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酆都來信
次年的九月,查文斌和平時一樣在家,他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門了,一壺清茶,一爐檀香。
桌子上是一張寫滿了紅色字跡的宣紙。字,一共有七十二個,那區區七十二個字將會是他這輩子要研究的對象。
「咚咚咚」,外面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通常在上午這個時段是很少會有人來打擾的。
「進來!」查文斌說道。
來的人是大山,超子和卓雄倆人這會兒已經到外面淘寶去了。他手裡拿著一個信封,遞給查文斌后說道:「文斌哥,有你的信。」
「哦?」查文斌遲疑了一下,他不記得還會有誰給他寫信,這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收到從郵局裡寄過來的信件。
信封上並沒有留下寫信人的地址,只有收信人的地址,郵戳顯示這封信來自於四川。這是一個很普通的信封,在那個年代也就是幾分錢。
查文斌拆了這封信,只瞧了一眼,眉頭便皺了起來,連忙對大山說道:「去把他們兩個找回來,越快越好!」
大山不知發生了何種變故,只得連忙朝超子早上說的那個方向趕去,可路畢竟還是遠了一點,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查文斌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連同那隻小蝌蚪也被他帶在了身上。
超子擦著額頭的大汗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他知道查文斌向來做事是不急不慢的,剛才他正和卓雄跟一老農在就一陶壺砍價,見大山火急火燎地來了,連東西也不要了,趕緊回來了。
「還記得老王嗎?」查文斌說道。
「老王?他不是在崑崙就……」超子心裡頭有點兒不明白了,想查文斌怎麼提起這了?當時他們都看見了那個場景,老王若是真進去了,活著回來的概率能大到哪裡去。
「是的,當時我算過,他們的確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是你們看!」說著,查文斌揚了揚手中的那封信,把它交到了卓雄手裡。
卓雄照著字跡念道:「想知道老王的下落嗎?」
「嗯?」超子大吃一驚,立馬說道,「繼續念!」
卓雄把那信顛過來倒過去地看了一遍,說道:「沒了……」
「扯淡!」超子說著就一把搶了過去,他發現這信中確實只有這麼幾個字。
「這……」幾個人都有點兒不明白了,他們甚至懷疑這是不是誰搞的惡作劇。
查文斌說道:「這封信……看郵戳來自於四川,而且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地方,鬼城酆都!」
超子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酆都?不用去搭理了,這準是誰弄的惡作劇。」
查文斌否認道:「不,我要去一趟。因為知道老王和我身份的人並不多,而且那一次我們一睡就是二十五天,你們自己不覺得奇怪嗎?」
超子說道:「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現在不是過得挺好的嗎?」
查文斌說道:「但是我總覺得那段時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份《如意冊》就是最好的證明,是誰給了我這份東西,又是誰給了大山兄弟身上那麼大一塊傷疤,還有這隻蝌蚪!本來我想這件事既然發生了,我們卻又不知道,過去也就過去了,可是現在有人拿這件事在做文章,我們能不管嗎?」
「文斌哥,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曾經丟了一段記憶?」卓雄眯著眼睛問道,因為他最近開始重複地做著一個夢,他夢到老王站在他的跟前,舌頭扯得老長,每次他想問老王發生了何事的時候,老王總是會突然消失。
「我不敢肯定,雖然那位高人指點了我們應該選擇遺忘,可是現在這陳年舊事恐怕又要再次浮起了。既然想浮起來,倒不如我們自己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超子拿著那信封反覆地看,上面除了查文斌的地址和姓名,留下的信息僅僅是一個郵戳,這好像作用也不是很大啊,便說道:「沒地址,沒姓名,我們去了又能怎樣?」
查文斌哈哈笑道:「既然知道我的地址,即使我不去,他也會想辦法找上門的,倒不如就應了他的意思。我想到了那兒自然會有人來找我們。」
酆都,原本也是一個道家名地。那時候它還不屬於重慶,屬於四川。在這個巴蜀之地,酆都本就是一座充滿了傳奇的小鎮,現代的酆都城那是後人根據一些傳說重新修建的旅遊城市,它的由來其實是因為羌族的一個傳說——鬼帝!
其實這個鬼帝,就是當年遷移過來的第一個大祭司,名叫土伯。
因為他擅長巫術,世人皆嘆其精通神鬼之術,故把他稱為了「鬼帝」,他就定居在現在的酆都城。
在酆都,最有名的並不是這座城,而是一座山,名叫平都山。
平都山為道教七十二福地里的四十五福,過去也稱為酆都山。這裡先後出過兩位位列仙班的道教名士,分別叫陰長生和王方平。
據說這二人都是從這座仙山登仙的,後人誤將「陰」和「王」兩人的姓連在一起,成為「陰王」,再訛傳為「陰間之王」,於是乎,這麼好好一座道教福地就這樣成了一個「鬼城」了!
