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兩人走出牢籠,穿過乾淨整潔的無機物走廊,然後朝左拐向著西方前進。他們迅速通過了那條沒有一絲生氣的過道,期間沒有一個人說話。在找到科爾所說的化石之前,在證明他所說的之前沒有必要說任何話。
自從來到「星球」之後,這還是約翰第一次對發生的事沒有心情開玩笑。科爾是個不錯的人,他竭盡全力補償著將兩人引入實驗區域的罪責。他照約翰和里昂告訴他的那樣做,但即便如此,他還是離開了。受了殘忍、嚴重的創傷.流著血倒在獸欄的冰冷地板上,而後痛苦地死去。
是雷斯通。一定要讓雷斯通血債血償。另外,如果把安布雷拉的怪獸全部放出去能夠讓他感到極致的痛苦,那我們就這麼干。這種報復看來非常適合他。
讓密碼本什麼的見鬼去吧。如果化石真像科爾所說的那麼狂暴的話.那就把它放出去,然後再釋放其他工人,帶著他們一起離開。那怪物能把這兒徹底毀掉,連帶雷斯通一起。
在走廊上向左轉之後,兩人開始朝正西方前進。再轉過一個拐角,右手邊出現了一個門——不知為什麼,約翰忽然感到這就是科爾所說的實驗室.那是他的直覺。
不管怎麼說,實際上好像也是如此。用手槍打掉門鎖,再推開金屬大門進去之後,面前便出現了一個有實驗台和電腦的小型實驗室,它連接著一個充滿金屬和瓷器光芒的劇院式外科手術室。手術室後方牆壁上的那道門大概就是科爾提到過的出人口。而當約翰和里昂親眼見到那種生物之後,他們完全理解了為什麼亨利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不惜忍受巨大的痛苦也要將它的存在告知兩人。
就算它實際的兇惡程度只有外觀給人印象的一半,也足以讓整個「星球」成為一堆廢墟。科爾在最後說了一句「上帝啊」,約翰暫時沒有找到哪句話能夠對其作出補充。
隨後.兩人慢慢朝安置在手術室一角的巨大圓筒走去.他們繞過鋼製的手術台和那些閃亮的器具,經過廁所門口,最終在圓筒前停下腳步。雖然屋子裡沒有開燈,但直接從天花板上灑下的亮光還是讓它的樣子顯現了出來——化石。
圓筒高約十五英尺,直徑至少有十英尺.裡面裝滿了透明的液體,上方與幾根軟管相連,液體包圍著一隻怪物。那簡直就是噩夢。
約翰不禁想到,之所以取名叫化石是因為它的外觀吧。雖然看上去像是一種恐龍,但這種東西絕對不曾在地球上出現過。這隻高約十英尺的生物體色很淡,皮膚和粗糙的肌肉因為周圍那些紅色液體對光的反射而發出粉紅的亮光。粗糙厚重的皮膚和強壯的後腿跟印象中恐龍的肢體一模一樣。一看就知道它是被設計成能夠直立行走的怪物,它和霸王龍與迅猛龍一樣有著肉食性恐龍特有的嘴部曲線,眼睛非常小,有兩條長滿肌肉的長胳膊.除此之外在手臂一端的手掌連接著幾根細長的手指,看上去能夠抓起一些東西。儘管這是不可能的事,但兩人的確看到了貌似人類和恐龍雜交之後生下的變異後代。
那幫人到底在想些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製作這種東西?
