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或許是我看錯了,他在怕什麼呢,在那墓里都不見他怎麼怕。

茶几上,我一眼就看見了那本日記。

孫輝祖的血早已浸透了這本日記,雖然它並沒有被箭射到而導致紙張支離破碎,但凝固了的黑褐色血液,仍給閱讀帶來很大的障礙。

我拿在手中,便聞到了上面的淡淡血腥。

小心翼翼地翻開,生怕紙張破碎,略微翻了一下,卻發現除了開頭的幾頁,後面的紙都被血粘在了一起。

原本開始幾頁也都是粘在一起的,但顯然被衛先分開了。

"怎麼你沒看完啊。"

這麼重要的資料,他倒忍得下等我來一起看,不過恐怕洗澡換衣也花了他些時間吧。

我嘴裡這樣隨口問著,衛先沒有回答也並不在意,翻回第一頁,努力分辨那上面的文字。

第一頁就提到了幽靈旗。這時,我才想到,原來在那墓道中,我們還取到了半面幽靈旗!

"衛先,那旗在你這裡吧,快取出來看看。"我一邊往下看著,一邊對衛先說。

……

沒有回答?我抬頭看去,油然吃了一驚。

屋子裡的風小了有一會,我本以為衛先把窗關小了,現在卻赫然看見,衛先一隻腳已經跨出了窗戶,大半個人已經到了窗外。

窗外面有什麼?我第一反應就是衛先在窗外看見了什麼,這才做出這樣危險的姿勢探查,或許這樣的姿勢對他來說也不算危險吧。

腦子裡產生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間的事,可是我下意識地覺得不對。

衛先的兩隻手居然沒有抓住任何東西,就這樣任自己的重心倒向窗外。

"衛先!"我大喊一聲,話音還沒落的時候,就看見衛先在轉過頭看我的同時,另一隻腳也跨出了窗子。

那張茫然的臉!

我急步衝到窗前,一切都已來不及。

我看見衛先迅速遠去的臉上,神情從茫然到恐懼,那樣劇烈的表情轉換,彷彿突然發現自己在半空中一樣,然後發出聲嘶力竭的大叫。

我就這樣目送他的身軀落下十八樓,摔在地面上的時候,我彷彿聽見"轟"的一聲。我踉蹌向後退了幾步,怎麼會這樣?

他剛才分明是自己跳出窗外的,可是在現在的情形下,他有什麼理由要自殺?

我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原本以為已經逐漸接近真相,在墓道里接近危險的時候,終於把衛先勸了回來,沒有出什麼亂子。可現在衛先居然自殺了。

原來一切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衛先的縱身一躍,讓我從頭涼到腳。

還有他最後的表情……

我的視線轉到了日記上,莫非就在前面這幾頁,讓他看見了什麼,而遭到了無法承受的打擊?

又或者是那半面幽靈旗。

回想起來,從剛才開門的時候,衛先的神情就已經不對勁了,如果自己早一點注意到的話……

可是,現在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警察很快就會來這裡的,我現在成了謀殺衛先的嫌疑犯,而且,我怎麼解釋衛先的身份,怎麼解釋旅行包里的東西,怎麼解釋這本染血的日記和……

對了,那半面幽靈旗現在在哪裡?

衛先的旅行包就在床邊,旗子本來是被他放在裡面的,我一邊迅速翻開尋找,一邊祀禱別被他放在了身上,要是那樣的話拿回來就麻煩了。

出乎我的意料,我很容易就在包里找到了這半面旗,這麼說衛先還沒拿出來看過?

我把旗和日記一股腦塞進自己的包,心跳得依然飛快,這些動作幾乎是我下意識的自我保護反應,和衛先相交不深,但這些天和他相處愉快,在我眼前死去這樣的打擊讓我一時間無所適從,同時這房間里所有衛先留下來的東西,恐怕都不是我所能對警察解釋清楚的。

所以我這時的想法是:趕快離開。

我站在門前,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開門出去。

走廊里沒有人,我閃進了斜對面的樓梯間,往下走了五層,在十三樓轉出來,坐電梯到了底樓。

走出大堂的時候,酒店外面已經炸了鍋,不遠處團團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我站著,怔怔地看了人群半晌,終於決定不去看衛先的慘狀,轉身離去。

剛才一個人在樓道里走的時候,我的情緒已經穩定許多,至少和事情剛發生的時候比,已經可以鎮定下來分析一些事情。此時我已經想到,如果警察不是笨蛋的話,遲早會找到我的頭上來。

