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迪克·桑德
航向做了改變之後,大海又恢復了平靜。除了由於逆風斜行耽誤了點時間外,「浪子」號的航行還算正常。
惠爾頓夫人得到「浪子」號船員們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服務。她住在後甲板後邊胡爾船長的休息室,她兒子還有老女僕娜安住在一起。一日三餐,她也是在這兒與胡爾船長、拜蒂柯特表兄一起吃的。拜蒂柯特表兄住在惠爾頓夫人艙房旁邊一間艙房裡。
胡爾船長則住到了一間為大副準備的艙房裡。
「浪子」號上的船員個個身強體壯、心地善良,他們都來自加利福尼亞沿海一帶,心很齊,這次已經是他們共同經歷的第四個捕鯨季節了。
他們非常忠誠於船主,因而對惠爾頓夫人也就很客氣。
這些船員中只有廚師尼古魯不是美國人。他是葡萄牙人,英語說得很棒。他少言寡語,極少與人交往,經常一個人呆著。他的本職工作幹得不錯。原來的廚師逃跑以後,胡爾船長雇傭了他。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明智的,因為尼古魯自上船以來沒有出過任何差錯。
不過,胡爾船長沒來得及對尼古魯的過去做深入的調查。尼古魯的面相、目光都頗不一般。對捕鯨這一行來說,要雇傭這麼一個陌生人在這麼小的活動範圍內共同生活這麼長時間,不了解他的過去那就是冒險。
尼古魯有40歲上下,很瘦,中等身材,皮膚髮黃,頭髮卻是棕色,看樣子很壯實也比較容易激動似的。
他從來不談自己的過去,更不談家庭,只說自己要在瓦爾帕萊索上岸。他不像一個當過海員的人,因為即使一個船上的廚子也比他了解一些航海方面的知識。然而他似乎又有點航海的經驗,左右搖擺上下起伏並沒有讓他感覺不適。
大家很少見他的面。他整個白天都在廚房裡,坐在占廚房一大半空間的生鐵爐子前面;夜裡,尼古魯回到船員集體宿舍最裡面他住的那間小屋子,立刻就上床睡覺。
「浪子」號一共有五個水手和一個見習水手。見習水手才15歲,他一出世就被父母拋棄了,慈善機構把他養大。他叫迪克·桑德,是紐約人。
他出生兩三個小時被遺棄之後,被一個過路人撿起來,這人叫迪克,所以「迪克」也就成了他的名字。他的姓「桑德(Sand)」,是紐約港入口處的哈得遜河口的一個地方的名字。
迪克·桑德體格結實,但從身材上看,成人以後也不會超過中等身材。棕頭髮、藍眼睛,眼光誠摯熱烈。水手職業使他過早成熟,他能應付生活中的一切挑戰。他聰明而勇敢,有一種敢作敢當的勁頭兒。只要是自己經思考果斷地認定的事情,他就會幹到底。他的神情既嚴肅又活潑,他不像他的同齡人們那樣隨便亂說亂動。他坎坷的過去磨練了他。
迪克·桑德身手矯健,天生的手腳利索,無論幹什麼,他都會是個好手的。
他從育嬰堂長大,四歲進入慈善機構辦的小學。他自小熱愛海洋,八歲時上了一艘郵船做童工,開始學習水手的技能。在領班及水手們的指導下,他逐漸掌握了所有船上的操作技能,很快就被提升成見習水手。他很早就懂得了勞動的意義,用汗水換取麵包是人類的行為規範。他命中注定要干一番大事業,因為他有一種堅強的意志,讓人起敬。
胡爾船長是從一艘商船上發現迪克的,這位正直的船長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勇敢的孩子,帶他去見了船主惠爾頓。惠爾頓也很喜歡這個孤兒,他讓迪克在舊金山繼續上學,讀的是天主教的學校,因為惠爾頓一家人都是天主教徒。
迪克很用心,地理課學得非常好。他很注意把學到的知識與他以前在海上的實踐相結合。如今,他是以見習水手的身份上「浪子」號作業的。一個好水手是應該熟悉遠洋捕魚作業的,這是一次很好的實習。再說這是他的恩人惠爾頓的船,船長又是他的保護人胡爾先生,這些條件對他來說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的一切都來自於惠爾頓一家人,所以他對他們一家人的忠誠是勿庸置疑的。好些年以來,惠爾頓夫人對他完全像一個媽媽,他對雅克也完全像是兄弟。所以說,如果有一天需要他為這些曾經他撫養成人並教他熱愛上帝的人獻出生命,這個熱血沸騰的孤兒會毫不猶豫的。這個15歲的少年已經像一個30歲的人那樣行動與思考了,這就是我們的孤兒迪克·桑德。
惠爾頓夫人很了解迪克·桑德,把小亞克託付給他很令人放心,而迪克·桑德也十分喜歡小亞克,小亞克常去找「大哥哥」玩。長途的海上旅行,人們往往有漫長的閑暇,這一般是風平浪靜、揚帆而行的時候。每當這樣的時候,迪克和雅克便形影不離。年輕的見習水手自己工作中所有能引起小孩子興趣的東西,都讓雅克看看。惠爾頓夫人看著雅克在迪克的領導下爬上桅杆繩梯、爬上前桅二方帆架或前桅小方帆橫架,再從前桅繩頂上箭一般地滑向甲板,她一點也不擔心。迪克隨時保護著這個才五歲的孩子,防止他什麼時候手腳一軟摔下來。這些活動對小亞克十分有益,大益初愈后的蒼白,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鍛煉已經變成壯實的紅潤了。
船上的日子就這樣過得很快,當然如果遇上惡劣天氣,大家就沒有這麼愉快了。然而一段時間以來持續不變的東風,使胡爾船長不無憂慮,他沒法向東航行。到了南回歸線附近海面時,如果一點風也沒有,再加上赤道水域強大的逆流的推動,船就會一直向西。他怕在路上耽誤惠爾頓夫人的時間,儘管這種耽誤並不是人為的。他想如果途中能遇到一艘開往美洲的客船,就把夫人送上去。可是「浪子」號一直在很高的緯度上航行,不可能碰上開往巴拿馬的汽船,而當時橫穿太平洋在澳大利亞與美洲大陸之間往返的船還遠沒有像現在這麼頻繁。
所以只好一切聽從上帝的安排了。
如果不是在2月2日那天,在我們的故事開始時的那個緯度上的第一個偶然事件的話,似乎就不會有什麼東西來打擾「浪子」號這次橫穿太平洋的平淡旅行了。
這一天早上快九點的時候,迪克和雅克爬上前桅小方帆的帆架上,坐在那兒眺望。此時此刻,晴空萬里,他們能看到整個面對的海洋。船頭上的斜桅在海浪的背景下,不停地向前延伸,斜桅上掛著緊緊相連的三塊三角帆,它們兜著海風很像海鷗的大翅膀。從風帆邊上穿過的海風,吹得帆邊繩瑟瑟發抖。「浪子」號就是借著吹向左舷的海風,儘可能地朝偏東方前進著。
迪克對雅克說,「浪子」號各部分的結構都十分輕捷,平衡性很好,在左舷風推動下,船身向右傾斜再厲害一點也不會翻船。
「你看,那是什麼?」小亞克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你看見什麼了,雅克?」迪克·桑德馬上從帆架上站了起來。
「瞧,就在那兒!」小亞克指著遠處海面上的一個小黑點,這個黑點正好在船首斜桅上大三角帆和中三角帆之間的空隙里。
迪克注視著那個小黑點,大聲叫起來:
「發現一個不明漂流物,右舷前方,下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