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薩迦—瑪塔峰頂上,充當金字塔「大腦」的那些來來往往、喑啞不語的電磁波束又接收到一個新信號。
這是一個簡單的大腦,它惟一的慾望是推動與拉動。但這推動與拉動的慾望卻不似人的飢餓,它不是一種自主需要,而是一種被動接受。它收到的新信號不過是:照此執行。
它服從了。至於執行的內容是什麼,它不在乎。事實上,這次執行的內容就變了,大異從前。
權且把這種變更視為渴望一種「新口味」吧。以往,金字塔一直在耐心守候著一種狀態的出現——人類將其稱為禪定,金字塔則視為果子的成熟。如今它開始變換口味了。要不熟的,還是過熟的?總之,與以往的不同。
相應地,所發h—f頻段脈衝波的「的——的——的」聲的節奏、調子改變了,反饋波也改變了,還有——還有——等一下!這裡發現一個可以採摘的成熟果子(這果子名叫英尼遜)!又一個(加拉·特羅派爾).又一個,又一個……噢,還有100多個。有特羅派爾執教的幼兒園的孩子,有惠靈的獄卒,有特羅派爾曾在大街上垂涎過的那個女人。
過去,智能部件成熟標誌是人類所謂的禪定,金字塔所謂的白板;如今,成熟標誌是能否與一個叫做特羅派爾的智能部件發生「情感共鳴」。管它怎麼變來變去,對薩峰上的金字塔都無關緊要,它只一味地揮舞靜電的大鐮刀:收割,收割。
薩峰金字塔從未想到過智能部件還可能操縱自己的行動。它怎麼可能知道呢?當薩峰金字塔注意到最近選取智能部件的標準與以往不一致時,它或許疑心過——如果它還會注意,還會疑心的話。
在沒有任何通知和警告的情況下指令被改變,金字塔完全有可能疑心的。如今不僅要收割那些有血有肉的有機智能部件,而且還要推拉丁當作響的金屬機器。機器?金字塔有什麼必要超度機器呢?但是另一方面,金字塔即使能夠,又為什麼要多事去懷疑傳來的指令呢?總之,它沒有懷疑。它只收割讓它收割的東西。
人有時也因誤食青果而後悔莫及,金字塔何嘗不是如此。
傑爾明墜入了始料不及的陷阱里。為避免參想「萬物相關」,他想起了格倫·特羅派爾,不知不覺中,h—f脈衝電磁波已經發現了他。
他沒有覺察到氣眼已出現在他的頭上,沒有覺察到超度他的力量正在他周圍聚集,更沒有覺察到他被捕捉,充電,射入太空,接住,停穩,氣息奄奄。一切都來得太快了。
彼一刻他還躺在自家的床上,此一刻就到了他方。二者之間一片空白。
在他之前,已有數十萬人類智能部件給超度了。不過發生在他身上的超度卻有些不同之處。他未被浸泡在養護液里,未被輸入程序而成為金字塔的身體里的一個部件。因為它不是由金字塔,而是由一個未被馴化的智能部件特羅派爾選定的。他到達時醒著,神志清醒,還能走動。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充滿紅光的斗室里,巨大的金屬撞擊聲震耳欲聾。室內熱氣騰騰,他身上直冒汗珠。
一切都太陌生,一下子接受不了。一些赤身裸體、滿身油污的瘋子蹦來跳去,對他叫嚷不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弄明白,這些人並非魔鬼,這兒也並非地獄,他還沒死。「走這邊!」他們沖他大吼。「過來,快點!」他縮著頭,弓著腰,順著瘋子們指引的方向,踉踉蹌蹌地穿過一段熱烘烘的地板(對稱行星的密度比地球大四分之一,因而引力也更大),才勉強站穩。
蹦跳著的瘋子們引著他通過一道門——門?括約肌般的伸縮門,還是通氣孔?不知道。太離奇古怪,不像他見過的任何東西。
但這的的確確是個出口一類的東西。他通過那門,又進到另一間屋。屋裡依舊亮著紅光,不過紅得淺些,沒那麼刺眼,震耳的金屬聲也隔在一牆之外了。這時他才看清瘋子們身上那油亮的東西原來是一層汗污。
「我在哪——哪兒?」他氣喘吁吁地問道。
立即傳來兩個,也許是三個或四個回聲,他一點也沒聽清他們說的什麼。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小倉室里。倉室是大機器的一個組成部件。那大機器又是金字塔用來幹什麼的?這他可不知道。他清楚的是自己還活著,而且不是獨自一人。