我從未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所以進出酒店完全沒有避嫌,很簡單就會問出最近頻繁和死者接觸的人,而剛才我來的時候,服務生也很可能看見了,當時是不會在意,但警察問起來的時候,總還是會想起的。

從現場應該可以很快得出多半是自殺的結論,可我這個死者死時在場的人,還是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懷疑,所以我會很麻煩。

我在心裡迅速權衡了一下,走進旁邊的一家聯華便利超市,把包寄存了起來,等到再次回到那個比剛才大了數圈的人群,奮力擠進去的時候,警察正好趕來。

我只看了一眼衛先的屍體,臉色就已經慘白。

衛不回說他會死在地下,可我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會死,雖然不在地下。

此後我在警局做了數小時的筆錄,對我和衛先的關係當然不能如實告訴警方,在我決定去面對警方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一個能解釋我和衛先的關係,又不至於被過多牽扯進來的說辭:網友。

我說自己是在新浪網上聊天時碰到衛先的,當時他是用隨機遊客的方式登錄的,聊的時候發現他對於古玩和中國古代歷史相當有見地,又是同城,就見了幾次。今天他打電話給我,說有好東西給我看,我趕來,卻發現他神色不對,還沒聊幾句,他就忽然從打開的窗戶里跳了下去。

警方讓我看的旅行包里的兩套衣服,我當然回答說不知道,沒見過。

從警方對房間里現場的調查,很快就得出衛先是自己跳下去的結論,更對我有利的是,下午服務生曾進來打掃過,那時服務生就注意到衛先的神情恍惚,臉色蒼白,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在警局裡一直呆到晚上九點多,終於可以離開,負責此事的警官要求我在結案之前如果要離開上海,需經警方同意。我當然只能答應。

如果是一般情況,我應該不會受到這樣的限制,只是衛先的身份過於詭秘,而且在房間里又出現了那些奇怪的工具,以及一些珍奇古玩,那些東西的價值,無論哪個專家到警局看一眼都會吃驚得合不攏嘴。

這樣的人死了,而身邊僅有我一個認識的人,怎可能被輕易放過呢。

不過他們調查一段時間,沒什麼進展的話,恐怕也只能以普通的自殺來結案了吧。那些古玩,估計會由上博收購吧。

出了警局,我叫了輛出租,到那家聯華便利取回了包。

回到家裡,我取出旗和日記本,準備開始研究。

首先看的卻是那半面旗,我打開了寫字檯上的燈,希望能看得更仔細些,我這寫字檯有近二米長,右邊放了電腦顯示器,剩下的地方,展開這半面殘旗竟還顯不夠。

這面旗非絲非棉,不知是什麼質地,上面浸了血污,雖然已經被撕毀,但我用手摸上去,卻感覺還十分結實,布料沒有因歲月悠長而產生腐爛現象。

細細分辨旗上的花紋,我的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這顯然應該就是那面幽靈旗,自始至終,我和衛先都沒有感受到這面旗給我們的壓力……想到這裡我心裡忽地打了一個突,我是沒感受到,衛先當時在墓里也應沒有,但後來呢,他後來的神情恍惚和這旗有沒有關係?

這樣的念頭轉了一轉,終因沒有什麼事實支撐而淡了下去。旗子是我從旅行包里拿出來的,照常理推斷,衛先回到希爾頓后該沒把旗取出來過。

從當年幾位見過旗的老人的敘述中,我早了解這面旗的威力,可是那些震懾人心的感覺,我卻沒有從眼前的這面殘旗上感覺到分毫。這很好解釋——旗都殘缺不全,當然就不會有威力,但問題是現在旗上的圖案,居然和鍾書同,楊鐵,傅惜娣三位老人回憶出的圖案都不同。

這旗子上的圖案,分明是幾條張牙舞爪的螭龍。儘管不全,但我還是能認得出。這樣明顯的圖案,那幾位老人怎會看錯?

我心中疑惑,定定地看著這旗,檯燈的強光下,那幾條螭龍的殘軀和血污交錯著,一時間竟讓我心跳加速起來。

我定了定神,這原本明黃底色上刺著黑龍,十分的顯眼,可現在血也凝成黑褐色,如果不細看,還分不出哪是黑龍,哪是血污。

不過在那明黃的底色上,似乎還有其他的暗紋。

或許那是比較淡的血污吧。我這樣想著,卻還是一隻手伸到旗面底下,把旗托起,靠近檯燈的燈光細看。

沒錯,的確是其他的紋路。

那明黃的底色上,還有偏土黃色的紋,如果不是這樣湊近細看,是決計發現不了的。

那是墓道里的圖案!

