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到底會在這一片完全沒有聲音的黑暗之中待多久啊?
在這段時間裡,就算有誰呼喚在地獄與天堂之間飄浮的我,自己那處於浮遊狀態的靈魂也不見得能立刻注意到。只是偶爾有從遠方傳來的警笛聲衝進耳朵。我被擊中了。怎麼回事。確認一下有沒有敵人。不知道傷了哪裡……巴瑞!巴瑞!「巴瑞,你能聽見嗎?」是瑞貝卡。巴瑞雖然勉強地睜開眼睛,但又立刻閉上了。疼痛就像是從頭蓋骨上方猛地落下一般,讓他開始無法歇止地痙攣。左臂傳來了強烈的劇痛,頭疼與之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對巴瑞來說,無論哪種痛楚他都體驗過。是被擊中后撞在樹榦上,還是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傻瓜用球棒狠敲了一下腦袋?當他再一次試圖睜開眼睛時,發現有一隻小手像是在搜索什麼一般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胸口。轉瞬過後,他便看到了幾雙緊張的眼睛擔憂地將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吉爾、克里斯,還有面帶驚恐的瑞貝卡全都關注著他。瑞貝卡為了尋找受傷的準確部位而將巴瑞的襯衫扯開。好在這時那惱人的警笛聲已經歇止,取而代之的是巡邏車的引擎聲開始不斷在樹木茂密的公園裡迴響。
「是左臂上部。」
巴瑞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道,同時想要掙扎著站起來。陰暗的樹林不規則地搖晃著。瑞貝卡則溫柔地讓他躺好。
「不要動。」她強硬地說道,「就這樣再躺一會兒。好嗎?克里斯,把你的襯衫給我。」」但安布雷拉的人……」巴瑞還想反抗。
「這裡沒有敵人。」大衛半跪在瑞貝卡身旁輕聲說,「你暫時就這樣不要動。」
瑞貝卡謹慎地抬起巴瑞的手臂前後查看。稍稍彎曲一些,巴瑞的臉就會因為劇痛而變得有些扭曲。這不是最糟糕的情況,骨頭並沒有受傷。
「三角肌錯位,一部分肌肉脫落,可能暫時會使不上力氣。」
儘管瑞貝卡的語氣十分清楚明了,但她看巴瑞時的眼神明顯非常焦急。她一邊看著巴瑞,一邊用克里斯的T恤緊緊纏住壯漢的手臂。
「太陽穴位置腫起了好大一個包,不痛嗎?」
儘管腦袋仍在被一陣一陣的疼痛襲擊,但巴瑞勉強還能忍受,雖然覺得頭暈眼花,稍稍有些想要嘔吐的衝動,可至少他已經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和今天是星期幾。
只是輕微腦震蕩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連續兩天的宿醉都比這厲害得多……
「真是倒霉,不過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只是倒下去的時候腦袋撞到了樹上。」
瑞貝卡給他包紮完畢后,巴瑞撐起上半身坐了起來。這次看來沒什麼問題了。必須在警察搜索森林之前離開這裡,不過,去哪兒呢?儘管安布雷拉應該不會在一個晚上發動兩次進攻,但他們可不想聽天由命。無論是誰的家現在都不安全。不過還好巴瑞的家人都在他妻子凱茜位於佛羅里達的娘家,應該不會被波及到。如果襲擊開始時他的家人和平常一樣待在家裡,兩個女兒在屋子裡玩耍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自從斯賓塞別墅事件以來就一直繃緊著的憤怒發條指揮巴瑞的身體蹣跚地站了起來。因為當初威斯克就是用他的妻子凱茜為盾牌,指使他協助安布雷拉消滅生物實驗的證據,並將巴瑞派往地下研究所的。
