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夜半深淵
這一篇手記,最讓我驚訝的不是所謂的海中霸王歐姆巴,而是梁應物。三篇神秘手記中,目前為止可以肯定確有其人的,一個是第一篇手記中的「馮立德」,也就是現實中的徐先,儘管名字不同,但此二人應為一人無疑,可能是為了避諱所以改了名字;第二個就是梁應物。奇怪的是,這位高中好友卻未被改名,難道徐先要避諱,梁應物卻不用?更奇怪的是,梁應物明明是復旦生物工程系畢業,畢業后又留洋鍍了層金,拿到了哈佛生命科學博士和斯坦福核子物理碩士,其間只花了不到四年的時間。而這篇手記里卻說他是復旦生物化學系畢業,且畢業就留校。如果說這算是一種對當事人的掩飾,那麼這篇手記居然大膽到把梁的X機構研究員的身份曝光,還寫清楚梁的名字,對其履歷的故意寫錯又有什麼意義?
另外,梁應物的家裡很有錢是沒錯,但他在曲陽附近有房子嗎?我怎麼不知道?
不對頭的地方實在太多。到目前為止,我相信這三本手記的出現必然有其背後的用意,那麼對其中記載的特異之處,也就不能等閑視之,猜不透用意,不等於沒有用意。難道說,這件事,還會牽扯到梁應物?
念及此,我毫不猶豫就撥通了梁應物的電話,從收到第一本手記起,我就和梁應物不斷聊起這件事,只是後來長時間沒有進展,這傢伙自己的事又極多,他也逐漸不再關注。而現在有了新進展,又與他有關,當然要把他叫來一起分析,在這方面,他的眼界比我廣,思路比我清楚,知道的內幕比我多,我唯一能勝過的,大概只有想象力了。更何況,這篇手記居然把X機構的存在公諸於世,登這篇手記的時候,《萌芽》的銷量遠不如現在大,X機構多半不知道,現在我倒很好奇X機構對此會有何反應,如果能讓X機構介入調查此事,憑這個神秘地下機構的龐大勢力,怎麼都不可能勞而無功。
手機關機,家裡是留言電話,學校里說他請了一個星期的假。看來梁應物又「出任務」了。這世界看似每天正常運轉,背後的暗流涌動,不是梁應物這類直面真相的人,是決計感受不到的。
我給梁應物留了言,要他一收到就聯繫我。
我用食指輕輕敲擊著電腦台,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
現在,我能做什麼?事件進展到目前的程度,我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坐著等待,我一定得做些什麼。
「那多,今天有什麼稿子?」編輯陸川走到我旁邊問。
「啊,沒,現在還沒有。」對於寫稿我現在一點心情也沒有。
「靠,看你的樣子還以為你再寫稿呢,唉,那待會兒的小編前會我就慘了,一個選題都報不出,一起吃飯嗎?」
「不用了,我叫飯上來。」
把陸川打發走,我重新掃視眼前的《那多手記之來自太古》。
哈爾濱榮傑貿易公司?
營銷部經理王亮……
第一篇《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中的徐先已經移居國外,第二篇《那多手記之烏篷船》中的小張雖然沒有聯繫過,但如按手記中所述,他在某個人的幫助下踏上了鬼船,那自然已經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個人當然不是我,因為我沒被小張「盯上」,也沒有參與那次新聞採訪。
那麼這篇手記中的王亮呢?
