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別
陳團長道:「一會兒去你們說話都要小心點,那姑娘我看著人不錯,別沒道理地傷害了人家。」
馬天行道:「團長,您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就這麼信任她,憑什麼就認為死了那顆子彈不會是她搞的鬼呢?」
陳團長道:「不為什麼,至少我認為一個肯讓人付出這麼大代價去愛的女人不會是一個壞女人。」
馬天行道:「雖然您說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是我覺得一個想保護自己家族的女人,使用非正常手段的女人未必就是個壞女人。」
陳團長道:「我懶得和你在這上面繞字眼玩,小馬你可不可以安靜一會兒?」
馬天行道:「當然可以了,您是領導嘛。」
我們這是第二次到張雪家裡,這次她明顯放鬆了許多。我們聊了一些閑話,就切入了主題,陳團長道:「我們真不想來再次打攪你,不過這個事情確實非常麻煩,張小姐真的不知道那個黑衣人的真實身份嗎?」
張雪沒有絲毫猶豫道:「確實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一定會告訴你們的。」
陳團長道:「那算了,我們再換一個問題。是這樣,前兩天我收到了一份小禮物,按理說我不應該懷疑你,但是又讓我不得不這麼想,理由是這樣的:首先九子已經死了,當然不可能是他。其次除了你們兩方人,沒有其第三方人知道我們這個部門參與其中在做調查,所以我也是按照正常的思維在處理這個事情。」
張雪道:「是嗎?按您說的這個道理確實是這樣,不過這肯定不會是我做的,但是我向您保證,無論如何只要我能知道這件事情的操作者是誰,我一定會阻止他對您的企圖,因為您是個好人。」
陳團長笑道:「一看你就是個好人,不過我也不是來向你尋求什麼保護的。我只是在想,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有人操縱的,那麼他到底圖謀的是什麼?因為很明顯,我們這個調查機構對你們兩方之間構不成足夠的威脅,真正在做調查工作的還是公安部門,我想就是把我給幹掉了,假設你們確實有犯罪行為,也擺不平啊。」
張雪道:「關於這點真的很抱歉,我確實不能給您一個準確的答覆,但是我可以承諾,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不牽扯無辜的人進來。」
陳團長道:「我想如果這是一起簡單的恐嚇案件,那反倒輕鬆了,就怕其中還有什麼其他枝節。」
張雪道:「您放心,我覺得麻煩應該會越來越少。」
依然是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我們隨後便告辭而出。出了屋子馬天行道:「團長,看來這一切都要結束了,我看那小丫頭現在過得蠻好,確實沒必要干這種威脅人生命的勾當。」
陳團長皺著眉頭道:「你只能看到表面,深層次的東西想到了嗎?」
馬天行道:「還有深層次的東西?您能告訴我除了這點,裡面還有什麼內涵嗎?」
陳團長道:「其實真正麻煩的事情從現在才開始,鬼殺手就像一顆定時炸彈,如果不除遲早有它爆發的一天,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馬天行道:「您認為世界上真的存在鬼殺手這種東西?」
陳團長道:「你還需要它再證明一遍嗎?」
馬天行道:「那倒不需要了,不過我想如果真有這種東西我們也沒有辦法調查,除非他自己出來。」
陳團長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總算聰明了一次。」
馬天行道:「您什麼意思?」想了想我們都恍然大悟。馬天行道:「團長,您用這種方法,是不是瘋了?」
陳團長道:「那麼你能告訴我一個更好的法子嗎?」
馬天行沒話了,我們說干就干,從第二天開始就實施「捉鬼」計劃。這個計劃也很簡單,我們在離張雪房子最近的制高點架設了狙擊槍,因為「鬼殺手」既然是一門心思為了張雪,那麼他沒有道理不來找我們。
不過這次我們的打算似乎要落空了,因為雖然我們天天扛著沒裝子彈的狙擊槍一天十幾個小時對準張雪,可是「鬼殺手」始終卻沒有露面,直到第五天,我們實在都要失去耐心,這次輪到馬天行瞄準,他皺著眉頭道:「團長,不行我們裝顆子彈吧,我估計人都知道我們這是空膛槍了,所以才不露面的,就算假裝我們也得專業點啊。」
