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牧師之死

第四章 牧師之死

我最後一次從裂口裡觀望是在第六天,後來我發現自己只剩下了一個人。這次牧師沒有

緊緊貼在我的身邊,想讓我把裂口讓給他,而是回到了儲藏室里。我突然明白了。我輕輕

地,迅速地走進了儲藏室。在黑暗中,我聽見牧師在喝東西的聲音。我伸手抓了一下,手指

碰到了一瓶盤根迭酒。

我們爭打了好幾分鐘。瓶子掉在地上打碎了。我放開手,直起身子。我們站在那裡,一

邊喘氣,一邊威脅著對方。最後,我站到了食物的前面,告訴他我決心制定紀律。我在儲藏

室里把食品按照十天的標準進行了分配。我不允許他這天再吃任何東西。到了下午,他試著

想吃些東西。我當時正在打盹,聽見他的聲音以後立即就清醒了。我們整整一個白天和整整

一個晚上面對面坐著,我雖然很疲勞,但卻堅定不移,牧師一邊哭,一邊抱怨著自己的飢

餓。我知道,那隻不過是一個白天和一個晚上,但我現在卻覺得那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

就這樣,我們的性格不和導致了公開的衝突。兩天裡頭我們相互謾罵,甚至拳腳相加。

我有時發瘋似地打他,踢他,有時又哄他,跟他說理,有一次我試圖用最後一瓶盤根迭酒買

通他,因為我找到一個抽雨水的唧筒,我可以用它來喝水的。可是威脅利誘都不生效;他根

本就不明事理。他老是忍不住想吃東西,還不停地自言自語。為了使我們受到禁閉的處境更

容易忍受所採取的一些基本措施,他也根本不能承受。我慢慢地了解到,他已經已經完全失

去了理性思維能力,我也終於覺察到,我這個黑暗中的唯一夥伴已經成了一個瘋子。

我好象記得自己有時也會神思恍惚。我一睡覺就會作非常奇怪而可怕的惡夢。雖然聽起

來有點自相矛盾,但是我相信是牧師的懦弱和瘋狂讓我提高了警惕,支持著我的精神,並使

我保持了理智。

到了第八天,他停止了小聲嘀咕,開始大聲說話了。我沒有辦法讓把聲音放小一些。

「上帝是公正的!」他一遍一遍地說。「是公正的。讓我們都受到懲罰吧。我們都犯了

罪,我們墮落了。到處都是貧窮,苦難;窮人被踩在塵土下,而我卻置之不理。我的禱告都

是荒謬的道理——我的上帝——多麼的荒謬!——我應該挺身而出,就是死也在所不惜,讓

人們懺悔,懺悔!——壓迫窮人的人們——」

然後他又會突然想到我不給他吃東西,一面禱告,一面哭哭啼啼,最後又變成了威脅。

他開始提高聲音——我求他別這樣。他自以為找到了對付我的辦法——他威脅說要叫出聲

來,讓火星人來抓我們。我給他嚇住了一會兒;但是任何妥協只能減少我們逃跑的機會。雖

然我不知道牧師是不是真的會照他說的去做,還是跟他爭執了起來。不過那一天,他沒那麼

做。在第八天和第九天里,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響——他的話里有威脅,懇求,其中混合著

