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二月春色應偷紅
1
一年前。
鄭小燕看起來很年輕,雖然她結婚七年,女兒都五歲了。良好的環境和安穩的生活,精心的保養與平和的心態,這些都會令人看起來年輕很多,鄭小燕也不例外。
她是這家商場的常客,沒有特別的原因,只因為這家商場離家近,規模足夠應付她的日常採購。
鄭小燕的採購過程很漫長,她有足夠的時間精挑細選。她從貨架間瀏覽而過,就像在畫廊里欣賞展品,安靜而沉醉。
她每次採購的東西都不多,只是一些家居常用品,偶爾購買護膚品,她似乎不懂得辨別質量,所以只選擇價格最貴的。
李元亨很有耐心,總是在與她相隔兩排貨架的距離悄悄地觀察著她。貨架陳列品的間隙便是他的觀察孔,他很小心,大部分時間如同蟄伏的冬蟲,只需一雙警惕的眼睛便可,所以,鄭小燕從來也沒有覺察出來。
鄭小燕像眾多採購主婦一樣推著一部購物車,在商場裡面的主婦堆里她並不算扎眼,她的髮型和穿著都盡量樸素,顏色也很清雅,如果仔細觀察,當然能看出她的美人胚底。修長的細腿,緊縮的蠻腰,胸部並不十分突出,卻顯得舒展而飽滿,眼角若隱若現的細紋如春水含露。李元亨喜歡看她裸露在高跟涼鞋外的腳趾頭,示威似的微微翹起,充滿少女般的調皮和挑逗。
好幾回,羅貞洗澡出來,裹著半截浴巾,架著粗腿在床頭塗染腳趾甲,李元亨很認真地審視過她的腳趾,每一根都彷彿世襲皇位般劍拔弩張,毫不相讓,讓李元亨對它們五位能夠相處至今心生敬意。
羅貞的胸部也許更加舒展和飽滿,可以象徵祖國,相比之下,鄭小燕更像是東三省,這種對比讓李元亨更加熱愛鄭小燕那片肥沃的黑土地。
手機在褲兜里響了一聲,李元亨便迅速摁掉,他已經有資格摁掉任何人的電話,需要事後尋找借口的人不會超過三個,羅貞算一個,她父親羅仁禮算一個,最後一個是機動的,可能是任意的某個大客戶。
這個時候他需要全神貫注,鄭小燕能展示給他的瞬間只有一次,每一次也就一瞬間,雖然每次的瞬間都一模一樣,就好像每一次奔赴茅房,暢順的感覺儘管雷同,但總讓人愉快。
鄭小燕終於走到了日化品架前,她漫不經心地看著,一隻手輕輕滑過陳列的貨品,不經意間在廉價的眉筆堆里停留了一下,一枝眉筆在食指與中指間靈巧地翻飛閃過,悄無聲息地滑進了腋下的坤包里。
整個過程就在一瞬間,動作賞心悅目,彷彿她就是表演中的魔術師,馬上坤包里會長出一朵花來似的。
李元亨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腦海里還有那枝眉筆在翻飛。
鄭小燕眼角的紋路清晰起來,笑意就像掠過投石的水面蕩漾開去。
在靠近收銀台的一根柱子的邊上,站著一位身著深灰西服的矮胖男人,戴著金邊眼鏡,看起來很睿智和優雅,從他的角度是看不清楚鄭小燕的動作的,只不過他更多的注意力是在李元亨身上。鄭小燕走近收銀台的時候,他閃到柱子另一邊,直到鄭小燕往地下停車場而去,李元亨也進了地下通道門后,他才閃出來,並且悄悄跟上。
鄭小燕跨出樓道門,她知道門邊有一個垃圾回收箱,所以預先伸手掏出了包里的那枝廉價眉筆,在經過垃圾箱的時候,手一揚,輕蔑地將眉筆扔了進去。
免費的東西她是不會要的,廉價的貨品她也不會保留,就如在飛機上撿起鄰座遺下的半包紙巾,你不可能留著自用。
但有人會需要,跟上來的李元亨看著消失在車庫一頭的鄭小燕,然後從垃圾箱里將那枝眉筆撿了起來,他掏出一個小皮夾,上面別了許多同款式的眉筆,將新撿的這枝別了上去。
做完這一切,李元亨去取車,在掏出車鑰匙的同時,手機響起來,這聲音在這個封閉安靜的地下車庫裡顯得尤其刺耳。
電話是秘書打來的,問他幾時可以到公司,廣告公司的人帶著策劃案過來了在等他開會。
李元亨說:"我馬上回來。"掛了電話,剛抬頭,一輛紅色小車突然冒出停在他跟前,玻璃窗降下,鄭小燕伸出半個腦袋,驚訝地看著他。
"你怎麼在這兒?"
李元亨下意識看看左右,說:"哦,剛到,剛到,準備上樓去買點東西,你呢?剛到還是離開?"
鄭小燕笑了:"離開。"說完要升上玻璃窗。李元亨好像想起什麼,連忙示意她把窗子降下來。
"還有事?"
