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十八萬公里的兩端
(1)
飛機在跑道上加速,然後騰翼而起。我坐過很多次誤點的飛機,但是像這樣還沒到起飛時間,就提前出發的飛機,還是頭一回坐。
因為這是飛往酒泉衛星基地的專線飛機,只要乘客都到了,就可以起飛。現在是早晨九點四十五分,比預定的起飛時間早了一刻鐘。
上海沒有到酒泉基地的飛機,郭棟幫我訂好了昨晚由上海至北京的火車票,今早七點剛過就到達北京,吃過早飯,就直接來了南苑機場。
和我一樣飛往酒泉的乘客,除了郭棟之外,還有幾十個人。其中有些穿著軍裝,有些穿著航天工作服。酒泉基地經過半個世界的建設已經成了個衛星城,除了部隊之外,還有人數龐大的科研人員,為了滿足需要,每個月北京和酒泉基地之間都會飛幾次。
從北京到我們的目的地鼎新機場約1600公里,十一點五十分,飛機開始下降,從機窗向下望去,一片土黃色的大戈壁在蒼蒼茫茫間微微起伏,而機場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塊。
飛機平穩降落,走下舷梯,外面一片陽光明媚,沒有想象中戈壁沙漠的沙塵氣息,空氣反而比北京和上海都要清新。走在停機坪上,望出去是無邊無際的遼闊。旁邊的寇雲火車上睡過一覺之後,精神比昨天剛從上海精神衛生中心出來時要好得多,現在到了這裡,已經完全恢復了本性,把哥哥的問題藏到內心的小角落裡,甩開步子蹦蹦跳跳,搶到了我和郭棟的前面。
她跑了幾步,忽地跳轉身來,擋在我的面前。
「哥,給我拍張照。」
她雙手張開,要把身後的壯美全都抱攏似的。
我從包里翻相機,卻不防郭棟拍了拍我肩膀。
「幹嘛?」
他用手一指。
不遠處一個巨大的告示牌:軍事禁區嚴禁攝錄像!
寇雲哀叫一聲,聲音聽起來很是恐怖,其實卻渾然沒往心裡去,繼續蹦著向前走。
「這就是你的助手?」郭棟搖著頭輕聲問我。
這次重新在北京見到郭棟,寇雲已經搶著主動把自己的身份向郭棟介紹過了:我是哥的助手,哥到哪裡都要帶著我,我可不會添亂的。
真不知道這話是說給郭棟聽,還是說給我聽,或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其實我之前就已經給郭棟專門去了個電話,詳細說明寇雲的事情。早在辦身份證之前他就知道這小丫頭是和我一起從廣州的看守所里跑出來的,聽我說她的哥哥可能和楊宏生被殺有關,也吃了一驚。因為寇雲實際上已經捲入了楊宏生案的中心,而且背景相當清白,所以才能以我的助手之名,和我一同來酒泉觀月球的光,不然哪能這樣輕易。
下飛機的旅客不多,來接機的更沒有幾個,很容易就看到舉著寫了郭棟名字的接機牌的人。這是個穿著航天工作服的年輕人,胸口還別了一塊印著火箭圖案的身份卡片,他有一個在兩千多年前十分顯赫的名字——王翦。
王翦話不多,手腳幹練,一派軍人作風。確認了我們的身份之後,把我們引上機場外一輛軍車牌照的桑塔納轎車,往酒泉基地方向駛去。
酒泉衛星基地名為酒泉,其實離甘肅酒泉市有近三百公里遠,只是因為酒泉是其附近最著名的大城市才得名。確切說來,酒泉衛星基地所在的省份是內蒙古。而從鼎新機場到酒泉基地,也有近八十公里的路程。
這條從戈壁里修出來的路兩邊是粗壯的防風樹木,路比上海的很多小馬路都要窄,只容兩車交會,要是兩輛大客車迎面駛過,怕得要放慢車速,小心翼翼才能不磕碰到。
一小時之後,桑塔納駛入了酒泉衛星基地的中心區域,一路上過了好幾道安檢關卡,不過這輛小車只是略微降下速度,就毫無阻擋地一駛而過。
基地里的道路多是四車道,行人車輛不多,看見的人極少有便服,以軍裝居多。道路建築看起來就像是八九十年代的上海,多了一份質樸氣息,不過一些航天題材的雕塑倒是極具現代氣息。路面極為乾淨,想來這座以軍人為主的衛星城裡,不會有隨手亂扔雜物的人吧。
王翦先把我們領到航天餐廳去吃了頓午飯,四菜一湯,不算很可口,僅能管飽。不過讓我眉飛色舞的是飯後上的一整隻西瓜,這絕對是我這輩子吃到的最棒的西瓜,又脆又爽口,咬下去蜜一樣的汁水四溢在舌齒間。寇雲吃的滿臉都是紅瓤,我也好不了多少。只有戈壁灘特殊的氣候地理環境才能種出這等聖品,在這樣乾燥炎熱的天氣里品嘗,真是絕妙的滋味。
指揮中心是一幢很普通的大樓,完全沒有想象中太空中心的架式。有這樣的想法應該是自己科幻片看太多的緣故吧,我反省著。
大門口是兩個持槍站崗的警衛,車直接開進去,停在了院子里。大樓的入口也有警衛,我和寇雲分別出示了身份證,並填寫了出入登記,然後領了三張參觀證。
我心裡納悶,怎麼和上海的政府機關進出登記一個樣,完全沒有想象中嚴格呀。
整潔而平凡無奇的走道,如普通寫字樓一般,硬要說差別,那麼上海大多數的寫字樓都要比這裡更漂亮更現代。
