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盡的黑夜之旅
第四章無盡的黑夜之旅——
急劇不斷閃閃滅滅的燈光更煽動了逃亡者的不安。不能靠視覺提供的情報來做判斷,只能在用手摸索的狀態下前進。昨天晚上舉辦小田切亞弓演唱會時,也是這樣--光和暗的交錯;煽動的音樂。這一定是有人製造出來的,為了麻痹群眾的理性和判斷力,讓群眾陷入集體催眠狀態中。
「不過,昨天晚上跟今天的事給了我一個教訓。」
「那就是,拿人家送來不要錢的票絕對不會有好事的。快樂還是得自己去買才行。」
耕平聳聳肩,來夢抬頭從左邊看著他的側面說:「我現在很開心啊。」
「不怕嗎?」
「一點也不怕。法這如果只有一個人的話,大概會怕吧。」
這不是社交辭令,耕平知道來夢對他有絕對信賴感,才是他勇氣跟行動力的泉源。就算沒到這種程度,兩個人也一定是比一個人不害怕的。
不管怎麼樣,獃獃杵著尖叫我怕我怕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只有前進了。
來夢的發育比一般女性晚,但是身高已經到達六年級的平均值,耕平比她高三十公分左右。
兩個人並肩走在「鏡子迷宮」這棟建築物的走道上。他們努力不去在意閃爍不定的燈光,但是沒多久進入建築物里的迷宮后,他們發現這一切的努力都很可笑。被上下拉長的影像;被壓縮成扁狀的影像;歪七扭八的影像;異常橫展的影像,像漩渦般把兩個人包圍住。
耕平看著映在比較正常的鏡子里的自己的臉,沒有大膽能敢的神色,只有掩飾不住的疑惑和不安。
「露出稍微有把握一點的表情吧,即使是欺騙自己也好。」
他在心中喃喃自語,稍稍擺出了一個架式,因為他想起在自助餐廳發生的事。但是,這些鏡子好像真的就只是鏡子。來夢全身映在旁邊的鏡子里,一臉嚴肅的表情。突然間好像發現了什麼,回過頭去確認后,扯了扯耕平的袖子,有個上面寫著工作人員專用的門。
即然有工作人員專用的門,就應該有緊急聯絡用的電話。耕平抱著犯下破壞公物罪的覺悟去推門,門居然沒有上鎖。找到期待中的電話,趕緊打到北本家跟警察局,可是徒勞無功。
「不行,電話不通。」
那麼,要從群眾的瘋狂中解脫,就只能這樣不停的被追著跑嗎?耕平當然不想這樣,最好能開出一條活路,趕快結束這一場愚蠢的抓鬼遊戲。如果對方清清楚楚的就是一群歹徒,他還可以正面反擊。偏偏面對的是老人、小孩這些一般市民,根本不能這麼做。歸結到最後,耕平不禁對那個操縱群眾的未知存在感到憤怒。
「堂堂正正出現在我眼前試看看,我絕對讓你不能再做這種陰險的事!不管你是什麼人」
會不會是小田切亞弓呢?當耕平這麼想的時候,周圍響起尖銳刺耳的聲音。難道是群眾湧進來了--耕平這麼想著,一邊把來夢藏在身後一邊從門后窺視狀況。可是,門鎖突然整個脫落,兩個人再度面對地鏡子的漩渦。鏡子在他們四周一個個綻開裂縫,破碎散落。碎片在空中飛舞,感到危險的耕平背過身子和手環抱著來夢。
鏡子裂開破碎的聲音再度響起,鏡子的碎片在閃閃滅滅的燈光中飛舞,碎片一片片反射出光和黑暗,攪亂了耕平的視覺,連自己的所在位置都無法確認了。碓一能確認出來的是質感是手臂中的來夢身體,還有腳下的地板。額頭上掃過輕微尖鏡的痛感,大概是被鏡子的碎片割傷的,但是馬上就沒感覺了。
他覺得自己被用力后扯,而使得腳脫離了地面。好奇怪的感覺,好像小學時潛到游泳池排水孔附近的那種感覺在擴大延伸,變得十分強烈。耕平覺得自己漸漸被吸了進去,不知道是不是被破裂的鏡子吸住,反正是被一股很強的力量給拖走的。耕平想推開抱在懷中的來夢的身體,可是太遲了,吸取的力量波及來夢,而且來夢也不肯放開耕平。