陳團長道:「不行,我們畢竟是和未知事物打交道的,萬一突發意外情況受驚嚇扣動了扳機,這種槍打到人可是沒救的,我不想冒這個風險。」
馬天行道:「那倒是,我在部隊里就是出了名的神狙,就知道團長肯定要防著我。」
陳團長笑罵道:「我說你是不是也太不自量力點了,趕快盯好,萬一有情況呢。」
話剛說完,馬天行就道:「真有情況了。」說罷猴急地站了起來。
陳團長道:「我說你有正經沒正經?」
馬天行道:「那小子剛才站在玻璃窗的時候掏槍了,信不信在你,我可是說了。」
陳團長沒有絲毫廢話,掏出槍就衝下樓去,我們也緊隨其後,馬天行一邊跑一邊道:「我們這是干公安的活計,有獎金嗎?」
才下了樓,我們就發現已經有四五個人向張雪家沖了過去。陳團長道:「看見沒,你以為只有我們在這裡蹲點啊。」
他們比我們乾脆多了,衝進張雪的別墅,上了二樓直接一腳就把張雪的房門給踹開了。
我們隨之而來,但是眼前的一幕讓我們目瞪口呆,只見那個神秘的黑衣人立在張雪和軍子之間,而軍子的手槍早就碎成幾瓣,落在地上,他表情極度驚恐地望著黑衣人,渾身抖個不停。
公安們左右看看,不知道該逮捕誰,其中一個發話道:「你們都舉起手來,和我們回局裡接受調查。」
這句話在這裡說此時有一種幽默的意思,黑衣人一轉頭猛地一陣寒風撲面吹來。刑警站位靠前,抵擋不住,紛紛捂著臉退了出來。這時那個黑衣人說話了,聲音比剛才那股寒風也熱不到哪兒去。
他道:「陳團長,你們幾位請進來。」
我們走進屋子,門啪的一聲自動關上了。陳團長看著他道:「你是怎麼認識我的?」
黑衣人道:「你找小雪就有三次了,我怎麼會不認識。」
張雪道:「告訴我,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瞞我到現在?」
黑衣人緩緩轉身對她道:「小雪,其實我一直陪伴在你身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他的聲音在此時忽然變得溫暖起來。
陳團長道:「那麼現在可不可以告訴大家你究竟是誰?」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才道:「小雪,你真的就一點猜不出來我是誰嗎?看來我還是太高看自己了。呵呵!」
他似乎發出了一聲苦笑,可是張雪立刻道:「你是周洪生。」
黑衣人嘆了口氣道:「看來我在你心裡還不是個無所謂的人,至少你能分辨出我的笑聲。」
軍子這時候也帶著狐疑的眼光看著他道:「你是周洪生?真的假的?」
黑衣人道:「軍子哥,你大概沒想到吧。」
軍子立刻對張雪道:「小雪,你別相信這個騙子,小雨就是被他誣告進公安局的。」
張雪卻只是平靜地看著黑衣人道:「周哥,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出乎我們意料的是黑衣人居然點頭道:「沒錯,小雨是我弄進局子的,因為當時情況已經非常危險,我照顧得了你就照顧不了他,所以進局子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難道你不是這麼認為的嗎?」
軍子扯著脖子,粗聲道:「你這個騙子,你休想欺騙我們。」
黑衣人並沒有理睬他,張雪卻點頭道:「周哥,我相信你。」
這句話一出,軍子就知道不好,他對張雪道:「小雪,你這麼輕易就被他兩句話給糊弄了,難道這麼多年我對你的付出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
黑衣人呼地轉身對著軍子道:「都到這個份上了,你還企圖糊弄小雪,你本來就是在欺騙她的感情,欺騙她的一切。我只怪自己沒有早點發現你,否則你早就死定了。」他說這些話時語氣越來越冷。
軍子道:「你這是別有用心地挑撥離間,小雪,難道這麼些年我對你們這個家的付出,你都看不見?」
張雪帶著鄙夷之色望向他道:「軍子,你當然不容易了,這麼多年的陰謀詭計,你不就是想要張家這一切嗎,難道不是嗎?」
軍子道:「不錯,一開始我承認是這樣,因為你父親對我不公平。我為你們這個家付出了這麼多,他只當我是個打手,我確實心裡不平衡,可是當他死了以後我就沒有任何別的念頭,這個公司可是我一手操持的。」
黑衣人道:「你真不容易,小雪兩次被暗殺都是你安排她出去的,還有鄒胖子那包毒品根本就是你放進去的,要不要看看當天的歌舞廳監控錄像,我可是有備份的。」