我拿起電話,先撥哈爾濱的區號0451,再撥114電話號碼問訊台。
「請問查什麼電話號碼?」
「哈爾濱榮傑貿易公司。」
「請稍等。」
究竟是「對不起該單位沒有登記」還是……
幾秒鐘后,聽筒里傳來與剛才不同的標準語音,我聽到「請記錄」的「請」字時嘴角就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請記錄,6******3。」
我記下號碼,抬腕看看時間,已過十二點,現在打過去可能沒人。
「那位叫的飯?」等了許久的外賣終於來了。
「這裡這裡。」我把外賣招呼過來,付了錢。這家做的回鍋肉蓋澆飯還是很不錯的。
今天起得太早,吃完飯血液又往胃裡去,很自然就困了起來。我往檯子上一趴,調整好舒服的姿勢,呼呼睡去。
斷斷續續醒了幾次,像這樣的睡法只能是淺睡,最後一次醒的感覺差不多了,一看錶下午一點四十。我狠狠伸了個懶腰,撥通了哈爾濱榮傑貿易公司的電話。
撥零轉到了總機小姐處:「請轉王亮。」
「王亮?對不起,我們這裡沒有這個人。」
這我已經想到了,有把徐先寫成馮立德的例子,這次的王亮可能也是用了化名。
「哦,可能我記錯了,請問你們營銷部經理是……」
「是王響,我給您轉過去。」
「你好,我是王響。」是個大嗓門的東北漢子。
「你好,我是上海晨星報的記者那多。有件事想向您了解一下。」
我停頓了一下,這樣子直接問很冒昧,如果他根本就不是那個王亮,從來沒買過那個像大腦的怪物,就一定會覺得我這個記者腦子有問題。好在記者做到現在,冒昧的事情做得多了,臉皮操練得頗厚,微微停頓,就繼續開口問:
「請問您兩年前是否買過一件奇怪的東西。」
「你是指……」王響沒有一口否認,他的口氣,倒像是收藏有許多奇怪物品,不知道我指的是哪一件似的。
我心裡已經有數,看來那篇手記中的相關記載八九不離十:「是一件像大腦的不明物,原本在一個叫王傑的人手裡。」
「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件東西還在你手上嗎?我可能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我沒有回答王響的問題,因為我還沒有想還該扯一個怎樣的謊。
「怎麼可能,我已經找過許多機構鑒定都沒結果。」王響的語氣十分驚訝,但聲音卻壓低了,在公司里談這樣的事不太合時宜。
「如果方便的話,過兩天我來一次哈爾濱。」這樣說,心裡實在有些肉痛,儘管當記者的收入不能算是菲薄,可是我總是會為了這樣那樣的事情走東跑西,還沒法報銷,到現在還沒存多少錢。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以後如果什麼事情有X機構來參一腳,得想辦法向他們敲一筆當工作經費。到現在我已經幫他們幹了好幾回白工了。
「……」電話那頭一時沒了聲音,如果王響真如那篇手記所說,是一個好奇心很強又爽氣的人,那麼我這個忽然冒出來的神秘那多對他來說該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我後天要到江浙一帶出差,這樣,我可以抽空來一次上海。」好奇心重的人總是容易相信別人。
這是我最想要的結果,不僅是省下了差旅費不用和報社請假,更重要的是,那塊至今為止仍遠未清理乾淨的東海苯乙烯泄漏區。這是驗證歐姆巴的重要一環,要是跑到哈爾濱去試驗,歐姆巴是沒法回到東海苯乙烯泄漏區的,甚至,這對固化歐姆巴要是真有智慧,碰到水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反應。至於歐姆巴最後會變成怎樣的怪物,我倒是一點都不擔心,這點和那位寫《那多手記之來自太古》的「那多」不同,我覺得這世上怪物本來就很多,在大海中又多了一種強大的智慧生物后,原本的海洋霸主海底人會有怎樣的反應。
和王響互留了聯繫方式,接下來的幾天,我在等待中度過。
梁應物還是沒聯繫上,葉瞳找了我幾次,我也不瞞她,於是等待的人又多了一個。