被吸進去了
「不可思議廣場好像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
經營不可思方廣場的公司中東都觀光開發,位於池袋車站西口的總公司在八點四十分的時候接到了緊急通知--因為不明意外事件,三千人左右的遊客被鎖在園內。
「我們做的是招攬客人的生意,造成警察上門就不好了。難得的星期假日被勒令歇業一天的話,會損失兩億營業額呢。趕快去圓滿解決。」
基於這個對每個企業來說都是很理所當然的理由,東都觀光開發開始處理這個突髮狀況。總公司跟尖系企業招集公司的年輕人準備平安救出被困在遊樂場里的人。導致大慘劇的話,就得支付三千人的賠償費;如果只是小小的意外,只要付一點慰問金就行了,這兩種結果有很大的差別。東都觀光開發竭盡全力處理不可思議廣場所發生的突發事故,好不容易才破壞門的一部分進入園內。九點過後,北本先生坐著自己公司的車子直驅不可思議廣場。職員上前制止,只見北本先生拿出什麼東西給那個職員看,職員慌忙行了一個禮。
北本先生的司機覺得很訝異,問道:「會長,您拿了什麼東西給他看呢?」
「魔法護符。」
北本先生出示的證件是東都觀光開發股東證明書。而且是很大的一個股東,公司都要對他禮讓三分。所以他連全程入場券都能輕易拿到。
「資本主義社會就是這點好處。你在外面等我,遇到危險我會逃得很快的,不必擔心。」
北本先生讓司機在外面等著,自己走進了園內。
遊樂場、鬼屋、馬戲團、舞台都像是現實世界和異世界的交接點。進來這裡的人在非日常性能世界里充分享樂后,再回到現實社會裡。如果非日常性的東西侵入了日常生活中--例如聘同「通勤摩天輪」這種東西,不知道有沒有人想坐呢?
萬聖節前夕開始的一連串怪事,都是在非日常性的狀態下發生的。大學本是追求日常性學問的地方,但是一到校慶,整個狀況就不一樣了。大家熱衷地消除日常性,創作出跟平常不一樣的小世界。
十月下旬到十一月上旬,日本全國有大半的學校都在舉行校慶,在各地搭起了非日常性的舞台。對異世界來說,要接觸現實世界,這段時間應該是最好不過的時機吧--北本先生混在追逐奔走的群眾和東都觀光開發職員中,一邊慢慢的走,一邊這麼思索著。
現在還好,每件事都獨立存在。今天聖路加斯大學發生的事跟白鳳大學發生的事,彼此之間並沒有任何關連,只是偶發事件。唯一的共通點是小田切亞弓來舉辦公演,或是有這樣的預定行程。
如果今後還不斷發生這樣的事件,而都跟小田切亞弓扯上關係的話,就沒那麼簡單了。警察也許會察覺,但是不能證明她跟事件有關連的話,即使察覺也動不了他。恐怕警察是解決不了這一連串的問題了,不是警察無能,而是領域不同。看樣子,得有人代替警察解決問題才行。
突然間,黑夜的一角發白,隨之閃出紅光,東都觀光開發職員驚慌失措的趕過去。火的爆裂聲響起,薄薄的煙霧飄了過來。北本先生停下腳步。
「好像有人點了火。」
「我這樣不慌不忙的對嗎?」
「慌張無無濟於事,只能看耕平怎麼做了。」
北本先生壓抑著內心的動蕩不安,不斷在內心自問自答。有人大叫著「鏡子迷宮燒起來了!」、「快叫消防車來啊」。公司方面的努力和算計都白費了,事態似乎已經發展到不得不讓警察和消防車介入的地步了。
***
九點三十分,北本先生不得不在毫無收穫的情況下,先暫時離開不可思議廣場。消防車鳴著威武的警笛聲,一輛接一輛地趕到。北本先生走出園外,正要上車時,突然被一個男人叫住。是小田切亞弓的經紀人平島。
