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人洞玩耍的阿寶-3

去人洞玩耍的阿寶-3

路雲忽然抓住我的胳膊,聲線微微顫抖:「你們……你們一定要回來啊。」

我的心臟劇烈跳動了幾下,我知道她的意思,她並不是怕我們出去以後不管她們,不再回來,而是怕我們走進這個墨黑的甬道之後,出不去,也再回不來,就此消失不見。在這種地方,誰也無法排除這樣的可能性。

我曾經試過閉起眼睛走路,夜晚走在回家的路上,閑著無聊,就會閉起眼睛,在黑暗中走上一段路。可是通常走不到20步,就把眼睛重新睜開。儘管我明知道前方沒有人也沒有車,更不會撞到牆,可是還是無法控制自己地把眼睛睜開,這是人的本能,無法長時間在未知的情況下前進。

我以為摸著洞壁走,有所依託感覺會好些,而且已經在黑暗中呆了那麼長的時間,暫時閉上眼睛,杜絕手電筒的微弱光線不會太難,但走出30步以後,我就知道錯了。

石壁摸上去冰冷而粗糙,一個晚上睡下來,我本已經冰寒入骨,現在更是微微地顫起來,額頭已經沁出冷汗。在這個把出口吞噬掉的石洞里,閉起眼睛走路,把賴以發現危險的視覺拋棄,心中的無助感每走出一步就越發地強烈起來。

我摸著石壁的手越來越用力,前進的速度卻越來越慢,我甚至感到羞愧,這就是我,一個見多識廣並且自詡有著探險精神的人嗎?可是,如果是普通人,我想走不到一百步,就睜開眼逃回去了吧。

或許在平時,我閉著眼睛沿著牆走,儘管或多或少也會有些失去視力而產生的心理障礙,但絕不會有「堅持不下來」的感覺。而在人洞里,那幾百具白骨就在不遠處森森地閃著磷火,老實說我真的很擔心,會不會把手摸到一具活骷髏上去,又或者在向前走的時候,背上突然被一隻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手輕輕拍一下。

「你還在嗎?」轉過第一個彎的時候,我實在不堪黑暗和未知給我的沉重壓力,我一直聽到身邊有著沉重的腳步聲,知道梁應物還在旁邊,可是如果兩個人一邊走一邊交談的話,對於舒緩壓力很有好處。至少可以讓我確認,在黑暗中真的有一個人和我一同前行。開口說話,應該不會影響這次實驗吧。

「在。」梁應物回答。聽聲音傳來的位置,好像比我還要稍後一些。

原來他走的比我還要慢啊,這至少說明,梁應物心裡的恐懼不會比我少。

「你那邊有什麼異常嗎?」其實梁應物離我也就幾米遠,有什麼異常我還會不知道,但總要找些話來轉移注意力,這樣沉重的壓力,承受能力差的人,恐怕一遍甬道摸下來,就算出的去也得去看心理醫生了。

「沒有,你呢?」

「沒有,第二個彎口該快到了吧。」

「還有段路吧。」

「那個……」我忽然想到了一件真的要問他的事,「昨天你沒有說出來的那個發現,是什麼?」

……

梁應物沒有回答,如果不是他的腳步聲依舊在我耳邊響著,我幾乎要懷疑他出了什麼事。

到底他發現了什麼,這樣諱莫如深?

「我發現那些白骨,那些人死的有點奇怪。」聲音明顯從我身後傳來,看來一聽到我的問題,梁應物前進的速度就瞬間慢了下來。

「死的有點奇怪,他們不是餓死的嗎?」我也放慢了挪動的步伐,心裡湧出了不妙的感覺。

「或許把死因歸結起來,可以說是缺少食物,但其中有些人,或許是大部分人,死因卻不是餓死那麼簡單。」

「不是餓死,那是怎麼死的?」

「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大多數人的屍骨,是不完整的,地上甚至到處都散落著腿骨、臂骨和肋骨。」

「你是說,他們是被殺死的?」我揣測著梁應物的意思。

「我昨天撿了幾塊零星的散骨看了一下,有兩塊,上面有一些痕迹。」

「痕迹?」

黑暗中,我聽見梁應物的呼吸聲急促起來。

「我想,那是牙齒的痕迹。」

我張口想問,話到嘴邊,卻忽然知道了梁應物的意思,一時間只覺得渾身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吃人?」我胸口就像壓了塊千斤巨石,喘不過氣來。