李元亨掏出一張請柬遞過去,"明天晚上,結婚周年,和往常一樣,在家裡聚會,羅貞讓我今天派完這幾張,呵呵,這下省得去周醫生診所了。"
鄭小燕接過來,看也不看就扔到旁座上,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臉看,李元亨被她看得有些局促,揮揮手讓她走,鄭小燕突然咧嘴一笑,很有深意地說:"先祝賀你,又一年了,不過,日子還長著呢,呵呵。"
看著鄭小燕的車離去,李元亨有種說不出來的懊惱。
李元亨的車也離開車庫的時候,著深灰西服的男人從樓梯口走了出來,迅速鑽上自己的車,一輛黑色日本房車,從事他這個職業的人在生活用品上通常都很低調。剛要啟動汽車,他的電話響了。
"國榮,你在哪兒啊?"
"出了個診,在回診所的路上,有事嗎?"
"明天是李元亨和羅貞結婚周年,我們要去吃晚飯,你要記得啊,這個不好失約的。"
"好的,我會和接待說的。"
"不用啦,我剛才打電話到你診所,英子接的,我已經和她說了,讓她明晚不要接病約了。"
"哦,知道了。"周國榮不太喜歡妻子這種先斬後奏的方式,好在這種情況極少發生,甚至鄭小燕結婚六年來上他診所的次數加起來還沒有手指頭多。
2
李元亨匆匆趕回辦公室,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夾上桌面上幾張亂七八糟記了些句子的紙就往策劃室走去。這是他的一個習慣,將斷斷續續的思路記在紙上,外人如看天書,他卻能一目了然。
公司在中國註冊了新的紅酒品牌——"偷紅"。這是一個大膽的嘗試,之前幾個自有品牌名字都顯得平庸無奇,"醇紅""甘露紅""玫瑰紅"之類的,因此市場走勢也就一直平淡無奇,公司能支撐到今天,靠的是品牌,旗下現在已經擁有了十多個紅酒品牌,在中檔價位形成了圍攻之勢。這麼說吧,消費者需要購買中檔紅酒,隨便到一個超市,看見品牌眾多,每個消費者總有自己的理由選擇打動他的那一瓶,而對於李元亨來說,不管消費者如何選擇,有68%的機會是在購買他公司的品牌,這就是市場佔有率68%的意義。
策劃室里煙霧迷濛,這是公司唯一允許吸煙的地方,這似乎是約定俗成的,動腦子的地方不宜禁煙。
李元亨朝裡面四位廣告人點點頭,在居中位置坐了下來,然後對秘書低聲交待:"讓各部門經理都進來。"
人齊后,李元亨伸手做個"請"的姿勢,廣告人里站起來一位瘦高個,臉色蒼白,開口卻聲音洪亮,李元亨見怪不怪,搞策劃的,都有許多給自己撐自信的招兒。
幻燈片亮起,一張設計精美的海報躍在銀幕上:昏暗的酒吧一角,一個中年男人優雅地靠在吧台上,他可能在注視舞台上的演出,在他手肘旁邊,是一杯紅酒,被喝過一小口,杯沿上有殘留的酒液。
海報充滿迷醉的感覺,據設計者——那位瘦高個嗓音洪亮地介紹:"這是一個充滿陌生、充滿未知的空間,一個孤獨的男人,在這樣的環境里,他的心裡一定充滿渴望,他渴望發生一些故事,而這些故事本來一輩子也不會發生在這種男人身上,但是他渴望發生,所以,他來到了這樣的酒吧里,尋找並等待著,他的心裡有蘇醒的蠢動和靈敏,但他的外表看起來如朽木般陳腐。等待的故事不一定會發生,但是,他可以為自己製造故事中的感覺,那就是——這杯紅酒。"
策劃室安靜得像太平間,收住了話頭的瘦高個獃獃地望著李元亨,其他人也在等待著,對他們來說,李元亨的意見出來后,他們才有了坐標去發揮。如果李元亨認為創意是壞的,這些經理們馬上就會找出一百條爛的理由,反之亦然。
李元亨面無表情,沉思了一會兒,輕輕鼓掌,其他人立即跟上報以熱烈的掌聲,瘦高個鬆了口氣,露出笑容,剛剛還挺拔昂揚的身形由於放鬆下來,反而顯得佝僂了。
掌聲落下,李元亨站起來,走到銀幕前,盯著銀幕上的酒杯,這個杯子是畫面的焦點所在,應該說,這幅畫面的構圖和拍攝都非常完美,不過他總是覺得少了些什麼,說到底,就是想講述一個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起了偷情的慾望,在沒有得到滿足之前,用紅酒來聊以充饑。
李元亨輕輕轉過來,對秘書說:"毛毛,過來一下,小劉,搬張凳子到銀幕旁邊來。"
毛毛走過來,李元亨讓她站到凳子上,身體正好站到了銀幕邊上。