我心裡一寒,雖然不盡相同,但和墓道里的圖案絕對是一類的。

這些圖案代表著什麼?為什麼在綉上螭龍之後,還要再綉上這些不靠近細看就肯定會忽略掉的暗紋?

這些疑問固然是我這樣空想無法解決的,但我已經決定明天去一次鍾老家,相信以這位大學者的淵博,就算不能直接告訴我答案,也能指出一條路。

我把殘旗小心疊好,放在一邊,然後拿過那日記簿,開始一頁一頁地翻看。

這本日記有兩百多頁,幾乎記滿,這並不是孫輝祖的日記,卻是孫家長兄孫耀祖所記,這倒很正常,否則我還要奇怪那孫輝祖怎都不像是個會記日記的人,說不定連字都不識幾個呢。只是這日記不知怎地被孫輝祖帶在身上。

這日記不是每天都記,其實也不能說是日記,而是一本關於他們這次行動的記錄。基本一頁一天,開始記的那一天,卻是一九二八年的七月十七日。從那天起,這個計劃開始緩緩起動,初時日記跳躍很大,顯示出進展緩慢,到了一九三七年,密度明顯大了起來,進入三月之後,至少隔天就會有一篇記錄。

我小心翼翼地撕開被血凝住的紙,血的味道隨著一頁頁翻過去而濃重起來,許多地方已經看不清楚了,可當年孫氏兄弟所進行的龐大計劃,終究還是一點一滴地被揭了開來。

"1928年7月17日,晴。

我本沒有日記的習慣,但今天發生了一件事,我決心記下來,這只是一個開始,希望我能一直記到結束。我知道,祖宗正在天上看著我吶。

今天我在遵化見著了漢章(我本來沒明白這漢章是誰,看到後面,才猜到這漢章應該就是孫輝祖的表字),他告訴我,前些日子和孫殿英幹了一票大買賣,得了許多好處。他拿了許多珠寶給我看,都是我平生僅見的好寶貝,我詳細問他,才知道孫殿英居然帶隊把慈禧和乾隆的墓給掘了。

漢章見我有些吃驚,卻告訴了我另一件事情,在進到乾隆墓室里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怪事,把他都嚇得不輕。孫殿英嚴令此事不得外傳,如果我不是漢章的大哥,怕他還不肯告訴我。

進到乾隆最裡面的墓室的時候,把石門炸開,漢章第一個要衝進去,還沒踏進墓室一步,就已經被嚇得坐在了地上。

若不是漢章親口所說,我還真不敢相信,我這個三弟會怕成那樣的時候。

不過當時跟在漢章身後所有的人,包括那膽大包天的孫殿英,都嚇軟了身子。

可是他們就只是看見了一面旗而已。在墓室最內側對著門的牆上,掛著一面大旗子,漢章就是看見了那旗才嚇到,其他人也是。不過最起初,他們所有人都以為是乾隆皇帝發怒,受了詛咒。

那時候沒人敢進去,孫殿英把工兵營的工兵叫了幾個出來,用槍連崩了三個不敢進的,第四個才勉強爬了進去。然後才知道,那旗子遠看著讓人怕,一走近就一點事都沒有。

漢章不是長子,他雖然也知道漢末我孫氏的輝煌,但有一些事情,卻歷來只有長子才夠格知曉。

漢章第一次看到我這麼失態,在他的眼裡,我這個大哥一向都是穩如泰山的。

應該把老二和老四都叫過來,那旗子既然已經出現了,我們孫家的機會也就來了。

只要我們能找到那本書。"

"1928年8月9日,陰,旱雷。

漢升終於也到了,孫氏一脈活在世上的所有人,只剩下了我們四個。

沒下雨卻打了雷,這是個兆頭。

既然最後的機會已經來了,只能傳於長子的禁忌也打破了,所有孫家的人都必須為了這個目標奮鬥,可惜我們只剩了四個。

我全說了。

祖先們費盡心機都沒有找到那個墓,現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在這面旗上。

可是那面旗現在被孫殿英藏著,即便漢章跟了他好些年,就這麼問他要,怕也是不成的。

討論了一下午,還是沒有結論。"

"1929年11月13日,雲。

漢章還是沒有拿到那面旗。孫殿英把那些寶貝藏得太好了。

究竟還要等多久,我們孫家究竟還有沒有復興的機會?我一直在問自己,但卻不能對他們表現出來,在他們面前,我必須有信心。

可是,為什麼讓我看到了希望,卻又讓那希望越來越渺茫?

賊老天!"