「你是平島吧?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你,你真是神出鬼沒啊。」
「彼此彼此吧。」
表面上是很尊重的態度,卻看得出來充滿了奇妙的自信。白天見到他時,還覺得他只是謹言慎行的薪水階級,現在卻像個高職等幹部。
「其實是小田切亞弓小姐想見北本先生,所以派我來迎接您。」
「今天晚上,現在嗎?」
「是的。」
「如果再早個十年的話,我可能會很興奮吧。美女招待我的理由是什麼呢?」
「我只是個一無是處的受薪階級,有什麼指示就遵從什麼,如此而已。當然我沒有權利強迫您,您也有拒絕的自由。」
北本先生帶著嘲諷的意味觀察著平島半強硬的表情。
「小田切亞弓小姐是不是說我應該不會拒絕的?」
「是的,您很清楚嘛。」
「這種事都是八九不離十。好,我去吧。承朦朧她的召見,的確是不能拒絕啊。」
不過要先打個電話回家--北本先生提出這麼的要求,平島恭恭敬敬的允諾了。
打過電話,讓自己的座車稱回去后,北本先生回到平島等他的地方,平島把他帶上早已等在那裡的轎車。這是一輛瑞典名車,據說安全性之高是日本車無法比擬的。
「看來小田切亞弓小姐把我當成貴客了。」
北本先生一邊喃喃念著,一邊進了車裡。
東京世田俗區成城五丁目這一帶,宏偉的住宅群整齊林立,盈溢著綠意和靜寂。在這一條街上可以感受到居住者對人生所擁有的自信和沉著。
載著北本先生的瑞典國寶車停在掛有「近石」門牌的邸宅前,那是小田切亞弓的父親的姓。是資產家,感覺上卻不像資產家的北本先生看到近石宅邸這麼豪華,一半是搖頭;一半是驚嘆。高牆、青銅製的厚門、監控營幕充滿著拒絕跟外界接觸的冷漠。門距離玄關很遠,甚至從門的地方都看不見玄關,構成一個非常排外的建築空間。
有人在寬廣的玄關迎接北本先生。
「歡迎您,等您很久了。」
是個具備了幾近冷漠的中年女性,身上穿的加賀友禪和服非常完美。不用問也知道,她就是小田切亞弓的母親,二十五年前曾席捲傳播界的近石禮子。根據北本先生的記憶,今年她應該有五十多歲了,但是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左右。以前給人的印象是華麗而積極,現在卻像座青銅雕像,堅硬、沈靜、冷漠,一點都感受不到活力。
「這麼晚打攪,不好意思。」
「請進,我女兒在客廳等著你哪。」
語尾的用語讓北本先生不禁失笑。在他年輕的時代,戀愛小說里的主角好像都是用這樣的詞句在說話的。說是有氣質的表現,還不如說是充滿了戲劇性的用詞。
小田切亞弓在換算成和室約有二十個榻榻米寬的客廳等著北本先生。北本先生終於知道為什麼小田切亞弓的女影迷不多的道理了。長得美而且多才多藝,父母親在社會上又這麼成功,當然不會有人願意真誠的稱讚她了。這種事不只是女性會遭遇到,英俊、高學歷又有經濟力,而且是名門出身的男性也一樣。即使受女人歡迎也一定會引起其他男人的反感。
但是,小田切亞弓有超乎理論的某種特質,讓北本先生不得不提高戒心。這是一個天花板很高,窗戶很小的房間,擺設著古色盎然的古董傢具。好寬的一面牆壁上掛著無數的明信片--北本先生以為是,事實上是全是銅版畫。北本先生稍稍皺著眉頭,在她的引導下坐了下來。
「我看過前幾天的公演,如果沒發生那種事的話,應該是場動人的演唱會。」
「舞台是兩個世界的接點。現實和虛構在那裡結婚,生下稱之為感動的小孩。」
近石禮子端來咖啡,給人的印象是母親簡直像女侍一樣,伺候著穿著蓬鬆休閑的女兒。女兒則是一臉故意當她不存在的樣子。
