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底人
"你還在等自衛隊吧,別等了,不會來了。"梁應物淡淡道。
"怎麼,梁主任你陳果張口結舌,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了一^電話給他們,替你的自作主張道歉。現在,這裡由我負責,你可以走了。"
"你好,水笙。"我展露了一個笑容,但這笑立刻就僵住了。
面前的這人姑且以人稱之吧,帶著沉悶的聲響和白霧般飛濺的冰珠子,落在地上的第一刻,因為巨大的體重,原本正常模樣的雙腿被壓得變了形,腿瞬間短了三分之一,相應被壓得橫著膨脹,像個橡皮人。這變形的腿的顏色也變得混沌,在無色和肉色間變幻了幾次,其間甚至有一些突觸要從腿里撐出來,一個個瘤狀的東西像氣泡般忽起忽伏。
幾秒鐘后,這雙腿終於又恢復了"人"狀。他反手從冰池裡拎出了條灰色的大毯子,手一抖,毯子在空氣里抽出〃嘭嘭嘭〃的聲響,白色的水霧蒸騰起來,毯子轉眼間變得半干,他手腕一$專,"曄啦啦"把毯子裏卷在身上。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我愣住的原因,並非是這一番非人類的表現,而是我幾乎不認得這就是水笙了。
我印象中的水笙,個子和我彷彿,身材瘦削,在我不知道他底細的時候,一度以為他體弱多病。但此刻在我眼前的,是個身高超過二米三、胳膊和腿粗過姚明一半的龐然光頭巨漢。只有他的臉,依稀還是水笙的模樣。
"你……怎麼變成了這樣?〃我怔怔地說。
水笙並不答話,反嘆了口氣,盤腿坐在了地上。這時我不用仰視他,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龐,忽然之間,汗毛就豎了起來。
這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水笙的面容——那是一股怎樣深切的哀涼啊,這情緒是如此的強烈,儘管水笙已經盡量地平靜,試圖掩飾,但還是無可阻擋地給我內心以重重一擊。
他究竟遭遇了多麼恐怖的事情?"不對,不對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記起了一些事情,更是震驚,"你不該是這個樣子啊,你不是應該已經是一個人類了嗎?"我花了這麼長時間才有所反應,是因為剛才見到的種種異象,放在一個深海的霸主、由水母進化來的海底人身上,並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但麟於想起來,水笙早已經不是海底人了。
他為了能真正和蘇迎在一起,通過一具古老的儀器(相關故事見《變形》,此處不再贅述),轉變了生命形態。原本他是以海底人之身,模擬著人類的形態,一舉一動都要耗費巨大的能量,並且無比痛苦,就好像美人魚故事中,那個每走一步雙腿都如針刺般疼痛的人魚小公主。而完成轉化之後,他以大幅削減壽命,大幅削弱能力為代價,成為了一個人類。或者說,略有些特殊能力的飛翔者。
這樣一個轉化后的水笙,據我所知,能做到的只是在水下的長時間活動,以及關節軟化和肢體有限度的伸展。但剛才他出冰池后的種種表現,卻已經完全是個未完成轉化的海底人了。
〃我又變回去了。〃水笙說。"變回去了?難道你的人類化過程,是可逆的嗎?〃他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他付出了代價。"蘇迎說,聲音裡帶著哽噎,〃很大很大的代價。"
她靠在水笙身邊,水笙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對不起。〃他說。"是……海底人出事了嗎?你的族人出事了?〃我想到了那些"零號〃。〃大毀滅,大毀滅,大毀滅……〃水笙慢慢說著,聲音低沉,神情漸漸變得迷茫起來,彷彿又要沉浸到某個噩夢中去。"我來說吧。"蘇迎說。這時,她反倒變得堅強起來。這些年,水笙和蘇迎週遊世界,生活得無比愜意。不過大多數的時候,他們還是待在曰本。這是因為,在曰本附近海域的某處海底,有一處海底人最主要的聚居地。這裡也是水笙的故鄉,有許多他的朋友。