在那之後的幾天中,巴瑞的自責和內疚變成怒氣,然後演化成迄今為止從未感受過的一種瘋狂震怒。
「那些混蛋。」巴瑞無比憤恨地說道,「安布雷拉那些混蛋遲早要受到懲罰。」
夥伴們就站在他身邊。克里斯那裸露的上半身在昏暗的光亮中顯得很白,所有人在看到巴瑞的傷並不嚴重之後都長出了一口氣——不過,大衛除外。他臉上帶著一副巴瑞從未見過的悲傷表情,雙肩似乎載有無形的重擔,毫無精神地耷拉著,在說話時也沒有看巴瑞一眼。「開槍擊中你的人……」大衛開口講話,他手上那把附帶壓縮機的九毫米口徑手槍上沾有鮮血。「已經被我殺了。巴瑞,那傢伙是……傑伊?夏儂。」巴瑞回過頭看著自己的老友。即便他清楚地聽到了對方的話,但也一時有些無法接受。因為那太難以置信了。
「不可能。一定是你沒有看清楚,那裡太暗了……」
大衛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朝樹林走去,把他引向那位狙擊手的屍體所在的地方。巴瑞搖搖晃晃地跟在他身後。突然,他的腦袋就像是撞在了樹榦上一般開始劇烈疼痛。
那不是夏儂……一定是大衛因為遭到襲擊而思想混亂了,他一定是搞錯了……
就算是思想混亂——儘管在他身上從未發生過那種事——大衛也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巴瑞強忍著疼痛對身體的折磨,一邊祈禱是老友搞錯了一邊跟著他前進。
不知他一開始就是仰面倒下還是後來被大衛翻轉了過來,一隻沒有生命的眼睛——另一隻已經被尖利的松葉刺穿了——現在從下往上仰視著前來查看它的幾個人。大衛用貝雷塔在他胸口開出的血洞也幾乎被樹葉堵上了將近一半。那真是運氣極好的一槍。巴瑞盯著狙擊手那毫無血色的面孔,感覺自己的心也似乎變成了冰冷的石塊。
為什麼,夏儂?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他是誰?」吉爾的話打破了周圍的平靜。
巴瑞低頭望著死去的男子,沒有答話。而代替他回答的大衛的語氣中也沒有絲毫抑揚頓挫,不帶任何感情。
「俄克拉荷馬城S.T.A.R.S的隊長——傑伊?夏依。巴瑞、我,是和他一起接受培訓的。」
看著傑伊那不會再動彈一絲一毫的臉,巴瑞終於開口了:「上個星期,我給大衛打過電話之後也聯繫了這傢伙。他說很擔心我們的安全,希望我們注意安布雷拉的行動……」
之後兩人聊了一些往事,還說要把孩子的照片寄給他看,雖然想多聊一會兒,但對方說還有工作,有個會議必須要參加……
一想到安布雷拉原來事先已經籠絡了他,那麼所有事情就像一整套齒輪一般發出「咔嚓」一聲完美地咬合在一起,構建出一幅骯髒、殘酷的畫面。這次襲擊背後肯定有安布雷拉的支持——但最終執行的卻是S.T.A.R.S。不僅巴瑞的房子被那些曾經熟識的人親手毀壞,他自己還被傑伊?夏依——那個一直被巴瑞當成摯友的人打傷。
從灑下無數黑影的樹林另一邊傳來警犬的叫聲,打破了這沉重且痛苦的靜默。浣熊市警署的K9部隊終於到達了那幢房子。巴瑞將視線從屍體上移開,重新開始思考現狀。現在必須得離開這裡了。
「我們去哪兒?」大衛用很快的語速問道,「有沒有可以躲過安布雷拉搜查的小屋或是廢棄建築?最好別太遠。」
布拉德那裡!