「那麼,前幾天的婚姻算是失敗啰?」
「我只是敘述一般理論而已,要怎麼詮釋是北本先生的自由。」
「行使詮釋的自由先擺一邊去吧。像我這樣已經失去男性魅力的人,為什麼能蒙才色兼備的歌后邀請呢?我很想知道這個理由。」
北本先生換了一個苦笑語氣說:「虛偽的禮節就到此結束吧,你找我來到底有什麼陰謀?其實我也猜到大半了。」
「好,我也不想拐彎抹角。」
亞弓翹起腳,休閑服的裙擺下露出漂亮的腳曲線。
「你有沒有看過那幅銅版畫?」
亞弓聲音里的惡意更加強烈,北本先生整頓心理武裝來應付她。裝做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跟隨著亞弓的視線。掛在牆壁上的銅版畫超過一百多幅,亞弓指著其中一幅。
「老花眼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北本先生一邊喃喃說著,一邊循著亞弓的指尖延伸出來的無形的線望過去。一幅銅版畫里畫著一棟建築物,是看起看像博物館的三層樓邸宅。
「怎麼樣,有什麼感想?」
「沒什麼印象呢。」
北本先生有意圖的省略了答案。被稱為「黃昏莊園」的建築物,他當然有印象了。晚夏那一趟旅行,他跟來夢、耕平就是被帶到那裡去的。一個異世界的家,隱藏著可怕的過去的秘密。
「幹嘛撒這麼無聊的大謊?」
亞弓發出譏嘲的笑聲,彷彿覺得北本先生的慎重是不必要的。北本先生露出曖昧的表情沉默著,亞弓打開桌子的抽屜,拿出放大鏡,走到其到銅版畫的下面,用下顎示意北本先生過來。
「過來看這幅畫吧。看過以後,會有一股驚訝的熱血貫通你乾涸的精神唷。」
真有煽動效率的一句話呀--北本先生這麼想,但是保留了他的稱讚。他聽話的站起來,拿過放大鏡,用放大鏡放大了銅版畫的一部分。那是三個月亮高掛在夜空中的異世界景色,地面上是一連串起伏緩和的沙丘。沙丘間有兩個小小的人影在晃動著,北本先生髮現那正是被關在異世界的來夢和耕平。
亞弓一邊觀察北本先生的表情;一邊發出怪異的笑聲。
「如果把這些銅版畫全燒了你想會怎麼樣?這樣的話,那兩個孩子就不能回到這個世界來啦。」
「你是說,他們得永遠待在那個世界了嗎?」
「對,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這樣也不錯呢。」
北本先生的語調里聽不出有任何作戲的味道。亞弓疑感的看著他,他才不慌不忙的說出理由。
「也可以選擇在那裡過著幸福的生活啊,反正一回來就會被你們盯上,也不會比較好過。」
「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可以說是一種消極的贊成吧。不過有一點我要以確信,那就是耕平他們絕不會像你所期待的那樣絕望、哀嘆。」
北本先生瀟洒的坐回椅子上,翹起腳來,他早已習慣渡過漫長的黑夜。既然耕平和來夢在另一個世界里奮戰,那麼北本先生也得想想辦法支持他們才行。
***
有一種異樣的感觸,彷彿潛入水中時的壓迫感。但是那種感觸說是濕答答的,還不如說是像接觸到滑滑的青苔表面。那種感觸長長地持續了好久。不只是沒有了方向感,連上下的感覺都失調了。張開眼睛凝視也只見毀壞的萬花筒內部般的光、色黑暗亂舞齊向視界衝撞過來。在這種狀況下,當然不能放開來夢了。
「閉的眼睛,來夢,在我說張開之前不要張開眼睛。」
「嗯,知道了。」
