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謎

解謎

解謎(1)

在日偽時期,關東軍建造了大量的地下工事,整個東北平原的下面縱橫交錯,其中大部分的地下建築,至今仍然安靜地躺在地底,沒有被人發現。

而73l細菌部隊的總部就在哈爾濱,當時他們的觸角遍及整個偽滿洲國,建立了許多實驗室,抓來大量中國人,用人體來實驗什麼樣的細菌病毒最適合做生物武器。其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最終獲取了大量的實驗資料,以至於戰後美國都想要向日本購買這方面的實驗成果。

731部隊是中國人心中永遠的痛,戰後日本人也對這支部隊諱莫如深。

大量關於這支部隊的情況都沒有曝光,而其中有許多的秘密實驗,由於當時撤退命令下達得太過倉促,只來得及把研究員撤走,而有些實驗器具和重要資料來不及銷毀,就永遠地留在了這片黑土地下。

何夕和我現在通過一支手電筒的微弱光亮摸索著的地方,就是一個這樣的實驗基地。

塌陷洞口的下方,是一間極其凌亂的工作室。何夕下來過好幾次,手電筒電池的電力已經不足,要不是上面地窖里的那盞燈透過洞口還能灑些光下來,只靠手電筒還真不行。

淡淡的光圈在四周緩緩掃過,坍塌的土石,傾倒的櫥和木架子,玻璃容器的碎片,歪斜的桌子和半拉開的抽屜,飛得到處都是的紙張和本子。

這一切慢慢地顯現在暗黃色的光環里,又再一次在黑暗中慢慢隱去。可以想見當時這裡的日本研究人員撤走時,是如何急促與慌亂,那種絕望的情緒,遠隔了超過一甲子的歲月,又在這陰森的地下緩緩浮起。

我拾起一張紙,想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示意『可夕把手電筒照過來。

「你懂日文嗎?」她問。

「不懂。」我說著把紙重新扔在地上。

何夕的手電筒光柱在一個地方停住了。

「你看那裡。」她說。

她照著的那個角落,放著一排十多個木箱。

我走過去,發現這些木箱都是打開著的。何夕走在我的身邊,她把手電筒對準了其中一個箱子。

「這……」我蹲下身把箱子里的東西抓出來。

「太歲?」我轉頭看何夕,她點了點頭。

「這裡的環境幾近密閉,這些太歲從誕生之日起就沒有再長大過,可能還略有萎縮,但肯定還是活的。」

在這昏暗的手電筒光下.手裡的太歲呈偏黑的褐色,觸感和莘景苑裡發現的太歲差不多,約四五斤重,樣子卻和之前兩個都有所不同。

再看其他的箱子里,除了一個箱子是空著的,其他每個箱子里都有一個太歲,模樣最奇怪的一個是呈彎曲的細長棍狀。

太歲是有了生命的內臟!我想到了何夕對太歲的論斷。內臟在基因發生變化之後,一個個都被激活,就像躍龍門的鯉魚,爭先恐後地要擠出體腔,讓原本依賴它們存活的宿主爆體而亡。

那麼這些太歲是從何而來?

這裡不是73l部隊的實驗基地嗎?難道說,他們當年在進行這樣的實驗?

何夕見我注意到那個細長的太歲,對我說:「這個太歲原本是一個女人的大腸。」

我立刻有一股嘔吐的衝動。

「大腸?大腸也能變太歲?」

「腸也是內臟,木箱上貼著日文標籤呢。不僅腸,還有你更想不到的。」

「什麼?」

「大腦。」

「大腦?怎麼可能連大腦都會變太歲,那個東西在哪裡?」

何夕用手電筒指向…個木箱。

就是那唯一一個空箱子。

「怎麼是空的?」

「我想,是被趙自強取走了。」

「趙自強,他進過這裡?你確定嗎?」一聽見這個名字,我的心就抽緊了。

「八九不離十。我找到一些工作日記……」

「等等,你懂日文?」

「是啊,怎麼?」何夕不解地望著我,「這很奇怪嗎?」

「呃,沒什麼,你繼續說吧。」我悻悻地擺了擺手說。

不知她懂多少門外語,實在是讓我有一些壓力……「當時731部隊進行幾乎可以被稱為瘋狂的實驗,把各種各樣的細菌和病毒投放進人體,查看人體的反應,試圖找出一些最兇猛的用於生物武器。在這樣的實驗中,新種類的細菌病毒不斷被培植出來,而在這個實驗基地里,一個研究小組偶然培育出一種病毒,能讓人在短時間內死亡,而且死亡時的樣子極其恐怖。考慮到這樣的死亡方式能極高地在戰場上打擊敵方,很快整個實驗基地都轉向研究這種病毒。」