"1934年3月17日,雲。

今天收到漢章急電:事成。

我忍不住大哭。

我還以為再也不會往這本本子上增加什麼,五年多了。

我必須儘快趕去。"

"1934年3月20日,晴。

沒想到會在醫院看到漢章,他的肺被子彈打穿了,他和我說,再厲害的硬氣功對上子彈都是屁。

但就是這顆子彈,讓我們重新看到希望。

漢章幫孫殿英擋了這顆子彈。

孫殿英是個有恩必報的人,他和漢章說了,不管他要什麼都成。

所以他答應把那面旗給漢章。等漢章一出院就給。

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只能等待。"

"1934年5月3日,雨。

終於拿到旗了。

儘管已經有心理準備,退到旗子三十米開外,還是被嚇趴在地上。

但是我很開心,這就是那面旗。一旗在手,千軍莫敵。

希望這面旗能幫我找到那本書,希望祖宗的推測不會出錯。

但現在還不行,我們還要等一等,等一個讓漢章和這面旗從孫殿英的視線里消失的機會。

已經等了這麼久,我們離目標很近了。"

"1935年1月18日,雪。

孫殿英已經失勢有一段時間,我覺得時間到了。

要和漢章他們商量一下,可以動手了。

就等這場雪停吧。"

"1935年1月20日,睛。

火遁成功。

漢章跟了他這麼久,他怎會想到,失了勢還跟著他來山西的孫輝祖,會借火遁呢?

他大概只會大哭吧,當初跟著他出道的,已經沒有人了。漢章是最後一個。

還虧我們找到了一個和漢章身材差不多的替死鬼。

從今天起,我們就將開始下一步的計劃了。

孫殿英勢力再大的時候都沒過長江,我們是安全的。"

我一頁一頁地翻著,有時會用紙甲輕輕颳去掩住字跡的血污,指尖已經變成暗紅色。

接下去的幾十頁,記載著在一年多的時間裡,孫氏兄弟是怎樣穿梭於江南的各個城市鄉間,踏遍了江浙兩省的所有土地。很明顯,孫家的祖先並不知道那個墓的確切位置。

很遺憾我一直沒有發現一些關鍵問題的答案,比方說,那到底是誰的墓。孫耀祖始終用"那個墓"或"他"來指代,並沒有詳細說明。還有那本書也是如此。

人即便在記日記時,碰到最隱密不可言的事,常常也會含混其詞,下意識地迴避,這就是一例。

不過,總算也幫我解決了一些疑問,比如為什麼總是孫輝祖扛旗:

"1935年2月24日,小雨。

明天應該輪到老四扛旗,但他不太樂意。

他和老二都說,應該固定下來一個人扛旗,希望這樣能讓執旗的人有更多熟悉旗的機會,傳說中神兵利器都有自己的意識,或許這樣有利於扛旗人和旗的溝通,更容易找到那個墓。

而這件事當然只有老三才做得到,旗子連桿三十多斤重量,一天扛下來我累得夠嗆,老二和老四也不比我好多少。

這事就先定下來,以後漢章扛旗。

只是有一節他們沒說,我卻是知道的。

扛這旗子,有些張揚。"

孫耀祖只是點到即止,這本東西上的記錄,怕是其他三個人都能看的,所以寫得太過不好。

什麼叫"有些張揚"?試想一下,扛著這麼大一面旗子,在城市的街道上走,在鄉間的田野邊走,眾目所視,沒辦法旁若無人,孫家老二老四的臉上掛不住了。這恐怕才是讓孫老三一人扛旗的真正原因。

這四兄弟的心,原來還不是一般齊啊,孫耀祖和孫輝祖才是最堅定的。

而扛著旗走和發現墓在哪裡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孫耀祖並沒有在記錄中專門說明,他曾經為此事前後對三個弟弟解釋過六遍,反應到記錄中,前後對照之下,我整理出了個大概。

這面旗和墓中的某些東西有很大聯繫,最有可能的就是那本書,又或者是其他東西,孫耀祖對此語焉不詳,總之淵源極深,或者出自一處,或者有類似的功用。而孫家的祖先猜測,兩者間可能會共振或相互吸引,就像兩塊磁鐵接近到一定程度一樣,旗子接近墓到一定程度,也會產生異象,由此就可以判斷墓的大概位置。

由於一年多間旗子始終沒有表現出什麼異象,除了一如繼往嚇的讓初見者魂不附體,不見有什麼共振共鳴,不用說,對於自己祖先的猜測,幾個兄弟心裡的懷疑越來越甚,這也是為什麼孫耀祖會重複解釋六遍的原因。

我能夠想像,當時一天天地走下來,沒走到的地方越來越少,但大旗卻沒有預想中的反應,他們一定會想,祖先的推測是不是錯了,又甚至,那僅僅是祖先在嘗試了一切實際地尋找手段失敗后,為了不讓子孫放棄尋找的希望而隨意編造的?