「請跟我來。」王翦腰背挺直地大步走在前面,順著走道,進入大樓深處。
他的背影在轉角處消失,跟著轉過去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停了下來。
一扇厚重的鋼門擋住去路。鋼門前面,左邊兩個,右邊兩個,四個士兵橫槍站崗。在四個戰士旁邊是一個專門的守衛室,王翦站在守衛室窗前,裡面的人正在打電話。從玻璃窗望進去,這間屋子裡就擺放了許多儀器,光閃動的屏幕就有三四個。
「知道了。」我聽見他這麼說了一句,然後放下電話,走出門來。
他拿著一個類似機場安檢員用的檢查器,給我們三個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就是寇雲也不放鬆。查完之後,他讓我們交出剛拿到手的參觀證,給我們換了另外三張臨時工作證。
(2)
「把這個掛在脖子上。」王翦特意叮囑了一句。
這臨時工作證手感和先前的參觀證完全不同,透明塑膠里封著的,絕不僅僅只有那張印著「工作證」字樣的紙,還夾著一塊硬卡。我猜想這是一種自動身份識別卡,如果沒帶著這東西,恐怕進了裡面,警報就會響起。
低沉的轟鳴聲中,鋼門緩緩移開。出乎我意料之外,裡面是個電梯間。
左右兩排各五扇電梯門,王翦做了個請的姿式,在他旁邊一扇電梯門正在打開。
電梯里的空間比一般的貨梯還要大幾分,沒有華麗的裝飾,四周是青色的金屬壁,白色的光線從頂上照下來。我特意查看了一下,生產這台電梯的不是常見的幾家電梯廠,而是一個從未聽說過的牌子,廠家的名稱是一串數字。這是由軍工廠生產的電梯。
王翦按了四樓,然後電梯門關起,微微一震,開始運行。
電梯速度很快,我有一瞬間的失重感,重新恢復重力的時候我意識過來,這電梯正飛速下降。
我掃了一眼樓層按鈕,一到七樓共七個按鍵,直接用阿拉伯數字錶示,這上面的二樓就是地下一層,而我們的目的地是地下三層。
隔了很長的時間,樓層指示燈才跳到了「2」,不知道這電梯每秒的速度是多少米,但普通的鑽地導彈肯定穿不到地下一層。
心裡琢磨著,指示燈就跳到了「4」。
「你們終於來了,我是張鴻漸。」一位老者站在電梯門外,衣冠筆挺,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張總指揮。」王翦肅然立正。
他和我們一個個握過手,手掌粗糙有力。
「我這裡已經就緒,就等密碼了。」他對郭棟說。
郭棟點點頭,同時用眼角餘光掃了我一眼。
這地下三層四處是迴廊,像迷宮一樣,天頂距離地面有四米多,讓人感覺很空闊。不知這一層倒地有多大,肯定比地面上看的一層大得多。
米白色的走廊兩邊每隔幾步都有壁燈,頭頂還有棱形的吸頂燈,四下里照得通明。走廊里空空蕩蕩,沒碰上一個人。所有的房間門都是關著的,每扇門旁都至少有一個刷卡感應器,我看到有幾扇門旁還有密碼鍵盤。
「這兒有多深呀。」寇雲好奇地問張總指揮。
「很深。」張鴻漸看了一眼寇雲說。
「挖這麼深要用很久吧。」
「是的。」
這位總指揮一邊走一邊回答著,口氣不加掩飾的敷衍。寇雲的神態一向很討人喜歡,不過在他這裡好似完全失效。這裡的一切都是高度機密,我們這幾個人能進來,已經是例外,又怎麼會透露過多的信息給我們。
在這迷宮裡並沒有轉很久,很快我們在一扇門前停住。張鴻漸拿他的工作卡在門前刷了一下,然後推開門。
這是一個有五六百平方米的大廳,數十名工作人員正在終端電腦前工作,與一般公司相區別的是,這裡絕大多數的位子之間是相通的,沒有隔板。最前方有一個十平方米左右的大屏幕,現在這屏幕是黑著的。
我們這幾個人魚貫而入,一些工作人員向這裡望過來,隨即又埋頭工作,並沒有和他們的總指揮打招呼。
穿過這些人,我們走到大廳的前方。這裡有一排呈彎月形的座位,每個座位都很寬大,每個座位前的控制台上有兩個顯示屏和許多不知功用的按鈕,還放著一個麥克風。
張鴻漸停了下來,他看著其中的一張座椅,嘆了口氣,轉過頭對我們說:「碰到重要發射的時候,這兒就是指揮副指揮還有重要專家的位子,楊宏民就坐這裡。」他搖了搖頭,停了一會兒,重重地說:「不能讓老楊死得不明不白。」
「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查出來的。」郭棟臉色沉凝地說,然後他望向我。
「我們的調查員從維布里的手提電腦里找到了他用以啟動後門的程序,之前已經傳給張總指揮這裡試驗過了,只要有密碼,這段程序就能接通那艘探測艙。那多,告訴我們密碼吧。」
這時連寇雲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因為我一直保守著秘密,連她都沒有告訴,這屬於我偶然倔強脾氣發作,小丫頭用盡各種方法都沒能從我嘴裡撬出密碼,早已經心癢到不行了。
