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放射性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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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星號靜靜起飛,在大氣層中緩緩爬升,將那座黑暗的島嶼越拋越遠。下方几許微弱的光點越來越暗,終至完全消失無蹤。隨著高度的增加,大氣逐漸稀薄,太空艇的速度逐漸加快,天上的光點則越來越多、越來越后。
最後,當他們往下望去,這顆名叫阿爾發的行星只剩一彎新月形的光輝,其上繚繞著眾多雲氣。
裴洛拉特說:「我想他們沒有實用的太空科技,他們無法追趕我們。」
「我不確定這件事能讓我釋懷多少,」崔維茲看來鬱鬱寡歡,聲音聽來相當沮喪。「我被感染了。」
「但完全沒發作。」寶綺思說。
「然而他們有辦法觸發。那究竟是什麼辦法?」
寶綺思聳了聳肩。「廣子說如果病毒一直不發作,最後會死在它們無法適應的身體裡面——例如你的身體。」
「是嗎?」崔維茲氣沖沖地說:「她怎麼知道?話又說回來,我怎麼知道廣子說的不是自我安慰的謊言?而且不論觸發的方法是什麼,難道不可能自然發生嗎?某種特殊的化學藥劑,某种放射性,某種……某種……誰知道是什麼?我可能突然發病,然後你們三人也會死掉。若是在我們抵達人口眾多的世界后才發作,也許會引起惡性的大型流行疾病,逃離的難民還會把它們帶到其他世界。」
他盯著寶綺思說:「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對付它們?」
寶綺思緩緩搖了搖頭。「不太容易。蓋婭也擁有寄生物的成分——微生物、蟲類等等,它們對生態平衡有正面意義。這些生存在蓋婭上的寄生物,對世界級意識都有一己的貢獻,可是絕不過度繁殖,因此它們的存在不會造成顯著的危害。問題是,崔維茲,侵犯你的病毒並非蓋婭的一部分。」
「你說『不太容易』,」崔維茲皺著眉說:「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即使可能非常困難,能不能也麻煩你試試看?你能不能找出病毒在我體內的位置,然後將它們消滅?若是你做不到,能不能至少增強我的抵抗力?」
「你可了解自己在做什麼要求,崔維茲?我不熟悉你體內的微觀生物,或許不易分辨何者是你細胞內的病毒,何者又是正常的基因。而要區分何者是你身體已經適應的病毒;何者又是廣子感染給你的,則更加困難。我會試一試,崔維茲,不過需要花些時間,而且不一定成功。」
「慢慢來,」崔維茲說:「但一定要試。」
「當然。」寶綺思答道。
裴洛拉特說:「假如廣子說的是實話,寶綺思,你也許會發現那些病毒的活力已漸漸減弱,而你可以加速它們的衰亡。」
「我可以試試看,」寶綺思說:「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你不會心軟?」崔維茲說:「殺死那些病毒,就等於毀滅許多珍貴的生命,你知道的。」
「你是在諷刺我,崔維茲。」寶綺思毫不動容地說:「然而,不管是不是諷刺,你指出了一個真正的難處。話說回來,在你和病毒之間,我很難不優先考慮你。如果有可能,我一定會殺死它們,你不用怕。畢竟,就算我沒考慮到你,」她的嘴角牽動一下,彷佛強忍住笑意。「裴洛拉特和菲龍也有危險。跟你相較之下,我對他們兩人的感情你應該比較有信心。你甚至應該想到,現在我自己也有危險。」
「你對自己的愛我可沒有信心,」崔維茲喃喃說道:「為了某種高尚的動機,你隨時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不過,我倒相信你真心關懷裴洛拉特。」
然後他又說:「我沒聽見菲龍的笛聲,她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事,」寶綺思說:「她睡著了——是自然的睡眠,跟我完全沒有關係。而我建議,等你向那顆我們心目中的地球之陽躍遷后,我們也都好好睡一覺。我極需要睡眠,我認為你也一樣,崔維茲。」
「好的,要是我做得到的話——你知道嗎,寶綺思,你說對了。」
「說對了什麼,崔維茲?」
「對於孤立體的見解。新地球並非天堂,不論它看起來多麼像。最初那些熱情款待——那些表面的友善——都是為了解除我們的警戒,以便將病毒傳染給我們其中一人。而其後的殷勤款待,那些各種名目的慶祝活動,目的是把我們留下,等候漁船隊歸來,然後就能讓病毒發作。多虧菲龍和她的音樂,否則險些就讓他們得逞,這點你可能也對了。」