如果不是大旗本身具有的神奇性,恐怕孫氏兄弟早就放棄了吧。

"1936年7月14日,雷雨。

前進大上海。"

"1936年7月15日,雨。

漢章告訴我們,他感覺有些不一樣。

他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就是覺得,拿著旗子的時候,感覺和從前有些不同。

但我們都沒什麼感覺。希望這不是漢章的錯覺。

或許我們要找的,就在大上海。"

"1937年8月7日,多雲。

漢章又有感覺了,比上一次更強烈一點。

這裡是上海的閘北。

聽漢章這麼一說,我們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同?是心理原因嗎?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如果這一次還不行的話……"

"1937年8月11日,睛。

終於找到了!

真的會有異變!整條街的人都快被嚇瘋了,那就像是一場心靈風暴!而站在旗子下的我們,卻一點事都沒有。不,應該說那一瞬間,有一種充滿力量的感覺。

力量。那一瞬間,我似乎擁有挑戰世界的力量。

相信這一天不遠了,墓就在我的腳下。"

這一頁上的字跡顫抖,孫耀祖在寫下這些字的時候,連紙都劃破了數處。原本越來越渺茫的希望一下子成真,就要接近成功了,怎麼會不激動。

而多年以後,我坐在這裡看著這份記錄,卻知道,其實他接近的是死亡。

此後這本本子上所記錄的,我基本已經知道了。與政府打好關係,遷走居民,造三層樓,請來鍾書同,圓通,衛不回,開始以防空洞的名義向地下挖掘,同時把挖出來的土運去邱家塘,發現墓的具體位置,日寇轟炸,圓通不祥的預言……

我翻到記錄的最後一頁。

"1937年9月4日,多雲。

準備下去了。

這是最後的時刻,可是大家的情緒似乎都有些……

或許,不該請圓通來的。

希望衛不回能幫到我們,不論下面是什麼,我們都沒有後退的餘地了。在我們的後面,是孫家千多年前的期望。祖宗們在看著呢。

好在我們都沒什麼牽挂。"

合上本子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雖然對我來說並不算多麼晚的時間,但此時我卻有一股極深的疲倦湧上來,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從大腦的深處散發出來,讓我沒辦法再思考下去。

思緒太多,這些思緒都糾結粘纏在一起,讓我一時間失卻了理清它們的勇氣。

還是先睡吧。

我總是以睡眠來逃避一些事情。其實那都是我無法迴避的。

指尖上,是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我把兩隻手都壓到了枕頭底下……

我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或許並沒有真的睡著過,眼前不斷有影像劃過,有衛先,有我從未謀面的孫氏兄弟,還有那隻骷髏頭。我很久沒有這樣惡劣的睡眠質量了,爬起來的時候混身都是冷冷粘粘的汗液。

北海二中紅花會幽靈旗(四*轉載)——回首頁2005年索引——幽靈旗(六*轉載)

幽靈旗(五*轉載)——

鬧鐘的時間指向七點十五。對我來說這是個很早的時間,但已經在床上待不下去了,閉著眼睛的時候,依然可以看見雜亂的光。

洗了個冷水澡,勉強提了點精神出來,現在給鍾老打電話有些不合適,但那本暗紅色的日記我已經不想再拿出來溫習了。

日記上的內容讓我勾出了當年事件的輪廓,但真正的幫助並不大。特別是我原以為,從這本日記中可以找出衛先自殺的線索,可現在我卻什麼都向不出。

是什麼把衛先逼到了死路,讓他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甚至都沒有向我求助?

想起最後一刻衛先臉上突然露出的恐懼和無助,這該如何解讀呢?那時候他的目光是望著我的。

我忽然有了一個讓自己大吃一驚的想法:莫非衛先在怕我!