李元亨比劃著高度:"稍稍踮高一下腳尖,對對對,就這樣。"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李元亨,他們等待著,等待著葫蘆揭蓋。
"毛毛,你把手伸出來,你想象一下,你現在也在這間酒吧,這個男人背對著你,或者,是你悄悄走到了他背後,你現在伸手去端那個杯子,你想偷喝這杯酒,對,慢慢伸過去,好——停——別動,就這樣。"李元亨迅速退開幾步,凝神看著這個畫面。
突然,房間里響起了一個人的掌聲,瘦高個突然站了起來,大力拍著手,激動得幾乎變聲地嚷道:"妙妙妙,太妙了,就是這感覺,我一直在苦想的答案就在這裡,這才是真正的偷紅,太妙了,太妙了。"
瘦高個或許是太激動了,他跳出來,疾步走到銀幕前,時而傾身,時而退後,讚賞道:"完美的意境,絕妙的暗喻啊,女人的手從後面伸來,那不正是這個男人所期盼渴望的故事么?故事即將發生,從這半杯紅酒開始——太妙了——我們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想象,這隻玉手不是真實的,而是這個孤獨男人的想象,他獨飲落寞,想象著後面一隻伸過來的玉手,想象故事的開始——太棒了——"
瘦高個的激動終於感染了眾人,策劃室爆發出異常熱烈的掌聲。李元亨也露出了微笑,讓人開了燈,回到自己座位上,抽出文件夾裡面天書般的紙,看了一眼說:"這還不夠,我這裡想了一句話,我希望你們再動動腦子,把它對成兩句工整的,作為包裝上的宣傳語。"
李元亨走到白板前,寫下"二月春色應偷紅"。他指著這句話解釋說:"事實上,我決定用-偷紅-這個品牌時,就已經有這個句子的意境了,中高檔紅酒的主要消費群是城市中年中產人士,這類人通常事業有成,生活無憂,多數已婚有子,那麼,他們會在什麼情況下喝紅酒呢?應酬嗎?不不不,中國的國情是應酬用白酒,喝紅酒一般是在需要講究情調,又不想喝醉或者沒必要喝出豪情萬丈的時候。比如,這個苦悶的中年男士,多年的婚姻生活對他來說可能如同白開水,開水就是開水,不管怎麼喝也不會讓你迷醉;事業拼搏像白酒,要拼出一股勁來;而紅酒呢?紅酒是私密的,隱私的,像情趣內衣,大家都夢想擁有和體驗,但是你通常不會公開承認,甚至不會去討論它。所以,它是二月的春色,青青澀澀,哪怕只偷偷盛開一朵花,那就是一個完美的春天。"
"八月秋風來竊香。"瘦高個推推眼鏡,彷彿已經深深意會,得意地念出這句。
李元亨仔細品味了一會兒,笑著說:"工整倒是工整,但意境不對,秋風太張揚,竊香就更為低級趣味啦。"
眾人嘲笑起來,瘦高個聳聳肩,有些後悔過早暴露了自己的低級趣味。
"不用急,慢慢想,今天先到這裡,下周我們再討論。"
3
早上起床的時候。羅貞說她不到公司去了,要去酒店訂餐,每次家裡搞聚會都是西式自助餐形式,由酒店西餐廳帶著全套的行頭上門。
"親愛的,你說今晚做俄式餐還是法式餐?"羅貞問他。
李元亨一邊系著領帶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有區別嗎?"
"當然有,你吃不出區別來嗎?"
"還不都是麵包牛排沙拉么,隨便你啦。"
"可你也是主人之一嘛,這種事情應該我們一起決定,是不是?"羅貞做出嬌羞的樣子,李元亨一樂,他們在一起戀愛加結婚也有五六年了,真佩服羅貞還沒失去少女情懷。"那就俄式吧。"
"俄式的湯太酸了,麵包也沒有法式的花樣多。"羅貞歪著腦袋,彷彿兩套菜色已經做好了,擺在了她的腦袋裡。
"那就法式吧。"
"你這人怎麼這麼沒主意,你是男人,要有主見的,到底是法式還是俄式?"
"有德式嗎?"李元亨突然問。
"好像沒有。"
"那就是法式吧。"
"好吧,聽你的。"羅貞高興得跳起來,撿起地上的浴巾去洗澡了。
4
顧胖子怒氣沖沖的時候,公司里誰也不敢阻攔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長驅直入,闖進李元亨的辦公室。
此人是興師問罪來的,他曾經是公司的最大客戶,一個區域代理商。他是公司創業之初第一批建立起來的客戶,因此,他自覺有權利也有義務教訓後生之犢李元亨。
"李元亨——"顧胖子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你憑什麼停了我的貨?"