抱著來夢,耕平不知道在這無盡頭,而且重力和穿梭間和時間都失去法則的世界里究竟要移動多久。但是沒多久,無形的摩天輪也終於到達終點了。背上終於有固體的感觸了,耕平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張開眼睛」他對著來夢說「可以張開眼睛了」,然後站起身來環顧四周。來夢也學他這麼做。
「這裡不是東京吧?」
「好像也不是京都或鎌倉。」
耕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麼蠢的話,京都跟鎌倉是他在學校旅行時實際去看過的地方啊。
夜空掛著三個月亮,一個滿月;一個半月;一個新月,差不多等距離的排列著,青銀色的光灑落在地面上。遠遠的可以看到起伏的陵線,看起來像是某個沙漠的一部分。
「這裡會不會是夏天來過的那個地方?」來夢歪著頭問。
「不知道呢。」
雖然也是跟現實世界不同的異世界,但是不知這異世界究竟有幾個?說不定跟夏天體驗過的那個異世界是完全不同次元的世界。即使是屬於同一時空的連續體也不定是附近的場所,說不定像日本跟非洲大陸那麼遠的距離。耕平這樣解釋給來夢聽,一半也是說給自己聽。
這裡是無垠的沙漠,如果如起沙風,或是白天升起三個大太陽的話就完蛋了。耕平一邊感到不安,一邊說著其他的話題。
「不要擔心,來夢,我們一定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的。」
「嗯,謝謝。不過我一點都不擔心呢。」
來夢直直地看著耕平,又加了一句話:「要回去的話,一定要兩個人一起回去,我不要一個人回去哦。」
「嗯,沒錯,要兩個人一起回去。」
聽到耕平這麼說,來夢開心的握住他的手。
「會不會再見到奇怪的怪物呢?」
「能見到吧。」
回答后才發覺,「能見到」這樣的說法有點怪異,當然是不要見到陽好了。晚夏之旅中有好幾種異樣的生物出現在來夢他們眼前。身長兩公尺的貓、人身豬臉的青白色豬人、從地面伸出來的手等等簡直就是來夢的動植物園。這次又會遇到什麼呢?
有過一次那樣的經驗,其他的事就幾乎都不值得驚訝了。即然來到這個奇妙的異世界,一徑的哀嘆還不如採取實際的行動,找出辦法平安通過這個世界,回到原來的世界。
大家都說日本是個社會定定、治安良好的國家。據說這樣的日本一年也會有兩萬人失蹤,有些人可能是被卷進什麼犯罪案件里,也有些人可能是有家庭、事業等各方面的煩惱自行消失的。然而一定也有些人是在偶然間走進了異世界,就像耕平和來夢現在一樣。以前不就有這樣的說法,說是「被神擄走了」,而且大半都沒有回來
耕平甩甩頭,甩掉那些不吉利的想象。就算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人回得去,他跟來夢怎麼可能會回不去?
重新振行后,他們繼續在沙上走著。配合來夢的步調節器,不勉強、維持一定的節奏。結果走成了隨時準備應付任何情況的基礎步付了。耕平才剛這麼想,沙就晃動了一下。「來了!」耕平抱住來夢的身體跳開。沙里有什麼東西--也難怪耕平會這麼想,但是事實上不是。沙不是上下移動,而是水平移動。那東西不是在沙子里,而是在沙的表面。像蝶魚一樣薄薄扁扁的生物在沙上搖擺舞動著,但瞬間就消失了蹤影。耕平伸出腳,戳戳沙上的某一點,又一條沙蝶魚從沙上數十公分的空中遊走消逝。
「看這樣子,就算有鯨魚在空中飛也不足為奇了。如果跑出三角龍或霸王龍就更好了,可以當車子坐。」
這不是逞強說的話,事實上出現眼睛看的到的東西還比較好應付呢。沙蝶魚看似無害,可是偶爾會發出青色的憐光,說不定帶有生物電。真不知道這沙里還存在著怎麼樣的生物呢?