「那個膽小鬼的家還可以租住好幾個月。」巴瑞說,「現在那兒一個人都沒有,離這兒也不到一英里。」
大衛認可地點點頭:「走吧。」
巴瑞轉身朝公園的遊樂場走去。將一行人帶到被月光照耀的空地上,那裡有一條小路,一直通到兩個街區以外。希望警察們不要追來。他已經在這個公園裡逛了不下好幾百回了。當然,以前都是牽著妻子,看著孩子們在一旁胡鬧。
我的家……那個可愛的家,已經不能再回去了。
剛剛邁步走人這寂靜而溫暖的夜晚。巴瑞便感覺到手臂上的彈孔開始流血。在撥開一些低矮灌木朝布拉德家走去的過程中,巴瑞用右手輕輕敲了幾下被鮮血染濕的臨時繃帶,那種痛楚可以讓他的決心更加堅定。
太多了……已經太多了……儘管我說不出遮究竟是什麼道理,但我絕不套讓吉爾在一個這樣的世界里長大。
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而且這隻不過是一個開端而已。在S.T.A.R.S里還有值得相信。值得信任的人嗎?絕不能再像這樣掉以輕心。安布雷拉的走狗要是還敢來,我絕不會單單隻是逃走。另外,如果瑞貝卡和大衛在緬因州的行動成功,一定能得到讓那個邪惡公司再也無法在社會上立足的有利證據。
安布雷拉太小看我們了。我一定要竭盡全力讓他們認識到這一點。
開鎮的行家裡手吉爾用彎曲的別針和瑞貝卡的耳環打開了這個小屋的大門。在克里斯翻找T恤的時候,瑞貝卡為巴瑞找來了一些藥品。當大衛和吉爾把整間小屋以及周圍環境都調查了一遍之後,大衛的表情終於舒緩了一些。
按照他的說法,沒有比這更好的藏身之處了。這樣一來巴瑞以及其他兩名Alpha小隊成員就可以安心地去執行任務。這套兩居室的小屋背後是與一名在安全方面有些神經質的鄰居共用的庭院,每當大衛打開後門時那盞強力的探照燈就會打開,讓整片草坪的每一個角落都暴露無遺。而且從那位鄰居的房屋結構來看,裡面一定養著大型的犬只。左右兩邊也都建有小屋,正面窗戶外則是一條大道,道路另一邊是一個學校的操場。就算有人想要襲擊,在接近時也一定會被發現。
傢具十分樸素,如果他不是一個向來就十分邋遢懶散的人。那眼前這種雜亂的狀態就一定是慌忙逃走時造成的了。私人物品、書籍散落得到處都是。布拉德在離開浣熊市的時候似乎沒有想好究竟該帶哪些東西走。
考慮到今晚發生的事,誰也不能指責他的逃離。
儘管維克斯先生在面對尚不明朗的局勢時選擇了逃走,但我們並不能責怪他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膽小鬼。任何人都不願自己的生命整日受到威脅。而且從最近的情況來看,對他那樣的人來說,從這樣的境況里逃走或許是最明智的選擇。雖說他也有可能會加強我們的戰鬥力,但從巴瑞的語氣來判斷,他似乎並不想與這位Alpha小隊的飛行員並肩作戰。就算他能活下來,但在最危急的情況下,沒有同伴的信任無疑是最糟糕的情況。
在吉爾調查廚房這段時間裡,大衛獨自坐在微暗的起居室里那張褪色的綠色沙發上,開始試著整理自己的思緒。他找出白紙和鉛筆,在上面寫下自己小隊成員的名字和聯絡電話,然後將這裡的電話號碼也寫了上去。大衛一邊對著面前這個陰暗的房間發獃,一邊極力避免讓自己的身體進入戰鬥后經常會出現的腎上腺素低下狀態,他不願意遺漏任何重要的事物以及自己和瑞貝卡在離開之前應該討論的一切細節。在他們兩人搭上飛機之前,必須得和巴瑞、吉爾以及克里斯一起討論一下此次襲擊的事後處理。
S.T.A.R.S.特蘭特的詩,目的地和聯絡方式……
在那場激戰之後,要集中注意力是件很困難的事,更何況大衛現在相當疲勞。儘管他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睡好覺,可在之後的時日里,這位經驗豐富的緬因州S.T.A.R.S成員必須得讓自己的意識比現在還要清醒。根據瑞貝卡的情報,那個格里弗斯博士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瘋子,在卡利班海灣的行動必須要以書面的形式記錄下來,而且還得專門為這些瘋狂的科學家追加一個相當長的附加項目一覽表。
克里斯穿著一件有些褪色的藍色無袖訓練服走了進來,渾身乏力似的坐在大衛面前的那張椅子上。整張臉完全被黑影覆蓋,看不到他的表情。一瞬間過後,從合上的百葉窗那裡漏進一些光,照亮了前屈著身子的克里斯的面孔。這名年輕男子的眼中充滿了疲憊和優慮——還有幾分歉意。