「還記得我對你說,楊宏民在臨死之前,對我說了什麼嗎?」我問郭棟。
「他告訴了你維布里和這件事有關啊,不然我們也沒辦法查到現在這一步。」
我搖了搖頭:「他說的是老鷹。我們通過這兩個字找到了維布里,然後把整件事串了起來,所以就不再懷疑這兩個字其實是別的意思。但是,老鷹是維布里的外號,是圈子裡玩笑性質的稱呼,楊宏民死前如果要告訴我們維布里,多半是會直接說名字,而不是外號。再者,一個人在那樣的情況下,多半會把他認為最重要的消息說出來,顯然有一個訊息比維布里還重要,就是密碼。」
「這麼說,密碼就是老鷹?」郭棟有些不可置信地反問我。
我搖了搖頭:「和老鷹有關,但不是老鷹。維布里不是密碼專家,他所設置的密碼,應該是對他來說有一定意義,並且簡單易記,而楊宏民臨死前對我說的,其實並不僅僅是老鷹這兩個字。」
「可你對我說就是老鷹,如果還有別的,你怎麼不早說!」郭棟皺眉,看著我的目光中有一絲不悅。
「你先別忙生氣,其實我也一直以為他那時對我說的就是老鷹。他那是進這樣說的,老鷹,鷹,老。說到這裡他就斷氣了,所以我很自然地認為,他說的是老鷹,鷹,老鷹。是在反覆強調老鷹。」
「老鷹鷹老……」郭棟反覆念了幾遍,不斷地點著頭:「嗯,的確非常有可能,這就是密碼。」
「老鷹在英語中是EAGLE,鷹老就是ELGAE,我想連起來就是密碼了。」
(3)
「好,我們來試一試。」張鴻漸打開了身邊的一個麥克風,用手敲了幾下,然後彎下腰說:「程度對接準備,找開大屏幕,密碼EAGLEELGAE。三次嘗試。進程通過四號頻道報告。」
大屏幕亮了起來,滿屏的雪花。
張鴻漸坐了下來,戴上耳機。他面前的兩個屏幕上不斷地跳出各種訊息。
大廳里的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儘管沒有人離開坐位,但我能感覺到每一個人都完全進入了工作狀態,低低的進度報告聲此起彼伏。
焦急等待中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我們只能幹著急地盯著大屏幕,幫不上什麼忙。可是屏幕上的雪花卻遲遲不見消失。
「嘗試EAGLE,空格,ELGAE。」我聽見張鴻漸重新下達指令。
又過了半分鐘,他抬起頭對我說:「這個密碼不對。」
我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不對?那後果可嚴重了。
郭棟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我全力開動大腦,想找出有哪一點漏過了。
「對了,維布里在瑞士工作,瑞士是講法語和德語的,法語和德語里老鷹怎麼說?」
我這話一說,幾個人相互對望,看來都不會這兩門外語。
「歐陽,你去查一下法語和德語里,對應老鷹的單詞。」張鴻漸通過麥克風發出指令。
「可是那多,維布里是英國人啊,他筆記本里的大多是英文軟體,包括WINDOWSXP。」郭棟對我說。
我心裡一緊,這樣的話,維布里就應該不會用別的語種設置密碼,肯定是英語,或是數字。
老鷹,鷹老,EAGLE……我在心裡默念了幾遍。
「去掉一個E。」我猛然對張鴻漸說。
「什麼?」他不明白地問我。
「EAGLELGAE。用這個試試,中間去掉一個E,用原單詞的詞尾直接當作後半部分的開頭,這更符合美感。」
「新的密碼,EAGLELGAE。嘗試三次。」張鴻漸沒有廢話,直接下達了新的命令。
「密碼通過!」
這次不用張鴻漸轉達,我直接聽見一個聲音大聲報告。
「八秒后建立信號聯繫。」
「八,七,六,五,四,三……」我在心裡默數著。
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盯著大屏幕。
屏幕上的雪花一陣抖動,然後出現一幅模糊的畫面,又過了幾秒鐘,畫面穩定下來,三十八萬公里之外的景像,慢慢變得清晰。
「月亮上就是這個樣子的啊。」寇雲嘆息著說。
「月球上……是這個樣子的嗎?」我不禁向張鴻漸發出了疑問。
因為眼前的情景,和想象中的月表,有著一點區別。
我看過幾幅月表的照片,多半是美國人的阿波羅系列登上月球時所拍攝的,那是一片灰白色的世界,和從地球上看到的明亮皎潔完全不沾邊。因為遭受了無數次隕石的撞擊,沒有大氣層保護的月球就像被巨犁翻了一遍,每一次的撞擊會把碰到的一切堅硬東西轟成飛灰,億萬年飛灰沉澱下來,就是覆在月球的厚厚一層月壤。月球上最常見的,就是比沙子還細,一不小心就會溜進宇航服的月壤。平坦的月壤平原,或高低起伏的月壤山丘,還有少許千創百孔風化狀的月岩,和月壤一樣,這也是灰白色的。