「是的,我想當初他們也像我們一樣出不去,又沒有食物,就相互殘殺,勝利者把失敗者吃掉,只是,最後可能誰也沒比誰多活幾天。」

我努力消化這個消息,怪不得昨天他不在學生旁邊告訴我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學生這件事,他們承受不了的。」

「不,」梁應物的聲音冰冷,「我怕他們知道之後,會有不該有的念頭。」

我的身子一震,會嗎,他們還是學生,還是孩子。可是在這樣的生死存亡關頭,人的劣根性和殘酷會徹底暴露出來,如果讓他們知道有先例的話……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液,只覺口中乾澀無比。這個時候,我觸到的石壁開始彎曲,我走過了第二個彎道。

我們是不是可以借著觸覺走出去,就看這最後的一段甬道了。

我和梁應物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

是脫困,還是重新陷入死亡的深淵?

梁應物的腳步突然停住。

「怎麼了?」我緊張地問。

耳邊傳來一聲嘆息。

「沒什麼,走吧。」梁應物說。

又走了十幾步,我猛地停了下來,心一下子涼了。

「你也發現了。」梁應物的聲音里有著深深的疲憊。

是的,我也發現了,我不知道我正在走的路通向哪裡,但至少,這不是出去的那條路。

因為腳下的地形,平坦依舊,沒有一點高低起伏。梁應物顯然早就發現了這一點。

再往前走了一段,閉著的眼睛卻感覺到一團紅色。是外面的陽光嗎,還是……

「回來了,梁老師和那多回來了。」學生的喊聲宣告了我們的失敗。我睜開眼睛,手電筒的光線照在我的臉上,耀眼生花。

又走回來了。在只靠觸覺沿著一邊前進的情況下,我們居然又回到了原點。

梁應物緊跟著我走出了甬道。

「走出去了嗎,走出去了嗎?」何運開問。雖然大多數的學生,看到我和梁應物回來時的樣子,就可以猜得出結果,但何運開一問,所有人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一絲期盼之色,只可惜他們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不要氣餒,我們才剛剛開始。今天我們要做的,就是通過各種實驗,排除一些可能性,找出最接近我們目前處境的可能性,並且走出去。你們曾聽說過哪個科學家只搞一次實驗就成功的嗎?」梁應物堅定的語氣讓這些大學生開始找回丟掉的思考能力,一些人的眼神若有所思。

如果這真的是一種陣法的話,那麼當現代的科學精神和科學實驗碰到古典深奧的陣法,會發生什麼?我忽然對走出去有了點信心。

「現在先分配今天的食物,你們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決定什麼時候吃掉它。」

我分得的是五塊壓縮餅乾,這在平時,連一頓的量也沒有,可是即便每個人分到的食物那麼少,那一堆食物,還是一下子少了大半。

至於水,我和梁應物率先拿空的可樂瓶從水潭中打滿。我先細細嘗了一口,接著就灌了半瓶下去。水質清例,還微微有些甜。自從知道了這堆白骨當初的死法,我就斷定這水潭裡的水該沒有問題,如果當初缺水喝的話,人根本撐不到需要吃人肉的地步。

我吃了三塊壓縮餅乾,剩下的用餐巾紙小心地包好,裝進小塑料袋裡,放入褲子口袋,再拉上拉鏈。最後時刻,我可能會把那張包餅乾的餐巾紙也吃進肚裡。剛才又走了一遍甬道,並且用的方式較尋常走更消耗數倍的體力和精力,再加上時刻處於緊張狀態中,我的胃早就開始抽搐,否則我會在口袋裡留下三塊餅乾。

我看了一眼梁應物,他似乎在做和我類似的事。至於學生們,到現在早就餓壞了,能忍著不去動公用的食物已經很了不起,現在分到食物,轉眼就掃蕩一空。

如果是昨天剛進洞的時候,恐怕很難想像,這些學生可以在白骨堆中吃飯。一夜過去,學生對這些白骨的恐懼已經削弱了些。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已經身陷更勝過這些死人骨頭的恐懼中了。

現在的時間是清晨,可是在洞里,沒有白天和黑夜,只有黑暗和磷火。所以清晨該有的精神,在我們這14個人中一點都找不出來。手電筒還剩下7支能亮的,消耗速度快得驚人,就算我們一共還有四節電池,能夠保持「常明」狀態的時間,也不會太久了。如果在陷入黑暗之前,還一籌莫展的話,就糟了。當然,我們現在已經很糟糕了。