當然,有道家名山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人的足跡,李白曾經就留下這麼一句話「下笑世上士,沉魂北酆都」,大致的意思就是說敢笑世上人,死後沉魂到北羅酆都山來受審判。
這一次,他們可沒有專機的待遇,火車是他們的交通工具。一路上,查文斌看著窗外的風景,沉思不語。除了吃飯的時候,他很少跟大家講話,這一次他心裡總有些莫名的情緒,這就好比眼前是一個見不到底的大坑,可你卻偏偏要往裡面跳,跳下去能不能再爬起來,也就更加無人知曉了。
出了火車站,再跟人打聽,終於坐上了去這座小城的汽車,等下車的時候,已是傍晚。那時候的酆都城,已經小有名氣,來來往往的遊客十分享受這座傳說中的地獄之都的夜晚。
後人們根據對陰間的描述,也在這裡建了奈何橋、黃泉路和望鄉台,可真讓你站在這望鄉台上,恐怕回頭看見的除了此起彼伏的閃光燈外,別的什麼也看不到。
他們先是找了間旅店住下,九月、十月的天氣,這裡還是略有些熱的。
一伙人吃著地道的巴蜀水煮魚,不禁想到那一年也是這個季節,他們去了青城山,後面就有了開篇無盡頭的糾纏。
這似乎是一個循環,如今他們又來了,還是巴蜀的地盤,只是這一次人不同了,目的也不同了。上一次,他們是為了別人;這一次,他們是為了自己。
吃過晚飯,他們幾個還在商量著明天要去哪裡,總不能一點頭緒都沒有,可是查文斌並不著急。
第二日,酆都小城的城門外,多了一個道士。
這道士看上去年紀不是很大,但那股子氣勢還真非一般人能裝得出來:一身紫金道袍,頭戴混元巾,腳上一雙十方鞋,身背一支七星劍,身邊立了一個大幡,幡上寫著四個字:文武雙全!
這道士立招牌大多數寫著的都是什麼「算命」「八字看相」之類的,可查文斌立的這個招牌其實就是取自他的名字:斌!
他可不是來這裡替人瞧風水看面相的,他是來找人的。
也來過幾撥遊客,想讓查文斌給算算,可是他只微微一睜眼,便扭過頭去,不再多看,惹得那些遊客好不高興,背地都罵:有病!
接連過了三天,情況依舊,沒有遇到什麼特殊的人,查文斌不急也不惱,既然對方故意給他留下這個線索,那自然會出現。
到了第四日,太陽眼看就要下山了,查文斌準備讓大山幫忙收攤,這時來了一個頭戴帽子的人,帽檐壓得很低,查文斌看不清他的臉,只是說道:「天色已晚,我要收攤了。」
「有生意做,就別管時辰。」那男人的聲音也壓得很低。
「不做了,明兒再來吧。」查文斌淡淡地說道。
「怕我不給錢?」對方說了這麼一句話后,從兜里掏出一把東西來,放到了查文斌面前。
當時,超子就想立刻衝上去揍這小子了,因為他拿出來的不是人民幣,而是冥幣!
「慢!」查文斌喝住了超子,他抬頭看著這個裝束有些古怪的人——不僅是他的帽子,而且他的衣服也有些古怪,是反著穿的,這衣服的款式也很奇怪,是那種男式的長衫。
他的身上斜背著一個泛藍的牛仔包,跟他的衣著十分不搭。這種牛仔包,很多人在外出打工或是求學的時候用。
在這種太陽落山的時候,又是在城牆下頭,連衣服的顏色都看得並不是很清楚,像是黑色,又像是深紫色。衣服上的花紋似乎都帶著小碗口那麼大的斑點,而且這人身上還透著一股泥土味。
有什麼人才會在這種季節穿這種衣服?
查文斌對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問道:「朋友打算算什麼?財運,還是官運?」
那人依舊把聲音壓得很低,說道:「我想測個字,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算一算。」
「可以!」查文斌把身前的筆墨紙硯倒轉了一個方向,又親自替那人磨好了墨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人拿起毛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字,然後交給了查文斌說道:「我有一個朋友去了遠方,已經好久沒有消息了,想請先生替我看看,他是否還安好?」
查文斌接過紙來一看,卻見那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王」字。
「你那位朋友是男還是女?」查文斌八成已經猜到了對方的來歷,只是不好明說,又多問了一句。
「男的,只是離開有些時日了,家中人擔心他的安危,先生只管直說,要是嫌錢不夠,我可以再加。」說罷,那男子又要往兜中掏錢物,卻被查文斌攔住道:「不用,你這錢,我用不了,待會兒會想辦法送給你那位朋友的。」
查文斌一隻手舉著那張紙,另外一隻手輕輕點了一下桌子。超子馬上對卓雄使了一個眼色,兩人迅速移動到了那人的兩側,大山則位於查文斌的身旁,只要那人輕舉妄動,他們有把握在第一時間將他制伏!