當然,風化只是一個比喻,月球上沒有空氣,也就沒有風。岩石之所以會變成如此糟糕的模樣,全因隕石撞擊時被爆炸的外圍掃到,還有月球晝夜三百度的溫差熱脹冷縮崩碎所致。
可是現在顯現在大屏幕上的,卻不是這麼簡單的月壤月岩。
畫面中央只有一塊石頭,石頭表面坑窪不平,有許多稜角,但並沒是結構鬆散的風化狀,反而讓我覺得,這塊石頭質地緊密,有些細部甚至還比較光滑。
石頭的顏色是暗紅色的,這讓我想到火星的顏色。光線的照射下,石頭略微有點透明,彷彿是一塊火寶石,紅暈流動,很是妖異。
實際上我覺得這不像石頭,反而有些像金屬礦石,或者是結晶體的礦石。
「這是什麼東西?」郭棟也同時發出了疑問。
畫面基本是靜止的,但這不是照片而是不斷傳回的攝像數據。這是一個近鏡頭畫面,沒有參照物,所以不知道這塊石頭大概的大小。
我們的運氣不錯,正好趕上了月球車上的攝像機啟動運轉。由於使用壽命和電力的關係,攝像系統不可能不間斷運作,一天拍個兩三小時算是相當長的了。可是這麼樣盯著一塊石頭拍,有什麼玄機?
「這應該是……」張鴻漸也皺起了眉頭,他端詳著屏幕上的圖像,語氣也顯得有些兒猶豫。
「這應該是月表比較罕見的露天礦石,在月球表面有十多種儲量豐富的金屬礦,但像這種露天的很少見。可是單憑這一幅圖像,很難判斷到底是哪一種。」
張鴻漸緩緩說了這一段話,臉色越發的凝重,他眼中的疑惑之色一閃而過,心裡所思考的東西,絕不僅僅只是這兩句話這麼簡單。
郭棟作為經驗豐富的刑偵隊長,對人的觀察力只會在我之上。我能發現這位張總指揮語多保留,他當然不會看不出。我不方便說什麼,但身負破案重責的他就不同了。
(4)
「張總指揮,這個案子上上下下都極為重視,但是內情複雜,進展緩慢,您的專業知識,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郭棟說得很委婉。
張鴻漸點了點頭,但沒有立刻回答。他盯著大屏幕上的畫面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心裡大約有點數,但我不是搞月球礦藏研究的,科學講求精確,特別是我們搞衛星火箭的,一絲一毫的疏忽都不行,已經養成了習慣,所以還是不要輕易開口。我們這裡有專家,有設備,有資料庫,你們等一段時間,等有把握一點的結果出來,再告訴你們。你放心,我比誰都想知道真相。」說到這裡,他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在楊宏民的空位上滑過。
「啊,快看。」寇雲忽然指著大屏幕叫起來。她這一聲叫得又脆又響,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在這樣的場所,我們都不太敢高聲說話,這丫頭卻沒一點顧忌。
大屏幕上的情景,已經發生了變化。
說來也沒什麼大不了,就是月球車用機械臂推了一下這塊礦石,讓它翻了個個兒。我們看的時候,機械臂正慢慢從鏡頭前退出去,礦石搖晃著,再次平穩下來。鏡頭略微調整后,礦石還是處於畫面中央,看上去和剛才沒什麼分別。
這是在幹什麼?我的心裡浮起大大一個問號。
月球車這個動作,要麼是程序預先設定,要麼是黑旗集團正在遠程指揮。讓三十八萬公裡外的一塊石頭翻個面,這裡面的意圖真是讓人摸不清頭腦。
「張總指揮,這個……剛才月球車的這個舉動,從對月探測的專業角度說,有什麼講究嗎?」郭棟問。
「沒有。」張鴻漸爽快地回答:「看起來是無意義的舉動,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要是幾年後我們的月球車上去了,要麼採樣準備帶回,要麼就地進行簡單分析。這種半天沒有動作忽然推一下,除非……」說到這裡張鴻漸搖了搖頭。
「除非什麼?」郭棟追問。
「除非月球車的程序出了問題。」張鴻漸笑了笑,他自己也覺得這不太可能,接著說:「但據我所知,就是把地球上的模擬試驗都算進去,也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月球車的各個環節都有嚴格的測試,突然失去聯繫或機械故障卡殼這些,在極端的外部條件下都可能發生,但程序出錯令月球車亂動,這樣的錯誤太低級了。」
「會不會是維布里做的手腳呢?他既然能放後門,如果再放個病毒進去,不就能讓月球車失控了嗎?」我問。
「不會,他放了個後門進去已經是大丑聞,病毒……除非他瘋了,不然不可能這麼干,哦等等。」好像有研究員通過耳機報告新的消息,張鴻漸聽了會兒,說了句「知道了「。
「月球車是接到遠程指令,才做了剛才的推動動作的。」他說。
「這個後門程序,最大限度發揮出來的話,能做到怎樣的程度?」郭棟問。
因為無法猜到黑旗集團的意圖,所以我估計郭棟是希望能儘可能掌握月球車的資料,來進行分析。