「關於菲龍?」
「是的,當初我不願帶她同行,我也始終不高興看到她在太空船上。由於你的關係,寶綺思,她才會跟我們在一起,又由於她無意間的舉動,我們才會僥倖得救。不過——」
「不過什麼?」
「盡避如此,我對菲龍的存在仍感不安,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我這樣說你也許會感到舒服點,崔維茲,我不確定是否應將功勞全歸菲龍。廣子做出阿爾發人必定視為叛逆的行為,菲龍的音樂只不過是她的借口,甚至連她自己可能也相信了。但除此之外,她還另有心事,我隱約偵測得到,卻無法確定它的本質,也許她羞於讓這件事浮出意識層面。我有一種感覺,她對你有特殊好感,不願眼睜睜看你死去,這和菲龍以及她的音樂無關。」
「你真這麼認為?」崔維茲淺淺一笑。這是離開阿爾發后,他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我的確這麼認為。對於和女人打交道,你一定很有兩下子。在康普隆,你說服了李札樂部長讓我們駕著太空船離開,這回又促使廣子拯救我們的性命,所以功勞其實應該屬於你。」
崔維茲的笑容擴大了些。「好吧,既然你這麼說——現在,向地球前進。」他踏著幾乎可算輕快的步伐,轉身走進駕駛艙。
裴洛拉特沒有跟過去,他對寶綺思說:「你終究還是安撫了他,對不對,寶綺思?」
「沒有,裴,我從未碰觸他的心靈。」
「你剛才極力滿足他的男性虛榮心,當然觸及了他的心靈深處。」
「全然是間接的。」寶綺思微笑說道。
「即使如此,還是謝謝你,寶綺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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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遷之後,那顆可能是地球之陽的恆星仍在十分之一秒差距外。它的亮度已遠超過星空中其他天體,然而看來依舊只是一顆星。
崔維茲面色凝著地研究這顆恆星。為了便於觀察,他將光線過濾了一遍。
他說:「跟新地球環繞的阿爾發星比較之下,它們無疑可算孿生兄弟。但阿爾發收錄在電腦輿圖中,而這顆恆星卻沒有。我們不知道它的名字,也沒有它的統計資料,即使它有個行星系,相關資料也全然闕如。」
裴洛拉特說:「假如地球果真環繞這個太陽,這不正是我們意料中的事?完全找不到任何資料,正好符合了地球資料幾乎全被銷毀的事實。」
「沒錯,但也可能表示它是個外世界,只是未列在梅爾波美尼亞那座建築的牆上,我們無法確定那份名單絕對完整無缺。此外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這顆恆星或許沒有任何行星,因此不值得收錄在主要用于軍事和貿易的電腦輿圓中——詹諾夫,有沒有任何的傳說,提到地球之陽和它變的孿生兄弟距離大約只有一秒差距?」
裴洛拉特搖了搖頭。「對不起,葛蘭,我想不起有這樣的傳說。不過,說不定有,我的記性不大好,我會去查查看。」
「這不重要,地球之陽有沒有什麼名字?」
「有好些不同的名稱,我猜不同的語言都有不同的稱呼。」
「我常常忘記地球上曾經有許多種語言。」
「一定是這樣。唯有如此,眾多的傳說才能有個合理的解釋。」
崔維茲沒好氣地說:「好啦,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在這麼遠的距離,我們根本觀察不到行星系,我們得靠近點才行。我希望能謹慎行事,可是謹慎有時也會過了頭,變得毫無道理。直到目前為止,我看不出有什麼危險。不論對方是何方神聖,既然他們有力量將銀河中的地球資料一掃而光,那麼,只要他們不希望被人發現,即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們一定也能輕易將我們消滅,但我們現在什麼事也沒有。如果只是擔心靠近些會發生什麼變故就永遠待在這裡,那絕不是理智的做法,對不對?」
寶綺思說:「我想,電腦沒偵測到可解釋成危險的任何跡象。」
「我說看不出有什麼危險時,根據的是電腦的觀測結果。我當然無法以肉眼看到任何東西,我也沒那麼指望。」
「那麼,我想你現在只是在尋求支持,要大家共同做出一個你認為是危險的決定。好吧,我支持你。我們飛了這麼遠的路途,總不能無緣無故就掉頭離去,對不對?」
