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雖然已經想到了,但這句話從倪可的嘴裡說出來,仍然讓馬文感到寒意刺骨。他望了一眼被關在小黑屋裡的「夢女」,咽了口唾沫,問道:「你知道……她會幹出這種事來嗎?」
「不,我當然不知道。」倪可說,「如果我知道的話,拼了命也會阻止她的。正是因為我根本沒想到她會襲擊人,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你的意思是,這是她第一次襲擊人?」
「是的。」
「她為什麼會襲擊人?」
倪可咬著嘴唇,沉默了。她說不出口。
馬文猜了出來:「是不是……像動物捕獵那樣?」
倪可看了馬文一眼,低下了頭,等於是默認了。
「天啊,她襲擊了那些人,然後把他們……」馬文恐懼地說,「吃了?」
倪可捂著臉說:「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目睹這些事。」
「那你怎麼知道是她襲擊了那三個人?」
「警察說那三個人失蹤后,我就猜會不會跟夢女有關係。回來之後,我問了她,她承認了。」
馬文望了小黑屋一眼。「她會……說話嗎?」
倪可悲哀地搖頭。「她的智力可能跟一些動物或者弱智兒童差不多,沒有語言能力。或者說,她說出來的話,和正常人不一樣。我因為長期和她待在一起,多少能聽懂她說的意思。」
她的語言就是那種「嘶嘶」的聲音?馬文想了一會兒,戰慄地問道:「那三個人的屍體,現在還能不能找到?」
倪可露出害怕的表情。「我想,前面兩個人,就是那對年輕男女,可能已經被……吃了。但最近失蹤的那個人,他的屍體應該還在這森林的某處。」
「你怎麼知道?」
倪可張了張嘴,又閉上,看起來好像難以啟齒。
「倪可,」馬文抓著她的肩膀,「事到如今,你不要再對我有任何隱瞞了。不管事情有多糟,我答應過你的,一定會幫助你。所以你要把一切都告訴我!」
倪可直視著馬文的眼睛,說道:「好吧……其實我不是想瞞你什麼,而是……這很可怕,也很噁心。」
「到底是什麼?」
倪可望向旁邊,幾秒之後,把頭轉過來看著馬文,十分艱難地說道:「夢女她……不吃普通的食物,只吃……腐爛的肉。」
馬文胃裡一陣翻騰,他盡量剋制住噁心的感覺,說道:「這麼說,她先將那些人殺死,然後把屍體存放在某處,等腐爛之後再去吃。」
倪可捂住嘴說:「應該就是這樣……以前,她的對象只是森林裡的小動物。但這次……我沒想到她會對人下手。」
「為什麼這次她會襲擊人呢?」馬文疑惑地說。
倪可閉上眼睛說:「我猜,是因為我們以往到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待太久。但這次,我在這裡找到了工作,所以在這間林中小屋住了兩個月以上的時間。她的食量很大,也許把森林裡的小動物都吃完了,才會襲擊人類……」
馬文緊蹙著眉頭說:「她從什麼時候開始吃腐肉的?」
「幾乎是從斷奶后。」倪可說,「我為了養她,到處去撿一些或者偷一些食物回來。但我漸漸發現,她幾乎不吃米飯和蔬菜,只吃肉類。而且,新鮮的肉她不吃。當肉開始腐敗變質的時候,她卻像發現美味一樣大吃起來。我覺得非常噁心,卻沒有辦法。」
天生的腐食動物。馬文心裡發寒。「這七年以來,她一直靠吃腐肉過活?」
倪可痛苦地點著頭。「我一直試圖讓她吃些正常的食物,但她根本不吃。無奈之下,我只有每天給她撿一些變質的肉回來。後來,她長到五六歲,身體就已經比較大了,我給她帶回來的那些肉根本無法滿足她。所以,我只能讓她自己在森林裡活動,像動物一樣捕食。當然另一個原因,就是她這副模樣,顯然不可能生活在城市裡,只能隱蔽地居住在一些靠近森林的地方。」
馬文環顧這間小木屋,問道:「這間木房子,該不會是你自己搭的吧?」
「怎麼可能?」倪可苦笑道,「這次我運氣好,到這片森林來的時候,發現居然有一間廢置的小木屋。我猜可能是以前的守林人住的。既然這裡現在沒有主人,我們就住進來了。」
「那以前你們住在哪裡呢?」
「一些廢棄的廠房,或者自己搭一些茅草房子。」
「你以前的生活真是太苦了。」馬文難過地說。
「這些都過去了,算不上什麼。」倪可擔憂地說,「現在鬧出了人命,才是最可怕的狀況。」
馬文說:「你想帶著女兒離開此地?」
「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你為什麼不跟警察解釋清楚?」
「怎麼解釋?不管我女兒是人還是怪物,總之她殺死了三個人!他們會把她投進監獄,判處死刑的!」
馬文望著倪可說:「你不該這麼包庇她,她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