「那個,大衛……這幾個星期對我們來說太過艱難了吧?監視安布雷拉,觀察它下一步會有什麼行動、調查被終止、同伴們一個個毫無意義地死去……」他稍稍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也就是說,我為我們曾經做過的那些蠢事向你道歉,同時也對你的加入感到由衷的高興。我們當初要是沒有那麼魯莽就好了。」
大衛嚇了一跳,同時也為克里斯話語背後的真摯感情而感到高興。在大衛二十多歲的時候,他一直儘力不要把任何感情——當然,憤怒除外——表露出來。不過表達憤怒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這是從老爸那兒繼承下來的嗎……
「不必道歉。」大衛溫和地說,「你多慮了,我……我也是多少有些緊張的,並沒有強迫其他人跟我並肩戰鬥的意思。S.T.A.R.S……沒錯,S.T.A.R.S對我來說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東西。我們……不,是他們,我希望他們能恢復到以前的狀態……」
看到吉爾從廚房走進來后,大衛便停止了他與克里斯那略顯沉重的對話。讓他放心的是,那位年輕人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克里斯直直地盯著大衛,像是為了消除兩人之間的芥蒂一般慢慢點了點頭。大衛心中也暗暗舒了一口氣,發現有時將感情明確地表達出來,或許能產生消除誤解與隔閡的神奇作用。
大衛試著開始思考一開始接到巴瑞電話后自己首先感覺到的東西。他對S.T.A.R.S的背叛感到異常憤怒。此外,在發現自己並不滿足於生活的現狀時,不禁有些愕然。他自己很清楚,為了不再想起童年的慘痛經歷,他一心撲在工作上。可是現在.他視作家庭一般的組織卻因為安布雷拉而背叛了大衛對組織的信任。面對這一殘酷的現實,大衛不得不仔細思考自己的選擇。他當初選擇成為一名優秀的士兵,既沒有親密的友人,也沒有愛人……但即便如此,當大衛看到自己的「家庭」被人奪走時,突然發現他只不過是強迫自己選擇了一條盡量避免與人接觸的道路這一事實。
直到現在才明白這一點,自己還真是遲鈍啊。這應該感謝安布雷拉嗎?它沒有殺死大衛,而是治療了他心靈的一處刨傷。
吉爾拿著水壺和幾個杯子走進來,將它們遞給從另一側過來的巴瑞和瑞貝卡。巴瑞的手臂上包著清潔的繃帶,臉色蒼白,看來夏依隊長向他開槍這件事給了他很大的打擊。大衛很早之前就明白戰鬥的實質就是生命的逝去,儘管這很無奈,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他依然為射殺夏儂這件事感到十分歉疚。那位隊長的選擇很明顯錯了。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低頭默默喝著杯里的清水。四個浣熊市S.T.R.5(大衛在心裡悄悄糾正,是「前S.T.A.R.S」)的成員全都滿臉陰鬱,一言不發。大概是感覺到了時間的緊迫吧。大衛與瑞貝卡必須得出發了。在一個街區之外的地方有家能夠叫到計程車的便利店。雖然大衛絞盡腦汁想說一鼓舞士氣的話,但現實就是現實。他們每一個人都將面臨十分危險的任務,誰也不敢保證能活到再會的那一天。
「想好跟當地警察怎麼說了嗎?」結果,大衛最終說出口的是這句話。
巴瑞聳了聳肩:「不管怎麼樣,還是盡量不要編故事。就說我們三個人正在家裡聚會,突然有手持武器的人衝進來想要殺死我們。於是我們便逃走了。」
「艾隆斯大概會以搶劫未遂來處理這件事。」克里斯諷刺地說,「如果他已經像我預想的那樣被對方完全控制的話,一定會盡量讓這件事看起來不像是安布雷拉做的。」
「請各位注意,不要提到我們看見過屍體。」大衛提醒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清理現場。然後,就說我們被追到了公園裡比較好。關於離開現場的理由以及夏依隊長的說明……」
巴瑞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交給我吧。另外,明天早上抽空打個電話,我們再證實一下。你只要擔心自己就行了。還有問題嗎?」