他穿過百萬英里的太空而渾然不覺。當瘋子們的聲音傳來時,他才感到倉室四壁突然傾斜,倉室墜落。好在他平安著陸,並未傷著。
千真萬確,他被超度了。
他感到一陣目眩,然後低頭定睛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又環顧了一下倉室,發現那些人還在說話:「站穩。感覺還好嗎?好啦,先生。出來吧!」傑爾明嚇得閉上眼不敢看。
又一個惱怒的聲音傳來:「應該找個別的地方安置這些人。這是鑄造車間,不是收容所。瞧瞧這人站的這個模子!如果有人進來而我們又沒及時發現,啪!關了進去,那就完蛋了!」
只聽第一個聲音說道:「這沒辦法。喂!新來的,還好吧?」
傑爾明深吸了一口悶熱、酸臭的空氣,看了看他面前的裸體人,答道:「當然,我很好。」
這裸體人正是亨德爾。
這地方有幾百個這樣的裸體人,他們被分為八個小組,有某種共同特點的人分在同一小組裡。傑爾明所在小組的共同點是,所有人都認識特羅派爾;第二組,成員們與一位來自尼斯的名叫阿拉·納羅娃的寡婦相熟;第三組成員均為非洲後裔,並與一位名叫賈安戈·滕博的人相熟;如此等等。他們全都分佈在一個一英畝見方、有著一些巨大長廊的地帶里,長廊裡布滿了人高的大型自動機床。
許多機床裝著腿,完全自動化,但大體形狀依然不合理地保留著傳統機床的特點。機床工作時,夾頭張開,金屬加工件「砰」地送入夾口裡,夾頭合攏,然後工件開始轉動,刀具推進,切入工件,操作完畢,刀具自動退回。加工好的工件形狀稀奇古怪,由環形磁場吸起來,運走。每隔三小時,有一塊巨大的八角形鍛造板件由環形磁場從旁邊的鑄造車間經一個通道口移送過來,交各機床夾頭夾緊,然後鑽、鏜、擴、鑿、鋸、磨、拋光,經過一系列加工處理,製作出一件更為神奇的大東西。有一台立刨床的刀具約摸有一人高,在處理完這樣一個八角形板件后,顯得鈍了,需要從一個倉室里取來新刀具更換。而其它刀具的鋒刃似乎沒有明顯磨損。每隔11小時,有甘油自四周的牆壁上噴射而出,在地板上淹至膝蓋高,沖刷走所有的碎屑廢料,然後從下水孔咕咕排走。
金字塔偶爾打這裡經過,巨手拂地,臭氣熏人。每當這時,人們會如老鼠一般,四下奔逃,各自找安全地方躲藏。其實他們連這大東西能否「看見」他們也不清楚。
他們的食物取自牆邊的一排龍頭,水取自另一排龍頭。那水沒一丁點碳酸味和鹵鹽味,可不是一種宜人的飲料。食物是一色的葡萄糖水,不過一定加入了必需的微量元素和氨基酸,因為尚未發現誰鬧過營養不良之類的疾病。空氣倒還算充足,也許是從旁邊鑄造車間溢流過來的,那裡的一些工藝過程需要使用空氣。
大多數時候,人們都閑著無事,靠扯淡聊天度日。
舉個例說,傑爾明對超度仍存有異想天開的想法。「也許,」他可能會這樣說,「這是真正的超度,真正的天國樂園,不過是因為我們識見不足,不能領會其妙,享受其樂罷了。我們有食物,又不受冷熱寒暑劇變之苦。」他揮手擦去眉頭上的汗珠,跑到水龍頭邊喝了個夠,回頭又接著說,「而且免去了待人接物的諸多繁瑣禮節、陳規陋習。」他孤苦伶仃地環顧了一眼,根本找不到個落座的地方,更談不上什麼丈夫席婦人位之分。他只得蹲在金屬地板上。
亨德爾就直率得多:「還『天國樂園』呢,整個一白痴!我們都成了他媽的一群該死的紅髮印第安人。我猜印第安人至死也沒弄懂,真正把他們給搞垮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們不知道土地特許證,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樣的霸道理論,不知道傳教信主,不知道移民擴張。他們原本沒有這些東西,但所幸還知道一點點地學,至少學會了槍炮烈酒,弄清了它們的用途。他們到最後一刻總算看清了白人是什麼東西,只是為時已經太晚。如今的我們卻連那幫紅髮鬼也不及。當年印第安人至少還能找到一點事態的端倪——他們還能看到白人水手離開大賊船朝岸上闖來:還能奔向自己的女人,護著她們。畢竟來的好歹還都是人,不是鬼怪。而我們卻連這一點也還把握不住,完全被金字塔掌握在『手』里——是吧?原諒我只能用『手』這個詞,我不知道它那東西究竟還算不算手!