「沒錯。」崔維茲道:「你怎麼說,裴洛拉特?」
裴洛拉特說:「我願意繼續前進,即使只是為了滿足好奇心。要是就這麼空手而歸,不知道是否找到了地球,那簡直令人無法忍受。」
「好,那麼,我們都同意了。」崔維茲說。
「還沒有,」裴洛拉特說:「還有菲龍。」
崔維茲看來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要我們跟那孩子商量?即使她真有什麼意見,會有什麼價值?何況她一心只想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這點你能怪她嗎?」寶綺思為菲龍辯護道。
直到他們談起菲龍,崔維茲才察覺到她的笛聲,現在她吹的是激昂的進行曲。
「聽聽看,」他說:「不知她在哪裡聽過進行曲?」
「大概是健比用笛子吹給她聽過。」
崔維茲搖了搖頭。「我不大相信,舞曲、催眠曲之類還比較有可能——聽我說,菲龍令我感到很不自在,她學得太快了。」
「是我幫她的,」寶綺思說:「記住這一點。她不但非常聰明,而且跟我們在一起的這段期間,她受到非比尋常的知性刺激,新的感受源源不絕涌人她的心靈。她目睹了太空的景觀,造訪了不同的世界,又見到許多人,這都是她前所未有的經驗。」
菲龍的進行曲變得越來越狂放,也越來越粗野。
崔維茲嘆了一口氣。「好啦,她已經表達了意見。她的音樂似乎透露出樂觀的精神,並對冒險充滿嚮往,我想這就代表她贊成我們繼續接近地球。所以說,讓我們小心翼翼地行動,對這個太陽的行星系仔絀觀察一番。」
「假如有的話。」寶綺思說。
崔維茲淡淡一笑。「它一定有個行星系。我跟你打賭,看你要賭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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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輸了。」崔維茲漫下經心地說:「你剛才決定賭多少?」
「根本沒有,我從沒說過要跟你打賭。」寶綺思答道。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會要你的錢。」
現在他們距離那個太陽大約一百億公里,它看來雖然仍是個光點,但已顯得分外明亮。比較之下,從一般可住人行星表面觀察本身的太陽,其平均亮度約為目前這個太陽的四千倍。
「現在,影像經過放大后,我們可以看到兩顆行星。」崔維茲說:「從它們直徑的測量值以及反射光的光譜研判,它們顯然是氣態巨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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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艇目前距離行星軌道面很遠。寶綺思與裴洛拉特站在崔維茲身後,凝視著顯像屏幕。他們看到的是兩個泛著綠光的微小新月形,其中較小的那個「行星相」比較大。
崔維茲說:「詹諾夫!地球之陽應該有四顆氣態巨行星,沒錯吧。」
「不尋常。」崔維茲說:「雖然每顆氣態巨行星幾乎都有『碴環』,但它們通常相當暗淡狹窄。我曾見過明亮、細小的行星環,卻從未見到過像這樣的,也從沒聽說過。」
裴洛拉特說:「這顯然就是傳說中提到的,那顆擁有行星環的巨行星。如果這真是唯一的……」
「真是唯一的,據我所知沒有第二顆,甚至電腦也這麼認為。」崔維茲說。
「那麼這必定就是擁有地球的行星系。當然沒人能虛構出這樣的行星,一定要親眼目睹,才有辦法描述出來。」
崔維茲說:「現在不論你的傳說怎麼講,我都願意照單全收。這應該是第六顆行星,而地球是第三顆?」
「是的,葛蘭。」
「那麼我敢說,我們現在距離地球不到十五億公里,而我們至今未被擋駕。當初我們接近蓋婭時,在半途就遭到攔阻。」
寶綺思說:「你們被攔阻的時候,距離蓋婭已經很近了。」
「啊,」崔維茲說:「不過我一向認為地球比蓋婭強大,因此我想這是個好現象。既然我們沒有遭到攔阻,也許代表地球不反對我們造訪。」
「或者根本沒有地球。」寶綺思說。
「這次你有興趣打賭嗎?」崔維茲綳著臉說。
「我想寶綺思的意思是說,」裴洛拉特插嘴道:「地球也許真有放射性,就像大家幾乎一致相信的那樣,而沒人出來攔阻我們,是因為地球上根本沒有生命。」
