拖上圍牆頂端后,克萊爾立刻在另一邊伸出手幫忙。這讓大衛得以轉過身,再次面對那些躲在暗處的追兵猛開幾槍。憤怒將催淚彈逼出的最後一滴淚水也蒸發掉了。
你們這些混蛋,她還是個孩子啊……
M16的子彈用盡后,大衛靈巧地把腿一抬,跳到圍牆另一側。然後和克萊爾兩人把雙肩劇烈抖動的瑞貝卡夾在中間,踉踉蹌蹌地朝冰冷的沙漠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