「朋友給我測的這個字,恐怕含義挺多的吧?」查文斌抬頭看了一眼那人,可是那人並沒有特別的表現,依舊和剛才一樣。
查文斌接著說道:「恕我直言,朋友既然測這個字,我猜八成這人是姓王的。王這個字本是一個好字,帝王君主之意,天下歸往謂之王。然而,王這個字並不是任何人都受得起的,只有真龍天子、九五之尊才是真正的王!你用它來問安危,那麼我告訴你它和另外一個字『亡』是同音,而且這『王』字,上面是一個橫,下面是個土,這是什麼意思呢?這不就是個墓嗎,上面那個橫,它是個蓋子啊。再看,這『王』字,本來是『主』字少一點,但現在這上面的『丶』沒有了,也就是頭沒了,您的這位朋友,恐怕傷的位置在脖子,而且現在已經入土為安了。」
那人淡淡一笑,讓人感覺有點冷。他的身子往前傾了一點,手也隨之伸進了那掛在胸口的牛仔包內。大山立即把身子往前一擋,超子和卓雄也分別向前一靠,這四人已經將他嚴嚴實實地包圍了起來。
那人的手緩緩地從包里伸了出來,卻見他手中多了一件東西,一個圓形的器物。他把那東西輕輕地放在查文斌的桌子上,然後身子又退了回去,說道:「先生若是能告訴我,他現在葬在何處,這件東西便是酬勞。」
查文斌猛地站了起來,他再也憋不住了,雖然是日落時分,但酆都這個地方,晚上才是最熱鬧的,喜歡恐怖的人都喜歡夜晚的黑暗,只有在這種環境里,他們才可以考驗自己的膽子,尋找這種人為的恐懼。所以,這個點的遊人比白天要來得更多,來來往往的人群里也有不少人看見了這城牆下奇怪的一幕,紛紛投來了注視的目光。
查文斌的身子也微微向前傾了一下,狠狠地說道:「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重要嗎?」那人的語氣不變,依舊壓得很低。
查文斌第一次覺得自己一無所知會是那樣的無可奈何:「這樣兜圈子,我想也沒有必要了,不管那封信是不是你寫的,既然我來了,你也可以告訴我你的目的了。」
「明晚子夜時分,平都山的後山上有一座廢舊的道觀,希望你能準時出現在那兒。」說完,那人便要走,在沒有得到查文斌的許可下,超子和卓雄自然是不會放人的。可是那人身子卻徑直向後一退,超子和卓雄那也不是普通人,這兩人可都是從死人堆里打過滾、閻王殿前喝過茶的,身手放在這大街上,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兩人只覺得肋部一吃痛,那人已經飄飄然退到了包圍圈的外頭,他就這樣強行闖了出去!
就在他二人想回頭攔人之際,那人又說道:「最後再問一句先生,我那朋友可是去了崑崙?」
查文斌自然也看出了這人的厲害之處,他怕再起衝突會讓局勢失去了控制,便對超子和卓雄使了個放行的手勢,繼續說道:「朋友讓我測的這個字是個『王』,王既是真龍,普天之下,唯有崑崙一山才是龍脈之祖,你的朋友的確在那兒。」
那人又朝查文斌作了揖,說道:「多謝先生指點,不愧為一代掌門,我那朋友在那昆崙山中入土,想必下輩子也會謀個好命。既然這樣,不敢再打擾先生生意,在下告辭。」
見那人走了,超子想要跟蹤,卻被查文斌阻止:「不要冒險,既然說了時間地點,明晚去了便知道了。」很快,那人便消失在街頭熱鬧的人群之中,不見了蹤影。
查文斌的桌子上,放著一塊圓形器物,這東西,大家可都認得,沒錯,正是那枚從蘄封山上摘下,最後又隨那石像沉入崑崙瑤池之中的太陽輪!
這東西,自從他們醒來,便不見了蹤跡,查文斌開始以為是老王他們帶走了,卻沒想到如今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拿著這個熟悉的東西,他的心裡亂成了一團麻。
「難道是老刀的人?」超子說道,當時跟他們一起去,但是後來又不見了的那群人里,除了老王,還有一支實力更加雄厚的隊伍,老刀!而且最後留給他們的也是用老刀的名義寫的字據。
查文斌也不知道了,關於那段時間的記憶,他們似乎已經完全消失了,怎麼想都沒有半點頭緒,既然這件事跟老王有關,那麼就是再上一遍崑崙,查文斌也願意冒這個險,誰都不願意不明不白地活著,而且周圍還一直有人在提醒你,過去就在這裡。
收拾完攤子,幾個人回了旅店,隨便叫了些酒菜,除了大山之外,其他人的胃口都算不上好,只是胡亂填了肚子。
查文斌看著這酆都鬼城裡因為人嚇人而肆意奔跑的人們,聽著因為人嚇人而瘋狂的尖叫,忍不住苦笑起來,道:「要想見鬼,又何必在這城中,直接找個亂葬崗便是了,這些人真是閑得慌。」
「對了,文斌哥,今天那人依你看是什麼來頭,我和瞎子兩人都攔不住他,而且估計身手還在你我之上!」