「不可能。」崔維茲以激動的口氣說:「我願意相信有關地球的每一個傳說,唯獨這點例外。我們一定要迫近地球,親自看個清楚。而且我有個預感,我們不會遭到攔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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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態巨行星皆已被遠遠拋在後面,在最靠近太陽的氣態巨行星內圍(誠如傳說所言,這顆巨行星的體積與質量都是最大的),出現了一條小行星帶。
小行星帶之內,總共有四顆行星。
此時,崔維茲正在仔細研究這些行星。「第三顆行星最大。它的體積適中、和太陽的距離適中,應該是個可住人行星。」
從崔維茲的話中,裴洛拉特捕捉到一絲不確定的語氣。
他問:「它有大氣層嗎?」
「喔,有的。」崔維茲說:「第二、第三和第四顆行星都有大氣層。而且,就像古老的兒童故事一樣,第二顆的大氣太濃,第四顆的又太稀,只有第三顆的大氣恰到好處。」
「那麼,你認為它可能是地球嗎?」
「認為?」崔維茲幾乎是大聲吼了出來。「我不必認為,它就是地球,它擁有你說的那個巨型衛星。」
「有嗎?」裴洛拉特露出難得的笑容,崔維茲從未見過他笑得那麼開心。
「正是如此!來,看看最高倍率的放大影像。」
裴洛拉特看到兩個新月形,其中一個顯然較大,而且較為明亮。
「較小的那顆是衛星嗎?」他問。
「是的,它和那顆行星的距離比想像中要遠,可是它的確環繞著那顆行星。它的體積相當於小型行星,事實上,它比四顆內行星都要小。話說回來,就衛星的標準而言,它實在太大了些。它的直徑至少有兩千公里,和氣態巨行星的衛星差不多大。」
「不是更大?」裴洛拉特似乎有些失望,「那它就不能算巨型衛星。」
「不,它的確是。環繞巨大氣態巨行星的衛星,直徑兩、三千公里沒什麼稀奇,而同樣大小的衛星環繞一顆小型、岩質的可住人行星,則完全另當別論。那顆衛星的直徑是地球直徑的四分之一強,你在哪裡聽說過,可住人行星有這種同量級的衛星?」
裴洛拉特怯生生地說:「這方面我知道得很少。」
崔維茲說:「那就相信我,詹諾夫,它是銀河中獨一無二的。我們現在看到的其實可算一對行星,而通常在可住人行星的軌道上,卻鮮有超過鵝卵石大小的天體。詹諾夫,想想看,第六顆是擁有巨大行星環的氣態巨行星,第三顆又是擁有巨大衛星的行星——雖然親眼目睹之前難以置信,但兩者都跟你熟知的傳說相符——如此,你眼前這顆行星一定就是地球,它不可能是別的世界。我們找到它了,詹諾夫,我們找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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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緩緩向地球前進,如今已進入第二天。晚餐的時候,寶綺思頻頻打呵欠。她說:「我感到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行星問飛來飛去。事實上,我們已經花了好幾個星期。」
「有一部分原因,」崔維茲說:「是距離恆星如果太近,進行躍遷會很危險。而這一次,我們故意將速度放得非常慢,是因為我不想太快衝進可能的危險中。」
「我記得你說過你有一種預感,認定我們不會遭到攔阻。」
「的確如此,可是我不要將一切押在感覺上。」崔維茲凝視著湯匙中的食物,沒有立刻放進嘴裡。「你們知道嗎,我很懷念阿爾發的漁產,我們在那裡只吃了三頓而已。」
「實在可惜。」裴洛拉特表示同意。
「是啊,」寶綺思說:「我們總共造訪了五個世界,每一次都是落荒而逃,從沒有機會補充些食物,換點新鮮的口味。即使在願意供應食物的世界上,例如康普隆和阿爾發,我們也根本就沒機會,想必在……」
寶綺思的話沒有說完,因為菲龍立刻抬起頭來,把她的話接下去。「索拉利?你們在那裡不能得到食物嗎?那裡有很多食物,就像在阿爾發上一樣多,而且品質更好。」
「這點我知道,菲龍,」寶綺思說:「只是時間來不及。」
菲龍面色凝著地瞪著她。「我會不會再見到健比,寶綺思?告訴我實話。」
寶綺思說:「會的,如果我們回到索拉利的話。」
「我們會不會回索拉利呢?」
寶綺思遲疑了一下。「我不敢說。」
「現在我們要到地球去是嗎?是不是你說過的那個我們都源自那裡的行星?」
「我們的先人源自那裡。」寶綺思說。
「我會說祖先了。」菲龍說。