梁應物思路清晰而且善於表述,所以向學生們傳達我和他迄今為止對形勢分析的任務,顯然非他莫屬。梁應物把所有的猜測、疑問、各種可能性都一一告訴學生,在現在的形勢下,保留什麼顯然並不是個好主意,我們需要集納眾人的智慧,才有可能重出生天。當然,關於吃人的事,梁應物並沒有告訴學生,這是個例外。

儘管也有一些奇思怪想,但歸結到最後,學生們還是基本傾向於我和梁應物的判斷。即我們自己的感知被影響了。因為沒有已知的科學理論,可以支持沿著同一條路前進會回到原點這個事實。我們既然不可能重新創造一條科學理論來支持這個事實,那麼只有認為,從客觀上講不存在一條會回到原點的路,毛病是出在我們自身。

這是目前我們所能想得到的惟一的前進方向,我不敢說他百分之百正確,甚至一定正確,但我們只有這一個方向,否則,就只有坐下來等死一條路了。

如果路本身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我們自己,那麼這個局,應該有破綻。我們一定可以通過某種方式,來證明我們的感知確實出了問題。只要我們找到這個破綻,就可以順著破綻找到出去的方法。

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要快。我的胃在接收了三塊壓縮餅乾后,依然抽搐著,這三塊餅乾還不足以餵飽它。

我們的視覺一定出了問題,否則走了幾遍,不會都沒有發現在不知不覺中走了回頭路。而剛才我和梁應物的實驗,又證明,我們的觸覺也出了問題。那個在黑暗中隱然起著作用的力量,完美地欺騙了我們的視覺和觸覺。

我們必須找出一些對人的感覺依賴性很少,甚至不依賴的實驗,來對甬道進行測試。

此外,卞小鷗和費情提出,如果說正如我所說,是一種類似陣法的東西在起著作用,那麼按照一些古書中所寫,有些陣法,生門在一天中的某個時候會開啟,是不是該派人每隔一段時間就走一次甬道。儘管我懷疑所謂的「古書」只是一些仙佛神怪小說,但他們說的也不無道理,萬一這個鬼洞在某個時候會失效,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不能放過。於是我和梁應物商量后決定在實驗之外,每個小時都會派出一支由兩個人組成的探索小組,帶著一支手電筒,走一遍甬道。

所有的人坐成一圈,大家都已經把早餐解決了。這一次我們沒有點亮手電筒,因為大家都已經想通了,如果在這裡也有可能有危險的話,那麼靠一點點微弱的手電筒光也絕對無法倖免,還不如把電源節省下來,除了大小解必需的光源外,把所有的光都用到甬道內的探路上。

在黑暗裡圍成一圈,每個人都用手環抱在胸前取暖,彼此只能聽見重濁的呼吸聲,只有人的眼睛泛出微光。這種瞳孔里泛出的光,用心看去,是綠色的,因為那是周圍白骨的磷光反射。如果沒有這些白骨,那麼就連眼睛都不會發出光來。我在心裡暗想,其實如果找一堆磷火強的白骨來,堆成一堆,恐怕也能起到一定的照明效果,這種念頭只能想想而已,真的實施起來,說不定會把心理承受力弱的學生逼瘋的。天,如果在這種地方有人發瘋了會怎麼樣,他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我不敢再深想下去。

儘管氣氛詭異無比,但是大家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提出了對甬道的測試方案,事實上這種時候只有把自己的大腦全力運轉起來,不讓它有時間想不該想的東西才行。

劉文穎提出了一個名為「背向視覺定位」的方法,我們都覺得可以試一試。這種法子需要兩個人,背貼著背,前面的人向前走,後面貼著他的人要以同樣的速度後退,保持背部的緊密接觸。每個人一支手電筒,一個人看前面,一個人看後面,這樣就可以保證不走回頭路。如果這個甬道對人的視覺影響不能做到完全同步,也就是說,一個人在受到影響之後,另一個人還沒被影響,哪怕只有一秒鐘,都會被發現。而如果有某種力量,使人走到甬道內的某一點上發生特殊情形,那麼這種方法應該也可以發現。

梁應物補充了一點,一邊走,要一邊仔細觀察甬道四周的情況,並且用心記下來,這樣如果走回了上一段甬道,就可以馬上看出來。

我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準備再次和梁應物用這個新方法探索甬道,卻聽見了幾個近乎異口同聲的聲音:

「讓我去。」

我努力地辨認了一下,是何運開和卞小鷗,居然還有那個內向的郭永華。

「這是我們大家的事,」何運開說,「反正以後每小時也要有人去探路,不可能永遠讓你和梁老師去。」

「是啊,就讓我和何運開去,」郭永華說,「或者,或者,路……路雲,你……你要不要,要不要和我去……」郭永華又口吃起來。

我心裡微微一動,我猜想郭永華這時臉一定通紅。這小子,平時那樣木,居然現在還有膽子泡妹妹,不過話說回來,現在這種情況,倒真是個不錯的機會,是展現堅實可靠的肩膀的最佳時機。當然,這還得要以出的去為前提,否則大家死在這裡,縱是紅顏也終化為枯骨,肩膀也是一樣。

「我……我……」路雲明顯很遲疑。

「我去吧,我和費情一起去,我們兩個,配合起來應該更好一些。」卡小鷗的話更有說服力,靠在他身邊的費情輕輕「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好吧,小心點。」梁應物同意了。

就在卞小鷗和費情拿著手電筒快走進甬道的時候,我提醒他們:

「保持背靠背的姿勢進甬道,從現在起要集中精力,盡量別被其他東西分散了你們的注意力。精神集中的時候不太容易受影響。還有,注意看手電筒照出去的光柱,看看有沒有扭曲的跡象。」

卞小鷗和費情背靠著背,小心翼翼地進入了甬道。

大家並沒有離開生活圈,但所有人都看著甬道口,等待著,儘管那裡看走來黑漆漆一團。黑暗的寂靜里,時間過得很慢很慢。

過了將近二十分鐘,我看見甬道口亮起了微弱的手電筒光線。我的心沉了下去,我知道他們失敗了。

又過了幾分鐘,卞小鷗和費情背靠著背,從甬道里慢慢地走了出來。

「失敗了。」卡小鷗說。他和費情走回生活圈,熄了手電筒。光線熄滅之前,我看見兩個人的面色都很差。

「什麼異常都沒見到,而且,而且。」卞小鷗轉頭看了費情一眼。

「這真是太不可思異了,我竟然分辨不出這三段甬道,你呢?」卞小歐問費情。

「所有的甬道都一模一樣。」費情說。

「一模一樣,怎麼會?」好幾個人問了起來。

「真的一模一樣,我已經非常用心地看了第一段甬道的特點,比如在剛進去的時候,左邊有三個陷下去的小圓槽,頂上還有一塊三角形的微微垂下的岩石。」

「右邊石壁走五步的時候還有一大塊大約三厘米高的凸起圓石頭。」費情補充。

「可是轉到第二段甬道的時候,所有這些特徵,竟然和第一段甬道里一樣,第三段也一樣,就好像一個模子里澆鑄出來的。」

大家一陣騷動,竟然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這真是,太完美了,完全無懈可擊啊。

「我們來分析一下吧。」梁應物說。

「首先,這個甬道對人的影響力,至少從甬道口就已經開始,甚至不排除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洞里,也受到影響的可能。」

「其次,這種影響對多人而言是同步的,並且影響途中不會中斷。」

「第三,這種影響力非常強大,強大到常人就算全神貫注,也無法倖免,並且初步看來,在細節上也做得很好。」

梁應物最後總結:「所以我們必須找一個新的法子,找一個新的切入點。」

學生們開始了新一輪的討論,而我的心裡卻一點都不樂觀。

梁應物似乎發現了我情緒有些低沉,走到我身邊問:「怎麼了那多?」

「這樣的細節也做得這麼好,我擔心很難找出突破的法子。」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我不這麼想,不論用什麼法子,如果造成的幻象和自然狀態相近,或者說沒有明顯的邏輯衝突,那就非常難解,可是現在,我們面對的狀態太過離奇,過度的離奇,其中必有破綻可尋。」梁應物堅定地說。

「希望是這樣。」

我被梁應物這一番話又鼓動了起來。念頭一轉,忽然想著如果這裡有炸藥,炸他一炸,說不定就把陣勢破了。不過要是引發山崩,只怕最終結果也是一樣。這樣想著,我拖來自己的旅行包,在裡面摸索著,看看還有什麼有用的玩意兒。

