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魅影
在胡海的身後,那原本就堆積如山的骨頭,突然間膨脹起來,彷彿是地下又突然伸起一座小山般。無數頭骨與肋骨,在胡海的背後瀑布般地落下,有一個頭骨恰好砸在胡海的腦袋上,胡海愕然回首,映入他眼帘的是倒懸而下的白骨瀑布。
比起在外邊看到的骨潭,這裡的白骨在數量上更多,當這堆白骨突然聳起時,真的同一座骨山沒有什麼區別。
這突兀的變化,無論是孟樓還是胡海都沒有反應過來,那些散落的白骨紛紛墜下之後,他們才齊聲驚呼。
緊接著,兩人覺得大地又開始震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們腳下翻滾一般,原本寧靜的溶洞,現在象一鍋煮沸了的粥,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腥臭的狂風呼嘯席捲,無數碎骨上些飛舞,無數砂石滾動跳躍。
在一陣嗡嗡的聲音中,孟樓看到幾束藍白色的光從地下閃了出來。他原本就被地震弄得很難站住,見了這些光更是嚇一大跳,手中的探燈也脫手落下。
探燈落下后石洞里光線立刻暗下來,孟樓彎腰去撿時大地又是一陣劇烈震動,他看到那些藍白光中,似乎有個人的身影閃了一下。
"有人?"
那個身影在十多米外的"定海神針"邊上,看模樣矯健婀娜,不象是男子的身影,肯定不會是胡海。
接二連三的餘震讓孟樓踉蹌不停,暫時沒有時間去仔細觀察那個人影,但那人影一頭在藍白色光中亂飄的毛髮,還是給他留下極深的印象。
"也不會是張許和霍玉鳴,她們雖然都是長發,可是沒有這麼長……"
這個發現讓他心生警覺,在他們之前,早有人闖入了這地宮洞天,而且是些不懷好意的傢伙,如果這個身影就是這些國際盜寶集團成員之一,那麼也就意味著自己即將直接與他們發生衝突了。
他沒有立刻提醒胡海,這個時候提醒胡海也就等於告訴那隱藏的人影,自己發現了她。
地震終於停止了,孟樓撿起探燈:"大海,你沒事吧?"
沒有回答。
恢復平靜的溶洞大廳中死一般地沉寂,連開始時不時傳來的水滴聲都停止了,孟樓沒有聽到胡海的回答。
他舉起探燈四處照射,開始胡海站的地方,只剩餘一地的白骨,而胡海人卻消失了。
"大海,大海?"
不祥的冰冷感覺再度爬上來,孟樓急急地向前走了兩步,卻仍然沒有看到胡海的身影。
"這……這是怎麼回事?"
想起開始兩人間的玩笑,想起"定海神針"四個字,孟樓心中的焦急就越發的強烈了。
大地突然地震,地縫中射出的藍光白光,長發亂舞的女子身影,突然消失的胡海。這一切交替在他腦中浮起,卻怎麼也想不出將它們貫穿於一起的線索,孟樓覺得異常恐懼,然道說……有什麼力量製造了這一切?
他向前邁了一步,仍然什麼都沒看見。
"那個女人的身影?"
這恐怕是唯一的線索了,孟樓繞過骨堆,來到"定海神針"的背後,那個女人的身影就是在這閃現的。
什麼也沒有。
孟樓覺得不可思議,他咽了口口水,又走到胡海開始站的地方,想要看看是否能找到細的線索。
就這時,一陣腥味從頭而降,孟樓沒有完全避開,只得眼睜睜看著什麼東西砸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是一團濕漉漉的東西,在孟樓的肩上砸了一下手,又在地上滾了幾滾,探燈的光追上了它的身影。
"啊!"
那竟然是一個頭顱,一個殘缺不全的頭顱!
這顆頭顱象是被什麼巨大的力量擠壓過了,已經完全變了形,不但混雜著血污與腦漿,就連五官都變了形,原本應該對稱的雙眼,現在變得一高一低一正一斜,看上去讓人從心底發毛。
探燈正好照在這東西的臉上,那雙冰冷的眼珠直愣愣盯著孟樓,孟樓覺得胃裡一陣翻湧。
因為血污的關係,他看不出這是什麼的腦袋,他小心地向前走了一步,心中的弦綳得就要斷了。
"千萬別是大海,千萬別是大海!"
還沒等他看清楚,又是什麼東西從半空中落了下來,掉在地上,發出鐺啷的聲響。
那是胡海的刀!