大衛點了點頭,慢慢站起身。克里斯也跟著站了起來。大衛與同伴們一一握過手之後,轉身面對著瑞貝卡。他再次認識到自己要將她與信賴她的朋友分開,不禁感到有些自責。那位少女挨個看了看面容陰沉的同伴,之後毫無徵兆地笑了起來。那自然的笑容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天生調皮的孩子一般。
「你們應該會在這個堡壘里堅守好幾天吧?在我和大衛出去收拾安布雷拉的這段時間裡,我真的不想你們出事。」
「我們會儘力的。」克里斯微笑著回答,「真是麻煩,沒有一個人像你那麼聰明……」
瑞貝卡輕輕在克里斯肩膀上打了一拳:「我會把做的事寫在明信片上寄給你們的。」然後她對著巴瑞點了點頭,「注意你的手臂。要保持清潔和乾爽。另外.要是感覺發燒或是頭暈,必須立刻去找醫生。」
巴瑞也笑著回答:「是,嘮叨的老太太,我知道了。」
吉爾走過去輕輕抱住瑞貝卡:「不要太勉強了,瑞貝卡。」
少女點點頭:「你也是。好好對付那個艾隆斯署長,加油。」
之後,她微笑著將身體轉向大衛,說:「我們走吧。」
和她一起朝大門走去的時候,大衛對瑞貝卡的開朗和樂觀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剛從一群訓練有素的人施行的猛烈進攻中問不容發地選出來,接下來又要和一位剛剛認識不久的男子一起去執行危險的任務,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一副頗為平靜的神態。這究竟是因為她本身便具有驚人的樂觀性格——還是故作鎮定,裝出一副輕鬆的姿態?不過即便是後者,那種演技也值得讚賞。
大衛集中注意力觀察著瑞貝卡的一舉一動。剛一走出布拉德?維克斯家那荒蕪的庭院,她臉上的微笑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衛從未見過的悲傷表情——此外。還可以感覺到那種在向眾人描述格里弗斯博士以及他的研究時的緊張。不管她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從這個表情來看,即便瑞貝卡充分認識到了這次任務的危險性和重要性,但這一切都還是無法抵消她心中那份強烈的恐懼。
這就像是藝術作品中描繪的勇氣一樣……
大衛對自己讓瑞貝卡?查姆博絲參加行動的決定十分滿意。頭腦好,有毅力,而且具備獻身精神。除此之外,這個小組的其他成員也同樣在某個方面擁有十分優秀的能力。
大衛希望的是充分發揮每一位組員自身的優勢潛入卡利班海灣,在拿到安布雷拉的研究證據之後安然無恙地撤退。然後用它摧毀腐蝕S.T.A.R.S的罪惡企業安布雷拉,等這一切都結束之後,自己再安安穩穩地睡上一個好覺。
大衛面對瑞貝卡點了點頭,然後兩人便朝那個可以招來計程車的便利店走去。
在閱讀了關於卡利班海灣的詳細情報之後,瑞貝卡將文件折好,重新放進大衛座位下那個帶進飛機機艙內的旅行包里。他到達機場的時候帶了三個旅行包。把裝有武器那個託運之後,帶著另外兩個上了飛機,這樣就不會吸引其他人的注意。瑞貝卡則希望能買些東西吃。因為她吃過早飯之後就再也沒進過食,最後她在飛機起飛時咽下一包堅果,肚子才總算好受了一些。關掉讀書燈穩穩坐在座位上之後,波音747客機的引擎發出了順滑的轟鳴聲,瑞貝卡努力想讓自己睡上一覺。機艙內有將近一半的乘客開始準備入睡.而伴隨著昏暗的夜用照明燈和規律的發動機轟鳴,大衛也明顯有了睡意。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為經過了傍晚那場變故之後有些精疲力竭,瑞貝卡僅僅閉上眼睛幾分鐘便放棄了這一想法。有堆積如山的事情塞滿她的腦袋,不好好整理一下的話,根本不可能睡著。
不管怎麼想,這些都像是只有在夢中才會發生的事一樣,感覺那些東西是從左腦衍生出來的小說支線情節……
三個月前,剛剛從大學畢業的她加入了S.T.A.R.S。作為Bravo小隊的一員接受訓練,之後來到新的城市,第一次住進公寓——後來便從與生物兵器以及大型企業相關的一系列天災人禍中逃脫成為五個倖存者之一。而三個小時之前,自己的人生開始向著以前從未考慮過的方向發展。瑞貝卡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的願望應該是離開浣熊市,靜心研究像T病毒這樣的物質。諷刺的是,儘管她似乎已經實現了多年以來的願望,但就連瑞貝卡自己也不清楚她對現在的狀況是否滿意。