手在包里摸來摸去,摸到的凈是那一大段的登山繩。這段繩索足有100米長,足夠吊起200公斤的重量,不過在現在的情況下,什麼用都沒有。

等等,100米長的繩子。

我忽地想到一個法子,不由得喜上心頭,叫道:「我有法子了。」

「什麼法子。」一下子所有的學生都圍了過來。

「用繩子。」我把登山繩拿出來。

「繩子……」梁應物一拍大腿,「好辦法。」

別人好像還不太明白,我解釋說:「如果一個人拿著繩子這一頭,另一個人拿著繩子向甬道內走,時刻保持繩子綳直,也就是說,自己並沒有在走回頭路,一直到三段甬道走完,什麼妖法都破了。」

大家頓時興奮起來,就這樣一個簡單的法子,很有可能就把這個陣給破了,至少我到現在還想不出,如果站在布陣人的立場,有什麼法子可以破我這個「綳直繩索向前走」大法。

「我想出的法子,我自己來,你們誰也別和我搶。」我說。

不過最後算下來,整段甬道該有250米左右,我這100米的登山繩還遠遠不夠用。好在梁應物和何運開各帶了一條50米長的繩索,還有近十條加起來不到二十米的各色短繩,全都結起來,還有三十多米的缺口。

「拆包。」梁應物當機立斷。我、梁應物、朱文穎、卞小鷗、何運開、趙剛、王方圓、林質樸、郭永華九個男人的包被剪刀完全剪開來,擰成繩子,終於完成了一條約300米長的「百色繩」。比原先估計的還長了50米,總要留一點餘地吧。

這一次我的助手是梁應物,他站在甬道的入口處,握著這一長條材質各異的「百家繩」。之前我們做過簡單的測試,繩子的強度不成問題。我拿著繩子的最前端向洞內走去,每走一步,梁應物就松一段繩索,透過繩子,從梁應物那邊傳過來的力量讓我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有信心。

黑暗裡的異變

我並沒有帶手電筒,前幾次的經歷證明,手電筒並沒有太大的作用,這一次,有手中的繩索就足夠了。第一個彎到了,轉過去走了幾步,繩索緊貼著轉角處的石壁,略略增加了一些摩擦產生的阻力。我有些擔心,繩子是否會被轉角處的粗糙石壁磨斷,稍微放鬆了手上的力量。梁應物在那一頭立刻就感覺到了,繩子被他連著拉了三下,我回拉了幾下,以示並無異常。當然我可以放聲大喊,他也應該聽得到,不過在這種地方,我可不想干出這等嚇人嚇己的事。

每向前走一步,我的心跳就快一些。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惶恐,總之我依然可以感覺到繩子自始至終都繃緊著,也就是說我並沒有走回頭路。第二個轉角已經到了,如果轉過去,向前走,繩子依然繃緊著的話,那麼我是不是就可以……

想到這裡,我深深呼吸了一下,平復一下心情。扯著繩子的右手早已經滿手心的汗,膩膩滑滑的。

轉過去了,繩子緊緊貼著石壁轉過第二道彎,我可以聽見它和石壁擦出的「沙沙」聲。幾乎是下意識的,我加快了腳步。那一頭的梁應物花了幾秒鐘才適應了我速度的變化,不過我相信,他的臉上一定露出了笑容。

因為,我就要走出去了。

快接近第三段甬道的終點了,前面隱然有光線!

「綳直繩索向前走」大法,果然是無敵的。

或許是就要脫困使我太興奮了,直到快走出去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腳下的路依然平坦。或許這並不是一條出去的路,但無論如何,這總算是一個進展,總比困在那個白骨洞強。

還有二十步,十五步,十,九,八,七……我迫不及待地以幾乎是沖的速度向前向前,全然不顧到一個全新陌生的環境時該有的謹慎小心。通常情況下,我是不會這樣魯莽的,可是之前白骨洞的數十小時幽閉事實上已經讓我失去了平常心,難道說,還會碰上更糟糕的情況嗎?

一個人從雲端摔落到崖底是什麼感覺,我終於知道了。就在還有四五步便可以走出甬道的時候,我被雷劈到似的猛然站住,我已經可以依稀看到前面的情形,那是我絕對未曾想到過的,背上就如同有幾十隻蜈蚣在爬,毛骨悚然。

我下意識地用力地拉著手裡的繩子,這條繩子從我進洞起,就一直繃緊著,直到現在,但是,站在前面不遠的,不是梁應物他們,卻又是誰!