「來頭?我不知道,只是我感覺到這人是剛從泥土裡鑽出來的,他的那身衣服是死人的壽衣反著穿的。雖然身上沾著死人味,但卻又是個實實在在的活人,因為他身上的火焰很高,比你們幾個都要高,一般的髒東西近不了他的身。這種人,只有兩個可能,要麼他也是個修鍊過的人,要麼就是手上沾過不少人血的,但是看他寫的字,似乎第二種可能性更大,充滿了殺氣!」查文斌抬頭看了一眼超子,「所以,我讓你們別跟。」
鬼城酆都,又毗鄰道家名山,所以查文斌要用的一些東西,在這裡都可以買到,就是超子和卓雄兩個當兵的覺得手裡沒傢伙就心裡沒底。這倆人第二日在市集里逛了一圈,最終也只勉強找到幾把鋼口還算不錯的匕首,只是這造型,更加接近農村用的殺豬刀,不過這會兒也由不得他們挑三揀四了,能用著就算不錯了。
東西基本準備齊全,就等著時間一到上山便是。中午的時候,查文斌跟店家打聽這平都山的後山,那店家卻神秘地說道:「我勸你們別上那兒。」
「為什麼?」
「因為啊,那兒鬧鬼鬧得凶,所以即使我們這兒遊客很多,平都山的後山也一直是不敢對外開放的,我勸你們不要去的好,免得給自己惹麻煩。」
在民間傳說中,人死之後魂魄是不會散的,都要到長江北岸的酆都「鬼城」這個地方來報到,在這裡接受閻羅王的審判,判定功罪善惡,安排來世去向。這些遊動的亡魂手持蓋有「陰司」「城隍」「酆都縣府」三枚大印的「路引」,匆匆趕到酆都「鬼城」轉世升天,不敢耽擱,否則來遲一步就會成為孤魂野鬼,永無寧日。
於是後人們就根據這些傳說,在這山的西部修建了諸如「鬼國神宮」「陰司街」等建築,所以也熱鬧得很。
跟在遊客後頭,這四人走過象徵著陽間的「雙桂山」「陰陽橋」,便到了山的那頭——那座象徵著陰間的平都山。
遊山玩水,對於查文斌來說,興趣向來是不大的,倒是超子頗有些興緻,頻頻對查文斌問些關於這些建築來歷的問題。
見時間還早,查文斌便按照書中所學和自己所知,作了一些解答,因為他是道士,所以說起來就顯得很生動,這讓那些跟團的遊客紛紛拋棄了導遊,專門跟在他的後頭了。
講到精彩處,這些遊客也都跟著鼓掌,紛紛叫好,惹得查文斌倒有幾分不好意思了。
後山的路,如那店家所說,並沒有可行之路,到處都是懸崖峭壁,恐怕能上去的只能是猴子了。
既然沒路,那便有個辦法,就是上那山頂,再行觀察。既然那人說山的背面有廢棄的道觀,想必一定有路通行,否則,這道觀難道是憑空拔起的不成。
在這山頂,有一座大殿,名叫「天子殿」,修得那叫一個氣勢磅礴,十分了得。
此「天子」非彼「天子」,鬼城之中自然不會供奉屬於人間的帝王,這兒放的可是屬於陰間的王,名叫北陰酆都大帝。
「走,進去瞧瞧這陰間的王是個什麼模樣。」現在的查文斌可確實就是一副遊客的打扮,並沒有穿道服,只是手中提著的那柄七星劍和身上背著的八卦袋有些不同。
走進這殿中,首先便是那正殿內大堂上坐著的陰天子,面相十分莊重,查文斌是很少拜神的,他一貫主張拜神不如求己,不過今天有些例外,他也破例朝著那泥塑的人像拜了三拜。
人在江湖上走得多了,心裡總有些不踏實,拜神不管有用沒用,求的也是個心安理得,好歹自己乾的都是些和神鬼打交道的差事,遇見他們的頭頭,也得行個禮。
陰天子前方兩側有六位功曹站立,其下有四大判官和十名陰帥相對而立。這四位判官面相各不相同,有笑面的,也有冷麵的,著實使人感到有幾分陰陽莫測之意味。
這大殿的東西兩側,便是傳說中的東、西地獄,裡面的牆壁上畫著一些執法的陰差,個個凶神惡煞,膽子小的很容易身臨其境被其感染。還有那些地獄里的受刑圖,什麼炮烙、上刀山、下火海、鋸解、磨推、五馬分屍等,哪個都是一副血淋淋的模樣。
超子這廝向來說話口無遮攔,他指著那圖說道:「哪天我要是下去了,你們一定得給燒桿八一杠,外加幾個手雷,誰要是敢對我用刑,我就把他們掃個馬蜂窩。」
大山到底是老實些,雖然他不怕,但也還是心有餘悸地問道:「文斌哥,陰間里當真是這個樣子嗎?」
查文斌哈哈大笑道:「都是世人想象的罷了,三界輪迴,人各有命,多積陰德,多做善事,誰會遭這些罪。這些場景,是對於那些惡人的警告罷了,由於我們的世界里有『鬼』,人的思想觀念中有『鬼』,於是就有人們來造神收鬼。『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終不能勝正。你們看這裡的陰森恐怖,也正是為了襯托出治鬼的手段有多高強。」
聽查文斌講解就是過癮,那些個鼓掌叫好的遊客,也有人認出了他來,說道:「咦,這人不是那城牆下面擺攤的算命先生嗎?」
這話一出,好傢夥,一群人往上一擁,準備抓住這個懂行的傢伙好好算算。查文斌是叫苦連天,四個人抱成一團好不容易衝出了熱情的包圍圈。