「對,我們正要去地球。」
「為什麼?」
寶綺思隨口答道:「誰不希望看看自己祖先的世界呢?」
「我覺得還有別的原因,你們似乎都很擔心。」
「我們從沒去過那裡,不知道會遇到些什麼。」
「我覺得還不只這樣。」
寶綺思微笑著說:「你已經吃完了,親愛的菲龍,何不回到艙房去,讓我們欣賞一段笛子奏出的小夜曲,你的演奏越來越美妙了。去吧,去。」她在菲龍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催促她趕緊離去。菲龍乖乖走開,途中還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了崔維茲一眼。
崔維茲望著她的背影,露出明顯的嫌惡表情。「那小東西會讀心術嗎?」
「別叫她『東西』,崔維茲。」寶綺思以嚴厲的口吻說。
「她會讀心術嗎?你應該能判斷。」
「不,她不會,蓋婭和第二基地人也不會。如果將讀心解釋為偷聽一段心靈談話,或是獲悉他人明確的概念,那麼目前沒有人做得到,在可預見的將來也不可能。我們能偵測、詮釋情感,在某種水平上也能操縱情感,但這完全是另一回事。」
「理論上無法做到的事,你怎麼知道她一定做不到?」
「因為正如你剛才說的,我應該判斷得出來。」
「或許是她控制了你,所以你對事實一直渾然不覺。」
寶綺思白了他一眼。「你要講理,崔維茲。即使她具有不尋常的能力,她也對我莫可奈何,因為我不只是寶綺思,我還是蓋婭,你始終記不住這點。你知道整個行星的精神慣性有多大嗎?你以為一個孤立體,不論多麼能幹,就能搖撼整個行星嗎?」
「你不是萬事通,寶綺思,所以不要過分自信。」崔維茲語氣陰沉地說:「那個小東——她跟我們在一起沒多久,這麼短的時間內,我頂多只能學到一種語言的皮毛,她竟然已經能說流利的銀河標準語,還幾乎掌握了所有的辭彙。沒錯,我知道你一直在幫助她,伹我希望你適可而止。」
「我跟你說過我在幫她,但我也說過她聰明得嚇人,以致使我希望她能成為蓋婭的一部分。假如我們能吸收她,假如她尚未超齡,我們也許可藉著她了解索拉利人,從而將那整個世界吸收進來,這樣做當然對我們有很大的肋益。」
「你有沒有想到過,即使就我的標準而言,索拉利人也是病態的孤立體?」
「變成蓋婭的一部分,它們就會改頭換面。」
「我認為你錯了,寶綺思。我認為那個索拉利兒童是個危險人物,我們應該做個了斷。」
「怎麼做?將她從氣閘拋出去?殺了她,把她剁碎,然後給我們加菜?」
裴洛拉特說:「喔,寶綺思。」
崔維茲則說:「真黑心,實在太過分了。」由於笛聲早已響起,他們一直以接近耳語的音量交談。崔維茲默默聽了一會兒,笛聲完全沒有任何破綻或猶豫。「等一切結束后,我們一定要將她送回索拉利,還要確保索拉利和銀河永遠隔離。我個人的感覺是應該將它毀滅,我對它既不信任又感到恐懼。」
寶綺思想了一下,然後說:「崔維茲,我知道你有一項特殊本領,能做出正確的抉擇,但我也知道,打從一開始你就十分厭惡菲龍。我猜也許只是因為你在索拉利遭到了羞辱,因此對那顆行星和其上居民懷有深切的恨意。由於我絕不能干擾你的心靈,我無法百分之百確定這點。但請別忘了,假如我們未帶菲龍同行,我們如今仍會留在阿爾發——成了死屍,而且已經被埋掉了。」
「這點我知道,寶綺思,伹即使這樣……」
「她的智慧應該受到讚賞,而不是妒嫉。」
「我並不妒嫉她,我怕她。」
「怕她的智慧?」
崔維茲若有所思地舔了舔嘴唇。「不,並不盡然。」
「不然怕什麼?」
「我不知道,寶綺思。如果我知道,我也許就不必怕了,可是我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害怕。」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彷佛在自言自語。「銀河中似乎充滿我不了解的事物。為什麼我要選擇蓋婭?為什麼我必須找到地球?心理史學有一項遺漏的假設嗎?倘若真有的話,那又是什麼?而最令人費解的一點,是菲龍為何令我坐立不安?」
寶綺思說:「不幸我無法回答這些問題。」說完她就起身離去。
裴洛拉特望了望她的背影,然後說:「不會事事不如人意的,葛蘭。我們離地球越來越近,一旦我們抵達地球,所有的迷團將迎刀而解。目前為止,似乎沒有任何力量企圖阻止我們前進。」
崔維茲對裴洛拉特猛眨眼睛,同時低聲說:「我倒希望有。」
裴洛拉特說:「是嗎?你為何這麼希望?」
「坦白說,我樂意看到生命跡象。」
裴洛拉特雙眼睜得老大。「你發現地球具有放射性了?」
「並不盡然。不過它的表面溫熱,比我預期的溫度高一點。」
「這樣很糟嗎?」