家裡新裝了衛星,是私裝的,一下子多了一大堆台灣節目,讓我這個原本不太看電視節目的人一下子熱愛起方匣子,台灣的綜藝節目千奇百怪,就是新聞也比我們這裡好看得多。台灣靈異學研究比內地開放得多,什麼奇奇怪怪的事都能請到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專家,放在檯面上大肆討論。每個星期六晚上十一點,我有個幾乎必看的節目,就是東森綜合台的《鬼話連篇》,製作方精心挑選一些據說有靈異現象的場所,比如說凶宅等,安排一些大膽的觀眾在晚上去親歷,然後用攝像機拍下各種異像。此外還有撞鬼人上台講述自己親身經歷,配上音樂,讓我這個經歷過更兇險詭異境地的人,都泛起涼意。這種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感,是人類與生俱來的。
這個星期六我照樣一個人在家看《鬼話連篇》,節目結束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今天冒險隊員們去的是一所多年前失火燒死多人的舞廳,和以往一樣,冒險隊員紛紛在一人獨處數分鐘后尖聲驚叫,安置無人紅外線攝像機拍到的影像也出現一閃而過的模糊影像。看這樣的節目對接下來的睡眠絕對不利,一個人躺在床上關了燈會有無數的念頭冒出來。好在明天王響就會到上海,思考著接下來事情會如何發展,剛才看的節目很快就被拋到腦後。
這些天我總是不斷地將整個事件在腦中重演,從看見第一本那多手記開始到現在,這樣的重演能幫助我更好地把握到事件的中心。整件事拖得時間太長,我把它在腦中濃縮快進,原本各條似乎毫不相干的線索,在這麼多次反覆地「重放」后,好似隱約開始相互伸出枝蔓,搭到一起。這樣說並不十分準確,因為我至今還無法清晰地把脈絡理出來,但我已經可以感覺到各條線索之間的確纏繞著透明的蛛絲。
真是見鬼,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梁應物居然玩失蹤。真是很想藉助他的分析能力。
再次回想的時候,我又想到了一點。在三篇手記中,王響和徐先都用了化名,可是梁應物卻用了本名,還抖出X機構,這是什麼道理?這樣明白無誤不避諱,是想特別指出什麼嗎?因為如果說避諱的話,最該隱藏的是X機構,而不是王響和徐先!
明天王響把歐姆巴帶來,如果說,那玩意真的會化為清水消息在下水道中,進而開始吞噬東海的苯乙烯污染區,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只是證實了三篇手記的真實性,這樣不可思議的預見說明了什麼?似乎,我還缺少一項推動整個時間前進的動力。
那動力是什麼,是真的缺少,還是……不願去面對?
那天在作協大院里遇見的,險些將我吞噬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那是一種警告嗎?是我發現了什麼,而對我的警告嗎?
這樣無聲無息,無跡可查,讓我陷入深淵而近在咫尺的旁人一無所覺的黑巫術般的力量,我從未遇見過,甚至從未聽說過。
那天的經歷給我的印象太深刻,幾乎滅頂的感覺糟透了,以至於這些天來我下意識地避免去面對它。現在我躺在床上閉起眼睛,開始重溫當時的情形。
那是一種整個世界的不真實感,所有鮮艷的顏色在瞬間凋謝,自己的一切感官逐漸失效……
記憶太過深刻,我現在回想起來,甚至有著再次身臨其境的感覺,四周的空氣壓得我無法呼吸。
喘不過氣來。
喘不過氣來。
整個世界抖寂靜下來,連空調的低鳴聲都要聽不見了。
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我的第六感強烈地向我傳遞危險的訊息。
可是我卻動不了,任憑我再如何掙扎,也指揮不了自己的四肢。
這不是夢魘,而是……那力量再次突襲了我。
不是在作協大院,而是在我自己家裡,再次要把我拖向無底深淵。
逐漸遠離這個世界的感覺,再次籠罩我。可是,我卻沒有任何辦法。我一切的抵抗和掙扎都是徒勞的,我完全不知道那天在作協大院里,我是如何逃脫的,我的神智開始一點點淡下去。
「叮鈴鈴鈴鈴……」
電話鈴忽然響起來。那鈴聲像利刃,穿過重重阻礙傳進我的耳朵。我明顯感到,那莫名的力量一下子虛弱下去。我的掙扎開始在四肢上反應出來,我的手和腳能動了,儘管還有著阻力,但我拚命地划動著,試圖抓住些什麼,又試圖驅趕些什麼。
鈴聲不斷地響著,那力量開始退潮,我的雙手越來越有力,忽然碰到了床頭櫃,那柜子被我推得整個倒了下去,柜子上的電話、玻璃杯、鬧鐘和其它一大堆東西都摔在地上,在夜裡發出巨大的聲響。
那力量彷彿受了驚嚇,一下子縮了回去,所有的束縛消失了,我立刻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摔在地上的電話聽筒里有聲音傳出來,可是我卻一點力氣都沒有。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的掙扎中消耗掉。