山的後頭,往下一瞧,也瞧不出個所以然,光禿禿的,雜草叢生,樹木也擋住了視線,一塊「遊人止步」的牌子戳在那兒,路也到了盡頭。幾個管理員模樣的人靠在那邊上,查文斌便走了過去,假裝要越過這禁地,馬上便被阻攔。
一個年紀約莫五十歲的男人伸手喝道:「這裡是不開放的,有規定,不能進去。」
「哦?」查文斌假裝是初來乍到的生人,故意這般問道,「我看這後面的景色比前面還要來得好些啊,為什麼不讓進?」
任何景區的管理員都是那副樣子,彷彿這些遊客並不是他們的衣食父母,更像是前來故意搗亂的破壞分子,沒好氣地說道:「沒有那麼多為什麼,酆都有些地方說不能進就是不能進!」
超子見他那個欠揍的樣就想發飆,被查文斌攔住了,賠笑說道:「這山上有沒有過夜的地方,我想晚上在這裡看全城的夜景也很不錯。」
那管理員上下打量了一眼查文斌,跟看怪物似的看著他,然後拍了一把旁邊的一個管理員,說道:「哎,看見沒,這人說他想在山上過夜。哈哈,膽夠肥的啊。」
另外一個管理員也跟看白痴一樣看著查文斌,笑道:「誰不知道平都山頂的夜晚是屬於鬼的,六點一過,這裡就會清山排查,所有遊客都得下山,你們還想在這裡看夜景?真是笑話!沒事可以去對面那雙桂山上待著,那是陽間界。」
或許很少有遊客會問他們這種話吧,就這種地方,也確實不適合普通人晚上待著,到處都是鬼怪的雕像,看在眼裡,都會瘮得慌。不過查文斌不是普通人,在他看來,這些用石頭或是泥巴堆成的東西,還不如荒郊野地里的亂葬崗來得更凶。
既然得知夜裡要清場,那麼現在他們要做的便是先尋一地方藏起來,距離管理員口中的時間也不過只有一個多小時,得抓緊時間了。
藏在哪裡呢?超子這小子早就想到了。
在這種地方,最常見的一樣道具,便是棺材。那座大殿里,這玩意兒可真不少,重新回去之後,幾人便裝作繼續遊覽的樣子,乘著遊客開始下山之際,迅速挑了兩口棺材窩了進去,只給自己留了一點縫隙。
躺進去之後,查文斌才發現,這棺材,真是劣質產品,裡面都開始發霉長毛了,他跟超子擠在一塊兒,大山和卓雄擠在一塊兒。
當夜幕開始降臨之後,工作人員先後進行了幾輪巡查,待發現所有遊客都已經散盡之時,這座大殿的門被緩緩關上了。
雖是人造建築,但這種氣氛,感覺卻不是那麼好受,等確定已經沒人再來之時,超子第一個跳了出來,然後立刻解開褲腰帶,嘴裡還喊道:「憋死老子了。」
查文斌瞪了他一眼道:「出息!」其實在棺材邊尿尿,那是有忌諱的,據說尿也會招致一些不幹凈的東西,查文斌先朝著自己身上上下拍了幾遍,說道:「都拍拍,去去晦氣,睡過棺材了都得這樣。」
大門是鎖著的,可窗戶卻能輕而易舉地打開,整座平都山頂,一片漆黑,說不出的壓抑,可能在這種地方,本是沒鬼的,但你建了這麼個玩意兒,那些鬼也真就把這裡當作家了,查文斌給一人塞了一道符囑咐道:「都小心一點兒,這地方不像是開玩笑的,不讓人晚上上來肯定有他們的道理。」
「我們去哪兒?」大山問道。
「就那塊牌子後面,既然是個禁地,那就更加需要闖一闖,我們就從那兒往下找,都仔細一點兒,平都山絕對不是我們看到的一個旅遊勝地這麼簡單。」
超子有些不淡定,他總認為這不過是人傳出來嚇人的把戲罷了,冷哼一聲:「故弄玄虛!」
查文斌說道:「記住,留意你們腳下的每一塊土地,我翻過資料,《真誥》卷十五《闡幽微第一》云:『羅豐山在北方癸地,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萬里。其山下有洞天,在山之口,周回一萬五千里,其上其下,並有鬼神宮。山上有六宮,洞中有六宮,輒周回千里,是為六天鬼神之宮也。山上為外宮,沿中為內宮,制度等耳。』很有可能,這山的乾坤,是在山的內部,並不是肉眼可見的。」
越過那塊告示牌,人的感覺馬上就有些不同了,這種差異感不知道是來源於哪裡,查文斌說不上來,其他人更加說不上來,只是心裡頭就覺得有些不同。
抬頭看了一眼天,黑魆魆的,連顆星星都沒有,九月的天氣,很少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雖然說山頂的溫度通常是要比山下的城裡低一些,可這裡似乎低得更加明顯,連一向強壯的大山都覺得胳膊上有些雞皮疙瘩起來了。
因為怕被人發現,所以他們並沒有使用強光的照明設備,而是準備了一隻袖珍型手電筒,先天的光線不足,導致了這後山的情況看上去有些複雜。
雖是九月底,但也還沒有入秋,照說這山間是那些個蟲兒的天堂,可這裡倒好,居然連個蛐蛐的叫聲都聽不到,安靜得讓人有些害怕。