「共享信號是沒什麼問題的,而且不會被發現。這個程序倒是也能嘗試奪取控制權,但這不可避免會讓主人知道。如果在主人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有一定成功的可能。」
「如果有準備呢?」郭棟問。顯然黑旗集團已經知道了後門的事。
「那樣機會就很小了。而且,一旦被發現我們插手別人的商業機密,會對我國航天事業的聲譽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傷害,一般情況下,我不可能批准這麼做。」說到最後一句時,張鴻漸的語氣是決然的。
我完全理解。
無論在什麼國家,國家利益是凌架於個人生死之上的,哪怕楊宏民是個優秀的科學家,也不可能為了解開他被殺之謎,而讓中國航天業蒙羞。
只是這樣一來,我們的調查就會困難許多。
「對了,張總指揮,用剛才出現過的月球車機械臂進行參照,這塊東西大概有多大?」郭棟問。
我們這幾個人對月球車的大小都沒什麼概念,所以無從比較。
「大約這麼大吧。」張鴻漸用手比劃了一下,比籃球稍小一點。
又等了一會兒,屏幕上的畫面再沒有動過,王翦把我們領出指揮中心,陪我們在基地里走馬觀花地參觀了一下,晚飯後安排在航天賓館住下。
兩間房,我和郭棟一間,寇雲一間。她吵鬧著要和我一間,被我大聲喝止,這讓郭棟看我的眼神十分曖昧。
洗完澡躺在床上,電視里能看到的頻道十分有限,不過我們兩個眼睛看著電視,想的卻是這宗懸案。
真是線索越多,頭緒越亂,想來想去一片茫然。
我們能看到月球車拍的礦石圖像,說明信號正不斷地傳回來。可是這種和空鏡頭無異的訊息,又有什麼價值,要讓寶貴的月球車一直拍著不停?還得保持和地球信號通暢,把這幾十分鐘幾小時的空鏡頭傳到黑旗集團的神秘基地。
說它神秘,是因為調查組直到現在,都沒有發現黑旗集團這個太空控制中心在什麼地方,所有這個集團的產業里,找不出一絲痕迹。
通過後門程序,這台月球車和地球之間的通信往來,資料傳輸,就像櫥窗里的陳列品,看得清清楚楚。除了源源不斷地回傳靜止圖像數據流之外,月球車在剛才沒發回來任何其它信息,而黑旗集團方面,也就僅發了一個推石頭指令,再無其它。
然而我和郭棟都清楚,導致維布里和楊宏民被殺的天大秘密,恐怕就隱藏在這對張鴻漸來說毫無科研價值的礦石圖像里。那一下推動礦石,也絕對是有道理的。
我們兩個人貌似看著電視,其實都快想破了頭。
「看來是機緣未到啊,怎麼都想不通呀。」我嘆了口氣,自嘲了一句。
郭棟「嘿」了一聲,卻不答話。
「你說會不會是黑旗集團方面故意搞的玄虛,知道有人會用後門偷看,來個故布疑陣?」我忽然想到了這種可能。
「也許吧,不過如果這樣的話,我們一直監視,他們終究有一天會露出馬腳。再說對他們而言,知道密碼的人已經全死了,有必要這麼做嗎?」
「我這不是想不出了才這麼說的嘛。」我苦笑著說。
(5)
「對了,關於黑旗集團,有一個不太尋常的消息。」
「哦?」我豎起了耳朵。郭棟下午參觀基地的時候接了很長時間的電話,我就猜有什麼新的情況。
「黑旗集團昨天宣布,旗下的一家船場和一家新成立的能源公司合作,製造了一艘利用新能源作為動能行駛的遊艇。」
「新能源?是什麼能源?」
「黑旗集團搞了個噱頭,並沒有宣布新能源的詳細情況,只說這是一種高效,安全,清潔的能源。採用這種能源的遊艇叫作新希望號,它有兩套動力系統,一套是常規的石油動力系統,另一套就是黑旗集團宣布的新能源。為了見證新能源的真實有效,新希望號將進行一次環球航行,一些能源和輪船機械動力專家已經被邀請隨船參與這次航行,今天上午黑旗集團在這些專家的面前,封閉了石油動力系統,下午這艘船離開倫敦,直航亞洲。他們宣布在中國將停靠的兩個港口是上海和香港,每個城市都會逗留一天。整個環球航行過程中,船上的專家將會監視動力系統的運作,保證這艘船所採用的是新動力,而不是石油。等到環球航行順利結束,新希望號回到歐洲,黑旗集團才會宣布這種新能源的奧秘。」
聽郭棟這麼詳細一說,我還真被嚇了一跳。在這個全球高喊能源危機,石油每桶價格節節上升的時候,如果有能取代石油的新能源出現,其重要性用石破天驚來形容也絕不過份。
「這可是爆炸性的新聞哪。」我驚嘆著說。
「這倒也未必。這些年類似的新聞難道還少嗎,水變油之類的笑話倒是鬧了不少,所以新聞媒體都相當的慎重。而且歐美的各大媒體比我們這裡要嚴謹許多,在最後結果沒有出來、黑旗集團把新能源的詳細情況秘而不宣的情況下,他們沒有進行大規模的報道,就是有也寫得很克制。」
我重重咳嗽一聲,我一個中國記者就坐在他面前,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嗎?