"大海,大海!"孟樓有些絕望地抬起頭,如果那就是胡海的刀,那麼開始從半空中落下的頭……
在溶洞的頂端,那"定海神針"頂部的陰影中,他看到一雙巨大的血紅色的眼睛。
"大海!"他用探燈照過去,那是一隻巨大的蛇頭,足有水桶大小,但被洞口卡住無法從溶洞頂端下來。他似乎聽到了"咯吱咯吱"的骨骼破裂的聲音,這讓他想起這一地的白骨都有裂紋——顯然,這些白骨都曾經是這條巨蟒的美食!
"該死的……該死的!"
想到剛才胡海正是站在這位置,恰恰就在這巨蟒蟒頭的側下方,孟樓意識到了原因,他憤怒地吼著,死死抓住了刀。
可是那巨蟒對於他顯然沒有興趣,不知道是剛吃了東西所以懶洋洋的還是其它,它只是瞪著血紅的眼看著孟樓,卻沒有別的動作。
孟樓從地上抓起一個骷髏頭,用力向空中拋過去,砸在那巨蟒的鼻尖處,那巨蟒似乎被他這一擊惹怒了,猛然張開大口。
狂風掀起一地的白骨,雖然孟樓有所準備,還是險些被巨蟒吸的這口氣將掀起,他死死抓住地面的石縫,不顧骯髒在地上滾了幾滾,這才離開了險境。
那巨蟒大約是被困死在溶洞頂端的小洞里,竟然無法下來,所以也只能放任這到嘴的美食逃開。孟樓想到胡海可能被它這樣吸走吞食,雖然害怕,卻了不願意就此離開。
只憑他的短刀,顯然是不能奈何這條巨蟒的,而且他也沒辦法爬到七八米高的溶洞頂部去與巨蟒拚命。孟樓站在那裡,覺得自己是如此無能,除了抱著那已經不成樣子的頭顱無聲地哭泣外,什麼辦法也沒有。
甚至連為大海報仇的辦法也沒有。
"小樓……"在極度的痛苦中,他隱約聽到了胡海的叫聲,他當作這是自己的幻覺,沒有當真,但很快,他又聽到了第二聲。
"啊?"他緊歸看著自己手中的頭顱,心中卻不覺得害怕,只剩下這殘破的頭顱胡海還能說話?
"快幫我一把……小樓!"胡海的喊聲再度傳來,這次孟樓聽清楚了,並不是手中的頭顱喊的,聲音來自地下,似乎就在那堆骨山之下。
"啊!"發現這一點,孟樓接著就發現這頭顱原本是個猴子腦袋,想到自己將一隻猴子當作了胡海,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大海,你在哪啊?"
"下面,骨堆下面有條路!"
孟樓小循著聲音,小心地繞開巨蟒身下,將大堆的白骨移開,果然看到有條台階通往地下。他下了台階,也沒有看到胡海,直到台階盡頭處的小石室里,他才看到胡海雙手搭在石室的邊緣上,身體懸空,幾乎要墜下下面的深洞。
"又是一個升降梯,靠,這地方也太噁心了些!"胡海被他拉起來后嘟囔著說道。
這正是一個升降梯的空間,而且這個空間恰恰是在那"定海神針"的根部,只不過升降梯的"石室"現在還沒有升上來,所以才會露出一個空空的大洞。兩人在邊上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聽到鎖鏈絞動的聲音,接著,象個神龕般的石室升了上來。
"剛才是怎麼回事?"兩人進了石室之後,胡海問道:"我看到那些骨頭全飛了起來,然後就地震了,因為站不穩,我滾到了這裡,那些骨頭是怎麼飛起來的?"
"一條大蟒蛇吸氣,把它們吸起來的,我還以為你被那大蟒蛇吃掉了!"孟樓回答道。
"靠,少扯了,有什麼大蟒蛇那麼厲害?"胡海撇著嘴:"你還不如說是拉登同志在召喚!"
孟樓笑了笑,沒有多解釋,那隻巨蟒有這樣的絕招,如果不是親眼見到確實很難相信。不過,他曾看過一些記載古代方士道人事迹的書籍,那裡面就說有些道人表演白日飛升,坐在石崖上會凌空飛起消失不見,後來好事者在石崖上面找到了巨蟒,而那飛升的道人也早就成了枯骨。
升降梯開始緩緩下降,孟樓突然想起自己看在地震時的藍白光芒中看到的那個長發影子,那究竟是自己的幻覺還是其它,現在還無法確定,但是只要想起那個影子,孟樓就覺得身上冰冷刺骨。
"說說你們的經過吧,大海,你是怎麼和張許還有霍玉鳴分開的。"
從與胡海會合起,兩人就在不斷地逃命之中,因此還沒有談起分開后的情形。胡海也始終沉浸在與孟樓重逢的喜悅之中,甚至連張許和霍玉鳴都忘了,聽到孟樓提起,他才驚呼了一聲:"呀,我都忘了!"