「范氏病毒!」我脫口而出。

不料何夕卻搖了搖頭:「我看了一些零星的資料,覺得和范氏病毒有一些區別。但是殊途同歸,以不同的方式,卻同樣修改了那一小段基因,所以感染者的癥狀和范氏病毒頗為相似。最先培育出的病毒,都必須注射進實驗者體內才能起作用,並且人與人之間不會傳染,這個研究基地用了兩年的時間,前後培育出數百個變種,最後終於培育出一種有強烈傳染性的病毒變種。他們做過一次傳染性實驗,在一百人中投放一個病人,他們彼此之間只是一般接觸,三天內所有參與實驗的人員全部死亡,無一倖免。」

「731部隊……」我喃喃地念叨著。太可怕了,這比莘景苑爆發的范氏病毒,傳染性還要高。真不知道為了這個實驗,當年死了多少中國人。

「幸運的是,當這個研究所開發出了成功的病毒,正要上報73l總部時,日本戰敗了。」說到這裡,何夕也彷彿鬆了口氣。這樣的東西要是用到戰場上,比沙林毒氣要可怕一萬倍。

「那麼這些太歲?」

「他們搞出的數百個變種里,有少數幾個變種會把實驗者的內臟變成太歲,概率相當高。甚至其中一個實驗體在最後死亡時,痛苦得狠狠往牆上撞,撞碎了頭骨,然後就發現,他的大腦競也變成了太歲。當然,那些研究員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他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研究具有傳染性的病毒上了,只是保留下來這些太歲,以備將來有空的時候研究。」

「你看那些試管。」何夕用手電筒一指。

一個倒在地上的木架子上,有大量的圓孔,是專門用來插玻璃試管的。雖然傾倒了,但還是有些試管插在上面,不過更多的試管散落到了周圍的地方,許多已經破碎了。

「那些試管里就是病毒,不同的試管里是不同的變種。死去的羅二一定是弄碎了某個試管,當時是夏天,他穿得不多,所以肯定被玻璃碎片割破了皮膚。」

解謎(2)

「你怎麼連他被割傷都能肯定?」我奇怪地問。

如果他弄碎的試管里裝的是這座研究所最後的研究成果——具有高傳染性的病毒,你覺得中國現在還會這麼太平嗎?」

「謝天謝地。」我慶幸地說,「那麼,關於趙自強?」

「昨天我從那個傢伙的口中了解到,這座房子在空著的時候有人進來過,但沒少東西。聯想到趙自強曾到這裡進行調查,應該就是他。這個人雖然討厭,但智商的確不錯,而且細心,所以不可能沒發現這個地方。更重要的是,這兒有幾個櫥里放著極完整的實驗記錄,每一個變種都有專門的記錄,可是,關於最後那個高傳染性的變種記錄卻不見了。」

我剛想說話,何夕卻用眼神示意我繼續聽她說。

「你覺得可能是研究員撤離時帶走了嗎?但我從一個研究員的工作日記里了解到,實驗成功后他們在向總部彙報時,已經做了副本一併交到731總部。而且這裡少的不僅僅是那一個變種的記錄,其中關於極易產生太歲的幾個變種的記錄,也不見了。你想,他們撤離時連這些太歲都沒有帶走,卻怎麼會單單帶走這砦文字資料?」