可是心中的危機感仍未過去,難道那力量仍在這屋子裡盤旋未去。
我正在驚疑不定,猛然聽見一聲嘶吼。我無法形容這是怎樣的一種聲音,這聲音在房間中一下子響了起來,整個空氣都在振動,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聲音,但卻有一種感覺,好像是一頭凶獸,發出不甘心的吼叫。
聲音漸漸消去,心中的危機感也褪去。眼前空間的抖動停歇下來。是的,是空間的抖動,不是最初以為的空氣,而是空間,哪怕在黑暗中,我也幾乎敢肯定。
我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地上的電話里的「喂喂」聲也已經停止。我汗出如漿,渾身虛脫。
稍稍恢復過來的時候,我勉力爬起來,開了燈,扶起床頭櫃,地上一片狼藉。
茶杯已經碎了,幸好裡面的水已經被我喝去了大半,從床頭櫃里掉出的一條開了封的餅乾掉了出來,三四片蘇打餅泡在水裡。電話機座也被敲了各裂口,反正不值幾個錢。還好,鬧鐘還在走。
等到把地拖乾淨,東西都收拾好,我才想起來翻看來電顯示,居然是梁應物的手機。
按回去,鈴只響了半下,梁應物就接了。
「你怎麼樣,出什麼事了?」梁應物顯然猜到剛才我有些變故。
「我現在還好,事……倒是有一些。」我老實回答。我這個人不喜歡逞能,何況就算不發生剛才的事我也的確需要梁應物的幫助。
「我正在趕過來的途中,等我到了再說吧。」
我不由有些感動,梁應物這人有時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冷冷淡淡鐵板一塊,但要是真把你當了朋友,絕對是心裡兩肋插刀的那種。
給梁應物開門的時候,梁應物的視線在我臉上逗留了三秒鐘,大概是有些驚訝於我的臉色到現在還沒完全恢復過來。
我給自己喝梁應物泡了熱茶,坐在客廳的布沙發上,從拿到第二本手記開始到在作協大院里的異像,再到剛才的驚魂,完完整整地講述給梁應物聽。
梁應物點起一支煙,在聽的過程中一言不發,盯著變化的煙霧,若有所思。
特別是最後我在講述那股神秘力量再次襲來時,聽得尤為認真。
我也知道這是關鍵所在,是以儘可能詳細的把我的感覺講出來,並且不帶任何個人的判斷,以免影響到他。說實在話,就算是真讓我自己判斷,也講不出什麼道理來。
梁應物聽完,狠狠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站起身向我卧室走去。
「不介意我參觀你的卧室吧。」梁應物說著打開卧室的燈。
我悶哼一聲,這小子明知故問。
梁應物打開燈,卻沒有走進卧室。這當然不是什麼考慮到我的隱私,以我和他現在的關係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真打算瞞著他的東西。他是在觀察卧室內的情況。
他正在做一項我自己居然到現在為止都沒做過的事:勘查現場,試圖找尋那神秘力量的蛛絲馬跡。
我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重要,之所以在梁應物來之前沒有做,是因為我有一種直覺,那力量是真正來無影去無蹤,這樣層次的事後觀案,是絕對不可能有什麼發現的。
「還在看什麼,第一現場早被我破壞了。」我苦笑著說。
我的卧室陳設一目了然,大概十平米的屋子裡,一張六尺大床佔了一半空間,之外還放了一個五斗櫥,一個衣櫥和一個床頭櫃,留給人走動空間是個L字型的狹長區域,現在地上還濕漉漉的,床單則凌亂不堪,是我剛才在床上掙扎留下的痕迹。
卧室兩邊的窗都關著,因為開著空調,剛才我連卧室和客廳之間的門都關了。梁應物走到窗前,細細地查看,然後把頭轉向我,我做了一個「我沒動過一直如此」的表情。
「你恢復過來的時候,門也是關著的?沒有聽到關門的聲音?」梁應物問。
我雙手一攤,以示作答。
「看起來沒有人在剛才來過。」梁應物說。
「確切說,沒有任何已知的大型生物在剛才進到我的卧室。」
「如果這力量和我在作協大院遇見的是同一種,那麼當時辦公室里那幾個人都沒事,只有我感覺到了,今天在這裡會給你發現什麼才是怪事。不過,我本以為離開作協大院就沒事,沒想到它竟然可以不受地域限制。」我補充道。
梁應物坐回客廳沙發,再次點燃一支煙。