"顧總啊,請坐請坐,有話好說。"李元亨有點怕他,剛進公司的時候,他是銷售員,當時就負責顧胖子的那塊區域,沒少挨他訓斥。
"哼,我說李元亨,你小子算哪根蔥?當年給老子提鞋都不配,別以為做了乘龍快婿,這企業就你說了算了,告訴你,沒有老子,羅仁禮也沒有今天。"
李元亨最怕他提這個"婿"字,一聽這個字他就頭皮發麻,臉色也不由地陰了下來,乾脆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顧總,貴公司拖欠貨款已經超過信用額的50%,這已經是破例了,再說,公司有公司的制度,我們規定超過信用額度10%就必須停貨收款。"
顧胖子一聽臉都氣歪了,一堆肥肉在臉上蠢蠢欲動般顫抖著,一時又找不出駁斥的理由,只好按原思路繼續下去:"我告訴你李元亨,你小子懂不懂怎麼做生意?不懂就請你老丈人來和我說。想收我的款,就憑你?還不配。"
"顧總,生意上的事,我的確還需要向您老學習,但是您也清楚,公司有公司的制度,您的信用額度是所有代理商中最高的,因為我們有多年合作的基礎,誰也不想因為一時的資金流而葬送了難得的合作夥伴……"
顧胖子蹬鼻子上臉,李元亨的軟化正是他硬化的催化劑,"李元亨,你也知道合作夥伴這個詞啊,什麼叫夥伴,夥伴就是,當年你老丈人創業的時候,積了一大倉庫的貨,是我拉他一把,提著現金來提貨,幫他分攤了庫存,不然,你今天哪能坐在這位子上指手畫腳?哼——"
李元亨知道他的脾氣,發起橫來是無理取鬧型的,又是公司最老的客戶,這麼僵持下去只會被逼入死角。李元亨一時也沒有好辦法,乾脆不出聲,兩人僵坐著。
秘書毛毛在這公司待的時間不短,從顧胖子橫衝直撞的氣勢就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她趕緊給羅貞掛電話求救,好在羅貞訂餐的酒店就在附近,很快趕了過來。
羅貞在門口向毛毛大概了解了情況,便推門而入。隨即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一副很意外的表情看著顧胖子驚喜地叫起來:"喲,顧叔啊,您老人家怎麼來了?我家老爺子前天還說很久沒見您了,讓我找個時間陪他去您公司轉轉,找您下兩盤棋呢。"
顧胖子見到羅貞,氣也消了一大半,嘿嘿笑起來,說:"貞貞啊,你爸真這麼說?那可不行,他身體不好,一會兒我辦完事就去看他,這老頭,脾氣大得很,我悔個棋都大驚小怪的,不稀罕跟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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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啊,顧叔,乾脆現在就走吧,我正好要去我爸家呢。"羅貞朝李元亨眨了眨眼,她看出兩人已經僵上了,都沒好臉色。
顧胖子突然反應過來,臉上的肥肉搖得跟風鈴似的:"不行不行,你的李總經理現在要斷我的活路,不給我貨了,我哪還有臉去見羅老頭啊。"
"哎喲,顧叔,生意上的事,您讓下邊去交涉就行了唄,還用您老親自上來?你看我爸多聰明,甩手讓元亨去管,自己天天溜鳥學唱戲,您放心好啦,您是老主顧了,元亨哪能不給你面子嘛,我向您保證,這事元亨一定會給您老滿意答覆的,元亨,是不是?"羅貞瞪了李元亨一眼,挽起顧胖子的手就往外拉。
"好好好,就信我大侄女這一回。"顧胖子笑得花似的,臨走還回頭看了李元亨一眼,想損他兩句,被羅貞一下拉了出來。
李元亨長長舒了口氣,這種情況雖然不常見,卻偶爾就能碰上一兩回,像個地雷似的。
辦公室里突然安靜下來,緊張尖銳的空氣一下子變得虛無飄渺,如同硝煙戰火過後的寧靜山野,死寂的屍體伴著山花搖曳,佇立其中,心隨著輕了,腳下的大地變得不真實,拼殺濺血如同隔世之遠,焦土腐屍化做昨日黃花。
李元亨抓起手機,發了一條信息——"08主題:戰地黃花分外香。"
很快,一條簡訊息回了過來——"戰地?時間?"
李元亨笑了,他抓起電話,"金山酒店嗎,我訂個房……"然後他找出一張花店的名片,打電話過去:"我要訂花,玫瑰、菊花、百合、康乃馨,對,各兩百枝,哦不,四百枝,兩點之前,送到金山酒店2012房。我有個要求,不要葉子,你只要把花摘下給我送來就行,葉子花枝全部剪掉,現在還有一個多小時,足夠你們剪的了,加20%修剪費?呵呵,沒問題,不過如果玫瑰的刺沒修乾淨,扎了我,你們就要賠我200%,沒問題是吧,好,請準時。"
這時,他才回復剛才的簡訊息——"金山2012,兩點。"
5
她沒有敲門,像往常一樣,推門的方式很輕,似乎害怕打擾了裡面睡熟的人。
門悄然滑開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氣,甚至閉上眼睛。雖然她已經十幾次推開這樣的門,但她知道,這扇門後面永遠有讓她意想不到的東西。這是她和他的約定。
那是約定的第一條,幽會主題,今天的主題是"戰地黃花分外香"。有時候她會在來的路上猜測,當她發現自己的猜測永遠錯誤時,她感覺很幸福。
如果猜測正確,那麼驚喜就不再成為驚喜,後來她覺得猜測是愚蠢的,假如有一次不幸猜中,那次幽會就會徹底失敗,這種挫折會像液晶屏幕上的黑點,擴散到未來每一次的幽會中,像魔鬼的陰影,無聲瀰漫,就像草草收場的失敗人生。
鄭小燕剛邁進房間,一雙溫暖的大手就從背後捂住了她的眼睛,一具男性寬大裸露而溫暖的身體貼在了她的背後,臉上和身上的癢感令她格格笑起來,"呵呵,你要讓我猜猜你是誰么?"