一聽黑衣人這番話軍子立刻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不過他馬上又像打了雞血似的那樣吼道:「是啊,我就是為了小雪,所以栽贓鄒胖子?」
黑衣人道:「軍子,就憑你持毒數量這一項罪名你就要被槍斃了,知道嗎?順便告訴你一下,那個歌舞廳本身就涉毒,所以關鍵部位根本沒有監控,你不應該這麼輕易上我當的,看來你現在思想已經開始混亂了,對嗎?」
軍子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懊悔的表情,他似乎是咬著牙道:「周哥,你這麼對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周洪生的語氣卻漸漸平靜下來道:「為小雪討個公道,也避免她以後毀在你的手上,因為你和九子已經開始轉移各自公司的資金了,這點你也沒必要否定吧。」
軍子眼珠子越來越紅,周洪生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軍子忽然從口袋裡拔出一把匕首,陳團長剛要開槍制止,周洪生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來。軍子雙腳亂踢,持刀的手也不停地在周洪生的身上捅著,可是周洪生根本動都沒動。陳團長道:「周洪生,我命令你趕快把人放下來,如何定罪是政府的事情,你沒有權利私自用刑。」
周洪生恍若未聞,陳團長沒有辦法只好開槍制止,可是打出去的子彈入中敗革,沒有絲毫反應。軍子掙扎了一會兒,終於不動了,張雪流著淚看著她的丈夫從生到死,而外面的警察任憑使多大的力氣也撞不開這道門。
周洪生看看張雪,聲音很平靜地對陳團長道:「陳團長,我知道你們是幹嗎的,所以我對你很放心。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策劃的,與小雪沒有任何關係,她是個善良的女孩,請你們不要為難她。」
張雪淚如雨下道:「周哥,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傻?」
周洪生沉默了很久,終於將手伸了出去,可是在即將要碰到張雪面頰的時候他卻頓住了,又過了一會兒,他默默地縮回了手道:「小雪,之前為了怕連累你,所以我沒有殺那幾個想對你下手的混蛋,不過今天既然陳團長在這裡,那麼他可以為你證明:這一切與你無關。」
看著一個「鬼」用期盼的口吻說出這樣的話,陳團長雖然猶豫了一會兒,但最終點頭道:「我可以為張小姐作證。」
周洪生道:「那我沒有任何要求了,陳團長你身上是不是應該有一顆子彈?」
陳團長一驚,從口袋裡將子彈拿了出來,因為這段時期謎題太多,所以陳團長天天將這顆來歷不明的子彈帶在身上,期望能研究點啥出來。
周洪生道:「你也不用奇怪了,這是一顆特殊的子彈,只有這顆子彈才可以讓我安靜下來。」
張雪大吃一驚道:「周哥,你在胡說什麼?」
周洪生笑道:「小雪,我已經無怨無悔了,但是殺人總要付出代價的,沒有人可以避免。」
他特意加重了「人」這個字的語氣,周洪生道:「陳團長,你還等什麼,來吧。」
張雪終於按捺不住,一頭撲到周洪生的懷裡哭道:「周哥,我真的不知道你為我付出了這麼多,你為什麼這麼傻,至少你應該讓我知道啊。」
周洪生一瞬間似乎顯得有點局促,他做出了抱的動作,但是就如剛才那樣,手到半途卻又縮了回來。張雪卻緊緊抱著他沒有鬆開,她總是缺少一種安全感,因為她太過依賴自己的父親,只是父親卻總不在她身邊,去美國單獨生活的歲月,她看似堅強,可是睡覺卻從來沒有關過燈,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和軍子結婚,始終沒有改變過。
張雪也為此很苦惱,原來一直以來她從心底里不能接受陳軍只是父親的死,陰差陽錯地認為他是老男人才讓自己自我安慰似地接受了這個男人,想以此獲得那種安全感。可是直到現在張雪才明白過來,真正能夠保護她的,其實一直都是那個默默無語的司機,那個為了她幾年來風雨無阻從來沒有錯過一分鐘時間的似乎是非常普通的那個司機,而在不久前自己還懷疑過他,痛恨過他,想到這裡張雪的心都要碎了。
周洪生柔聲道:「小雪,其實你應該高興,因為從此以後你就能好好活著了,記住沒有任何一件事情能比活著更加重要的,你能答應我嗎?」