她側了側身,看著坐在靠窗座位上的大衛。他已經睡著了,閉著的眼瞼下方可以看到明顯的黑眼圈。在回想了一下卡利班海灣的大致情況之後,瑞貝卡在腦海中再次確認了明天的日程安排。大衛說過他要抓緊時問盡量多睡一會兒(準確地說,應該是「多躺一會兒」),看來他的確是這樣做的,不過他睡覺的時候讓人感覺就像是一下子昏過去了似的。
這個人的睡眠還真是有效率。一動不動,也不翻身……好像下定決心要在有限的時聞內多休息一下,爭取多恢復一些體力。
在瑞貝卡眼中,大衛是一個極其優秀和理性,同時也非常喜歡孤獨的男人。在嚴酷的環境下依然能保持冷靜.堅持不說多餘的話。他之前到底經歷過怎樣的人生啊。瑞貝卡為他能迅速制定出從巴瑞家逃走的詳細計劃而驚嘆,也很高興由他來指揮即將在卡利班海灣開展的行動—但是,少女很難把他當作隊長來看待。他好像並沒有掌握實際行動的指揮權,只是單純地執行自己的主張。眾人在巴瑞家裡遭到襲擊的時候也一樣,他並投有以指揮官的身份站出來,也沒有對其他人下命令。只是發出了一些單純的指令。
而且他說話的語調總給人一種彬彬有禮的感覺……
熟睡的大衛緊緊皺著眉頭。可能是夢見什麼讓人不安的事情了吧,被眼瞼覆蓋的眼珠正高速運動著。幾秒鐘之後,他就像是做了噩夢的小孩子一樣發出細微的哼哼聲。瑞貝卡正想把他叫醒,但他眉間的褶皺很快便消失了,大概是讓人痛苦的場面已經過去了吧。這時,瑞貝卡突然感覺自己侵犯了對方的隱私,於是趕緊把目光轉開。
他可能夢見了遇襲時的情景。特別是不得不殺死曾經的好友那一幕……
那個被瑞貝卡開槍打死的影子也會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嗎?癱倒在巴瑞家旁邊,那個像影子一般的人。她一直在等待罪惡感侵襲自己——她一邊這樣想.一邊驚奇地發現自己的精神並沒有為了將那件事合理化而做出任何行動。即使明知有可能會殺死他,但自己還是開槍了——她僅僅感覺到自己的舉動防止了隊友被殺害,這實在是太好了。
瑞貝卡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在機艙內流動的涼爽加壓空氣。在發現自己皮膚表面的汗液已經蒸發,身體在不住散發出男子一般的臭味時,她決定抵達賓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衝進浴室好好洗個澡。大衛認為,那支攻擊隊伍已經在巴瑞家裡發現了他們,因此現在兩人都不能回自己家,換乘飛機之後就直接在鄰近機場的地方找間旅店住宿。行動準備會議的時問預定為正午,地點則是另外三名隊員之一的Alpha小隊科學搜查專家——卡蓮?德萊爾的家裡。大衛在說到這件事的時候臉變得有些紅,還說卡蓮應該會借給他一些乾淨的衣服。真是個奇怪的人,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等準備會議結束之後,應該就是帶上裝備進行潛入了吧。
想到這兒,瑞貝卡感覺自己的胃突然有些痛,似乎是受涼了。這才是她睡不著的真正理由。儘管距離安布雷拉在浣熊市製造的那些噩夢般的事件還不到兩個星期,可眼前又有幾乎一模一樣的噩夢在向她逼近。不同的是,這次他們很清楚要從哪裡接近,按計劃也不會與生化怪物接觸。在她腦海中還鮮活地殘留著擁有遍布疤痕的巨大身體和恐怖鉤爪的怪物——暴君的身影。而像尼古拉斯?格里弗斯那樣的人得到T病毒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呢……
瑞貝卡認為自己多慮了,必須得小睡一會兒。她盡量將無數想法趕出自己的大腦.轉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一點一點地把呼吸頻率放緩,然後開始從一百倒數。雖然她這種讓自己靜心的冥想迄今為止還從未失敗過,但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用……
九十九、九十八、格里弗斯博士、大衛、S.T.A.R.S、卡利班……
還沒數到九十,瑞貝卡便已經睡熟,進入一個沒有任何光亮,只有一些晃動陰影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