瞧瞧,我們甚至不能用語言描繪它們!」
就在第50次攝取龍頭排出的食物后,傑爾明發了一陣瘋,他要殺人。幸而車間剛用甘油沖洗過,沒有足夠長的鐵塊可供他做武器,並且地上也很滑。就在他扼住那非洲人的脖子,要扼死他時,自己腳下滑動,使不上勁。大家忙衝過去按住他的手臂,直到他清醒過來。醒來后,他又感到懊惱不已。
「我已準備好作奉獻,」末了,他負氣地對大家說,「我知道最上乘的死還是用一根導管做骨髓穿刺的奉獻。不過扼其喉、斷其氣也是一種替代奉獻的傳統辦法。」
英尼遜叫他別犯傻,並警告他說:「如果你真有習慣性殺人傾向,我們就得好好治治你。看我不想個主意讓你把那根八英寸長的鳥導管咽下去!」
如此駭人的咒罵竟毫無遮掩地說出來,真讓傑爾明受不了。他一連三頓飯時間沒和英尼遜說一句話,甚至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只把背對著他。英尼遜呢,不僅沒被壓服,反倒根本沒注意他的抗議行為,還一個勁地與亨德爾談天。
傑爾明忍無可忍,一把揪住英尼遜的頭髮,在他臉上摑了一個響亮的耳刮子。
「瘋子殺人啦!」旁邊的一些人叫起來。
亨德爾大聲吼住嚷嚷的眾人:「住嘴!他沒瘋!」然後又對傑爾明說,「你沒瘋,是吧?」
「沒有。」傑爾明厲聲答道,「我只是太氣憤。你那該死的朋友居然詆毀嚴肅的奉獻替代辦法。我可是配得上用那辦法升天的!」
英尼遜一邊摸著臉,一邊說:「你真想作奉獻?真想讓人用根大針從你背上刺進去,左扭右扭,直到探入脊椎?那樣你就沒知覺了,不省人事了,脊髓流淌出來。接著一個獰笑的白痴拿把刀在你的喉管上來回割鋸,直到割斷——」
傑爾明回答說:「問題不在於我想不想做脊髓奉獻,而在於某些基本行為準則必須得到遵守——」
「這麼說你並不想作脊髓奉獻?」
傑爾明想了很久,終於回答說:「不想。但這無關乎——」
亨德爾溫和地說:「看看你自己,傑爾明。擰擰自己的胳膊,再擰擰腿,感覺一下。你已經變了。剛才你揪住英尼遜並揍了他,並非出於神經犯病而是出於憤怒。要放到以前,誰能想像你敢這樣干?再看看你自己。」
傑爾明照亨德爾的話擰了擰自己的胳膊和大腿,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果然發現腹部變厚實了——是厚實而不是臃腫,大腿已經比膝關節粗大了。所有這些變化均發生於不知不覺中!再摸摸臉,下巴肉鼓鼓的,差不多已摸不到下頜骨,沒有了一點羊相!肋骨呢,根本就看不見肋骨!