我倚著卧室門框站著,看著梁應物,稍一猶豫,又說:「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不能排除,那就是我精神出了問題,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梁應物抬眼看我,對視良久,他終於搖了搖頭。
「不會的,你經歷過這麼多事,精神堅毅過常人良多,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出問題,更何況……」梁應物掏出他的手機,按了幾個按鍵:「你知道,我的手機是X機構特製的,看似普通的市場流通產品,其實有些其它的便利功能。」
一陣怪異的聲響突然從梁應物的手機中傳出,我猛然震了一下,那分明就是剛才房間中最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儘管音量小了很多,也沒有那種充斥室內空間的壓迫力,但這嘶吼聲,是一點點也沒有錯的。
「我,也聽見了。」梁應物一字一句地說。
一時間,我們兩個人都再無話語,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隱隱覺得,梁應物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現在雖然毫無外貌上的反應,似乎正在思索,但其實,他正在猶豫著什麼。
「你覺得,這聲音像什麼?」梁應物打破了沉默。
那種有些扁平的振顫聲,我從來沒有聽過,照理梁應物也不可能聽過,任何平平凡凡生活的人都不會聽過這樣怪異的聲音,但梁應物不是平凡人,他是X機構的研究員,他這樣問,是否代表了……
「你……聽過?」我試探著問。
「我還不太確定。」梁應物站了起來,看樣子竟然已經準備告辭。
「這個聲音,我需要回去核對一下,如果真的和我所想一樣,我立刻就告訴你。」
這時候,我自然知道,他所謂的「回去」,是回到哪裡去。而且,這個猜測,必定涉及到X機構中的機密,使梁應物不能就這樣輕易地告訴我。梁應物對於自己的職業有著超乎尋常的責任感,哪怕是對好朋友,也不會隨意亂說話。
在快要走出門的時候,梁應物忽然轉身對我說:「你說第一次你在《萌芽》雜誌社辦公室碰到這股力量,最後掙脫出來是契機,是金屬筆筒突然掉到了地上;而這一次,電話鈴聲一響,這股力量就明顯地減弱了。兩次的共通點,都是忽然有巨大的響聲出現。所以,你如果隨身帶著能輕易發出巨大響聲的東西,在下一次再次遭遇時,會有用也說不定。」
這究竟是梁應物根據我前兩次的情況作出來的猜測,還是他心裡已經大約有數,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而透露給我的有效解決方法?他沒有給我追問的機會,就匆匆離去了。
躺回床上,要再次睡著卻變得不那麼容易。或許有些害怕那恐怖的力量在睡夢中將我無聲扼殺,閉著眼睛躺一會兒,又半強迫地睜開眼睛,掃視四周,黑暗的室內空間沉默著,沉默著。
各種各樣的問題在我腦中來回交錯,我從來不在睡覺時想事情,可現在那些念頭不受控制地從腦子裡冒出來。
將現有的線索,進行大膽的推測,似乎已經有一些端倪。
那些古怪的「手記」署上我的名字,並且以這樣奇怪的方式送到我手裡,很顯然,是要引起我對這些「手記」的關注。而有王亮這個人,也有腦狀怪物在他手中,那麼可以設定《那多手記之來自太古》並非空穴來風,若此推測成立,則可同推到《那多手記之烏篷船》及《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上。而明天我和王響會面,對那腦狀怪物歐姆巴進行測試,很可能如手記中記載,這些歐姆巴會在水中復活並消失在下水道中,回歸大海。恐怕東海上那些苯乙烯也有迅速消失的可能。這樣,我就將手記中的記載,變成了現實。
假設讓我看到三本「那多手記」的用意,是借我之手,將其中的記載變成現實,那麼我遭遇的神秘力量,則可視為阻力,這股力量如此可怕,或許就是那有著龐大勢力的神秘組織這樣小心從事的原因。同時,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我看到第一、第二本手記時沒事,到就要發現第三本手記時才突然對我展開阻擊。因為只有這第三本手記中記載的,我還有可能將其變為現實。
這是否又可視為那股力量的能力?