說有路,這裡似乎也沒有路;說沒有路吧,但給人的感覺這裡又是有路的。當你走的時候,總有些樹叢會來得比較低矮,像是指引著你一直走下去。
查文斌壓低了嗓子,小聲說道:「都小心點,特別是腳下,這地方是有些不對勁。」
超子下意識地摸出了匕首,對於當過兵的人而言,手裡有傢伙,就會多上幾分底氣,雖然這傢伙充其量也就是一把殺豬尖刀,但總好過什麼都沒有。
平都山拿到那些名山大川裡面來比並不算高,跟它們比充其量也就是一還算可以的小山包。可這裡暗藏的東西似乎比起蘄封山來一點兒都不會少,查文斌的心頭就有這種感覺,走在這兒,他無時無刻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這裡絕不是一座看似旅遊勝地那麼簡單。
這手電筒也真是不給力,打出的光線是那種帶著橘紅色的,只能算是聊勝於無。超子心裡已經在咒罵那奸商,還說什麼這是國內頂級的微型手電筒,其實就是一義烏小商品市場里小貨攤出品的雜牌兒。包里倒還有幾隻強光的礦燈,可這要點起來,山下的人鐵定能發現。
「哎喲,什麼東西?」卓雄腳下被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往前一趴,差點兒摔倒。他感覺是塊石頭,回頭一看,還真是一塊石頭。
卓雄蹲下去一檢查,發現這石頭似乎是人工打磨過的,並不是那麼回事。
他用匕首敲擊著那塊石頭,雖然表面附著一層厚厚的苔蘚,但是石質卻像是一塊花崗岩,他說道:「你們看,這好像是塊碑。」
此時離約定的時間尚早,查文斌決定先看看,可是這石頭露出地面的只有十來厘米,並不能確定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於是這匕首現在就成了鋤頭。
幾個人往下刨了好久,大半塊碑終於出來了,在這有些微弱的燈光下,終於看清楚這是一塊墓碑。在山上見到墓碑並不足以為奇,只要曾經有人活動過,哪座未經人工開發的地方都有可能遇到幾座類似的古墓。但是就這座墓而言,查文斌卻有些陷入了慌亂,因為這墓碑上的文字他不識得,卻又再熟悉不過了。
蟲鳥文!這是來自古羌族的文字,那個已經失落的卻又一直和他們糾纏在一起的文明!
查文斌一聲冷笑道:「又是三千年前的東西,看來似乎有人又在替我們安排了一條路。」
對於這種蟲鳥文,超子似乎已經厭惡到了極點,他們幾個似乎一直在和這玩意兒打交道,帶來的結果也一直可以用厄運連連來形容:「怎麼辦?還要繼續走嗎?我對這件事已經有些受夠了,不如就此打住,回鄉下繼續干我們的營生,犯不著再趟渾水了,從四川到東北,從東北到青海,現在又回了四川,我們一直在被人牽著鼻子走。」
現在《如意冊》也已經在手了,這一年多來,查文斌也一直在潛心研究,除去那段丟失的記憶,在他心頭最揮之不去的當是女兒在那水底苦苦掙扎。他做任何事,都是在為女兒積德,都是在替自己泄露天機而贖罪。但凡富人來請他去指點風水陽宅,他一概不去,但普通的窮人們在招致一些不幹凈的東西時,往往他總是在第一時間給別人送符或是作法,不但分文不取,還總是要給別人一些買葯錢。
查文斌自問自己是對得起天地良心的,可命運就是這麼捉弄人,最不願碰的東西,終究還是尋到了自己的頭上。
他並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對於老王,那是一個老大哥般的存在,雖然老王對他或許是利用,但那種生死裡頭走過來的人,總有一份情誼在。現在既然有人用老王的名義把他引到這兒來,那這個人跟老王很難說沒有關係,或者說跟那個組織有關。如今的這一切,不都是那個背後的神秘組織導致的。他也知道,自己可以和天斗命運,也可以和惡鬼陰差斗符陣陰陽,唯獨這個世上最難的是和人斗。
拋開身份和職業不談,查文斌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靠山,力量單薄,他還有親人,還有他的兒子在,他也和凡人一樣有朋友,有家庭,這些都是他所犧牲不起的。為了這件事,太多的人已經喪了命,他已經賠不起了。
「走,繼續走,既然來了,我就沒打算這樣空手回去,哪一次我們都能活著出來,這一次更加不會例外。」
繼續往前,他們發現這種或露出地面半截,或埋在土裡,又或者已經斷裂的石碑到處都是,這裡根本就是一座古羌族人的亂葬崗。
地上也有已經腐爛到只剩下小半塊的棺木,那些藏在樹林深處的,還有更多看不見的,他可以想象整座平都山的後面,其實遍地都是墳,這裡真可以稱作真正的鬼都了!
在這種地方走,想不見鬼都難!