今年以來,他們一直在日本。三月十日,也就是大地震的前一天,水笙忽然變得狂躁不安。這狂躁的實質是恐懼,蘇迎從來沒有見過水笙這樣恐懼,他一直是個無所畏懼的保護者,對蘇迎而言,ZK笙就是"大丈夫〃的最好詮釋。這當然有爰情的因素在裡面,但以我對水笙的了解,這樣一個海底人本代最傑出的能者,一個為了爰情曾多年忍受著每分每秒的巨大痛苦而面不改色的人,從各個方面來講,都可以算是我所認識的生命中最頂尖的人物了。
到了三月十一曰,地震前的幾分鐘,水笙忽然崩潰了。說是崩潰不太確切。這並不是精神上的崩塌,而是整個人忽然之間就倒下去,意識混亂,神智不清。P逭之而來的,是體溫的急劇變化,最高時手放在額頭上會燙到,人用的體溫計直接破表,最低時則只有十攝氐度左右。全身的毛髮迅速脫落,皮膚幵始起疹子,大塊大塊的紅斑,看起來非常恐怖。
蘇迎嚇壞了,她從沒見過水笙這樣。幸好她還存有理智,知道不能把水笙送到醫院去,否則這樣一個明顯與正常人類不同的生命,會成為某些機構中永遠接受治療的"病人〃。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我都想試著聯繫你,或者聯繫梁應物,看你們能不能有辦法救水笙。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他醒過來了。〃"我昏迷了大概十二小時。〃水笙終於從那種迷茫的狀態中掙脫出來,接著蘇迎的話頭說,〃醒過來的第一時間,我就意識自己的身體很不對勁。原本,從基因到每個細胞的狀態,都已經被轉化成了人類,但當我醒來時,卻發現,基因變得極不穩定。當時的我,處於一個臨界點,往任何一個方向推,就會徹底往那頭滑落。可是我完全顧不上自己身體出現的異變了,那時,我已經有了感覺。〃
水笙醒來的第一時間,就不顧蘇迎的勸阻,跳入了海中。他要去看一看,他的海底人同胞,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我曾經以為,我們的進化方式,和人類截然不同,甚至要比人類更高級。人類的文明發展,是直衝毀滅而去的,但即便真到人類毀了自己的那一天,我們依然會在海底生存延續,就像數百萬年以來一樣。我沒有想到,我們也有毀滅的時候。那是你難以想象的景象,我也不想描述。〃
水笙停頓了很久,又說:〃曾經的輝煌,而今已一片死寂。整整三千寬的部族。〃
他用了一個我不明白的量詞,我實際上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字,只是個音節。想必是形容這一處海底人最重要的聚居地有多麼龐大。
他說是不想描述,又忍不住要說,然後又停了下來,默默搖了搖頭。〃可是,這次地震的破壞力有這麼大嗎?照你所說,海底人已經存在了數百萬年,你的故鄉肯定也已經存在了很多年。難道沒有一次的地震能趕上這次?〃我問。
"不,不是地震。"7欠笙斷然說,"SP是另一股力量,一股摧毀性的,充滿了毀滅氣息的力量。否則,再強烈的地震,又或者是海底火山噴發,都無法對我們造成多少傷害。我們可不是脆弱的……〃
我猜他想說的是"脆弱的人類〃,但卡住了。因為如今的情況,人類還在,海底人卻遭到了重創。"會是核輻射嗎?〃"當然不是。SP是一種我們不了解的力量。隨著地震,從海底爆發出來,我們海底人首當其衝。"我立刻想到了梁應物所說的,附近生物不正常的突變速度。他也懷疑,有核輻射以外的因素在起作用。是同一種力量嗎?〃可是,你們海底人這次死傷慘重,和你現在的模樣,有什麼關係呢?"
我問。"你錯了。〃水生的神情更是哀然,〃不是死傷慘重,而是滅絕。〃我震驚了。"怎麼可能,滅絕?黃石公園下面的巨大火山噴發了人類都不會滅絕,核冬天到了人類都不會滅絕,再大的災難,只要不是行星碰撞,都會有倖存者。海底人怎麼可能滅絕?"