他將孟樓摔入深溝后的情形一一說來,特別是甬道頂端的類似於陳香姬像的雕刻,還有妙法八幡宮阿芸的出現,阿芸的警告他倒沒有提起,因為那根本沒放在他心上。
"類似於陳香姬的像?"孟樓的眉頭擰了起來,金匱六壬盤就是在陳香姬的墓中發現的,這個深謀遠慮野心勃勃的女人,難道說除了神農寨外還留下了什麼線索?
"我還是搞不太明白,阿芸為什麼要把我打暈。"胡海說完之後便嘟噥著:"你說她也真怪,好好的不能和我見面嗎,把我打暈,還想把我關起來,我靠,她是不是玩鬼子的變態遊戲多了?"
"笨蛋!"孟樓忍不住罵了他一聲,阿芸打暈並困住胡海的目的,連他這局外人都一目了然,顯然是怕他有危險。阿芸突然在此出現絕不是巧合,她應該與那個國際盜寶集團有關,甚至可能就是國際盜寶集團派來的高手之一,她先發現了胡海一行,對於阿芸來說,孟樓、張許都算不上朋友,霍玉鳴更是敵人,她只想救胡海一個,因此有意將胡海與其餘人隔開來。
"而且,從龍首岩開始,自己尋到的線索很多就是他們故意留下的,比如說雙聖廟裡的那塊磚頭。他們留下這線索,目的就是要將自己一行引進這地宮洞天,如果不是想在地宮洞天中將自己一行幹掉,那麼就是沖著自己一行攜帶的什麼東西。"想到這裡,孟樓看了看自己的腰,裝著金匱六壬盤小包就在那兒,這應該就是他們的目的了。
從阿芸的活動來看,這些國際盜寶集團的人非常熟悉地宮,他們手中應該還有其它的線索,比如說地宮的地圖之類。
"如果能找到他們的話,從他們手中奪來地圖,這樣就可以更快地找到張許與霍玉鳴……兩個女孩子在這樣的地方實在是太危險了。"孟樓心中暗想。
"誰?"他正想著,胡海突然喝問道,讓他心中一驚。
他們此刻已經隨著升降梯到了下一層,這又是依著自然形成的溶洞開鑿出的甬道,只不過這一層非常陰冷,空氣中同樣有層淡淡的薄霧。因為這層薄霧的存在,探燈的光照不了多遠,他們只能看到十米之內的鐘乳石筍,再遠就影影幢幢看不清楚。
"怎麼了?"孟樓問道。
"有個影子,長頭髮的!"胡海隨口回答,他抓著探燈,向右側走過去:"我看到從這一閃而過。"
冰冷的感覺讓孟樓覺得極為不適,隱約中似乎有冷風在吹。又是長發的影子,這和自己開始在"定海神針"邊上看到的是不是一個?如果是的話,它又是怎麼從上面下來的?
如同孟樓在上面的檢視一樣,胡海發現影子的石筍邊什麼都沒有。胡海在邊上用力嗅了嗅,然後露出疑惑的神情:"什麼味道?"
"你聞到了什麼味道?"孟樓問道。
"一股血腥氣……"胡海拿探燈四處照了照,仍然什麼都沒有發現,他疑惑地搖了搖頭:"我看錯了?"
孟樓心怦地跳了一下,開始那"定海神針"后的身影,也是自己看錯了?
正遲疑間,胡海突然一指前方:"那,小樓,你看!"
在二人前方大約九米左右的洞壁上,又一個長發的身影一閃而過!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一左一右向那洞壁處逼過去,這裡並沒有太多巨大的鐘乳與石筍,如果有人的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擺脫兩人的包圍。
然而,他們再次撲了個空。
血腥氣息更濃,這次連孟樓都聞到了,冰冷的危險感讓他不寒而慄,他用力拍了拍那剛才閃過人影的牆。那面牆很是光滑,看上去象是被打磨過一樣,但卻沒有任何縫隙,不要說是個人,就是只螞蟻也不可能找到縫隙在這片刻間消失。
"靠,就象我在陳香姬石像那看到的一樣……"胡海輕聲說了一句,然後大喝道:"阿芸,快出來!"