面對眾人,他覺得自己這副模樣不知是怎樣的醜陋不堪,因而感到羞愧難當。再看看大家,大家也都一樣。
「感覺到不一樣了吧?」亨德爾平靜地追問道,「內在的變化呢?原來你骨子裡不是有一種情感,讓你無論如何也不會碰英尼遜一下么?可現在呢,你身體里有了另外一種情感,它讓你覺得,揍英尼遜,只要揍得有理,就痛快無比。是不是?」
「是這樣,」傑爾明回答道,認識到這一點讓他感到有些害怕。
「真是這樣!你管這種情感叫什麼?我該怎麼辦?」
「對這種情感,狼的正統觀念認為,應不加抑制,任其張揚。」
英尼遜說,「普遍接受的名稱叫『非飢餓情感』。最近你還參想『萬物相關』嗎?」
「沒有。」傑爾明回答,「這個——這個,由於分心——」
「因為沒有飢餓了,傑爾明。飢餓與坐禪雖不是不可分,但二者總是一對孿生子。當生命活力很微弱時,自我意識之燭火便會搖曳起來,隨時可能熄滅,於是只得借坐禪得以排遣自慰。」
傑爾明在林立的機床腿間漫步走著,思索著,儘力去認識那個嶄新的自我。
亨德爾對英尼遜說:「健康和長肉,也許就是我們到這裡的目的。」
「你認為金字塔吃人嗎?」
「不吃。只有太陽再造時核子聚變發生爆炸時要死幾個人。那必須是某種帶電物——」
「如果傑爾明能打鬥,那他那一類人都應該能打鬥。我提議把隊列操練重新組織起來。」
「我們最好先把好鬥的精神培養起來。近來發瘋殺人的事沒有了,但所幸大家相互間還有大量爭執對抗的事發生,下一步就該你進行反擊了。這樣可以慢慢誘導他們習慣於爭勇鬥狠,並培養某種尚武精神。」
兩隻狼齜牙咧嘴,相顧而笑,得意非凡。「事情發展很順利,不是嗎?」亨德爾說,「第一周無限制的熱量攝取已使溫文爾雅、循規蹈矩之風蕩然無存,衝突爭鬥漸起。傑爾明便是一例。是的,我們一定得給他們點事兒干,以免他們日久肥壯而相互殘殺。」
那時,鑄造車間已停止進人。在連續六頓餐無新來者的情況下,普林斯頓來的狼作了一次人口統計,結果顯示,共有684人,男女大致各半。有這麼多人,為他們的計劃實施提供了極大的方便。他們總不能光說不練呀。
軍事訓練的組織工作碰到些困難。以前的羊剛找回了自己的野性,變得桀驁不馴,難以管教。他們在長廊里快活地叫著:「誰要料理我?」一位善於研究問題的普林斯頓人回憶道,一些《聖經》里的人物也是在經歷脫胎換骨之後,才最後步人正道的。然而力量與理智慢慢的磨合要花費時日。終於,那個吵鬧得最厲害的傢伙也慢慢消解了逆反心理,乖乖走進隊伍,一起參加訓練了。此時,亨德爾最迫切需要的是從地球超度來的武器。它們會放在哪裡呢?後來有幾個女人懷孕了。這懷孕是繼一樁偶發事件之後的事,說來真是既可怕又費解。一天,金字塔又來了,大家照例地躲藏起來。也真不巧,一個非洲人在開闊地帶給什麼東西拌了一下,倒下了,那裡離牆還有相當遠的距離,來不及爬起跑到大機床的工字鋼支架下,於是他連忙小心貼地伏著。在他生命的最後幾秒鐘里也許他還以為自己蠻安全的呢。金字塔寬大的身軀沿長廊慢慢走過去,所到之處,嘎嘎作聲,臭氣熏人。眼看就要走過那蜷伏在地板上的人時,它突然一聲不響地轉向,往他身上壓過去……然後繼續向前,經它專用的一道門出去了。
眾人趕忙給氣息奄奄的非洲人背上插進一根八英寸長的導管,令其速死,以免痛苦。這倒一點不難。那天夜裡,道德的柵欄坍塌了,節慾的戒律打破了,人們縱情肉體之樂,男歡女愛,瘋狂地鬧騰了個通宵達旦。一切都不可救藥地出乎本能。末日審判的日子降臨了。