"這關係到海底人的一個秘密,但現在,也無所謂了。"水笙說,"我們某種程度上,是一體的。"
一體的?你是說海底人是一體的?""是的,我不知道該怎麼來和你解釋。可以這麼說,我們有著共同的種族核心。個體也會死去,但是,就像人體每時每刻,都有細胞死去,也有細胞新生一樣。〃水笙覺得很難解釋清楚這一點;我卻有些明白了:"你是說,像阿米巴原蟲那樣?"
"對。〃水生也知道阿米巴原蟲,"但我們進化得比它們要高級得多,我們的個體都有自己的智慧,而它們只有合在一起時,才擁有智慧。"
"那你們的種族核心,被這股力量摧毀了?〃
"是的。所以,沒有人能夠活下來。世界各地,所有海洋中的海底人,彼此間都有聯繫,這本是我們這個種族能存在這麼悠長時間的關鍵,而今,卻也因此而滅亡。而我,因為已經轉化成了人類,雖然基因鏈的最深處,還有種族核心的烙印,還有著一點點的聯繫,但終究沒有死。我成為了種子。〃
"種子,什麼意思?""你知道f我們海底人對於自身的掌控力,和你們人類全然不同。你們發展夕卜力,而我們挖掘生命最本原的奧秘。所以,在我意識到自己的基因處於人類和海底人之間的臨界狀態后,我……推了一把。"
"你讓自己又變回了海底人?那你還能再變回來嗎?〃我問道,然後情不自禁地往蘇迎那邊看去。蘇迎默然搖了搖頭。"再變不回來了?〃水笙點點頭。
"SP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讓蘇迎以後怎麼辦?〃水笙用手捂住了臉。〃他如果不變回去,海底人,就真的不再存在了。"蘇迎輕輕說。"他變回去能做什麼?""最古老的繁衍方式。"7欠笙的聲音從手掌后低低傳來,"你能猜到的,最原始最低級的生命所具備的方式。""分裂!"我脫口而出。水笙和蘇迎都不說話了。
人類需要兩性的結合,母體受孕后誕生出下一絕大多數我們熟悉的生物也是如此。而一些魚類,則有神奇的能力,即在種族瀕臨滅絕的時刻,體內某種人類還不了解的機制開始起作用,讓雄魚變成雌魚,或雌魚變成雄魚,以延續種群。但對於更古老的生命來說,比如變形蟲、草履蟲,卻是本體一分為二,甚至一分為多,來延續後代。至今海中的許多微小浮遊生命,也是採用這種無性繁殖方式延續種群。
水母也屬於浮游生物,但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海底人被逼到了絕路,也能這樣。
"分裂之後,你還是你嗎?〃我問。7]<笙緩緩搖頭:"我不知道,我也沒有這麼做過,很久很久,都沒有海底人這麼做了。而且我現在根本還沒到這一步,我只是在基因層面上推了一把,是不是能完全變回去,還要等一段時間。也許要三年,或者五年。"
"三年或五年之後,你進行分裂,分裂以後,你也許還會存在,也許……〃〃是的,而且分裂有很大的可能會失敗,失敗,就什麼都沒有了。但是身為最後一個海底人,為了整個種族,我必須這麼做。"說這話的時候,水笙望著蘇迎,目光中滿是痛苦和愧疚。他花了那麼大的代價,放棄了那麼多,成為一個人類,只因為蘇迎,可見他對蘇迎的爰,深切到了怎樣的程度。而今,他卻不得不作出選擇。