倪可睜大眼睛,擺著頭說:「不……你不是我,不會明白我的感受和苦衷。她雖然是個怪物,但我和她相依為命這麼多年,總是有感情的。我不能離開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你還有父母……」
「別提他們。」倪可厭惡地說,「他們為了顧全臉面,早就不認我這個女兒了。我也只當他們死了。」
馬文不知該說什麼好。他思索了好一陣,說道:「可是你想過沒有,你要是現在帶著女兒離開,反而等於是不打自招。警察本來沒有懷疑到你身上的,但你這麼一走,肯定會令警方生疑。如果他們下一道通緝令,不管你逃到何處,還是會被抓住的。」
這番話令倪可臉色發白,不得不承認馬文分析得很有道理。她無助地問道:「那……我該怎麼辦?」
馬文從床邊站起來,在屋內來回踱步。幾分鐘后,他停下來,望著傾說道:「總之,你現在不能離開,明天就回店裡上班,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你的意思是放任不管?」倪可有些著急地說,「那夢女又襲擊到森林來的人,怎麼辦?」
馬文問:「你不能讓她一直待在房子里嗎?」
「不行,她每天必須受到一定時間的光照。否則,我懷疑她可能會死。」
馬文一怔。每天必須受到一定時間的光照——跟寵物店的蜥蜴一樣的習性。
倪可哭喪著臉說:「所以,我只能讓她白天出來活動。但是……如果我去上班,不守著她的話,又害怕她會再次襲擊人。」
馬文想了想,「如果在食物充分的情況下,她會不會襲擊人?」
倪可思索著說:「應該不會。」
「那就好辦了。」馬文說,「我買一批豬肉,故意放置幾天,變質之後再放在森林一個固定的地方。你叫夢女每天到那裡進食就行了。」
「好吧……」倪可說,又皺起了眉頭,「但是,如果警察到森林裡來,發現了失蹤的人的屍體,怎麼辦?」
馬文思忖著說:「這片森林很大,我起先在這裡轉了兩個多鐘頭都沒有發現,可能警察也不會輕易找到。而且,如果他們只找到了屍體,而沒有發現夢女,也會以為這些人只是被野獸襲擊——不會跟你們聯繫起來。」
「嗯。」倪可點頭。
馬文又叮囑道:「這件事情,只能我們兩個人知道。就連周毅和小何,也不能讓他們察覺到什麼。明天你就跟他們說今天是你身體不舒服,跟我請個病假。別讓他們看出什麼破綻來。」
倪可頜首道:「謝謝你考慮這麼周全,馬文哥。」
「我已經介入到這件事中來了,也答應了要幫你的。」馬文說,「而且,我要幫你的,不僅是幫你掩飾這件事,還有更重要的。」
「是什麼?」
馬文盯著她的眼睛,「倪可,這麼多年來,也許你為了躲避和生存,已經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為什麼會在夢中懷孕?難道你不想揭開這個謎?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嗎?」
倪可呆住了,過了許久,她微微點頭,沉聲道:「我想,我做夢都想。但是,這件事過去這麼久了,已經成了一個永遠無法破解的謎。我該怎麼去調查事情的真相?」
「也許單靠你一個人,確實很困難。但現在,有我幫你,也許就不一樣了。」馬文說,「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尋找答案。我要洗清你當初受到的冤枉和屈辱,還你一個清白!」
倪可淚流滿面地望著馬文,泣不成聲。「這麼多年了……我早就放棄了洗清冤屈。我以為不會有人相信我的話……沒想到,上天讓我遇到了你。你不但相信我,還願意幫助我……如果七年前的事情真的能真相大白,我就算死了也甘心……」
「別這麼說。」馬文把倪可擁在懷中,「不論怎樣,你都要好好地活著,答應我……」
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好幾分鐘后才分開。馬文看了一眼表,「啊,不知不覺都十點鐘了。」
「我送你回去吧,馬文哥。」倪可說,「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住在森林裡的?」
馬文說:「其實你的腳受傷的那天晚上,你回家時,我悄悄地跟蹤了你,但是只跟到你走下公路。」
「你看見我進入森林裡了?」
「是的。」馬文說,「但是,我在森林裡迷了路,轉了兩個小時才找到這裡,你為什麼不會迷路呢?」
倪可說:「那是因為,你不知道這所房子的位置,在森林中胡亂尋找,浪費了很多時間和精力。但我早就摸清路線了。實際上,從我進入森林那個入口起,朝十點鐘方向一直走十分鐘,就到這裡了。」
馬文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