偶爾有那麼一兩點磷火在林間遊走,查文斌只當看不見,他有法器在手,這些東西自然也不敢輕易過來。自古只有道士找野鬼的麻煩,哪有野鬼敢惹道士的理。
可這裡的陰氣,似乎特別重,每走一步,腳下埋著的都可能是亡魂。
這林子里,山路上上下下,七拐八拐的,不怎麼好走,就憑藉著那支手電筒微弱的光,一直走,一直走,除了三三兩兩的磷火,陪伴他們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約莫走了三小時,周圍的情況都是這樣,按照偵察兵們的前進速度,這似乎已經超過了常理,平都山並不大,可從山腳的那些人間燈光來看,似乎他們下降的高度變化並不是那麼明顯。
超子扶著一棵大樹,看著那些燈火說道:「好像是有些不對勁啊,怎麼老有一種在這裡轉圈的感覺,走不出去。」
查文斌看著不遠處那些飄蕩的磷火笑道:「確實沒有走出去,我們一直在這塊墓地里轉圈,有點意思,還弄了個鬼打牆。」
「那你說該怎麼走?」
查文斌蹲下來看了一眼,說道:「這裡的人給我們設計了一條路,人總是會挑選好走的地方先走,我們一直在順著這條感覺的但是又不存在的『路』走,這些墓碑就成了我們的參照物,導致我們一直在轉圈。其實之前我就發現了這種情況,只是想知道這塊墓地到底有多大,下面究竟埋了多少人。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想破很簡單。」
超子問道:「測出來了嗎?」
查文斌的話有些耐人尋味:「這座山頭在同一個時期,應該埋葬了超過兩千人,這裡至少有兩千座墳墓,可是這裡太安靜了,有這麼多墳墓的地方,應該是很熱鬧的,你們要是不怕,我們就來見見這座山的真面目如何?」
超子拍著卓雄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我們跟著你,什麼沒見過,閻王殿前都轉悠過幾次了。」
查文斌在地上迅速用石灰撒了白色的圈,然後又拿出那面八卦鏡來,在鏡子的上端有一個小孔,孔上系著一根繩子。他把這鏡子用繩子吊在一根木棍上用手提著,然後說道:「超子,你打開礦燈,讓光線對著鏡子照。」
超子按照他的說法做。一束雪白的強光打到鏡子上,又迅速折射回來。超子的眼睛吃不消,只好把頭低下去,雙手托舉。瞬間這束光線開始往後一射,直直地砸向了後頭。查文斌拍了一把卓雄和大山的肩膀,低聲說:「回頭,順著光線的方向看,千萬別出聲,就當什麼都沒看見。」
查文斌慢慢轉動那鏡子,超子就在地上不停地根據查文斌的變化,調整著自己,這鏡子很快便繞著他們轉了一個圈,然後查文斌低聲說道:「關燈。」
瞬間,周圍又陷入了一片壓抑的黑暗。
「看到了什麼嗎?」查文斌問道。
「有人,好多人,密密麻麻地擠在我們的周圍,都在盯著我們看。」卓雄很冷靜地說出了自己所見。
查文斌低聲道:「那些不是人,是鬼,我們被鬼包圍了。」
有鬼,而且還是一群鬼,這句話的殺傷力可想而知。超子、卓雄還有大山幾乎是立刻就做好了防禦工作,緊盯著四周,可是現在白茫茫的一片燈光打過去,除了樹枝便是樹葉。
凡人若想用肉眼見鬼,只有在一些特定的情況下才可能發生,比如生病的時候或者是藉助一些特定的道具,比如查文斌所用的牛淚,還有就是以下這幾種情況:
一、手食指有黑痣的人;
二、凌晨兩點四十七分洗臉的人;
三、頭髮自然枯黃無光的人;
四、無故失眠且屬狗的人;
五、凌晨一點四十四分出生的人;
六、家裡木梳(很古老的那種)超過四把的人;
七、額頭無故發青,也就是我們俗稱印堂發黑的人;
八、家裡衛生間的鏡子里可直接看到窗戶的人;
九、在七月十五鬼節那天打破碗的人。
所以,等八卦鏡拿開,自然一切又恢復了正常,但是這人一旦知道了自己所處的真實環境,免不了心裡就會去想。其實在這種情況下,是萬萬想不得的,越想反而會降低自己的膽子。所以查文斌立刻打住道:「別想,別看,別亂跑,我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好在這幾人也都不是一般人,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是能沉住氣。現在要做的首先是找到那條出去的路,不能再讓眼睛迷失自己的感覺。
「關掉你那手電筒,我們不開燈,也別管前面是樹還是墓碑,順著方向一直往下去走吧,別看,別碰,走出這個圈不難。」
摸著黑,任憑腳尖踢到石碑上發出的痛楚,任憑樹枝刮過皮膚留下的傷痕。腳下的路難走,可心裡卻跟明鏡似的:只要勇敢,又有多少坎是過不去的。
當他們發現自己的頭頂出現了第一抹星光的時候,查文斌知道自己走出來了。重新點亮燈,身後留下的不過是一片殘敗的枯樹林。那些樹早已沒了生氣,只剩下光禿禿的丫子了。燈光一掃,一棵樹的頂端閃出幾隻綠油油的眼睛。查文斌說:「不用害怕,幾隻貓頭鷹而已,我們已經走出來了。超子,現在幾點了?」
超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上面的指針顯示已經是十一點一刻了。如此看來,他們走出這片林子著實花費了不少時間。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剩四十五分鐘,現在怎麼辦?」
查文斌望了一眼山下,這裡的地勢已經比之前平坦幾分,但卻很少有樹木,全是光禿禿的大石頭,礦燈掃過,也就盡收眼底了。
「沒有發現建築的痕迹。」很快,卓雄這位老辣而冷靜的偵察兵就把這個結果告訴了查文斌。
是的,這裡並不是什麼名山大川,擁有深不見谷底的溝溝壑壑,也沒有雲里霧裡的躲藏,這裡只是一個「小山包」。可平都山如果真的是這番普通,那麼它也就不會被稱為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中的第四十五福地。
其中有一個地方引起了查文斌的主意,這地方看似一個斷裂面,也就是一段凸出來的岩石,肉眼只能看見這麼一小塊區域。對於這岩石的下方,他們並沒有能力觀察到。這就好比我們站在房頂的正中央,你想看到屋檐下面的東西,那是辦不到的,因為屋檐會擋住你的視線。
很快,一根降落繩已經準備妥當,幾人先後滑落。
到了下方,人還得使勁盪那繩子,才能到裡面落腳,這裡到處都是亂石,卻又被打磨得平整和光潔,一眼就能看出這裡曾經是一個人工遺迹。
「找到了,應該就是這兒。」
「啪!啪!啪!」遠處的黑暗處傳來了一陣鼓掌聲:「果真是有幾分厲害的角色。」這是那個壓低聲音的男人,幾人當即非常警覺地做好了全部準備。
「還算守時,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不知崑崙一別,查掌教又長進了多少?」
「哈哈哈。」查文斌大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隱藏自己的身份那樣辛苦,這好像不是你的作風。」
那個聲音走出了黑暗的角落,燈光下,他依舊戴著那頂鴨舌帽,只是他的聲音已然不再壓低了,這是一個在查文斌意料之中,卻又在其他人意料之外的聲音:「不然,查掌教恐怕也不會輕易現身吧,據說現在去請你的人就算是把門檻都踏破,你也未必會見上一面。」
「老刀?」超子的嘴巴都要張不開了,這聲音的確是老刀的,就是那個進入昆崙山區負責他們安全,最後卻跳入那口古井裡的老刀!