耕平心想:「這個世界一定有白天。如果是只有黑夜的世界,就不會有熱源,應該會處於零下一百度的酷寒中。而這裡的氣候就像日本的晚秋,適合運動的冷涼天候,所以一定有白天,還可能是很溫暖的白天呢。那麼,說不定這裡的氣候會適合人居住呢。」
一個更大的山丘出現在兩人前方,又高又大,向左右延伸,簡直不適合稱為山丘。依照耕平的性格,一定會直直前進,絕對不繞遠路走。可是他沒這麼做,因為這個巨大的沙丘很可能本身就是一個生物體,例如沙龍或是沙鯨。耕平這麼想著,所以帶著來夢繞右邊走。
結果,一個未知的生物就在沙丘的陰影里等著他們。三個月亮依照的強度,給一個物體製造出三個影子。當看到影子再看到實物已經過了十分鐘。
那是一隻巨大的蝸牛,殼的直徑至少有三公尺長。伸的長長的腦袋上又突出一雙眼睛,東搖西晃的搖擺著。滑溜的脖子上有彩虹似的條紋。
在夜晚的沙丘上緩緩爬行的巨大蝸牛,彷彿超現實派畫家作口裡的光景。耕平覺得很想笑,又趕忙遮住了嘴。來夢也覺得很爆笑,趕緊學耕平遮住了嘴。真的是讓人看了會神經失調的光景,但是壓抑住的笑不消一秒半鍾就消失了。
蝸牛的眼睛可以前後左右上下移動,分六個方向顧及所有的方位,任何位置的敵人它都可以捕捉的到。一個眼睛看到了來夢和耕平,朝向兩人方位的眼球停止不動了。
耕平知道被發現了,卻沒有很深的危機感,因為他覺得不過是只蝸牛,沒什麼好怕的。可是他想的太天真了。蝸牛把巨大的身軀轉向他們的方向,突出的雙眼閃爍著異樣的光彩,慢慢接近他們。
耕平感到危險了,巨大的蝸牛好像並不想跟來自其他世界的人類交朋友。耕平牽起來夢的手右轉后開始往前沖。在沙上行走困難,速度減弱不少。
「來夢不想被蝸牛吃掉啊。」
「我也有同感!蝸牛肉是給人吃的。」
巨大蝸牛的追逐速度快得驚人,可能是因為在沙上,耕平和來夢的速度的確也減慢了不少,但是巨大蝸牛簡直可以說是在砂上滑行。蝸牛通過的沙地留下了像保鮮膜般的光澤。因為蝸牛會從巨體中分泌出潤滑劑,再順著潤滑劑滑行。如果是在硬土地上,耕平一個人穿著運動鞋絕不會被追上。但是在兩重三重的不利條件下,耕平的飛毛腿根本起不了作用。
大張的嘴巴里還看得到一排尖銳的細牙,說是牙,還不如說是針。被咬到的話,皮膚和肉一定會千穿百孔、面目全非的。
巨大的蝸牛伸長脖子,整個頭就要往兩個人頭上蓋下地駢的一剎那,耕平抱住來夢往前邊跳開。在沙上一個轉身跳起時,他看到巨大蝸牛在二十公尺遠的地方,辛苦的想改變方向,因為慣性很大,要改變方向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等巨大蝸牛轉變方向成功時,耕平和來夢又爭取到五十公尺左右的距離。耕平回頭一看,巨大蝸牛的兩隻眼睛往前方傾倒,快速的接近他們。正想再往側邊方向跳開時,耕青壯年前方發生了異變。沙的表面微微隆起,然後膨漲、破裂,沙子像雨點般傾注而下。沙雨中出現了其他的怪物,痴心妄想肥的巨體可跟巨大蝸牛匹敵,長度也比巨大蝸牛更長。胴體下有無數蠕動的腳,讓人連想到蒸氣車火車的車輪,是一隻蜈蚣。
巨大蝸牛跟巨大蜈蚣的生死之戰。
耕平和來夢都發不出聲音來。一來是震懾於那種場面的迫力,一來是心中某處總覺得荒誕可笑。只要縮小尺寸,就像發生在庭院里的景觀。這麼一放大--就像庸俗的特殊效果怪獸電影里的場面,感覺上很虛假,沒什麼吸引力。
在那裡等著看死斗的結局也沒什麼意思,所以耕平催促來夢離開現場。即使兩頭之中有一方獲得壓倒性勝利,也會大啖對方的肉體,這期間耕平他們又可以爭取到一些距離。
耕平和來夢拚命的趕路的確拉開了一段距離。問題是走的究竟是什麼方位;究竟遠離了哪個方位,根本無從判斷。