「天!」我聽見梁應物低呼了一聲。

這幾步路我走得無比艱難,每走一步,透過梁應物身邊路雲手上的手電筒光線,可以清楚地看到,神情木然的梁應物,是怎樣配合著我的腳步,一點點放出手上繩索的。

走到甬道口的時候,每個人都被這股難以言說的妖異鎮住了,或張大著嘴,或緊咬著嘴唇,發不出聲音。我緩緩回頭,頸骨因為用力而發出「格格」的響聲。沒錯,手電筒光線的照射下,兩道繩索,一道一頭攥在梁應物手時,一道一頭攥在我的手裡,貼著甬道石壁的兩邊,綳的筆直,直通向甬道內那無邊的黑暗裡。

繩子一直綳著,所以我沒有走回頭路,但是我還是走回來了。而這根繩子還是綳著,以一種沒有人可以想像、可以解釋的方式,緊緊繃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最基本的物理學常識,在這一刻,被完全顛覆了,我真的感到自己的無力。

「怎麼辦?」膽子最大的何運開,這一刻也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問。

「進去,進去看看。」梁應物聲音乾澀。

學生們都被嚇住了,所以沒有人和我及梁應物搶著再進甬道去看一個究竟。而我,心底里也有著逃跑的念頭,但僅存的理智讓我不能單讓同樣驚恐的梁應物獨自進入甬道。

我和梁應物慢慢地向前走,同時一把一把地收拉著繩索。梁應物左手的手電筒因為雙手要抓繩索,無法牢牢握住讓光柱筆直向前,所以不穩定地晃動著。

我把注意力完全集中起來,待會兒不知會看到怎樣的情形,發生怎樣的事。這一回,註定不尋常,雖然我還是沒有走出甬道,但是借著以綳直狀態詭異折回的繩索,這個一直找不出一絲異狀的甬道,不可能再保持它的沉默。要知道,繩索一共也就300米長,而甬道的總長在200米以上,讓繩索發生折回狀態的那個點,一定就在第二段甬道里。當然,這樣的推測是基於常理作出的,也許,繩索根沒有折回,在繩索所處的空間里,的確是筆直綳成一條直線也說不定。

果然,第一段甬道並沒有發現什麼,兩道繩索延著石壁轉過了彎道。又一個違背常識的情況出現,我拉著的繩子是貼著內側的石壁轉角沒錯,可是梁應物拉著的那一邊,竟然像被一個無形的釘子釘著一樣,沿著另一邊外測的石壁向前「走」。

我已經沒有辦法顧及,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使那根繩子像被一張大手一樣死死按在石壁上。因為才轉過第二個彎,借著手電筒的微光,我赫然看見了繩索的盡頭。

從轉過第二個彎開始,繩索的狀態就和第一段甬道里不同,偏離了兩旁的石壁,開始向中間收攏。而繩索盡頭的情形,一時很難用文字描述出來。硬要說的話,就好像在地上立一個樁子,兩個人各執著繩子的一頭,把繩子繞到樁子上,再向反方向跑,那麼跑到繩子長度一半的地方,就會被樁子「拉」住,無法再前進,而這一條繩子,在樁子的地方,會折成一個銳角。

我和梁應物,就好像是拉著繩子向反方向跑的兩個人,區別在於,借著手電筒的光線,我拼盡目力,也看不到那個應該豎在那裡、把繩子攔住不讓它回來的樁子。

換言之,在前方十幾二十米的地方,有一個無形的樁子,或者,有一個無形的手,緊緊拉住繩索。現在出現在眼前的情景,是一條繩索凌空折成一個極小的銳角,銳角的角尖部分離地一米多,定在半空中,我試著用力拉,卻依然一動不動。

梁應物看了我一眼,他的鼻尖早已布滿細小的汗珠。

「誰,誰在那裡?」

嘶啞乾澀的聲音在甬道里迴響,我和梁應物喘息著,全神戒備。那股讓繩索懸空的力量就在前面,隱身在石壁里,甚至在空氣中。

「叭」,汗珠從我的鼻尖跌落到地上,問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半空中的繩索也沒有鬆動的跡象。

我緩緩向前邁了一步,再一步,到了這樣的程度,如果有危險的話,相信轉身逃回去死的更快。

當我和梁應物走到離目標還有五步距離時,那股牢牢抓住繩索的力量毫無先兆地消失,繩子一下子落到地上。猝不及防之下,我們兩個人收勢不住,踉蹌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我扶著石壁站穩,想上前去,卻又猛地站住。梁應物此時和我心意相通,抓起繩索再向前拋去,連著扔了幾次,都毫無異常地可以輕易收回,彷彿那力量玩夠了,把我們扔在這裡,神秘地消失了。