半瘋半傻的胡話,還反反覆覆地對沒有完成上帝的工作表示悔過,這反倒讓我可憐起他來

了。他會睡一會兒,然後又來了精神胡說起來。他的聲音太響,我不得不制止他。

「安靜點兒!」我央求到。

在黑暗裡他跪了起來,他原來坐在是坐在銅器旁邊的。

「我已經安靜得太久了,」他說到,這個說話的聲音肯定能傳到土坑那邊,「我必須親

眼看到苦難降臨到這個失去了信念的城市!苦難!苦難!苦難!苦難!苦難!在號角聲中降

到世上的人們身上——」

「閉嘴!」我直起身說到,因為我怕給火星人聽到。「看在上帝的份上……」

「不,」牧師聲嘶力竭的大叫著,站起身,伸出了雙臂。「說吧,我在傳達著上帝的

話!」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來了廚房的門前。

「我要親眼看見!我去了!我已經耽擱得太久了。」

我伸出手,摸到了掛在牆上的切肉刀。我一下子就追了上去。我既感到害怕又怒不可

遏。我在廚房中間趕上了他。在最後一刻我發了慈悲,把刀刃轉向後面,拿刀柄砸在他的頭

上。他頭朝前倒在了地上。我在他身上絆了一下,站著直喘。牧師一動不動地躺著。

忽然間,我聽見了外頭的灰泥碎裂的聲音,牆上的三角形破洞暗了下來。我抬起頭,看

見了修理機的腹部慢慢地在洞外滑過。它的一隻觸手彎曲著伸進了廢墟;另一隻觸手在落在

地上的房梁當中摸索著。我目瞪口呆地站著。然後我透過機器身體邊緣上的一個玻璃窗看見

一個火星人大大的黑眼睛,這雙眼睛張望著,後來就有一根長長的金屬觸手從洞里慢慢伸了

進來。

我費力地轉過身,在牧師身上絆了一下,走道儲藏室的門口停下了。現在觸手已經伸進

了房間一兩碼,以一種抽搐的動作,彎曲著轉動著向各處探摸。有那麼一陣子,我就獃獃地

看著觸手慢慢地,抽動著伸過來。然後,我輕輕地叫了一聲,朝著儲藏室退去。我渾身發

抖;我幾乎不能站直身子。我打開了煤窖的門,站在那裡緊緊盯著通向廚房的門廊,門廊里

的光線很暗,我仔仔細細地聽著。火星人看見我了嗎,他在幹什麼呢?

有什麼東西在悄悄地前後移動著;它時不時地碰在牆上,或者又開始移動,發出微弱的

金屬振動聲,就象是鑰匙在鑰匙環上滑動的聲音。然後一個沉重的身體——我當然知道那是

什麼——給從廚房的地上朝外頭拖了出去。我抗拒不了好奇心,爬向門邊往廚房裡張望著。

從三角形的窟窿照進來的陽光下,我看見了火星人,坐在修理機里打量著牧師的腦袋。我立

即想到,從牧師頭上的傷口上,火星人可能會推測出我的存在。

我又爬回了煤窖,關上門,盡量把自己藏在木柴和煤堆里,並且避免弄出聲音。我時不

時地豎起耳朵,聽聽火星人是不是又把觸手伸進來了。

那輕微的金屬聲又響起來了。我聽見它從廚房裡摸了過來。後來聲音更近了,我猜觸手

已經進了儲藏室。我想觸手的長度可能夠不到我了。我開始虔誠地祈禱。觸手輕輕地從煤窖

的門上擦了過去。又過了似乎好久;我聽見它摸到了門拴!火星人知道怎麼開門!

我時時刻刻擔心給火星人抓住,然後,門開了。

我在黑暗中能看見這個東西——它更象一個大象的鼻子——朝我揮舞著,一邊檢查著牆

壁,煤堆,木柴和天頂。它就象一個黑色的蟲子前後搖晃著的頭。

甚至有一次,它碰到了我靴子的後跟。我差點叫了起來;我咬住自己的手。觸手安靜了

一會兒。我猜它退出去了。突然我聽見咔喳一聲,它抓住了什麼東西——我以為它抓住了

我!——然後就從煤窖里出去了。我疑惑了一分鐘。顯然它拿走了一塊煤去檢查了。

我趁機稍稍移動了一下位置,因為我藏身的地方很擠,又聽了一會兒。我輕輕地為自己

的安全祈禱著。

接著我又聽見了那個觸手緩緩地朝我伸過來了。它慢慢地越爬越近,在牆上蹭著,敲打

著傢俱。

我正在迷惑著的時候,它靈巧地從煤窖里抽了出來,關上了門。我聽見它進了餐室,餅

干桶嘩啦嘩啦響了起來,酒瓶也摔到了地上。接著從煤窖的門上傳來了一聲沉重的聲音。然

后就是無邊的寂靜。

它走了嗎?

最後,我確信它走了。

它再沒有到儲藏室里來過;但是第十天我在黑暗裡躺了整整一天,躲在木柴和煤堆中

間。我甚至不敢爬出去喝水。直到第十一天,我才敢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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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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