後面的人並不想回答她,掏出一塊黑布,迅速蒙上了她的眼睛,在腦後打了個緊緊的結。
"這就是你說的戰地?有黃花么?戰士的屍體還在嗎?"鄭小燕調侃道:"也許屍體會讓我興奮呢,如果看不見,踩上屍體我會被嚇著的,元亨。"
這時候,已經由不得她了,李元亨抱起她的身體,走進洗浴間,浴缸里盛滿了血色的液體。
空氣中充斥著紅酒與熱氣混合出的暖烘烘的氣息,一股濃烈情慾的感覺傾刻間像無數條蟲子爬滿鄭小燕的皮膚,侵入肌體,她的身體癱軟無力,任由一雙男人的手慢慢褪下最後一件掛礙之布。
李元亨沒有把她抱進浴缸,只讓她站著,用一隻大杯子將浴缸里的血色液體一下下地潑灑到她身上。鄭小燕被他逗樂了,輕輕跺著腳說:"好冷,你讓我進浴缸吧。"
李元亨沒有理她,繼續一下下地潑著,每潑一下,都能聽到她情不自禁地呻吟一聲。這種呻吟讓他的心跳逐漸加快。他閉上眼睛,不再看眼前這具彷彿淋滿鮮血的肉體,只是用鼻子深深索取著空氣中熱騰騰曖昧的情慾之香,鄭小燕的呻吟在他耳邊一波一波蕩漾開來。
"元亨,抱著我吧,嗯,元亨。"
李元亨沉默著,呼吸聲越來越重,他站起來,摘下花灑,扭開水龍頭,轉向鄭小燕的私處。鄭小燕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熱浪自小腹間排山倒海般洶湧而至,她下意識地大吼一聲,雙腿緊緊併攏曲起,雙手突然緊緊揪住李元亨的頭髮,將他的臉死死按在自己的大腿邊沿。
李元亨自頭皮上傳來的痛感如同一支利劍突然劈開了他的身體,割斷了身體里所有緊繃的血管,彷彿壓抑了千年的渾濁之血迸裂而出。
李元亨低頭順勢將肩膀一挺,鄭小燕的整個身體騰空而起,一股涼風瞬間將她包裹起來,李元亨已將她抱到房間,一隻手將床罩掀開,把肩上的溫軟人兒重重地扔到床上,那張鋪滿了花瓣的大床被震得顫抖起來。
"啊——"鄭小燕尖叫起來,手舞足蹈。
李元亨跳上床,跨坐在她的身上,抓起床頭的潤膚乳,用力擠壓出一條細長乳白的細線,像一條小白蛇似的盤蜒在鄭小燕的腹部。
"那是什麼,元亨。"腹部的涼意讓鄭小燕突然收緊肚子,雙腿高舉亂舞,無奈胯上被李元亨緊緊壓住動彈不得。
李元亨扔掉瓶子,雙掌張開,將潤膚乳液在她的身上揉搓起來。正面搓完,又粗暴地將她翻了個身,又撿起瓶子重複剛才的動作,再將她身子轉過來,他滿意地看到,鄭小燕的身體已經沾滿了花瓣,一片片紅紅紫紫的花瓣如同油畫里的粗筆濃彩堆砌起一個抽象的人體。
李元亨跳下床來,再次抱起鄭小燕。
"你要抱我去哪?元亨,元亨。"鄭小燕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大聲抗議起來,雖然她知道在這個時候抗議是無效的,幽會時的主人永遠是李元亨。她只能——並且只願意做一隻被宰割的羔羊。
李元亨將她輕輕放了下來,她感覺到自己胸前是一根冰涼的鋼管,李元亨此時在她後面,毫無徵兆地,他突然撞進了她的身體,鄭小燕感覺到體內一陣滾燙的熱浪奔涌而來,她本能地驚呼了一聲,下意識地死死抓著前面這根冰涼堅硬的鋼管,任由一陣陣的衝擊,絕望地想到,自己的身體此時是多麼的脆弱和無助,下一秒鐘便會五馬分屍般四分五裂,散成一片片雜碎,被炸飛得漫天遍野。
李元亨將嘴湊到她的耳邊,重重的男性氣息在她脖子周圍擴散開來。
"小燕,現在你正趴在露台上,"李元亨抑制著粗重的呼吸,低聲在她耳邊說,"你前面是欄杆,對面有整棟樓的陽台,他們在看著你,你全身都沾滿了鮮花,他們可以看到花瓣在一片片地飄落,——因為你在不停地扭著身體——"