因為他怕的是我,所以什麼都沒有對我說,他最後的恐懼表情,是因為看著我。

我看著穿衣鏡里的自己,除了憔悴一些,和平時並沒有什麼差別。

我在屋裡來回踱著步,莫名的壓力讓我沒辦法舒舒服服地透氣,我知道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可是我卻抓不住它。

我有危險的感覺,但我卻完全步知道危險是來自哪裡。

八點十五分,我終於忍不住給鍾書同家打了電話,老人總是早起的,他接得很快,看來並沒有打擾到這位大學者的睡眠,聽說有新的進展,他立刻就要我過去說給他聽,幾乎比我還要著急。

我把數碼相機里的照片大解析度列印了出來,裝在包里,沒有坐公交車的耐心,出門直接就打的去鍾家。

七死亡詛咒

我並沒有告訴鍾書同先生衛先的離奇死亡,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正面的意義,我說的故事已經夠令他震撼的了。

「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這樣的話,鍾書同在聽我述說的時候,已經重複過許多遍了。

聽到當年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中參加進這樣一個龐大計劃里,即便是這樣一位高齡老者,也對孫氏兄弟到底想要做什麼充滿了好奇。所以還沒等我提出來,鍾書同已經急著要看我拍下來的照片還有那半面幽靈旗。

「咦?」

當我把半面旗子展開,鍾書同卻面露驚訝。

「就是這面?」他轉頭問我。

我點頭表示肯定。

「和您當初畫給我的那幅畫,圖案上不大一樣,但我想不太可能孫輝祖臨死抓著的是另一面旗吧?!」

「可是圖案和我記憶中的完全不同啊,顏色倒是差不多,難道人老了記性不行了?」

「那也不一定,楊老和傅老畫出來的旗,和您畫的圖案也各不相同,而他們兩位也說自己的記憶沒有問題。或許這旗子在每個人的眼裡看出來的圖案都不一樣,這旗子本來就很神了,再神一點,也不是沒可能的的吧?!

「那你現在看這旗子上的圖案是什麼,是不是螭龍?」鍾書同問。

「是的,就和您看到的一樣,或許,或許這旗子破了之後,原本的作用就都消失了。」我說話的聲音又輕了下來,在這麼一位大學者跟前,說這些神神怪怪連自己都沒把握的事情,真是一點底氣都沒有。

沒想到鍾書同竟點了點頭,又把目光轉投到旗上去了。

我本來要接著把列印的相片拿出來,見鍾書同若有所得的神色,便停了下來。

鍾書同看了一會兒,又取出高倍放大鏡細細察看,戴著老花眼鏡的臉離旗子越湊越近。

「這旗子的質地,真是從來都沒有見過,非絲非棉,建議你送去檢驗一下成分。這麼多年,人都成了黃土,但時間似乎對這旗沒些起多少作用啊。」鍾書同重新開口的第一句話,卻讓我有失望。

「不過從圖案來看,這應該是一面軍旗。」

「軍旗?」

「是的,漢、三國、晉都有可能,三國時期的可能性最大。這面軍旗所代表的人,應該有相當高的地位。「鍾書同補充道。

「對了,軍旗,如果是軍旗的話,就能說通了。」想通了一個關節,我顯得十分興奮。

「什麼能說通了?「

「是這面旗的作用,對於看到這面旗的人,可以產生明顯的威嚇作用。自己的軍隊如果長時間看的話,習慣后應該可以克服,而對於旗下一定範圍內的人,也就是主帥的親衛隊之類的部隊,有提升士氣的效果,而對初次見到的敵軍,打擊卻是致命的。這面旗簡直是為冷兵器時代的戰場量身訂做的啊。」

說到這裡,卻想到了「三層樓」被保存下來的原因,立刻補充道:「就是在現代戰爭里,也能發揮巨大的作用呢。」

鍾書同呆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可惜破了,希望能找到另外一半,研究出它的原理是什麼。對了,你拍的照片呢?」

我忙從包里取出列印在專業照相紙上的圖片,遞給鍾書同。

鍾書同一張接著一張地看,眉毛卻越皺越緊。

他看得很慢,十幾張紙,翻來覆去看了二十多分鐘,尤其是那張詭異骷髏頭的特寫。

剛開始看的時候,他微微搖著頭,看到後來,搖頭的幅度卻越來越大。

最後他抬頭苦笑說:「真實慚愧極了,那些刻在墓壁上的符號,以及拱門上刻的符號,我從來都沒有見過。」

聽到鍾書同這麼說,我真是吃了一驚。鍾書同在史學界的地位非同小可,素以學識淵博雜通百家著稱,雖然專研三國歷史,但這樣的大使,對中國其他時期的歷史也絕對是專家級的,照理說就算沒專門研究過那種符號,也總該說得出個出處,有些線索才對啊。

「從門的心態來看,因該是三國時期的,但這些符號我卻從未見過,不僅三國時期,其他時期也沒有見到過這樣子的墓室符號。可以肯定的是,這絕對不是無意義的裝飾圖案,其中必有重要含義。」