郭棟也反應了過來,笑著說:「哎呀不好意思,倒忘了你是個記者,不過這也是事實嘛。」
我苦笑,卻也無法反駁,總不能說國內的這些媒體,比歐美各大通訊社還要牛吧。國內是有一些精英級的記者(內心深處升出一隻小手搖一搖,比如俺),也會出一些不錯的報道,但行業的整體水平,卻不是靠個別的優秀人物就能提升上去的。這是長時間的積澱,急也急不得。
「但據我所知,那些媒體現在雖然沒有集中報道,可是卻都很關注。因為黑旗集團請的那些專家,都相當有威望,如果這新能源是弄虛作假,在這麼長的航行時間裡,不可能瞞住他們所有人的眼睛。黑旗集團這麼做的意圖,是先讓事實說話,這和之前的能源騙局,還是有很大不同的。一旦這次環球航行獲得成功,黑旗集團成為巨富不在話下,連全球的局勢都會為之改觀。」
這話可一點都不誇張。各國對中東地區的戰爭紛紛插手,說到底還是那裡的石油。對一個國家來說,石油就是生命線,如果冒出來一個可利用的新能源,其會產生的劇烈影響,是讓所有國際形勢分析專家都會熱血沸騰的大課題。
如果一個國家掌握了這種能源,那麼世界上國家力量的格局就會改變;如果是一個公司掌握了這種能源,那麼他的力量連一個國家都會感到畏懼。
「難道這就是黑旗集團隱藏的秘密?維布里和楊宏民的死,會不會和這種新能源有關?還有那家能源公司,是什麼背景?」我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郭棟直接回答了我最後一個問題,因為前兩個問題也是他所懷疑的,但和我一樣他現在沒有答案。
「原本那是一家註冊在英國的小能源研究所,資金和研究員都很缺乏,一直沒有什麼成果,也從不被人注意。兩年多前這家研究所被黑旗集團以很小的代價收購,改組成公司。」
「沒了?」我驚奇地問他。
郭棟雙手一攤:「沒了,就這些。這個新能源項目顯然不是收購之前帶過來的,看起來更像是黑旗集團為了把某項不知從何而來的技術合理化,才借來的殼。實際上這樣一條採用雙能源系統的船,從設計到造好,就算只用三年時間也是神速了。」
「真是見鬼了,難道是外星人給他們的新技術不成。」我嘟囔著。
「以你的經歷,說出這麼一句話,可也不能全當玩笑聽喲。」郭棟開了個玩笑。
我曬然一笑。外星人給地球人新能源的技術,這是太老的科幻小說套路,如果這就是真相,也太俗套了吧。
「上午專家上船,下午起航,在起航前,有幾位參觀過新希望號能源動力系統的專家接受了記者的採訪。據他們說,新能源動力系統的關鍵部份非常袖珍,有少許設計讓他們聯想到核動力系統。然而黑旗集團對新能源的形容是安全和清潔,現今的核能利用情況是既不安全又不清潔。」
「是啊。」我嘆了口氣:「今年是切爾諾貝利核事故20周年,那場災難的創傷到今天仍未癒合。現在各國幾乎都不再建造核電站,就是因為這玩意兒的問題太多太危險。」
「更重要的是,核裂變反應堆結構複雜,並且需要重重的安全保護裝置,新希望號的關鍵部份既袖珍又簡單,如果那也是核能,至少比現今各國的核技術領先兩代以上。而且黑旗集團說了,是新能源,而不是老能源的新利用方式。」
「說了半天,其實還是搞不清楚其中的玄機啰。」
「就這樣看一看,哪有這麼簡單就搞清楚。」
不知不覺間,和郭棟聊到很晚,這可和平時的打屁閑聊不同,說話的時候腦子一刻不停,到後來又累又困,呼呼睡去也。
一夜過去,天剛蒙蒙還沒全亮,「叮咚叮咚」的門鈴就把我們吵醒。我眯縫著眼爬起來開門,剛開一條縫,一臉鮮活的寇雲就把門扒啦開跳了進來。
原來這丫頭昨天玩得太累,回到房裡很快就睡著了。我昨還奇怪呢,她怎麼這麼老實沒跑過來串門煩我們兩個,原來在今天早上等著我呢。睡得早當然醒得也早,這丫頭從來悶不住,也不顧別人的死活,衝過來也。
她既然已經過來了,我當然就睡不安生,心中痛罵嘴裡報怨,掙扎著爬起來。我既然已經爬起來,郭棟當然也別想好好睡,很不甘地被我吵起來。
(6)
寇雲早上起來精力足話也特別多。兩個目光獃滯的男人以拉長音的「嗯」和「哦」來回答她,還不時夾進一個慘痛的呵欠。