蘇迎只是用手輕撫他的面頰。許久之後,我問:"所以,你現在這副樣子,就是因為還沒有完全變回海底人,加上基因不太穩定所致嗎?〃"S卩倒不是。我是有些脫力了。因為幾天前,在這裡做的事情。就是你先前說的,那件對你們而言』非常奇怪』的事。〃"居然真的是你,難道說,那些……就是你的族人?〃zK笙點頭:"我們海底人,身體中貯存了大量能量。我們的形態,很大程度是靠著能量來維繫的,所以當海底人死去,能量消散,軀體也會迅速在海中分解。但在極少數情況下,一些人因為體內能量過於龐大,死去之後能量不會消散,反而會讓身體慢慢結晶化。這和你們人類會燒出舍利子,有些相似。所以,每一具被你們打撈上來的遺體,生前都是族內備受尊敬的長老,我不可能讓他們就這麼被你們研究。我總要送他們一程。〃"可你是怎麼做到的呢?""我能感應到那沉寂下來的能量,它們依然緩慢波動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跟著它們,我就能找到地方。""我是說,那麼多的軀體,你是怎麼把它們搬出去的?〃"其實我並沒有把它們搬運出去。〃我瞪大了眼睛四下張望:"你是說,它們還在這裡?〃"不,它們已經不在了。它們之所以會結晶,是因為體內的能量處於一個穩定狀態,我把這些能量都釋放掉,軀體就自動消散在天地間了。我們把這稱之為虹化。只是,—口氣讓一百多_人虹化,消耗過大,一下子緩不過來。"
"所以租這個冷庫,是為了有個地方好慢慢恢復?這樣的環境對你有特殊作用?"水笙點點頭。"這裡面是海水,而且溫度保持在零攝氐度左右,和深海中他們的生活環境相似,水壓卻小了很多。"蘇迎解釋道,"待在這個冰池裡,能讓他快速地恢復,再過個一兩天,就好了。本來還沒想到這個主意,他那天偷偷進來把族人的遺軀虹化,然後就覺得這地方其實不錯。正好他們也很快就退租了,本想著燈下黑的道理,退租之後這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想到昨天晚上突然就說要再來瞧一瞧。本來還沒覺得會出什麼問題,我就租在對面的房子里,早上在窗戶里那麼一瞧,看見你和梁應物就知道壞了。然後就一通折騰,又毀容又變嗓,好好一頭頭髮都剪了,可還是沒瞞過你。"
我笑了笑:"畢竟太倉促,但你的心理戰玩得很漂亮,如果不是注意到了那根頭髮,我還沒那麼快反應過來。那個我們要在這裡聊嗎?還是有點兒冷,你們就租在對面的話,要不要過去好好說說
話。我們也很久沒見了,沒想到一見面,就是這樣的情形這麼大的變故。還是說水笙你現在不能離開冰池?〃
"沒關係的。"水笙說。"別去對面了,我們換個地方吧。"我大吃一驚,那並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的聲音。聲音從我身後發出。水生猛然站起來,我迅速轉身。
伴隨著一陣吱吱聲,原本只留了道三十厘米高縫隙的大門,正在向上升起。
說話的人就站在門外,咖啡色的平底女鞋,褐色的挺直女褲,過腰的米色短風衣,微微拔出來的下巴,抿著的薄嘴唇……門在繼續往上升,她背著路燈光站著,其實並不能清晰地看見面容,但那一張臉,依然清楚地在我腦海中顯現。
是陳果!"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問,"你……mm?〃她一步踏進來,站在門內,卻不回答我的問題,對著水笙和蘇迎說:〃不要反抗,我十分鐘前就通知了自衛隊,現在自衛隊已經控制了周圍,你們逃不出去的。〃
水笙掃了我一眼。〃嘿〃我剛要分辯不是我把陳果領來的,水笙的大手拍拍我的肩膀:〃當然不會是你。""早上回去的路上,我就看那多的表情不對勁。多了個心打了電話査一下,昨晚你們連夜買了好多箱水產運進冷庫,吵了半條街的鄰居都睡不著,這水平,可比你把那些同族虹化那天,差多了啊。"
陳果的口氣里有掩飾不住的得意,她這一功,怕是足以i±她變成X機構的正式成員了吧。