突然,李元亨猛地扯掉了她臉上的眼罩。
"啊——"鄭小燕不知是恐懼還是失措,突然尖叫一聲,漆黑的眼前升起巨大的火焰,噴發出的火苗躥上了她的身體,每一個毛孔都彷彿燃出了衝天的火苗。
6
李元亨與羅貞結婚四年,這是連續第三次辦結婚周年聚會。他們住的房子很寬敞,是羅仁禮送的結婚禮物,老頭子的潛台詞是:你們可以放心生育,不給他生產出三個以上的孫子來都交代不過去。
最良好的願望和雨後彩虹搭的橋一樣,聽著說著都挺美麗,但就是不能用它來渡江。說白了,如果你想孫子多,自己得先多養兒子,哪怕是廣種薄收,總還是有點收成的。老頭子從青年折騰到中年,只折騰出一個女兒,半畝地想產千斤,那是"文革"時候的事——十萬斤也不是問題。關鍵時代不同了,方法也應該有所改變。
不過,唯一能慰老懷的是,女兒不必嫁出去,還招了個女婿回來。這就有了留得青山在的意思,暫時沒打到草,沒關係,兔子先摟回來了。
李元亨在這個城市裡的朋友挺多,但夠得上受邀參加結婚周年這種聚會的,竟然一個也想不出來。李元亨為此事曾經黯然神傷過,在他的心目中,夠資格的,應該是兄弟級別的。就像妻子羅貞的朋友一樣,被請過來的,全是以姐妹相稱。
似乎她的姐妹又稍稍多了些,八點以後,家裡能坐人的沙發、椅子、凳子,全被娘子軍的屁股佔領。唯一的男性李元亨偏偏還是主角之一,當仁不讓地成了南霸天,接受了一晚上的婚姻男奴制度先進性再教育。
後面陸續有夫婦赴約的,李元亨如蒙大赦,拉著丈夫們到露台抽煙。彼此其實都不熟悉,男人們的話題通常是政治和女人,而在這種情況下,女人不宜成為話題,便只剩下政治了。
周國榮夫婦總是遲到,大家也習慣了,都知道那是鄭小燕的原因,時間觀念在她身上比風輕比雲淡。當年同學的時候,作為中文系的才女,她常常為了一首詩、一篇散文在未央湖邊待整個下午,羅貞是為數不多可以等她的人。甚至願意陪著她在護城河上轉到半夜。過了這麼些年,陪伴鄭小燕揮霍時間的人換成了周國榮,因此最能理解周國榮對鄭小燕耐心呵護的人是羅貞,她常常說,老周對鄭小燕的愛是不容置疑的,即便天下男人都出軌老周也不會。而羅貞的好朋友王笑笑似乎不贊同羅貞的觀點,總是輕蔑地反駁說:"男人能有好東西么?狗可以不吃屎么?"羅貞找不出反駁的話來,就改用人身攻擊:"難怪你老嫁不出去,原因是有潔癖。"
"關潔癖什麼事?我哪有潔癖?"王笑笑奇怪地問。
"每個男人都吃過屎,你還敢去吻他么?哈哈哈。"
"我只是不願意嫁給吃屎的狗。"王笑笑說。
"笑笑,你這話更有問題了,如果男人是吃屎的狗,那女人豈不都成屎了?"
羅貞是女人裡面的粗人,她感覺不出這句話已經像水泥柱子,堵住了王笑笑的胸膛了。
王笑笑本來是不吸煙的,但她找了根雪茄,象模象樣地點了起來,羅貞嫌她污染空氣,轟她到露台上去,"露台上有一群狗,你這坨屎快過去吧,小心狗多屎少,被撕碎了。"
王笑笑只好走到露台上來,她也不往男人堆里湊,這露台很大,擺了兩張長沙發,另一頭有一套泡功夫茶的幾桌和椅子,她就坐在那裡,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漠然地望著樓下的馬路。
李元亨安靜地走到她身後,手裡端了兩杯紅酒,遞給她一杯,也隨意地站在一邊,望著同一個方向。
"你在等人?"李元亨突然問。
王笑笑愣了一下,問:"我等什麼人?"