「不一定,它的溫度可能較高,但並不代表一定不可住人。它有很厚的雲層,成分絕對是水蒸氣,所以說,雖然我們從微波發射計算出的溫度偏高,那些雲氣,連同豐沛的普通海洋,仍然可以維持生命。我還不能肯定,不過——」
「怎樣,葛蘭?」
「嗯,假如地球真有放射性,那就能解釋它的溫度為何比預期的高。」
「可是這種推論不能反過來,對不對?如果它的溫度比預期的高一點,不一定表示它就具有放射性。」
「沒錯,沒錯,並不成立。」崔維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光用想的什麼用處,詹諾夫。再過一兩天,我就能得到更多資料,到時我們就能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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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綺思走進艙房的時候,菲龍正坐在便床上沉思。發現寶綺思進來,菲龍只抬頭看了一眼,立刻又低下頭去。
寶綺思平靜地說:「怎麼了,菲龍?」
菲龍答道:「為什麼崔維茲那麼討厭我,寶綺思?」
「你為什麼認為他討厭你?」
「當我接近他的時候,他會用不耐煩的眼光——是不是該說不耐煩?」
「也許是吧。」
「他會用不耐煩的眼光看著我,而且他的臉孔總是微微扭曲。」
「崔維茲承受的壓力很大,菲龍。」
「因為他在尋找地球?」
「對。」
菲龍想了一會兒,說:「當我想讓什麼東西動的時候,他就特別不耐煩。」
寶綺思噘了噘嘴。「喂,菲龍,難道我沒告訴過你絕對不能那樣做,尤其是崔維茲在場的時候?」
「嗯,可是昨天,就在這間艙房裡,他站在門口,我沒注意到,我不知道他正在盯著我。那隻不過是裴的一支膠捲書,我試重要讓它站起來,我沒有做任何危險的事。」
「那會使他神經緊張,菲龍,我要你以後別再做那種事,不管崔維茲有沒有看到。」
「是不是他自己做不到,所以會神經緊張?」
「大概吧。」
「你做得到嗎?」
寶綺思緩緩搖了搖頭。「不,我不能。」
「我那樣做的時候,不會使你感到緊張,也不會使裴感到緊張。」
「每個人都不一樣。」
「我知道了。」菲龍突然改用強硬的語氣。寶綺思嚇了一跳,不禁皺起眉頭。
「你知道什麼,菲龍?」
「我不一樣。」
「當然,我剛才說過,每個人都不一樣。」
「我的形體不一樣,我還可以讓東西運動。」
「這是事實。」
菲龍帶著叛逆的口吻說:「我一定要讓東西運動,崔維茲不該生我的氣,你也不該阻止我。」
「可是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呢?」
「這是練習,是磨練——這樣說對嗎?」
「不完全對,應該說鍛鏈。」
「對,健比總是說,我必須訓練我的……我的……」
「轉換葉突?」
「對,使它們越來越強壯。然後,等我長大了,我就能驅動所有的機器人,甚至包括健比。」
「菲龍,在你還沒這樣做的時候,由誰來驅動所有的機器人?」
「班德。」菲龍隨口答道。
「你認識班德?」
「當然,我跟他見過許多面。我是下一任的屬地領主,班德屬地將來會變成菲龍屬地,健比這樣告訴我的。」
「你是說班德來到你……」
菲龍吃了一驚,嘴巴張成一個完美的橢圓。她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樣,吃力地說:「班德從來不會到……」她一口氣沒接上,喘了喘才繼續說:「我看到的是班德的影像。」
寶綺思以遲疑的口吻問道:「班德待你怎麼樣?」
菲龍用稍帶困惑的眼光望著寶綺思。「班德總是問我是否需要什麼,是否感到舒適。可是健比一直在我身邊,所以我從不需要任何東西,也始終感到很舒適。」
她垂下頭來,凝視著地板,然後用雙手蒙住眼睛,又說:「可是健比不動了,我想那是因為班德——也不動了。」
寶綺思問道:「你為什麼這樣說?」
「我一直在想這件事。班德負責驅動所有的機器人,如果健比不動了,其他的機器人也都不動了,那一定是因為班德不動了。是不是這樣?」
寶綺思啞口無言。
菲龍說:「不過等你帶我回索拉利后,我就會驅動健比和其他所有的機器人,到時候我又會快樂了。」
說完她哭了起來。
寶綺思說:「跟我們在一起你覺得不快樂嗎,菲龍?哪怕只是一點點?偶爾一下子?」
菲龍拾起頭,沾滿淚水的臉孔正對著寶綺思。她一面搖頭,一面以顫抖的聲音說:「我要健比。」