"好在我觀察的仔細,那多老師,你在車上舔手的時候,雖然是背著我們的,但是車窗的反光出賣了你的這個動作。我就想,為什麼?〃我沉著臉,盯著陳果。水笙則握住了蘇迎的手,正和她眼神交流,不知要作何打算。"聯想到之前那根頭髮,顯然,那多你有所懷疑。而懷疑的對象,就只有你一一袁莉了,哦,應該叫你蘇迎。我也聽過你的名字,當然還有水笙。我算是徹底明白了,為什麼梁主任會力邀那多你來曰本。還是梁主任高明。後來雖然你絕口不提自己的發現,但疑心一起,P逭便一査,破綻就露了出來。7_R笙先生,你把零號生物這麼不聲不響地弄消失了,總要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你沒有證據。"水生沉聲道。陳果哈哈笑起來:"看看您自己吧,您就是證據,還需要什麼別的嗎?""你十分鐘前就通知自衛隊了?"我問。
陳果咯咯笑著。"十分鐘之前,我們還根本沒有談到虹化的事,你只是確認了水笙的身份,就呼叫了自衛隊?〃"那還不夠嗎?〃陳果滿不在乎地說。讓人噁心的秘密機構作風。我心裡想。"不用和她多說什麼。"水笙冷冷道,"你如果以為我元氣大傷,只能束手就擒的話,就大錯特錯了。丨,我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盤旋起來,那是他們操控能量的表現嗎?眼前突然一花,高大的水笙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帶著無匹的衝力,向前撲出,那氣勢,就像巨浪,甚至像海嘯。如果我在他的正當面,恐怕會被震懾住而一時無法行動。
陳果顯然受過專業的訓練,她躲避的動作甚至在起風時就幵始了,也唯有那樣,才能躲得過去。
她就地一滾,從懷裡取出一支槍。
"停,別逼我開槍。"她槍指著的並不是水笙,而是蘇迎。水笙只能停住。他的右手臂已經變得有兩條手臂那麼長,五指指尖泛著白色,已經離陳果脖子僅一尺遠,停下的時候,陳果脖子上竟已經破皮出血。這簡直就是武俠小說中的內家高手了。不過我猜,其大概的原量估計是把體內能量延展出去壓縮一定距離內的空氣吧。
他這是要一氣把陳果殺了嗎,多年不見,他下手可狼了許多,再不復當年了。
如果槍指的是他自己,他根本就不會在乎。但指的是蘇迎,以他現在的狀況,看來沒法保證在陳果開槍的一刻保證蘇迎的安全。
"其實不用這麼激動,也別說得那麼難聽,什麼束手就擒,那並不是我的意思。"陳果的語速有點快,顯然她心裡也七上八下,並不安穩。但持槍的手,卻一動不動。
〃老實說,您把您的同族都虹化了?再追究,也沒什麼意思。我們只是非常好奇這次導致海底人悲劇的原因,希望您能配合回答一些問題。〃
水笙"嘿"地笑了一聲,說:"如果是我剛來到陸上那會兒,沒準還會相信你的話。"
"這是實話,您不用這麼提防,其實……〃我忽然一跨步,擋在了蘇迎前方。"那老師,你這是幹什麼?就算你擋住了蘇小姐,我依然可以威脅水笙先生,我想他不是致朋友生命於不顧的人,對嗎?"不得不說,陳果的反應非常快,立刻用話僵住了水笙。但我的本意,並不在此。〃陳果,以我這些天對你的了解,你是個做事很穩當的人。""謝謝誇獎。"陳果微笑著說。
"所以,你的反應讓我非常驚訝。既然自衛隊已經包圍了附近,在遭遇攻擊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選擇逃出去交給自衛隊解決,而是用槍指著蘇迎呢?你該知道水笙不是常人,你這樣的威脅,把自己置於險地。
"是嗎?我可不覺得。而且灰溜溜逃出去把一切交給自衛隊,這可不是我的風格。"陳果說。
"嗬,說到自衛隊,我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聽見呢?難道說他們會在遠處看你表演,到關鍵時刻才出現,像那些愚蠢的電影情節?〃