鍾書同說著從裡面抽了五張出來說:「這幾張留在我這裡,我慢慢研究一下。」

我當然說好。

鍾書同又抽出一張放在我的面前說:「關於這張,我有些自己的猜想,作不得准,只算是一種參考。」

這正是那張頭骨的特寫。

鍾書同用手點著照片上頭骨上額的大洞,道:「雖然不可思議,但從照片上看,這個洞像是天生的,這種規模的墓,不可能有人在墓主人死後進去在他頭上挖個這麼個洞出來,而這個洞看上去如此光滑,也不可能是生前被武器所傷的。」

「那您的意思是~~~~~~」

「第三隻眼。」鍾書同說了個讓我目瞪口呆的的名詞。

或許我也曾聯想過,這麼大個洞,還真像是開了第三隻眼睛,但那只是隨意的聯想,我還沒聽說過誰有第三隻眼睛的。而這位史學大家這樣說,卻分明是鄭重其事的態度。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許是基因突變,但在中國的歷史中,確實有一些擁有第三隻眼的人的記載。我研究史籍至今,各種資料相互對照,再輔以野史筆記,有時會發現一些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東西。雖然也有三人成虎的可能性存在,但許多時候,各個方面的資料都指向一個我無法接受的結果。不過通常,我都會把這些疑惑壓在心底,畢竟這些東西本來已經湮滅在歷史中了,我沒有必要把它們再拾出來。不過現在,我想告訴你,很可能真的有擁有第三隻眼的人存在,這樣的人往往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特異能力。」

「據您所知,曾有誰生著第三隻眼,三國時有這樣的人嗎?」

「民間傳說里的二郎神楊戩很可能真有其人,而清朝的開國皇帝皇太極,傳說也是有天眼的。但三國時期我卻從來未曾聽說。」

三國時沒有?可這墓主人分明是三國時的人啊。

「可是三國時期,記載中擁有奇異能力的人,卻有幾個呢。「鍾書同緩緩說道。

出了鍾家大門,我一直在想三國時期符合條件的有哪些人,誰可能有第三隻眼,誰可能是墓主人,加上昨晚上睡眠質量又差,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恍然不覺自己已經走到了路口,被一輛馳過的自行車帶了個趔趄,自然少不得被咒罵幾聲。不過我卻是很慶幸,要不是被那個中年婦女擦了一下,我再往前走到了馬路中間,可是大大糟糕了。

到了報社,打開郵箱發現有幾篇通訊員傳過來的稿子,選了兩篇還可以的改了一下,起個好標題然後在他的名字後面加上自己的,就發到當天的稿庫里去了。這幾天我一點自己採訪寫稿的心情都沒有,能有現成的稿子最好。

在報社待了不到三小時,我就離開回家,至於那兩篇稿子能不能上明天的報紙,也沒心思關心。

順路買了盒打算當晚飯的速食麵,管飽就行。我開始從網上查找關於「第三隻眼」的信息。

可惜網上有關這方面的內容出奇地少,我只看到幾篇提到人類第三隻眼睛的文章,不過這已經足夠讓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那麼一些人在研究著人的第三隻眼睛,並且從科學上進行推測和構建假說。

關於第三隻眼的說法由來已久,在東方的許多宗教儀式上,人們習慣在雙眉之間畫上第三隻眼,認為這樣便可獲得與宇宙進行直接交流的通道。古希臘哲學家認為第三隻眼位於大腦中心部位,將其比喻為宇宙能量進入人體的閘門。直至今日,現代科學對第三隻眼的研究也從未停止過。

讓我沒想到的是,第三隻眼居然人人都有,只不過它只出現在人類胚胎髮育兩個月時,即晶體,感光器和間腦區域的神經細胞形成階段。器官的是,它剛一出現,馬上就開始退化。著名的海克爾生物基因定律為此提供了最有力的證據。根據這一定律,胚胎在很短的時期內會經歷其所屬物種的整個進化史。即人類在胚胎時期能夠出現我們的先祖所具備的某些形特徵。人類學家認為,人體的某個器官會發生退化,然後便不復存在。從古代兩棲動物的進化中可以發現它們同樣伴有退化。紐西蘭的斑點楔齒蜥已經存在了兩億年,它的顱骨上有很小的眼眶,在一層透明的膜下隱藏著一隻真正的眼睛。古生物學家發現,許多滅絕的爬行動物頭頂都有眼睛,它是這些動物視覺器官的重要補充。正是因為具有這一獨特的器官,爬行動物才對地震,磁暴和火山爆發等自然災害非常敏感。