寶綺思心中頓生一股強烈的同情,她伸出雙臂將孩子抱在懷中。「喔,菲龍,我多麼希望能讓你和健比團圓。」她突然發覺自己也在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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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洛拉特走進來,看到兩人哭成一團。他猛然停下腳步問道:「怎麼回事?」
寶綺思輕輕推開菲龍,想要摸出一小張面紙擦乾眼淚。她才搖了搖頭,裴洛拉特立刻以加倍關切的語氣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寶綺思說:「菲龍,稍微休息一下,我會想想辦法,讓你感覺好過一點。記住,我和健比一樣愛你。」
她抓住裴洛拉特的手肘,將他拉到起居艙中。「沒事,裴——沒什麼事。」
「不過菲龍有問題,對不對?她仍想念健比。」
「想念得很厲害,而我們根本幫不上忙。我可以告訴她我愛她——我真的很愛她。這麼聰明、這麼乖順的孩子誰能不愛?而且聰明得嚇人,崔維茲甚至認為她聰明得過分。她曾經見過班德,你知道嗎——或者應該說,見過它的全訊影像。不過,她對那些記憶沒什麼感情,她提到這件事的時候非常冶漠,好像跟她毫不相干,而我曉得是為什麼。除了班德是屬地原來的主人,菲龍將是下一任主人之外,兩人之間根本沒有其他關係。」
「菲龍了解班德是她的父親嗎?」
「應該說是她的母親。既然我們同意將菲龍視為女性,那麼班德也是。」
「都一樣,寶綺思吾愛。菲龍是否明了這著親子關係?」
「我不知道她對這點了解多少,她當然有可能知道,但她始終沒表露出來。可是,裴,她推論出班德已經死了,因為她終於明白健比停擺是停電的結果,而負責提供電力的是班德——這實在令我害怕。」
裴洛拉特體貼地說:「為什麼害怕,寶綺思?這畢竟只是邏輯推論罷了。」
「從班德的死亡,就能推出另一個結論。索拉利的居民是長壽而孤立的外世界人,死亡必定是罕見而遙遠的事件。他們目睹自然死亡的經驗一定極其有限,對菲龍那種年紀的索拉利兒童而言,也許根本是一片空白。假如菲龍繼續思索班德的死,她就會開始懷疑死因為何。我們這幾個陌生人當時在那裡,這個事實當然會讓她導出一個明顯的因果關係。」
「那就是我們殺了班德?」
「不是我們殺了班德,裴,是我乾的。」
「她不可能猜到。」
「可是我必須告訴她實情。她原本就對崔維茲很惱火,而崔維茲顯然是我們的劣謨,她自然會認為班德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裴,我怎麼能讓崔維茲背這個黑鍋呢?」
「那又有什麼關係,寶綺思?那孩子對她的父——母親毫無感情,她愛的只是她的機器人,健比。」
「可是她母親的死導致那機器人的死。我差點就要自己招認了,有股強烈的力量在驅策我。」
「為什麼?」
「那樣的話,我就可以用我的方式解釋,可以在她自己發現真相之前安慰她。否則,如果她藉著推理得到答案,緩箢我們對這件事百口莫辯。」
「但我們有申辯的正當理由啊,那是種自衛行為。假使當時你不採取行動,下一刻我們就是死人了。」
「我的確該那樣說,但我無法對她解釋,我怕她不相信我。」
裴洛拉特搖了搖頭,又嘆了一口氣。「你認為當初我們如果沒帶她走會比較好嗎?現在這種情形令你很不快樂。」
「不,」寶綺思生氣了:「不要那樣說。假如我現在坐在這裡,想到我們曾經遺棄一個無辜的幼童,而且由於我們的作為令她慘遭無情的屠殺,那會使我更不快樂、更痛苦。」
「在菲龍的世界里,那就是解決之道。」
「好了,裴,別陷入崔維茲的思考模式。孤立體有辦法接受這種事,而且不會多加深思。然而,蓋婭的行為準則是拯救生命,並非毀滅生命——或是坐視生命遭到毀滅。我們都知道,各種生命都必須不斷死亡,好讓後起的生命有存活的機會,可是絕不該無緣無故、毫無價值地死去。班德的死雖無可避免,仍然令我難以承受,菲龍要是也死了,那我絕對會受不了。」
「啊,」裴洛拉特說:「我想你說得沒錯——不過,我找你不是因為菲龍的問題,而是為了崔維茲。」
「崔維茲怎麼了?」
「寶綺思,我很擔心他。他正等著揭開地球的真面目,我不確定他受得了這個壓力。」
「我可不怕,我相信他有顆強健堅固的心。」
「我們每個人都有極限。聽我說,地球那顆行星的溫度比預期的高——這是他告訴我的。我懷疑他認為地球溫度過高,不可能有生命存在,盡避他一直想說服自己事實並非如此。」
「或許他是對的,或許溫度沒有高到那種水平。」