李元亨笑了,說:"我的意思是,你的樣子像在等人,像——像望夫石。"
王笑笑似乎被逗樂了,說:"是啊,望夫呢,狠心的夫君一去不復返,何時歸家園啊。"
李元亨說:"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啊。"
"呸,我夫君我都還沒見過,你就咒他死啊。"
一輛黑色房車從馬路上緩緩駛過來,李元亨和王笑笑都看到了,兩人都默默地注視著房車駛入停車場,倒車,停下,兩邊車門打開,一左一右下來一男一女。
王笑笑突然覺得空氣中有些刻意的尷尬,想說點什麼,"元亨,你看下邊,黑夜裡駛來一輛黑色的車,下來一位黑衣男人和一位綠衣女人,呵呵,你會覺得不協調么?如果小燕也穿一件黑長裙,那就是協調的整體了。"
"我不這麼認為,你不覺得黑布上描黑色是徒勞多餘的么?一抹綠色恰恰令這塊黑布顯出新鮮和活力來,正如——"李元亨突然發現王笑笑正是穿了一條黑色長裙,"正如你穿了一件黑長裙,而你別的胸花是翡翠綠,為什麼你沒有別一根黑木炭呢,呵呵。"
王笑笑撲哧一聲笑了,說:"有別木炭的么?不過,請你以男士的眼光來看,我別這個胸花好看么?"
李元亨似乎有心與她過不去,似笑非笑地說:"你剛才看黑夜裡的黑房車走下來黑男人和綠女人,你現在身上的黑裙配綠胸花正是樓下那一幕的縮影,如果你覺得樓下那幕畫面好看,那麼縮影也就好看——哦——我是認為好看的。"
王笑笑有些無趣,站起來說:"失陪,我去洗個手。"她來到洗手間,對著鏡子審視自己,審視身上的裙子,胸前的水泥柱子在慢慢膨脹。她惡狠狠地看著胸口上的翡翠胸花,突然伸手扯了下來,緊緊捏在手裡,這一刻,她只想把它捏成碎片,捏成粉末,灰飛煙滅。
"表姐,你果然躲在這兒呢,我們到處找你。"王瑛像一隻快樂的鳥兒突然飛了進來,"咦?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怎麼啦?"
王笑笑勉強擠出微笑說:"剛才抽了半根臭雪茄,弄得我暈暈的,想吐。"
"表姐,快出去吧,要切蛋糕了,羅貞姐讓我到洗手間找你,說你准在這兒,哈哈哈,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王笑笑隨口問著,一邊對著鏡子整理一下髮際的幾根亂髮。
"她說,一坨屎能在哪兒呢?哈哈哈,真噁心哦,虧她對著蛋糕還能想到這個。"
"她當然能想得到,她又不是屎。"王笑笑說。
"哦——那你還真承認自己是屎啊。"
"滾。"
切完蛋糕,按慣例,羅貞掀開大廳一角的鋼琴布,表演者當然是李元亨。他彈得一手好琴,音樂學院畢業的嘛,只是很少人知道,他的專業其實是二胡,這年代,沒有人會對悲悲凄凄的《江河水》感興趣了,那承載了百年的綿長憂愁的確不適合這裡堂皇晶瑩的裝飾,如泣如訴的曲子也纏不住這群衣香鬢影的紅男綠女。
"我要和元亨哥合奏。"王瑛自告奮勇地突然跳出來,臉上洋溢著緋紅。
"好啊好啊,歡迎我們未來的音樂才女瑛子與過氣音樂老票友李元亨合奏——瑛子,你想彈什麼?"羅貞說。
"《小夜曲》。"
"啊?夜曲啊,聽了會讓人發困的么?"羅貞打趣道。
"不會不會,"王瑛很認真地看著她說,"很浪漫的,是不是,元亨哥?"
李元亨笑笑,走到鋼琴前坐了下來,挪出一半位置留給她,王瑛滿不在乎地一屁股坐下,緊緊挨著他。
曲子如涓流,滴滴答答灑落在每個人的耳朵里。王笑笑突然覺得手心隱隱作痛,低頭一看,竟然有些血絲滲出來,是剛才想捏碎胸花時被刺到了。突然,一張潔白的紙巾悄悄伸了過來,她愕然抬頭,周國榮對她微微點頭,於是她迅速接過紙巾,按在傷口上,緊緊攥著。
一曲已終,兩人初次合奏竟然意外地合拍,李元亨拍拍王瑛的腦袋欣賞地說:"不錯啊,大有進步,天天在家練么?"
羅貞走過來,拉起她說:"瑛子,會一曲就好了啊,別會太多了,你是學美術的,再加上一手好琴,豈不色藝雙全?你知道這樣的女孩子會招什麼樣的男人么?"
"什麼樣的男人?"
"老男人,老男人都叮這種雞蛋的縫,不信你問問這屋子裡的老男人,是不是啊?"