洗漱完畢,準備去吃早飯的時候,房間里的電話響起來。
是王翦打來的,說是半小時後來接我們,再次去指揮中心。是關於那塊礦石的事情。
昨天他說讓我們等一段時間,我還以為會要好幾天,沒想到這麼快。搞科研的說話果然很謹慎。
同時也比較欣慰,因為我們就算不被寇雲吵起來,也會被這個電話吵起來,多睡不了多久。
早飯後來到賓館大堂,王翦已經等著了。
第二次來到指揮中心,這回卻沒有去地下基地,而是在地上二樓的一個會客室里。我們略等了一會兒,張鴻漸快步走了進來。
打過招呼,他很快進入正題。
「昨天的圖像傳輸,從我們接通開始總共持續了一小時三十二分鐘,你們走後礦石又被翻了兩次,除此之外月球車沒有其它的動作。畫面上的礦石我們請了幾位專家一起討論過。以往環月球飛行的探測器也曾拍到過一些月球上的露天礦脈,像這種近距離的圖像卻沒有。我們比對了一下,同時根據月球的自然條件推測,最接近的有兩種礦石。一種是鐵,另一種是鈦。月球上這兩種金屬的含量極高,一般情況下他們分佈散落於月球玄武岩或者月壤中,只有在少數的情況下,他們才會聚集成能更方便利用的天然礦石。」
「鐵……和鈦?」我有些失望地問。聽起來這是兩種沒什麼搞頭的金屬,還期望能聽到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寶藏,這樣才能稍稍解釋一下黑旗集團幹嘛要派輛月球車盯著嘛。不過轉念一想,就算是那麼大顆的彩鑽,光派月球車盯著又有什麼用,能看不能吃只能意淫一下,黑旗集團沒這麼無聊吧。
「是的,那塊礦石中,應該富含鐵或鈦。可是,如果就這樣把它稱作鐵礦石或鈦礦石,並不是合適的叫法。」
「那該叫什麼?」這次搶著提問的是寇雲。
張鴻漸略一沉吟,好像在思索有些話該不該說,又或者該怎麼說。
「關於人類登月的歷史,你們都熟悉嗎?」他問了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應該多少都知道一些吧。」說完我忽然想到寇雲,估計就她不清楚。
「唉,我知道得少一點。」寇雲怯生生地舉手。
什麼少一點,肯定是根本就一點不知道。
張鴻漸也不禁向寇雲微微笑了一下,說:「那我簡單介紹一下,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美國宇航局就提出了『阿波羅登月計劃』。他們用了八年的時間,阿波羅1號至10號飛船進行了多次不載人、載人的近地軌道飛行試驗或登月預演,終於到1969年7月20日,阿姆斯特朗和奧爾德林乘『阿波羅11號』宇宙飛船首次成功登上月球。從那時起到1972年底,美國共發射了七艘飛船登月,其中包括中途返回的『阿波羅13號』。前後共有十二名宇航員踏上月球。那時不知有多少人驚呼,人類就此走向宇宙。」
說到這裡,張鴻漸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那時候我還很年輕,聽見這個消息,激動得不得了,就立志要搞航天,讓中國人也能上月球。可是,自1972年之後,美國宇航局全面收縮,登月計劃中斷,直到今天,美國人再也沒有上過月球。然而從去年開始,美國、歐洲、中國、日本、印度等紛紛啟動登月計劃,從各國公布的登月時間表來看,幾乎是爭先恐後地要再次登上月球。這突然停止和突然復甦之間,究竟藏著怎樣的玄機,估計你們就不清楚了。」
聽他說到這裡,我心裡突突直跳。看來張鴻漸準備把一宗牽動各國登月計劃的隱密抖出來了。
「其實也算不得絕密。」張鴻漸看看我們的表情,笑著說:「注意留心這方面的新聞報道,也能猜出一二,還算是在檯面上的,只是大家心照不宣,沒有公開正式的宣布罷了。1972年以後美國人不再搞登月,原因很簡單——入不敷出。以人類當時的航天水平,登一次月要耗費大量的人力財力,回報卻幾乎沒有,那麼多年撐下來,終於抗不住,得歇一歇了。這一次各國幾乎同一時間要再次登月,其實是同一個原因,那就是登月能產生利益,而且是巨大的利益!」