狼,羊,以及脫胎換骨的羊,所有的人,都在討論著非洲人被壓的事件。
「我們所以在這裡,是他們弄來的。他們一定拿我們有所用途。
可是,費心弄來,精心養著,為什麼突然間又要毀掉?」
「也許我們出現在這裡讓他們心煩。也許我們如倉庫里的存貨一般,只在需要時有用,平時卻是多餘的東西,徒自留著,空無用處,還攪擾煩人。」
「也許只是殺他取樂?」
「這我不信,你們白人殺印第安人就不是為了取樂。」
「不對,有的白人就是為了取樂。他們無端射殺印第安人,就是為了取樂。也許金字塔與金字塔也各不相同,也許這一個就是一個殘忍的壞小子。」
自此,他們總是站著,做出預跑的姿勢,隨時準備沖向最近的掩蔽處;並派人輪流監視鑄造車間的門和那兩個金字塔的出入口。
但金字塔再也沒有來過。
懷孕事件發生后第二個月的一天,加拉·特羅派爾突然指著一面牆壁尖叫起來。眾人圍過去一看,也被驚得張大了口。原來一個飛動的亮點正在牆壁上來回移動,劃出個一米直徑的圓圈。亮點漸漸變大,隆起呈脊狀,並穿透過來,原是一把切割刀具,跟著一塊圓鐵板「哐啷」一聲滾落到地板上。接著刀具即轉頭縮回去,很快又伸進來一個黑色的錐狀物,會振動發聲說話。
它說道:「從今以後,你們聽從我的號令。食物和水充足嗎?」
它居然會提問題,還等待回答!加拉鼓起勇氣答道:「充足,不過太單調。可以不時換換口味么?」
「不可以。食物和水味兒單調是有意如此的,目的就是要讓你們感到乏味無聊。你們的頭兒在聽話嗎?」
亨德爾和英尼遜都爭著想回答,四目相對,二人兇狠地較量著爭當頭兒,很快英尼遜退讓了。「我在聽著。」亨德爾回答道。
「現在告訴你們與我們聯繫的方式。注意聽這個喇叭傳出的嗡嗡聲,現在我們讓嗡嗡聲停止。」模糊的嗡嗡聲停了一下,跟著又響起來,「當喇叭嗡嗡作響的時候,你們就認作它是『打開』的,可以對它講話。一旦嗡嗡聲停下,就認作它已經『關閉』,不得再說話。這只是一個讓你們神經緊張的小把戲,事實上喇叭任何時候都沒有關上。為此,你們得派專人值班,以確保在我們的非授話時間內不得讓我們聽見你們講話。」
「明白。」亨德爾說。本想斗膽回敬兩句尖刻話,但沒有,他害怕了。那聲音並非人聲,並非發自溫暖濕潤的肺葉間的氣流,經聲帶振動,再經口腔共鳴處理,並由舌頭和嘴唇作進一步調整,最後脫口而出形成的自然人聲。那聲音不過是調諧處理后輸出的電信號,經一打水晶片振動發出的混音,冷硬如水晶。這正是亨德爾多少次夢想著要以人類之手、坦克和飛機襲擊的死對頭!
話停了,喇叭還嗡嗡地響著,空氣中充滿了神秘與恐怖。這是人類與金字塔對話的機會,是追問等待他仍以及整個人類的命運的機會。就亨德爾所知,還沒有人這麼做過,他屏住呼吸,想開這個先河。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那個死去的非洲人的遺孀,一把將他推到一邊,沖著那個黑色的錐形物尖叫道:「你們為什麼殺我丈夫?他幹了什麼你們要把他壓扁?」
「我們沒有殺你丈夫,」錐形物說,「那是金字塔乾的。」
「那麼你這該死的又是誰?」亨德爾喝問道。
「對你們來說,我們最好叫做格倫·特羅派爾,」那錐形喇叭回答道,接著嗡嗡聲戛然而止,任由亨德爾一群人如何請求、咒罵也無濟於事,喇叭再也不響了。
原來,那黑色錐形物是一個無線電收發兩用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