腳下的沙子發出了鳴叫聲。中國的敦煌附近有一個叫鳴沙山的山丘,聽說踩踏那裡的沙子,就會聽到人的哭聲般的聲音。傳說是因為遠征西域戰死的士兵們的靈魂化作了沙子。
耕平一邊想著這樣的傳說,一邊抬頭看著夜空。看著三個月亮的眼睛里,有著懷疑和難以置理。這個世界果然是虛幻不可靠的,三個並排的月亮還是在剛才的位置,完全沒有變更的意思。
一切都是虛假的--耕平更加加深了這樣的印象,這是一個漠視原本該有的法則和原理的偽裝世界。如果是有人創造了這個世界,那麼這個創造主一定是擁有某處扭曲的感性;要不然就是擁有異種非常強烈的偏好。
耕平對小小的同行者說:「來夢,困不困?要不要找個地方睡一下,等天亮了再走?」
「謝謝,可是我不困,趁現在趕快走吧。」
「是嗎?那就這麼做吧。」
耕平突然感覺到,來夢的措詞是那麼的窩心。一開始,她先說一聲「謝謝」,在陳述自己的意見「可是我不困」之前,先擺出接受對方好意的姿態。耕平領會到原來就是因為這樣才讓自己覺得很窩心。或許這只是他對她的單純的偏袒而已,這也是一個新鮮而喜悅的發現。
「這孩子一定會幸福,不安才是不可置信的。」耕平這麼想,整個心情都亢奮起來了。但是,問題在於裝心情的容器--也就是肉體。年輕健康的耕平現在還不覺得疲憊,可是體力總會耗盡的。如果這筋疲力盡、癱坐在地上時,被被物襲擊或被沙風捲走該怎麼辦呢?前一刻掠過腦海的問題,又重新刻畫在耕平腦海里。明知道想也沒用的事,卻還是禁不住要去想,這件事本身就不是很好的征我。現在耕平雖一能做的就是善盡人事,雖然耕平即不是超人也不是英雄,即使善盡人事也只是很有限的力理
突然,腦細胞的一角閃過一道光明。他想到了一件事。
「來夢,這附近一定有水。」
耕平振奮起精神說:「那麼巨大的怪物不可能在沙漠里生存,這附近一定有河川或泉水。」
「嗯,沒錯。」
來夢很有精神的點點頭。耕平想,讓她過於期待也不太好,一邊想著,自己也打起了精神繼續往前走。
一個小時后他們停下來休息。其實他們也不是完全信賴手錶,只是三個月亮動也不動一下,要知道時間就只有依靠手錶了。在無限延伸的沙丘某處的陰影下,兩個人並肩坐了下來。
耕平覺得喉嚨開始乾渴了、那麼來夢一定也一直處在乾渴的侵襲中。難怪耕平會對自己天真的揣測感到自責,揣測這附近會有河川或泉水。但是來夢沒有對耕平抱怨過一句話。耕平覺得心疼,但是目前也只能給她精神上的鼓勵。
「來夢還有媽媽陪伴著,一定可以撐下去的。」
「嗯,我會努力的。」
來夢對他笑了笑。耕平捉起一把沙子磨磨頸子,不經意的抬頭越肩看這山丘,發現這是一座十層樓高的山丘。
耕平想「爬上去看看吧。登上高處也許可以看得遠一點吧,說不定可以找出該朝哪個方向前進的依據;也可能看到的只是無限綿延的沙丘,但還是值得一試,至少可以改變一下視點。」
「來夢,你在這裡等一下,大哥爬上去看看。」
「不可以跟你去嗎?」
「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回來,有什麼事就喊我。」
「嗯,耕平大哥也要小心。」
費了些時間和精力,耕平平安無事的到達了頂峰。
耕平的眼睛已經完全適應這個世界了。他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在山丘上站定,看到了超越他所期待的景象。幾座低山丘連綿不斷,點點燈光群聚,浮現出巨大建築輪的輪廓。
「是城鎮!」
耕平呆立在沙丘上。但是隨即在臉頰上「啪!」一聲打醒自己,匆匆忙忙爬下山丘--他要趕快下去告訴來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