「利益?」我皺起眉問:「難道現在的航天科技已經發展到投入有產出的程度了嗎?怎麼在我印象里這還是個砸錢的活呢,在月球上建立移民區或開發月球礦藏,這還遠得很吧。」
「你說對了一半。在月球建立適合人類居住的區域,這還是一項相當長遠的目標,但那麼多國家的登月計劃,卻的的確確是沖著月球上的資源去的。當然,把月球上的鐵啊鈦啊運回來,成本太高,就算是金礦也抵不上來回的運費。但是月球上有一種東西,其價值遠遠超過了黃金。」
「什麼?」我和寇雲同時問道。
「氦-3,聽說過嗎?」
我肯定自己看到過這個名詞,可也就是看見過而已。
「好像有點印象,不過您還是詳細說一說吧。」
「氦-3是熱核反應堆最合適的燃料,熱核反應堆和你們一般概念里的核電站里的反應堆是兩回事,熱核反應堆要做的是核聚變,而之前我們利用的是核裂變。核聚變又乾淨又安全,沒有放射性,而且地球上的核聚變原料是核裂變的一千萬倍。就在去年,歐盟、美國、加拿大、中國、日本等多個國家合作,在法國卡達拉舍開始建造國際熱核反應堆,樂觀的估計是8到10年建成,也有可能會長達30年。」
「造什麼東西要這麼長時間?」寇雲感嘆。
「這項工程的確非常困難,因為目前能用的燃料是氚和氘,讓它們達到核聚變需要上億度的高溫,熱核反應堆需要能持續長時間承受這樣的高溫,所以難度極大,要攻克的技術難關比比皆是。但如果用氦-3和氘進行聚變,則聚變的點火溫度大大降低,以我們現今的技術水平,可以說利用起來是沒有難度的。可是地球上氦-3儲量極少,有的說是500公斤,有的說是幾十噸,這些氦-3散布在各處,所以不管是500公斤還是幾十噸,都和沒有一樣,提煉的代價大到不可能承受。」
「原來是這樣,那月球上一定有大量的氦-3了。」我說著,卻忽然想到了黑旗集團的新能源。
「是的,其實不管是地球還是月球,氦-3都來自於太陽。氦-3最初是在太陽上由於熱核反應形成,然後借太陽風撒向四面八方,只是很少量能到達地球和別的行星。因為有大氣層和磁場所阻,它們很難落在岩層表層上。而月球沒有大氣層,所以太陽風所攜帶的微粒便能順順噹噹地落在月球表面。因為月球的土壤經常被小行星撞擊,一撞以後,土壤就翻來覆去,大約每四億年月球的土壤就要翻一次,所以月球的土層當中吸收了很多氦-3,且含量比較平均。月球有46億年的年齡了,氦-3儲存量非常豐富,因為沒有詳細探測過,只能說,氦-3在月球上的儲量約在幾百萬噸,到幾億噸之間。」
(7)
說到這裡,張鴻漸看看我們,說:「你們可能還不清楚這幾百萬噸的意義,以石油的價格換算,每噸氦-3價值高達40億美元,而大約10噸氦-3就能滿足中國一年的能源消耗,全世界一年用100噸左右。像北京上海這樣的城市一年的照明用電,幾百克的氦-3就能解決。」
「這麼厲害!」張鴻漸這麼一說,我才知道這種叫氦-3的燃料居然牛到這種程度。
「是的。俄羅斯人做過估算,在月球上提純氦-3,再能過宇宙飛船運回,每噸的成本是15億美元,遠低於石油。而隨著航天技術的發展成本會越來越低。所以有登月可能的國家,現在都拼了命的發展航天科技。雖然月球是屬於全人類的資源,但誰能早一步在月球上站住腳,就搶佔了先手,誰能最先把氦-3運回來,誰就掌握了未來!」
最後一句話張鴻漸說得擲地有聲。老頭子年紀大了,在1969年燃起的那把心火卻還沒有熄。
「有點扯遠了,回到正題吧。理論上所有的月壤里,氦-3的含量都高到可以直接拿這些月壤提煉,但是在有些地方,氦-3還會更密集。而鈦和鐵,都能吸收大量的氦-3,所以那塊礦石,不管裡面蘊含的是鈦還是鐵,它的正確稱呼,應該是氦-3礦。這樣一大塊礦石,如果進行提煉的話,很可能會提純出幾十克甚至更多的氦-3。」
我和郭棟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一絲驚駭。
黑旗集團的月球車緊盯著氦-3礦,他們的新能源安全、高效而清潔,並且動力裝置看起來像核反應堆。
這兩者之間,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