"可能是阿芸嗎?"孟樓皺著眉。
"不是她難道說是鬼?"胡海反問了一句,但立刻他就自己說了聲:"靠,我說的是什麼!"
他提到"鬼"字的時候,兩人的心都是猛顫,畢竟在這樣的地方,這個字是非常忌諱的。即便沒心沒肺如胡海,也不禁有些后怕,他環視四周,似乎是擔心冥冥中真有不幹凈的東西聽到他的召喚。
那個身影許久再沒有出現,二人只得放棄尋找,繼續向前探索。周圍的氣溫越來越低,孟樓漸漸覺得不對,南方的地下怎麼會有這麼低的溫度,現在都在十度以下了,兩人都凍得四肢發麻,啊出的氣流也是白霧。而且,這個溶洞看起來十分壓抑,裡面有些鍾乳與石筍更是光滑剔透,彷彿是水晶一般透亮,甚至可以反射出他們手中探燈的光。
"靠……這是……這是怎麼搞的?"胡海一邊跺腳一邊問道。
孟樓也沒有答案,他用力搓著手,讓自己身上能暖和些。
"我總覺得有些怪,我們走了這麼久,可到處都是石筍鍾乳……為什麼我們就是走不到頭?"見孟樓不回答開始的問題,胡海又問道。
"唔……"孟樓猛然停住腳步,胡海說得不錯,這不對勁,他們走來走去,似乎都是在原地打轉了。自從看到那飛閃而過的影子后,這一切都變得不正常起來,那個影子?
剛想到那個影子,他們便又看到了,那個影子在離二人不到三米的洞壁上掠過!
"不要過去!"
孟樓一把抓住要追過去的胡海,那影子迅速消失在石壁中,彷彿根本就是從石壁里鑽出來的一樣,人類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
"我靠,真的是……那玩意?"這一次,胡海終於沒有把"鬼"字說出來,他撓了撓頭:"怎麼辦?"
"這麼冷……一閃而過的影子……"
孟樓覺得自己的毫毛都豎了起來,見到的一切讓他極度不安,自從看到影子之後,他們就改變了前進的方向,不自覺的變這影子吸引。影子彷彿有種無形的力量,將他們一步步引到了這裡。
在他的記憶之中,似乎曾經聽說過這種東西,某些地方的雪夜裡,會有雪女的影子出沒,當人們被它所迷惑,就會跟著它迷失在冰天雪地中,當找到的時候,人已經被凍僵。
可這不是北方,也不是雪夜,難道說這地下除了猴面蜘蛛、巨鉗甲蟲、毒蝙蝠和大蟒蛇外,還有雪女這種東西?
"回頭!"這個時候不能再讓好奇心控制自己的行動了,孟樓斷然說道。
然而,此時回頭,似乎已經有些晚了,他們向後又走了近十分鐘,周圍的氣溫仍是那麼冷,而他們也依舊是在原來的地方打著轉。
"我們被……被那個影子纏住了?"當那個長發的影子再次從兩人面前掠過時,胡海有些驚慌地問道。
孟樓沒辦法回答,那個雪女的傳說始終在糾纏著他,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走了許久,他早就累了,現在乾脆不再前行,而是獃獃地坐在地上,好休息一會兒。刺骨的寒意從地上傳來,迅速傳遍全身,他感覺自己彷彿是坐在冰塊之上。
"冰塊?"
靈感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了,他一躍而起:"大海,找塊石頭!"
胡海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石頭,他們腳下有的都是細砂,或者是與地面連在一起的石筍。孟樓等不及了,他拿出自己的刀,閉上眼睛,然後用力向著頭頂擲了過去。
他們的頭頂,探燈照上去,不過是些晶瑩剔透的鐘乳而已,胡海不知道孟樓怎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鐺!"
隨著刀砸在頭頂上,胡海聽到了一聲脆響,然後看到穹頂開始碎裂,裂出許多縫隙,不等他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孟樓撿起刀又向上擲了過去。
整個穹頂在探燈照射下,化成無數破碎的星光,一股寒意隨之撲面而來。胡海用手護住頭臉,然後再抬頭,發現開始那滿眼的鐘乳都已經不見了,溶洞的洞頂剎那間似乎變高了許多。
"這是怎麼回事?"他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冰窟,這是地下冰窟,古人為了儲冰,所以挖出來的。"孟樓知道說再多他也不明白,因此簡明扼要地道:"我們頭頂上是一整塊薄冰,我們周圍也有許多冰塊,這些冰塊象鏡子這樣反射周圍的場景,使得我們在原地打轉而不自知……"
他的解釋只說了一半,因為緊接著他就為自己所見而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