我和梁應物鼓起勇氣走到剛才繩索落下的地方,在周圍來回走了幾步,手電筒細緻地上下照著,卻什麼也發現不了。

如果按照我的理論,那這裡就是關鍵的那一點,可是不管是我看著梁應物在這一點上徘徊,還是梁應物觀察我的舉動,都沒有一點點被傳送或者被「反射」的跡象。

儘管有新的狀況出現,但對我們的處境卻沒有一點幫助,反而使事件更加撲朔迷離,我和梁應物只好再往前走,轉過彎去,很快又走回了白骨洞里。

和學生們把剛才甬道里發生的異像一說,每個人都神情獃滯。

梁應物嘆了口氣,說:「先休息一下,再想辦法吧。」

坐定下來,飢餓感潮水一般湧來,我摸了摸懷裡的壓縮餅乾,強自忍住。

定下心神,我開始解析剛才詭異現象背後的東西。我相信,無論剛才看見繩子停在半空中的情景,是我和梁應物同時產生的幻象,還是真有其事,這段甬道已經證明,它不僅有著迷惑人的能力,而且,有著真正的「力量」。可以抵抗住我和梁應物兩個人的拉力,仍然使繩子紋絲不動的力量。這股力量,從我回到白骨洞口,和梁應物兩個人發現不對勁開始,一直到走回到第二段甬道,看見半空中的繩索為止,都讓我和梁應物清晰地感受到。

我們兩個男人一齊發力,總有百把斤的力量,而居然可以使繩子一點晃動都沒有,這份力量,恐怕剛剛才露了一小角。而這力量除了拉住繩子外,還會做什麼,是不是只在甬道里存在,還是一樣能延伸到這白骨洞中,誰也不知道。更要命的是,原先繩子只在我和梁應物雙方力量的作用之下綳直,這第三方力量是什麼時候介入的,我們兩人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把這個猜想告訴梁應物,他卻依然沉默不語。旁邊的路雲卻提出了完全相反的說法。

「不一定存在著拉住繩子的力量,或許,如果那段甬道能影響人的視覺、觸覺,是不是也有可能影響其他的更多的感覺。」

路雲的話一出,黑暗裡立刻傳來吸氣聲。天,她的意思是說,很可能我和梁應物看到有兩條綳直的繩子,用力拉也不動,圍觀的學生也看到了,卻可能全都是錯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對自己就連最後的信賴都不復存在。

最可怕的是,這樣的觀點,的確有著現實的可能性。

我們所有人,如果在這裡的一舉一動,都並不是完全受著自己的控制,我看見自己抬起了手,其實是錯覺,認為自己在用力地跑,其實根本沒挪動一步,甚至伸手去揉眼睛,卻可能正在用手去挖自己的眼珠子……

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想像下去。

「路雲所說的這種可能性,是不存在的,我們在尋找出去法子的時候,不必把這個可能計算在內。」梁應物低沉的聲音適時響起。

「為什麼?」不僅是我,許多人都一齊問梁應物。

梁應物卻沒有回答,黑暗中,不知他在想什麼。

路雲忽然笑了,她的側臉被越來越弱的手電筒光照著,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別人的笑容,瞥見路雲的嘴角和臉上的肌肉皮膚變成「笑」的模樣,心裡竟有一絲妖異的悸動。

路雲用有些變調的聲音說:「因為如果真的像我說的那樣,那麼,我們誰都別想活著出去!」

我的心裡一震,這話一點不錯,如果我們已經無法控制自己,還談什麼出洞?

梁應物似乎點了點頭,黑暗裡我看不真切,但他還是不說話。

現在是自被困洞里以來,學生們情緒最不穩定的時候,剛才路雲的口氣已經讓我開始擔憂,平時神經稱不上堅強的學子們到了這種九死一生的境地,就算不知道曾發生在這裡的人吃人慘劇,會有怎麼樣的反應,還真是難說的很。借著手電筒的微光掃了一眼,蔣瑋似乎正在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頭髮,而朱自力則把頭整個埋到自己的雙膝,蹲在地上縮成一團,卞小鷗和費情抱在一起發著抖。