不清楚它現在究竟是睡著了還是處於某種昏迷狀態,但顯而易見,它還活著。連接著一根細軟管的小型透明面具覆蓋著鼻孔,纏繞在嘴部四周的塑料繩將巨大的下顎牢牢固定住。雖然從外面看不見,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這隻怪物的大嘴裡一定排列著許多鋒利的牙齒。化石那像玻璃珠一般的眼睛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紫色內膜。兩人清楚地看到它那不斷膨起、落下的堅實胸口以及巨大的身體在紅色粘液中緩慢移動的樣子。
在巨大圓筒旁邊的牆壁附近安裝了一個小小的監視器,上面有一條細細的綠線會隨著化石的脈搏像小山一般平穩地上下起伏。在監視器上方掛著一塊寫字板。里昂伸手把它取下,開始翻閱上面的紙張時,約翰看著圓筒中的怪獸感到一陣難以抑制的噁心和恐懼。像蜘蛛腳一般的手掌突然哆嗦了一下,長達八英寸的某根手指微微彎曲,輕輕握成拳頭狀。
「看這兒,上面說這個是三周半以前為了進行解剖而挑選出來的。」里昂一邊翻看記錄一邊說,「『實驗體被保持在停止供血的狀態。』,『事先向實驗體體內注射了足以致死的藥劑』……」
約翰回頭瞥了一眼解剖台,在其兩側安裝著摺疊式的鋼鐵平台,下面還有幾塊碎骨。整個平台相當牢固,應該是為解剖大型動物而專門製造的。
「一開始究竟為什麼要把你造出來啊……」約翰將視線轉回到沉睡著的化石身上,不禁輕聲問道。
無論如何他就是沒法把視線移開。這種生物的魄力、給人帶來的不祥感覺以及完全超出一般人常識的姿態都牢牢抓住了約翰的注意力。
「之所以還能呼吸,大概是因為內臟還很新鮮吧。」里昂說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麼……開始嗎?」
這真是重愈千鈞的問題。把它放出來,我們就沒辦法拿到密碼本——但安布雷拉會失去一個扭曲科學的遊樂場以及一名管理員。
「嗯。」約翰回答道,「好,我們開始吧。」
面前的那些人一言不發,仔細聽著他的講話。從他們臉上的嚴肅表情來看,這些人已經充分理解了星球遭到入侵的可怕。雷斯通不斷重複著來自地面的進攻,他的求救電話以及那兩名槍手殘忍殺害亨利?科爾的事。工人們沒有提出任何問題,只是坐在座位上一邊喝咖啡——至少有些人喝的是咖啡——一邊盯著雷斯通。沒有一個人給他們的長官端過去一杯。
「他們稍事休息之後很快就會到這裡來。」雷斯通一會兒像因為太過恐懼似的渾身顫抖,一會兒又抬手把散亂的頭髮理一下。身體的各種表現不完全是因為演技,「我……不,他們應該還停留在某處,說不定正在安裝炸彈……但只要我們團結起來,一定能阻止那些惡徒。」
但工人們那漠不關心的眼神似乎預示著雷斯通的計劃沒辦法順利進行,藍色先生看來無法靠語言來煽動其他人參與行動。他雖然對其他人的感受不是很敏感,但即便如此也能準確判斷出工人們此刻的心情。
我不接受這個結果。還是利用一下亨利吧……
雷斯通把肩膀向下一沉,聲音顯得有些哽咽:「那些混蛋朝亨利開了槍……」他低垂著頭,彷彿因為受到太大打擊而渾身乏力,「他懇求那兩個人,求那兩個劊子手不要殺了自己。但他們還是、還是……開槍了……」
「屍體在哪兒?」
雷斯通抬起頭,看到提問的是兩隻獵殺者的飼養員雷奧?楊。他面無表情地將兩手交抱在胸前,坐在餐桌另一端。
「你說什麼?」雖然雷斯通完全理解了他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但還是裝作一副頭腦混亂的樣子。
仔細想想對策!混蛋!我早該想到的!