查文斌有些大方地說道:「真沒想到,你還活著,曾經我給你算過一卦,卦象上說你已經死了。我自認自己很少會算錯,沒想到這一次算漏了,不過也好,活著總比死去要強得多。」
那人拿掉了自己的帽子,一張冷毅而堅決的臉,眼神中比過去的冰冷和殺戮之外,又多了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深邃,彷彿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老刀了。
不僅是眼神,就連說話和處事的方式都和之前全然不同了:「敘舊的事兒,先不提,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讓你辦點事兒,這事只有你能辦。」
對於老刀,查文斌明白,他的突然出現絕對不是那樣簡單。試問自己雖然入行的年數不算太長,但是這人在不在世,查文斌的卦象早已說明一切。現如今,一個活生生的人就立在自己跟前,既然他能活著,那麼關於那段記憶?
不過既然老刀擺明了先不提往事,查文斌倒也爽快,人家自然是知道什麼,才故意這般說道,便隨了他的心愿就是了:「說吧。」
「老王的工作,暫時由我來替代,雖然我沒他跟你們的交情深,但你們也不必防著我,我們的合作是有基礎的。你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我們也需要得到我們需要的東西,今天我就需要各位幫我進一進這真正的鬼門關,不知查掌教意下如何?」
「好像你原來不是干這行的吧,我怎麼記得你是個保鏢,一個殺人如麻、從槍林彈雨里走過的軍人,怎麼跟他們又混一起了?」
老刀背過手去,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我是他們的人,也同樣是那幾個兄弟的哥哥,我的人全部葬在了崑崙,我總要給他們的家人一個交代。本來我就是拿人錢財、替人賣命的,現在我兄弟的家人由他們照顧,而我也就自然沒得選擇。人是會改變的,戰場上唯一的法則就是生存,我也不例外。你們不用顧忌太多,我知道的也少之甚少,只是你們想要問的東西,等這次事情結束,我便會告訴你們我所知道的,我所看見的,還有我所發生的,在沒有結束之前,我不會多回答一個字。」
查文斌笑道:「成交!」
老刀的嘴角浮起輕輕的笑,這真的和他之前有太多的不同。以前的老刀是一個沒有表情的男人,一個看破了生死和感情的男人,他的世界里只有強者,他不苟言笑,他也從不多話。
這是戰爭和死亡給一個人帶來的變化,可如今的老刀完全變了一個人,這究竟是老刀變了,還是他根本就不是老刀?如果他真的是老刀,那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才會把一個這樣的男人徹底改變?這件事,又和自己有多大關係?一系列的問題,在查文斌的腦海迅速徘徊,他知道,在結束前,他不會得到任何答案。所以,這是一樁不做也得做的買賣,他,沒得選擇。
老刀指著後面這片廢墟道:「據說,這裡面,或者說這下面有些門道,需要我們進去看看。查先生,依你看,這門,應該是開在哪裡?」
眾所周知,很多寺廟和寶塔之下都會建造地宮,但道觀這種建築是極少會出現地宮的,有史料記載的就更加少之又少,因為道教講究的是羽化而登仙,不像佛教那般坐化成舍利,也就不需要地宮這樣的建築來進行供奉。所以,要想在這片廢墟里,找出一道暗門,那自然是有些難度的,不過,既然記載著這山裡有洞天,查文斌也明白,這山也絕對不是看上去那般簡單。
用步伐丈量,這是古代建築中堪輿的最簡單辦法。每走幾步,查文斌就需要手持羅盤結合星象,再走幾步,不停地變換著自己的方向,不停地修正自己。
幾經周折和反覆,終於他停了下來,此時他的腳下並不是很特別,也只是一堆亂石罷了,他用腳尖輕輕點道:「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