一些研究者猜測,許多先知之所以能夠看到未來,就是保留了對一般人來說在出生前就退化了的第三隻眼的作用。

瀏覽了一番關於第三隻眼的理論推測后,我發現這些文章在談到第三隻眼的作用時,多提到「預知」,而未提有其他的作用,可是我聽鍾書同的口氣,似乎還該有其他的作用才對。

那些空對空的理論完全沒有提到對某個個體的分析,看來對於這些研究者來說,生有第三隻眼的人類也只存在與傳說之中,沒有切實可靠的記載。沒辦法,我只好從書櫥里翻出《三國志》和《三國演義》開始看,當然網上也有電子版,但總還是看實體書習慣。

我拿了張白紙放在一邊,準備把覺得有可能的人名列在上面,再慢慢分析篩選。

我本已作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卻不料剛看了僅十幾分鐘,當我看到一個人的名字時,就驚訝地叫出聲來。

張角!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天公將軍張角!

這位黃巾軍的首領將戰火燒遍中原,一手斷送了漢朝的河山,而他傳說中具有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本領,這本領就是得自於一本名為《太平清領書》的仙書。

不說張角自己的種種神異傳說,就這讓他發家的《太平清領書》,和孫耀祖在日記上所記的「那本書」難道不是暗中相合嗎?

縱觀三國野史,有奇書的不止張角藝人,比如說左慈的《遁甲天書》,可能在戰場上呼風喚雨,造出種種奇迹;但使人持之逐鹿天下的,就只有張角《太平清領書》。孫耀祖不是說,得了那本書,就等於得天下嗎?

如果真有這樣的書,或許真能滿足孫氏兄弟將孫氏一脈重新發揚光大,甚至在當年的兵荒馬亂中異軍突起稱雄一方的願望。

那墓室規模頗大,如果不是張角這等極有勢力之人,是沒有辦法建起來的。就算左慈和于吉這種野史中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半仙,也沒這樣的能耐。

這麼一想似乎張角是最接近的答案,生有第三隻眼的神人,想要建立太平道成為人人敬仰的天師,自然比一般人要容易得多。可是如果他真有這般神異,那本《太平清領書》也真能創造呼風喚雨的奇迹,最後又怎麼會落敗身亡呢?

而且既然兵敗身亡,張角又怎麼可能造出這樣一個墓室,這樣的規模可不是短時間能建成的啊。

不過換一個角度看,如果說第三隻眼具有預知的能力,張角能夠預知到自己的結局,或許就可以在此之前先建好墓室了吧?!

那麼這面黃色的旗,當年就是黃巾軍的戰旗了?

在中國的歷史中,能夠呼風喚雨的人有很多,可是學界一向的觀點,都認為這隻不過是有豐富想象力的後人的異化,或者是未開化的愚昧使人對一些現象的誤解。我原本也是這樣認為,可現在看來,卻沒有這樣簡單。

至少如今放在桌上的這半面旗如果完好,其展現出來的情狀,就足以在科學界掀起軒然大波。

不過轉念一向又未必如此,此前我曾有過多少特異經歷,和中國的X機構打過多次交道,在科學界,恐怕已經有許多人致力於所謂「怪力神談」的研究,只不過還遠沒有到公諸於眾的時候罷了。

如果那個墓里果真藏著《太平清領書》的話``````我不由得開始想象像這本書里所記載的東西,那是無法剋制的好奇,還摻雜著一些其他的情緒。

隨後我就想到了從我眼前跳下去的衛先,和他那慘不忍睹的屍體。

如果是《太平清領書》的話,那可是一點都不太平啊。

我早早地睡了,但這一夜,我仍沒能睡個好覺,我處於極淺的睡眠中,如果有人在床邊看者我的話,應該可以發現我眼皮下的眼珠,快速地轉動著。

第二天醒來,我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臉色比昨天還要糟糕。

從前一覺睡到中午,可現在卻一點睡覺的感覺都找不到了。我自己都不由得驚訝,這件事怎麼會給我這麼大的壓力?我可不是沒見過死人,沒經歷過險境的人啊。

而且我對事情的把握和決斷力也明顯地下降了,我才發現,昨天一整天,自己忙著查三眼人想張角,卻完全忽略了自己在整個事件中的位置。

換言之,接下來我打算幹什麼。

衛先已死,沒人再和我一同探墓,就算我對墓主人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測,我還怎麼繼續幹下去呢,孤身前往,那不是找死嗎?

現在的情況是,要麼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就此結束這個事件,可這樣的半途而廢我可從來都沒試過;要麼就再找一個強援,比如——X機構。

以X機構的強大力量,要勝過衛先多多了。

可是通過梁應物和X機構打了幾次交道,我也知道,一旦X機構正式介入,這整件事就上升為國家機密,或許通過梁應物還能事後知道些情況,但要直接參与,卻是想都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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