「亨利……」另一名男子開口了。雷斯通轉頭一看.發現說話的好像是建築工山姆。他現在滿臉疑惑,「你的意思是他們開槍殺了亨利,然後把你打暈。也就是說,亨利的屍體還留在拘留室那個區域里?」
「我、我不知道。」雷斯通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感到身體熱得難受,大概是因為白蘭地喝得太多了吧,導致體內的水分不太夠。面對事先沒有預料到的問題,要想矇混過關似乎不太可能,「啊,應該是這樣。那兩個人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並沒有到處搜索。我恢復意識之後腦袋昏沉沉的,只想著快點來找你們,想看看有沒有人受傷。所以沒有確認他們是否還在那裡。」
工人們目不轉睛地盯著雷斯通,所有人都不再是面無表情——而是帶著非常清晰且強烈的情感。目光中儘是對雷斯通的懷疑和輕視——有幾個人的眼裡甚至還帶著憎恨。
為什麼?我做了什幺值得他們鄙視的事嗎?我是你們的管理員、是你們的僱主啊,你們的工錢都是我支付的……
一名機械工忽然站起身,完全無視雷斯通的存在開始對其他人說話。他的名字叫尼克?弗雷沃.好像是這兒最有威信的人。
「要離開這兒嗎?」尼克說,「你有托米?特拉庫的鑰匙嗎?」
湯姆點點頭:「當然。不過,沒有大門和倉庫的。」
「我這兒有。」廚師凱恩?卡森說。說完他也站起身,緊接著其他工人也都紛紛站起來,一邊伸懶腰一邊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光。
尼克點點頭:「好,所有人收拾好行李,五分鐘後到電梯那裡集合。」
「等等!」雷斯通突然吼道。雖然他已經親耳聽到了對方的計劃,但還是無法相信他們竟然要拋下自己本應承擔的責任和義務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離開。而且根本沒有理會自己剛才說的話。
「地上還有更多的敵人。你們一定會被殺的!你們現在應該幫助我!」
尼克轉過身投向雷斯通的視線異常冰冷,充滿了不屑和藐視:「雷斯通先生,沒有什麼事是我們必須得做的。實際上我們連究竟發生了什麼都不知
道。但可以肯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在說謊。另外,雖然沒什麼理由代其他人說出來,但是……目前的薪水還不足以讓我們當你的保鏢。」
他不經意地微微一笑,藍色的雙瞳熠熠生輝:「再說,那兩個人要找的又不是我們。」
尼克說完便轉身朝前走去,雷斯通的腦海里瞬間閃過要不要開槍的念頭。但子彈只有六發,就算只是打傷他們之中的任意一個,很明顯其他工人會衝上來把自己制服。他無法原諒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雖然很想當場向這些人宣告他們的人生至此終結,但他不想無謂地浪費體力。更何況現在時間有限。
躲起來吧。我現在應該做這個。
雷斯通轉身背對那群背叛者快步離開白助餐廳。雖然他努力思考著到底應該藏到那裡去.但閃過腦海的一個個地點都太過顯眼,思緒老是圍繞著幾個醒目的地方打轉。
想到了。在環繞醫療設施的地方有一排升降機,那兒真是太完美了。應該沒有人會想到搜查停止使用的升降機吧。我只需打開其中一台就可以安全地藏進去。至少在想出其他更好的藏身地點之前可以暫時待在那裡。
在清涼靜謐的灰色中央走廊里,滿頭大汗的雷斯通向右一轉,忽然開始跑起來。
三人無奈地靠緊身體,擠在發出巨大噪音的升降機里,在寒冷而陰暗的環境中不斷下降。感覺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之後,他們終於到達了底層。
這裡是……上邊?當克萊爾正模模糊糊地想到究竟該往哪裡看時,發現腳下是一個天花板被人打開的電梯間。大衛取出手電筒照了照豪華的電梯內部,這時低聲轟鳴的馬達終於停了下來。他們到達的地方是電梯箱體的上方,裡面除了一旁的摺疊式梯凳以外什麼都沒有。