但難解的謎團依然存在。
一,如果手記里記載的真那麼重要,那個把手記傳遞給我的神秘組織為什麼不去做,非我不可嗎?就算是那個烏篷船故事,要找個八字合的人,也不一定非我一個吧。把其它兩個故事變成現實就更容易了,對他們來說是舉手之勞。就算神秘力量再強,那個組織總不見得連幾個死士都找不到吧。
二,收到前兩本手記后我沒什麼動作,現在也沒法進行不久,這是否已經造成了什麼不良的後果?比如說,對那個神秘力量的制約減少了?
三,三篇手記看起來一點關係也沒有,硬說完成三篇手記可以制約神秘力量的話,歐姆巴的力量算一個,舍利塔里關著的妖靈算一個,烏篷船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還期待把小張送回異世界,叫他再從異世界帶回能制服神秘力量的先進技術不成?
這些謎團在我腦海中轉了一圈又一圈,不解決這些問題,我之前的推測全都是白費。
這麼多難解的問題,可能預示著,我的推測有著大漏洞。要是能知道神秘力量到底是什麼就好了。
一直到天快亮,我才迷迷糊糊睡過去。好在我睡得比較安心,王響要到傍晚才到上海,我可以睡到中午都沒問題。至於報社嘛……管他的,下午去晃一下不發稿了,少我一個報紙還不是照出。
生活總是充滿變數,我被電話吵醒的時候,鬧鐘顯示只有八點鐘。
「我想我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電話里不方便說,我來接你,一會兒就到,你在樓下等我。」
我一翻身從床上爬起來,梁應物說一會兒就不會給我很長時間。衝進廁所洗漱,穿衣服的時候突然想起梁應物昨晚離開時說的話。
可以發出巨大響聲的東西?眼睛在家裡掃了一遍,只有床上的小鬧鐘合適。我把鬧鐘鬧鈴時間跳到現在,然後把調整時間的指針的轉柄拔起來,讓鬧鐘不再走動,最後拔下鬧鈴開關。這樣,我只要把轉柄再按回去,鬧鐘正常走動,就會一下子鬧鈴大作。
鬧鐘雖小,但還是讓我換了幾條褲子才找到一條口袋夠大的。如果放到包里,真有事起來,我能來得及打開包拿鬧鐘才怪。
幾口喝完當早飯的小盒牛奶跑到樓下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奧迪車已經停在了門口。兩聲短促的喇叭聲適時想起,我拉開前車門鑽進去,梁應物就坐在駕駛座上。
「我們那裡,有一位老先生想要見你。那個……東西,主要是他負責研究,我前段時間只是參與了一下。由他來對你解說,會比較清楚。」說話間,奧迪緩緩駛出小區。
注意到梁應物在說神秘力量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我相信他已經清楚那是什麼,但他卻選擇暫時有所保留,等那位「老先生」來告訴我,顯然那位「老先生」在機構中的位階要高於梁應物。據我所知,梁應物在機構中已經不是最下層的小卒,這樣說來,「老先生」顯然是位不可小覷的人物。
「就這樣帶我去嗎?不需要蒙眼睛什麼的?」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梁應物。在這之前我從來沒去過X機構,我甚至不知道他在上海的總部在什麼區。
「不需要。」梁應物回答。
我正在奇怪,梁應物怎麼看也不像是為了交情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的人,可以隨便把人帶回如此隱秘的X機構……不過梁應物接著的話讓我打消疑慮。
「我只是帶你去胡老師的家裡,並不是去機構。」
我不由微微有些失望,就算是讓我蒙著眼睛去X機構見識一番也好啊。
「哦,他姓胡嗎?」聽出梁應物的語氣里居然帶著些微的敬意,我不由有點好奇。坐在我旁邊的這個傢伙可是倨傲得很呢,別看在學校里當老實裝出一副和藹的模樣,心裡其實是個很不好接近的人,讓他欽佩,真正得有真材實料才行。
「是的,到了你就知道。」
聽口氣,似乎我還認識得。
和梁應物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奧迪在高架上一路飛馳到莘庄,拐進一片別墅區。
在一幢歐式獨立別墅前停好車,我和梁應物走到古銅色半圓型的大門口,梁應物按下了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