陳果陰著臉。我並不指望陳果回答,接著說道:"我本來猜根本沒有自衛隊,但是一想你插話的時機,你是在我們要離幵時現身的。你不想我們轉移到對面去,那樣多少脫離了你原本的計劃。所以你應該還是通知了什麼人,但他們沒有按時出現,所以你要拖住我們。想想你說的這些話吧,都是廢話。"水生一揚眉,一閃身擋到了我的面前。這下變成人擋人,擋在最前面的,變成了他。
陳果不禁後退了一步。"你通知的是誰,是梁應物嗎?""不是我。"新的聲音從陳果身後傳來。陳果吃驚地轉頭,看著梁應物。"梁主任,你怎麼會〃
趁著她轉頭的當口,水笙搶上兩步一甩手,鞭一樣敲在陳果握槍的右手上。痛呼聲中,槍飛上天,下一刻被水笙接住。
"你還在等自衛隊吧,別等了,不會來了。〃梁應物淡淡道。"怎麼,梁主任你……〃陳果張口結舌,—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我補了一個電話紿他們,替你的自作主張道歉。現在,這裡由我負責,你可以走了。"
"但……為什麼?"梁應物掃了她一眼:"你不必知道。此夕卜,對你的擅專行為,我會記入考評中。丨,陳果低下頭,說了聲是。然後又說對不起,再抬起頭,已經是一臉誠懇的表情,和我們——道歉。我嘆了口氣,這樣的掩飾,誰會看不出呢,還是太年輕了。陳果轉身離去,梁應物又把她叫住。
"把東西拿掉。」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但陳果卻向我走來,又道了聲歉,然後伸手到我的脖子後面。我感覺后領被動了一下。"原來你不是去給我檢査監聽設備,而是趁機安了個竊聽器在我身上!〃又是一聲對不起,陳果簡直溫順得可怕了。梁應物揮了揮手讓她走。然後他轉回身,沖我笑了笑,又沖蘇迎和水笙點了點頭。"看來我那一番表演,一個人都沒有瞞過去啊。〃蘇迎說。〃你這樣處理,不會有什麼麻煩吧?"水笙問。"她我還壓得住。不過,這裡你們還是別再待了。"梁應物開了車來,我們幾個人上車,他一路開到海邊,那兒靠著一II摩托艇。儘管日本自衛隊對自家的近海看得很緊,但想必水笙總有法子躲過去。一路上樑應物又問了些關於海底災難的事情,眉頭緊皺。水笙扶著蘇迎上了摩托艇,揮手作別。這一去,不知還有無見面的機會。
夜色中,看不清蘇迎的表情。她不再笑了,剛才的那些笑,多少有些勉強。她也只能故作輕鬆,好讓自己和伴侶的最後幾年,能過得快活些吧。
"其實我還是有些好奇。"梁應物最後說,"我知道你重新轉化為海底人,有了許多神奇的能力。冰庫里的海底人軀體消失是被你虹化了,可那具卡車上的零號,是怎麼回事,你能控制司機的想法嗎?〃"SP不是我做的。〃"啊!〃我和梁應物同時驚訝出聲。"那另有其人。〃
"是誰?"水笙人性化地聳了聳肩。"可是,你不是能感應到族人的軀體嗎?"
水生點頭:"我的確能感應到大概的方位。但那地方以我現在的狀態,還去不了。我這條命還
有用,不能隨意冒險輕拋了。丨,
"是什麼地方?"我問。
水笙看看我們,微微搖頭,—擺手,發動馬力,小艇破幵海面,轉眼遠去了。
我和梁應物面面相覷。那地方必然非常危險,7K笙非但自己不敢去,也不想告訴我們,讓我們去冒險。
我自不必說,但梁應物背後,可是龐大的X機構。究竟是什麼人乾的,SP具遺軀現在又在什麼地方,竟能令X機構都無力染指呢?
"我們一起去査出來?"梁應物問我。我點點頭。"說真的,先前你有沒有一點點懷疑,指使陳果的人是我?〃"絕對沒有。〃梁應物哈哈大笑,拍拍我的肩膀,說:"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