「這麼說來,只有趙自強了。」我點頭說。

「我只是想不通,他為什麼其他的太歲都不拿,單單隻把那個大腦變的太歲取走。」

「這有什麼難猜的,」我說,「其實他是每個都想拿走吧,不過文字資料已經很重了,這裡每個太歲又都有些分量,如果只能勉強拿其中一個的話,是你你會選哪個太歲?」

「大腦。」何夕毫不猶豫地回答,「大腦的結構畢竟要比其他器官複雜得多,由大腦變成的太歲,研究價值也比其他太歲大得多。」

「這不就結了?」我說,「只是,他們究竟為什麼這樣看重太歲?」

何夕搖了搖頭。

「我敢打賭,他們對太歲的研究程度,要比你們海勒國際那個專門研究太歲的實驗室深得多。」

「可能是我對那個實驗室知道的太少吧。」何夕的語氣裡帶著黯然。

她已經發現,對海勒國際,她不了解的還有許多。

我不想繼續這個會令她不快的話題,再一次掃視這個工作室,說:「我好像看見那邊有通道,通向什麼地方去的?」

「你想去看看嗎?」

我跟著何夕,小心地繞開那個周圍都是試管碎片的地方。雖然我現在穿得很厚實,不過……還是能避則避的好。

這是條甬道,狹且矮,我們只能彎下腰前進。

走過約十米,前面是個比剛才的工作室大得多的空間,足有上百平方米大。這裡被鐵柵欄一隔為二,柵欄後面,赫然倒卧著十多具白骨。

「這是一個觀察間,注射了沒什麼傳染危險的病毒的實驗者就被關在鐵柵欄後面。再往前應該是些封閉的實驗場所,不過甬道塌了,走不過去。」何夕說。

我看著這十幾具受難者的屍體,默然了幾秒鐘,對何夕說:「回去吧。」

那段苦難的歷史已經過去很久,但每個流著中華血脈的人都不能將它遺忘。

回到工作室,何夕告訴我另一條甬道也走不通。這些年來這裡經歷了好幾場地震,每一次都可能堵塞這些地下空間。

「那我們上去吧。」我說。

「再等一等,我給你看樣東西。」

何夕把我領到竹梯邊,用手電筒近距離照在土壁上。

是兩行用銳器刻的字。看翻出來的泥土划痕,應該是近幾個月才刻上去的。

「弼馬溫般的模樣,梁士彥帳下聽命。」

「這裡目前除了我們,可能就只有三個人知道,羅二、趙自強和那個傢伙,你說會是誰刻的?」

「羅二很快就死了,而且這裡應該把他嚇得夠嗆,那個傢伙肯定也是個膽小鬼,如果不是要騙你,我敢肯定他都不敢下到地窖來。只有趙自強了,不過,他寫繁體字嗎?」

何夕搖了搖頭:「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父親教我們的是簡體漢字,可這兩句話是用繁體字寫的。但其他兩個人更不可能寫繁體字了,除非有第四個人下來過。」

「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熟悉?難道你知道這說的是什麼?」

「這顯然是個謎題,我記得,病毒騎士是個很喜歡這類遊戲的人。」

幾乎所有高智商或者自認為高智商的犯罪者都喜歡這類遊戲,他們或者按照某種神秘的規則進行犯罪,或者索性用謎語的方式暗示自己的目標或目的。這是一種挑釁,更是一一種蔑視,他們相信即便這樣做了,警察還是拿自己沒辦法,這能讓他們產生更強烈的犯罪愉悅感。當然,很多自作聰明者因此而落網,但也有少數人留下的謎題從未被破解,或者即使破解也是在許多年之後,時過境遷了。這就成為一個傳奇,成為某種人嚮往追求的目標。

病毒騎士就是這樣一個人。

現在我開始相信,他在對上海發動恐怖襲擊之前,一定會留下類似的謎語,如果能及時發現並且破解,就能挽救這場災難。

不過在這之前,我得搞清楚,所謂「弼馬溫般的模樣,梁十彥帳下聽命」是什麼意思。

在羅二家喝了點水,我們在前溝村前攔了輛過路的小貨車,給了司機五十塊,他就高興地答應載我們回石人城。在石人城簡單地吃了點,就坐長途客車回了哈爾濱。

我們買了次日早九點回上海的機票,在哈爾濱住了一夜——當然,是兩間房。

至於那個逃跑的王八蛋,現在暫時沒工夫管他。

解謎(3)

那兩句話我們一直在琢磨其含義,可就是不得要領。這個謎語,明顯要比第一次的填字遊戲難許多。

這兩句話是要單獨看,還是要連在一起看?

一個長得像猴子的人,在一個名為梁士彥的人手下當差?這樣解釋有意義嗎?