張雪拚命地搖著頭,卻始終不肯鬆開自己的手,因為她明白鬆開手意味著就是永別。我們見此情景都模糊了雙眼。
陳團長退下了槍裡面所有的子彈,裝上了那顆能要周洪生性命的特殊子彈。周洪生沖團長點點頭,張雪卻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陳團長道:「這個問題我來替周洪生回答吧,他現在的手指已經不能伸展了,所以無法繼續開車,而這是妖化的開始。」
張雪道:「你胡說,你憑什麼知道這些?」
陳團長道:「剛才他抓陳軍的時候我已經看出來了,他是用虎口叉住陳軍的。」
周洪生道:「陳團長說得對。小雪,陳團長是個好人,我信任他。」
張雪哭著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能讓你死,我都後悔死了,過去對你那麼冷淡,這麼多年都沒和你說過幾句話。」
周洪生道:「不,咱們已經說過很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還記得老男人嗎?」
張雪猛地抬頭道:「你才是真正的老男人?」
周洪生似乎笑了,但是我們已經看不出來,他道:「原諒我瞞了你這麼久。」
張雪這下更是哭得不能自已。周洪生道:「小雪,我無怨無悔,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但是就如陳團長說的那樣,我現在已經開始妖化,我不想變成最後那副樣子,我想有尊嚴地離開你,請你請你」說到這裡雖然我們看不見周洪生的眼睛,但是也知道他的心在流淚。
陳團長道:「張小姐,如果你真的希望這個周洪生能永遠陪伴你,那麼就請讓開,如果一旦妖化,他就不是人了。我想無論是你還是他應該都不想這樣,他是深愛你的人,為你這麼做也是他最大的心愿,所以我希望你能滿足他最後一次心愿,而這也是他對你唯一的心愿。」
聽了這句話張雪沒有再表現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她只是緊緊地抱著周洪生道:「你能抱抱我嗎,我好想你這樣。」
周洪生猶豫了很久,但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張雪的背柔聲道:「從明天開始一切都將變得和過去一樣,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你能過得好,你能答應我嗎?」
張雪無聲地點點頭,周洪生又道:「我想對你說的話留在我的房子里,明天你可以去看看嗎?」
張雪又點點頭,周洪生輕輕將張雪推開道:「保重。」
周洪生又對陳團長道:「謝謝你。」
陳團長點了點頭,槍響了,張雪平靜地看著周洪生變異的軀體倒在地上,很久、很久都沒有動一下。這時刑警們沖了進來,陳團長沖他們擺擺手,估計他們也在外面聽到了一切,都默默地站到一邊
收拾完一切,張雪平靜地接受了調查,我們這才知道陳軍掏槍的緣由。原來九子被拿走的手機上有陳軍用來和他秘密聯繫的手機號,而當陳軍知道了九子的死訊后,便去註銷了號碼,可是讓他沒料到的是,周洪生居然又開通了那個號碼,而且偷偷換掉了陳軍的SIM卡,而當陳軍接到這個電話拿起手機一看號碼,頓時汗就下來了。
就在軍子大驚失色企圖搞清楚原因的時候,他發現張雪手上拿著九子的手機,這下他明白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其實早已經被人所識破。可是還有一件讓他沒有想到的事:周洪生居然一直守在張雪的身邊,是他想點子讓張雪認清自己的真實面目,也是他替張雪去除了未來生活道路上的所有障礙。陳軍一直想冒充的角色,其實真的有原版。
第二天我們親自陪著張雪去了周洪生的房子,不大的房間乾淨而整潔,牆壁上掛滿了張雪的大幅照片,而靠近客廳中央最大、最美麗的一張上面,他用剪刀在黑色的窗帘上剪了英文的「Iloveyou」,陽光透過其中的空隙,將金黃的字樣照在了張雪充滿活力的笑容上面,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浪漫。
張雪眼裡噙滿了淚水,臉上卻是笑容,她喃喃自語道:「我知道周哥,我全部都知道。」
旁邊的桌子上擺著一台電腦,卻並沒有關閉,老男人頭像似乎幸福地閃著色彩。我再也堅持不住,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