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精神的人間地獄
人類的生命在茫茫宇宙中孤獨地存在,看起來像一個神奇的偶然。在短暫的人生中,人完全依賴自己超越地球萬物的精神而得以成就今日的輝煌。但我們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給我們人類帶來一切榮耀的精神有時很脆弱,有時甚至是扭曲變形的。
精神病就是人類精神扭曲變形后的結果。雖然新的精神醫學不停地發明越來越有效的抗精神病葯,人們對精神病的了解其實很缺乏,因此導致對那些不幸患上此症的病人的嚴重歧視。我希望能夠在這裡將精神病的真相展示給人們,至少可以幫助大家理解精神病,從而消除對精神病的莫名恐懼。
沉默的羔羊
人們對精神病的最大恐懼其實是來自電影的無端渲染。電影《沉默的羔羊》里那個食人魔,在真實世界中不可能存在。我說不可能存在,並不是完全否定這種癥狀的可能性。事實上,這種癥狀符號化地存在於人的本能之中。回溯荒野古時,同類相食的慘劇可能每天都曾上演,但這種遠古的記憶,隨著歲月的消逝漸漸沉澱於人類集體潛意識的底層。到了現代社會,人類文明的高度發展和法律威懾使得人類的「食人本能」無法真實地在生活中實現。精神病患者因為心理的退化回歸性,而將隱藏於人類集體潛意識的食人本能說了出來,但說出來的東西並不意味著真的可以實施。精神病患者的社會活動能力比常人要低很多,即使真的付諸實施,也是萬分之一的不幸。當人們對精神病患者殺人事件恐懼萬分之時,人們其實忘記了殺人最多的卻是被人類社會定義為正常人的人。
我在波洛凱文護理與康復中心工作時,每天都有機會和各種各樣的精神病患者面談,那種食人魔患者我也見到。
「我想吃你的腦子,昨天做夢時真的吃到了,味道很不錯呢!」吉米咽了一下口水對我說,臉上放出紅光。
「想吃南瓜餡餅了。」我回道。
「不是南瓜餡餅,是你的腦子。」吉米用手指指我的腦子,一本正經地的樣子。
「你想殺了我?」我問道。
「不。你待我很好,我不想殺你。」他說道:「但我還是想吃你的腦子。」
「那你可要等一百年。」
「為什麼?」
「等我死了以後,我可以把我的腦子捐給你吃。」
「那太久了,我可等不及。」
「所以你就只好吃南瓜餡餅了。」我說道。
「好吧,我就吃南瓜餡餅。」他笑道:「你那副腦子先存著。」
在我的工作中,這樣瘋狂的對話幾乎每天都發生。如果你不了解精神病,你可能會對此感到恐懼,但如果你了解了,這樣的對話甚至帶有一點幽默的味道。吉米對我的腦子有興趣,在符號化的層面有兩個意思:一是反映他的飢餓感,這裡有身體上的飢餓和心理上的飢餓;二是直截了當的符號化投射:想換一副和心理醫生一樣好的腦子。我不一定直接解釋給他聽,因為他也未必能聽懂。但對我來說,我解讀了其瘋狂念頭的心理內涵,我不但不會感到恐懼,反而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在精神病患者的暴力事件中,很多的事件是由患者的幻覺和妄想觸發的。患者宣稱聽到了內心的某個聲音,按照這個聲音去做事,結果發生暴力事件。但在我的實踐中,我發現對患者的幻覺和妄想其實也不必那麼恐懼。比如就上面的這個患者,有一天他對我這樣說:
「麥克就坐在你旁邊,他可很不喜歡你啊。」吉米指指我身旁的位子。
我迴轉頭看了那個空位子,裝作真有一個人坐在那裡的樣子,然後說道:「嘿,麥克,很高興見到你。」
「他不會理你的。他這個人脾氣大得很呢。」吉米笑道。
「這你不要管,我有心要和他交朋友呢。」我繼續裝模作樣。
「他還想吃你的心呢。」吉米開心地笑著。
「吉米,他吃我的心,你還幸災樂禍?」我裝作生氣的樣子。
「沒事的,我不聽他的就是了。」吉米講這話的時候志滿意得,感覺好像我性命的生殺大權就掌握在他手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