「此外他還承認,這種溫度可能是放射性地殼造成的結果,但是他也拒絕相信這點——在一兩天內,我們就會達到夠近的距離,那時便會真相大白。假如地球果真具有放射性呢?」
「那麼他就得面對現實。」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或是該用什麼精神力學的術語。萬一,他心靈的……」
寶綺思等不到下文,便以挖苦的口氣說:「保險絲燒斷了?」
「對,保險絲燒斷了。你現在不該幫他做點什麼嗎?比如說,讓他保持心理平衡,不至於失去控制?」
「不行,裴。我不相信他那麼脆弱,而且蓋婭做過一項堅決的決定,絕不去干擾他的心靈。」
「但這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他擁有一種罕見的氣正確性」——不論你要如何稱呼它。在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他若是發現整個計劃化為泡影,必定會受到很大的打擊,雖然不一定會損壞他的腦子,卻有可能毀了他的『正確性』。那是一種極不尋常的特質,難道不會同樣異常脆弱嗎?」
寶綺思沉思了一下,然後聳了聳肩。「嗯,或許我該看著他點。」
93
接下來的三十六小時中,崔維茲隱約感到寶綺思一直尾隨自己的腳步,而裴洛拉特也有這種傾向。話說回來,在一艘如此袖珍的太空艇中,這不是什麼特殊的現象,何況他還有其他事要操心,因此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他坐在電腦前面,發覺另外兩人正站在門邊。他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
「怎麼樣?」他以很小的聲音說。
裴洛拉特掩飾得很拙劣,他說:「你好嗎,葛蘭?」
崔維茲說:「問寶綺思,她緊盯著我好幾個鐘頭了。她一定是在刺探我的心靈——有沒有,寶綺思?」
「不,我沒有。」寶綺思以平靜的語氣說:「伹你若是感到需要我的幫助,我倒可以試試看——你要我幫你嗎?」
「不用了,我為何需要?請便吧,兩位。」
裴洛拉特說:「請告訴我們到底怎麼回事。」
「猜吧!」
「是不是地球——」
「沒錯,正是。每個人堅持要我們相信的那件事,竟然千真萬確。」崔維茲指了指顯像屏幕,畫面上呈現的是地球的夜面,後方的太陽完全被蝕去。在布滿繁星的天空中,地球看來像個實心的黑色圓盤,邊緣圍繞著一道斷斷續續的橙色曲線。
裴洛拉特說:「那些橙色光芒就是放射線嗎?」
「不是,那只是經過大氣折射的陽光。假如大氣層中沒那麼多雲氣,它看起來應該是橙色實線構成的圓形。我們根本看不見放射線,各种放射線都被大氣吸收了,就連伽瑪線也下例外。然而,它們的確會造成次級輻射,相較之下雖然十分微弱,電腦還是有辦法偵測出來。那些輻射肉眼仍無法看見,但是電腦每次接收到其中的粒子或波動,都能產生一個可見光的光子,再將地球影像以假色顯示。看——」
黑色圓盤各處都出現了暗淡的藍色光點。
「上面的放射性有多強?」寶綺思低聲問道:「強到足以顯示沒有人類生命存在嗎?」
「任何種類的生命都沒有。」崔維茲說:「這顆行星絕對無法居住,連最後一個細菌、最後一個病毒都早已絕跡。」
「我們可以去探索一番嗎?」裴洛拉特說:「我的意思是穿著太空衣。」
「不出幾個小時,我們就會受到無藥可救的放射線傷害。」
「那我們該怎麼辦,葛蘭?」
「怎麼辦?」崔維茲仍面無表情地望著裴洛拉特,「你知道我想怎麼辦嗎?我想帶你和寶綺思——還有那孩子——回到蓋婭,讓你們永遠留在那裡。然後我準備回端點星去交還太空船;然後我準備向議會辭職,那應該會使布拉諾市長非常高興:然後我準備靠退休金過活,讓銀河自求多福。我再也不會過問謝頓計劃、基地、第二基地或蓋婭。銀河自會選擇自己的前途,在我有生之年它絕不會毀滅,我又何必關心身後會發生什麼事?」
「你這話絕不是當真的,葛蘭。」裴洛拉特趕緊說。
崔維茲瞪了他一會兒,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沒錯,我沒有當真。可是,噢,我多希望能照我剛才說的去做。」
「別再提那些了,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讓太空船繼續繞著地球軌道飛行,休息一下,從這些震驚中恢復過來,然後,再想想下一步該做什麼。只不過——」
「不過什麼?」
崔維茲突然迭聲應道:「下一步我能做什麼?還剩下什麼可找?還能找到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