他們挨個從升降機那小小的金屬板上走出來。在站上相對比較寬鬆的箱體頂端之後,克萊爾終於鬆了一口氣。像剛才那樣坐在一點兒不牢靠的升降機里慢慢下降,並且保持著一旦失去平衡就會掉進豎井頃刻死去的狀態,對她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我們落下時的聲音會被誰聽到嗎?」面對提出這個問題的克萊爾,大衛無奈地聳聳肩,然後看了看升降機。
「如果他們在一千英尺的範圍內,說不定會聽到。」他接著說,「等等,我把梯凳……」
大衛彎下腰抓住天花板的開口,敏捷地跳進了電梯里,由克萊爾負責照明。等大衛把梯凳放好后,瑞貝卡也打開了她的手電筒。借著光,克萊爾瞥了一眼瑞貝卡的側臉。
「你沒事吧?」她的話語中包含著擔憂。不管怎麼看瑞貝卡的情況都十分糟糕,女孩面色慘白,眼睛下方有一片深紫色的黑眼圈。
「嗯,比剛才好多了。我一定能活下去的。」她輕鬆地說道。
正當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的克萊爾想要繼續追問時,大衛的喊聲打亂了她的思緒。
「好,下來吧。在你們倆碰到梯凳之前我會一直把凳子固定住,然後再把你們抱下來。」
克萊爾催促著讓瑞貝卡先走。如果情況真的不太好,她一定會像剛才那樣說話。但看到大衛把瑞貝卡放到電梯的地面時,克萊爾忽然想到自己面臨同樣的情況時絕不會像她那樣說話。
我想要幫忙,別把我留在這兒。雖然也許會死,但只要繼續和你們在一起……
克萊爾一下子將那些惱人的遐想拂開,自己也從電梯天花板的洞里鑽了下去。瑞貝卡雖然不像自己那麼結實,但她好歹是個醫務兵,一定會沒事的。
克萊爾安全落地后,大衛對著她點了點頭。兩人合力拉住冰涼的金屬大門,瑞貝卡則慢慢舉起手槍對準正中央的那條門縫。當沉重的大門向左右兩邊打開約兩英尺時,大衛迅速上前一步跨了出去,觀察一陣后發出信號,讓電梯里的兩人跟上。
哇哦。
雖然之前曾設想過無數種可能,但眾人還是沒想到眼前居然是一條被淡薄陰影包圍的淺灰色的走廊。廊道向右延伸,在一扇房門處終結。電梯東邊約二十英尺的地方有一個拐角。雖然克萊爾並不是一個方向感比較強的女孩,但此刻她還是很清楚將約翰和里昂帶到這裡的電梯位大概於三人的西南方。當然,前提是帶他們來到這裡的豎井沒有任何傾斜,直直地下落的話。這裡很安靜。就像一切事物都歸於靜止一般的寂靜。大衛把頭往左偏了偏,算指示了前進方向。瑞貝卡和克萊爾隨即點點頭。
看來從電梯位置出發時的情況還不壞。雖然不清楚現在究竟正朝著那個方向前進……
克萊爾又悄悄瞄了瑞貝卡一眼。雖然像這樣盯著對方看不太禮貌,但她實在很擔心對方的情況,瑞貝卡的身體狀況看上去非常糟糕。當虛弱的醫務兵快要走到拐角處時,克萊爾稍稍向後退了幾步,然後表情嚴肅地看著大衛的眼睛,輕輕朝瑞貝卡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大衛遲疑了一下之後向克萊爾點頭示意.少女很清楚他也注意到了瑞貝卡的狀況。至少……
就在這時,拐角處的瑞貝卡發出了一聲尖叫。
一名身穿藍色西裝的男子猛衝過來抓住瑞貝卡,一下子便將她手中的武器打落,用左輪手槍抵在她的太陽穴上.另一隻手牢牢纏住瑞貝卡的脖子,用瘋狂而潤濕的眼睛盯著剩下兩個人。他放在扳機上的手指在不停顫抖,一個抽搐著的笑容浮現在那張老邁的臉上。
「我要殺了這個女孩兒!我會下手的!別做任何會讓我扣動扳機的舉動!」
瑞貝卡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后,男子又加大了幾分力量夾緊少女的脖子。他的手已經開始劇烈抖動。那雙藍色眼睛交替著對大衛和克萊爾射出箭一般的眼神。瑞貝卡閉上眼睛,手指慢慢從他胳膊上移開。克萊爾看到她這個樣子,明白瑞貝卡的身體正慢慢變得虛弱.可能很快就會昏過去。
「你們殺不了我的。退後!不然的話我就殺了她!」
他把左輪手槍的槍口死死地抵在瑞貝卡太陽穴位置,只要大衛和克萊爾稍稍有什麼舉動……
兩人只能無奈地看著那名狂亂的男子漸漸走遠,拖著瑞貝卡朝走廊一頭的房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