把何夕領進家門的時候我臉上有些發燒,一個單身男人的住所通常和整潔是不會沾邊的。可是何夕的兩個大旅行箱在家裡,她總是要來取的。

「你還住芮金賓館嗎?」我問。

「嗯。」她順口回答,眼睛四下打量著,嘴角忍不住微微露出笑容。

「咳,這間是我的書房。那個梁士彥,我想上網查查,說不定有收穫。」

這樣說,有一半是想解我的困窘,可是打開電腦用GOOGLE一查,我們兩個立刻大喜過望。

第一條搜索結果就是,出處是《隋書?列傳第五梁士彥子剛梁默》。

梁士彥,字相如,安定烏氏人也。少任俠,不仕州郡。性剛果,喜正人之是非。好讀兵書,頗涉經史。周世以軍功拜儀同三司。

關鍵在第一句,這個叫梁士彥的大將軍,表字相如。

「梁士彥帳下聽命」這句話,從文理上看本是有些奇怪的,因為「梁士彥帳下聽令」讀起來更順。為什麼病毒騎士棄「令」用「命」,這原本就是我們考慮過的一個問題。

現在我明白了,在燈謎規則里,和答案有關的字是要迴避的。

「梁士彥帳下聽命」可以有兩個解釋,一個順意,即在這位梁將軍手下聽命;還有另一個解釋,就是「梁士彥在帳下聽命」,省了一個「在』」

字,意思卻和之前相反。用后一種意思,「命」為「令」,「梁士彥」為「梁相如」,合起來就是「令相如」。「令」與「藺」諧音,這個燈謎的答案就是戰國時期因「完璧歸趙」而名傳千古的藺相如。

這麼說來,「弼馬溫般的模樣」也是一個燈謎了。

我和何夕相視一笑。

這個「弼馬溫般的模樣」單列出來是有砦難猜,但把藺相如猜出之後,前一個燈謎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弼馬溫般的模樣」就是長得像弼馬溫,用文言說,就是「像如弼馬溫」或「相如弼馬溫」。剛才已經有一個藺相如了,只要稍有些歷史知識的,就會想起中國古代另一位名叫相如的名臣——西漢的大文學家,因為和美女卓文君私奔而傳為美談的司馬相如。

弼馬溫在這裡的解釋不是齊天大聖孫猴子,而是:司馬。這個燈謎的答案就是司馬相如。

「弼馬溫般的模樣,粱士彥帳下聽命」的意思就是「司馬相如,藺相如」。

但這兩個人又代表著什麼呢?

難道這是個雙層謎語,現在這「司馬相如,藺相如」才是真正的謎面?

我和何夕都反覆念了幾遍,苦思冥想。

「司馬相如藺相如,名相如實不相如。」這是個有名的對子,我不由自主地順口念了出來。我知道有一個下聯是「魏無忌長孫無忌,人無忌我亦無忌」。

「司馬相如藺相如,名相如實不相如。」何夕也跟著念了一遍,然後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感覺關節就在這句里。」她皺起眉說。

我突然大喊一聲站了起來。

何夕被我嚇了一跳:「你怎麼了,你想到了?」

我彷彿被巫婆乾枯的手輕撫全身,每根毛髮都戰慄起來!

「司馬相如藺相如,名相如實不相如……就是名相如實不相如!趙自強,那不是趙自強!」

「什麼叫不是趙自強?」

「這段時間我們在一起,不是說莘景苑就是范氏症,再就是病毒騎士。

你大概想不到,這些年我曾經經歷過許多非常詭異的事件。」

「我從那個郭棟和甄達人與你說話的時候聽出來一些,對這些我也很好奇。不過你現在提起這些,是和趙自強有關嗎?」

「因為見識過這個世界太多不可思議的地方,所以上一次甄達人所說的一句話,其實也是有可能的。」

「甄達人?」何夕蹙起眉,似乎一時想不出達人兄曾說過什麼有意思的話。

「他曾經猜太歲會不會有思想。儘管從人類對生物的認識,這種沒有腦狀組織的東西不該有思想、有智慧,但如果太歲真的能思考,也並不見得能讓我多吃驚。特別是,」我頓了…一下,說,「特別是一個原本就是人腦變成的太歲!」

「啊!」何夕掩口驚呼。

「我想,那個太歲並不是趙自強帶走的。它和趙自強之間一定已經取得了某種聯繫,或者說,它附在趙自強身上,已經合二為一了。」

「怎麼合,難道它還能滲進趙自強的頭骨,取代他原先的大腦?」

「可如果是像水蛭那樣,吸在人的身上呢?」

「呃……」何夕露出嫌惡的表情。

「當然也不一定是那樣,我又沒看見。我猜那個大腦原先的主人在被日軍關押前是個教書先生,水平不高,但在那個年代算是有文化的人了。

這才能解釋為什麼他寫在土壁上的字是繁體字。」

「可是……」何夕茫然地搖了搖頭,她一時間還不能接受如此誇張的假設。

「我已經想通了很多東西,嗯,從趙自強後來的表現看,他並沒有失去原先的記憶。這樣說來,他現在同時擁有兩個大腦,兩種人格。」

我從書桌上抓起紙筆,飛快地寫下一句話,對何夕說:「你還記得這個嗎?」

「實驗已完畢,王者復仇即將開始?這不是病毒騎士填字遊戲的答案嗎?」

解謎(4)

「沒錯,當時我和郭棟都認為,破解的關鍵在『王者』這兩個字上。

王者代表了病毒騎士的身份,破解了他的身份,也就知道他為什麼要來複仇。現在看來,我們的想法是正確的,但是,對填字遊戲的破解有個小小的差錯。」

「差錯?什麼地方不對?」

我用筆把「王」字塗掉,代以一個字。

亡!