大家善意地笑起來,羅貞卻不領善意,說:"你看,他們都笑得不懷好意呢。"
有人突然嚷道:"乾脆讓你家元亨收了做二房吧,省得你操這份心。"
羅貞一愣,虧她見慣交際場合,馬上回敬道:"這是讓我當老佛爺呢,家裡天天供兩戲子,哈哈哈——走,瑛子,別理他們。"
這之後,便是牌局的開張,一些需要早回的客人陸續告辭,鄭小燕也走過來對羅貞說:"我們先回去了,家裡的小孩交給保姆不太放心,怕是不肯睡覺。"
羅貞知道她從不打麻將,也不勉強,那邊牌友們催得緊,便與她拉拉手,說:"那好,改天我找你喝茶啊,老周,開車小心,你這嬌妻的身子骨脆,別震壞了。"
"沒事,周醫生不就是專門修理人體的么。"旁邊一人插嘴。
王笑笑當然是留下來打牌,她是羅貞的鐵牌友。王瑛要告辭,她明天還有課,羅貞讓李元亨送她,臨走還拉著王瑛咬了一會兒耳朵,李元亨沒注意到她一臉的壞笑。
王瑛一路上靜靜坐著,一言不發,李元亨覺得奇怪,這孩子一向活潑好動,吱喳不停,便問道:"瑛子,你怎麼啦,不舒服?"
王瑛只是搖頭。
"瑛子,你的琴藝大有長進哦,天天練吧?"
"我只會這一曲。"
"一曲練得熟,也很不錯啊,有空我借你些曲譜吧,我在譜子上作了註釋的,你練起來會更容易。"
"不了,一曲就夠了。"王瑛落落寡歡地說。
李元亨感到奇怪,轉頭看看她,不解地笑笑,搖搖頭,轉而專心開車,小女孩的心態他不懂,這年齡的女孩是容易為許多莫名其妙的理由傷感的。
"你不問我為什麼嗎?"王瑛說。
"哦,那為什麼呢?"
"因為我就想和你合奏,所以,會一曲就好了。"王瑛說完,把身子往座位里縮了縮,彷彿完成了使命的氣球,一下子泄光了所有的勇氣。
李元亨腦袋"嗡"了一下,車子跟著晃起來,他趕緊扶正方向盤,腦子裡緊張地思索著應該說什麼,這種暗示性的話他怎麼能聽不出來呢?
"瑛子,你多大了?"他終於調整好了心態,將自己放置於長輩的身份,只有擺正了身份,口氣才能平和起來。
"成年了。"王瑛有些氣惱他的這種語氣。
"呵呵,看出來了,瑛子的確是大姑娘了,"李元亨故作輕鬆,"那麼——那麼,"他還真不知該如何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那麼,哦——你家到了,我就不開進去了吧。"汽車在小區門口停住。
瑛子坐著一動不動,目光迎向他,問道:"元亨哥,如果你一定會出軌,你會選擇我么?"
李元亨很嚴肅地看著她說:"晚了,快上去睡覺吧。"
"你為什麼不正面回答我?我很醜嗎?你看不上我?或者你現在不敢回答,因為你也吃不準,是不是?"
看到她這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李元亨意識到今晚她是必須要知道答案了,於是說:"瑛子,你不醜,也不是我吃不準,而是我不能,也不會,我為什麼要出軌呢?你覺得我和你羅貞姐合不來么?"
"可是,男人出軌也不一定是因為和老婆合不來啊?"
"看你這個小屁孩兒,還一套一套的,呵呵,好好上學,別胡思亂想,今天的話就當你沒說過,你元亨哥沒有吃不準的事情,因為我很了解自己,你也要學著了解自己,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什麼是適合你去做的,什麼是不適合的。"
王瑛死死地盯著李元亨,彷彿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或者想用凌厲的目光去逼供,盯了許久,突然她放聲大笑起來,直笑得李元亨莫名其妙,一頭霧水。
王瑛舉起一直緊緊抓在手裡的電話,放到耳邊說:"羅貞姐,我完成任務了,你都聽見了吧,你老公是不會出軌的啦,他了解自己,哈哈哈。"說完朝李元亨調皮地眨眨眼,拉開車門逃似的跑走,只丟下目瞪口呆的李元亨還沒轉過夢來。
李元亨有些惱火,為這事,他回到家后一晚上都沒有好臉色,羅貞倒是滿心歡喜和得意,看著李元亨惱怒的樣子也覺得特別可親可愛,睡覺的時候,極盡溫柔挑逗,李元亨當然不是木頭人,在羅貞不遺餘力的舌頭遊走之下,忍不住暫時拋開個人恩怨,翻身上馬,急風驟雨,摧花掃葉,羅貞配合著盡量迎合,醞釀著山崩地裂一刻的到來。
陣陣春潮不斷疊加,羅貞慢慢已陷入痴迷狀態,她突然腰身急挺,不顧一切地將李元亨掀翻,一下坐起跨到他身上,這是每次頂峰將臨時她必須應用的體位,李元亨說她潛意識有征服欲,不管是否,只有在這種體位上她能完全掌握主動,令自己快速奔上巔峰。
意外的是,就在這一翻身的短短兩秒時間裡,李元亨竟然迅速疲軟,再也無力挺進大別山了。羅貞不甘心不氣餒,如瘋似痴般埋下頭去,拚命想喚回李元亨那兵敗如山倒的激情。
但一切都是徒勞,驟雨急停,只余陣陣殘風在羅貞耳邊嗚咽,她失神地望著天花板,無助地任憑退潮的海水將她身上的最後一片海藻捲走,卷進遙遠深邃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