梁應物卻在這個關頭一言不發,一反他之前的做法。

「你在想什麼呢,趕緊說兩句,讓大家打起精神,好繼續想辦法。」我壓低聲音對梁應物說。

梁應物竟然嘆了口氣,儘管他很快就把氣憋了回去,但他的確在嘆氣。

「剛才那根繩子,你也看到了,你說,還能想什麼法子?」

我終於明白了梁應物為什麼這樣頹喪。剛才的「綳直繩索向前走」大法,實在稱得上是一個非常漂亮的方案,也正因為這個方案非常有效,才讓原本一直隱而不出的力量顯了形。可是這樣的顯形方式,卻已經讓梁應物明白,這個神秘的甬道,彷彿已經開始正面向我們「宣戰」,之前的種種探索,是想試出這甬道到底詭異在什麼地方,並且要找出一種運用身外工具,代替自身的感官走出甬道的辦法。但神秘力量一出,無疑宣告就算藉助工具,也一樣徒勞無益,這種情形下,再想什麼辦法,得到的結果不會比現在更好,如果還能找出更好的測試方式,甚至要冒著被神秘力量反咬一口的危險。

「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我想我的結論與你正好相反。」與梁應物不同,我並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因為我想讓所有的人都聽見我說的話。

「的確,如果再想出各種辦法對甬道進行探索,可能會有危險。剛才那股力量抓住繩子,這是一種溫和的表現,如果暴躁起來的話,抓住的就可能是我們的脖子。但是,我們的機會也在於此,照現在的樣子,如果我們就此離甬道遠遠的,那麼不用說,我們一定會餓死,既然橫豎要面對死亡的威脅,不如不斷地探索這個甬道,不停地刺激那股力量,讓它再也無法隱藏,僅僅凌空抓住繩子,這還不夠,要讓它再多暴露一點,當危險完全把自己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才能看清楚一切,並且找出脫困的辦法。置諸死地而後生,這就是我們現在要做的事!」

第一次,我沒有在學生面前避諱「死」。因為這個時候,我需要用死亡來刺激他們的勇氣。

「我想明白了,你說的沒錯。」梁應物向我點了點頭,他已經從剛才短暫的困擾中解脫了出來。

至於其他人,顯然也被我的話打動了。用不著看他們的表情,我也能感受到他們看著我的目光里的東西,男生有豁出去的氣魄,女生則有些敬佩,她們一定在想,梁老師說的沒錯,這個叫那多的記者果然見多識廣,或許只有經歷過死亡危險的人,才說得出這樣的話吧。唉,我這個人,看來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自我陶醉。

不過要再找出和「綳直繩索向前走」大法同樣優秀的大法,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許以後看這個故事的人可以想出很多種辦法,但是「當局者迷」這句話,真正是一點都不錯。黑暗彷彿把我們的腦子都糊住了。

我們討論了很久,其間每小時一次的探索也進行了兩次,手電筒已經只有一支還有一點點光,此外還有四節電池。梁應物已經決定,等到用完兩節備用電池,就把剩下的兩節保留起來,就算是走甬道也不再啟用,以備不時之需。

兩個多小時前,大家被我一席話激起的那麼點漠視生死的氣概,很快在無邊的黑暗和胃部的抽搐中消磨殆盡。每個人心裡的壓力都越來越大,何運開甚至撿了一個骷髏頭,大喝一聲,狠狠扔將出去,骷髏頭打在遠處的白骨上,發生一陣「喀拉拉」的聲響。梁應物及時叫住了何運開,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心裡對學生的情緒,充滿了擔憂。

任何人的精神承受力都有底線的,不知這裡的14個人中,第一個承受不住的是誰。應該不會是我,也不會是梁應物,但終歸會有的。

過了一會兒,又到了每小時例行的探索甬道時間,如果連續24小時的探索,都無法走出去的話,那麼基本上所謂陣法生門定時開啟這個原本就可能性不大的設想,就可以壽終正寢了。

這一次輪到何運開和劉文穎。兩個人站起來,拿起那支只能射出昏黃光線的手電筒,向甬道走去。何運開走出生活圈,再一次踏入白骨堆的時候,又狠狠踢了一具白骨一腳,把那具相對完整的骷髏踢得支離破碎。

這一腳踢出,何運開卻忽然停在那裡,隨即叫起來:「該死,怎麼剛才沒想到,可以做路標啊,撿白骨做路標。」

「好。」我脫口而出。這麼簡單的辦法,剛才竟然沒有人想到,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腦子怎麼堵塞到這種程度。

走個十米就放一個路標,只要前面的路沒有路標,就是沒走過的新路,有路標,說明走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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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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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人洞玩耍的阿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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