「是亡者復仇。我們都認為毫無疑問是王者歸來的王,其實卻是死亡的亡。我們當然不會想到這個字,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怎麼可能回來複仇。

但是他現在真的回來了。」

何夕被打懵了,她獃獃地看著「亡者復仇」這幾個字,說:「這,這也太……」她說不下去,她沒辦法接受這樣離奇的事,可一切痕迹都和我的推斷那麼契合。

「這樣,復仇也就順理成章。一個被731部隊害成這樣的人,他如果要復仇,該沖著誰去?」

「日本人。」

「對,就是日本人。」我點頭,「你知不知道莘景苑的第一個死者是什麼身份?」

何夕搖了搖頭。她沒關心過這些,而我是記者,我的採訪內容包括這個。

「那個老頭是個日本人,確切地說是個參加過日本侵華戰爭的老兵。

他的兒子做中日貿易,娶了個中國太太,舉家都搬到上海來住。他兒子一家就住在莘景苑正對面的小區里。不過那老頭和東史郎不同,雖然住在中國,卻並沒公開表示過對當年所作所為的懺悔。你看,就連病毒騎士的實驗都是從這樣一個日本老兵開始的。」

「口丁是他選擇上海作為復仇的場所,就算他的復仇從日本人開始,可是不可避免的,會有比日本人更多得多的中國人被他害死,他就不考慮這點嗎?」何夕提出了她的疑問。

「我想過這個問題。不知道我的答案是否正確,但是如果站在他的立場上思考.」我看了看何夕,進一步解釋道,「我是說,假設你是那個由大腦變成的太歲,存地下的這人十多年裡,除了一心想要向日本人復仇,還會有什麼感覺?」

「在那種地方……」何夕閉上眼睛,真的照我說的去想象,臉慢慢變得煞白。

就在我看得心疼,想讓她停下來,直接告訴她我的想法時,何夕睜開眼睛。

「我想.還有孤獨吧。」

「對,就是孤獨。獨自在黑暗中待六十多年,沒有任何同類交流,那是任何生物都無法忍受的寂寞。就算……就算所有的太歲都能思考,這個人腦太歲在那個地下室里可以和其他十幾個太歲以某種我們想象不到的方式交流,這麼長時間下來,它們也同樣會感到孤獨。」

「你是說,他不僅要復仇,更想要同類?」

「是的,為什麼趙自強把那幾份極易產生太歲的病毒變種資料也取走了?他在莘景苑要進行的是什麼實驗?他就是想製造出一種病毒,既能高效傳染擴散,又能讓所有感染者都蛻變成太歲。有全世界的人來陪他,當然就不再孤單。」

「太瘋狂了,這聽上去太瘋狂了。你的推論有一個大漏洞,如果趙自強是因為和人嚙太歲合二為一,才化身為病毒騎士,在莘景苑進行實驗的話,不要忘記,他、我哥、倫勃朗可能還有父親,他們對范氏病毒的神秘研究並不是近幾個月的事。早在趙自強來前溝村的幾年前,他們就開始和匕首組織合作,開始了那項不知什麼目的的計劃。而莘景苑裡的太歲是從倫勃朗處發現的,也就是說倫勃朗對太歲的事情相當清楚。倫勃朗可沒被附身,他為什麼對太歲感興趣?這些你怎麼解釋?」

我現在大腦出奇地活躍,何夕提出漏洞之前我並沒想到,但等她問完,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這並不一定是矛盾的,為什麼趙自強被太歲附身,倫勃朗他們的計劃就不能和太歲有關?或許你可以說是巧合,但這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多的是。倫勃朗追求的是什麼?范哲說過,永生!你有沒有想過,永生和太歲之間的關係?如果太歲是有思想的,那麼這種思想從哪裡來,會不會繼承自原先的宿體呢?要知道……哦不,你就是學醫的,你肯定知道,人的思想一人的精神究竟是否完全出自大腦,到現在也依然是有爭議的,精神和軀體之間的關係,還有太多的課題需要研究。如果生物的內臟成了太歲,卻仍能保留生物原先的意識——至少由大腦變成的太歲做到了,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永生呢?亡者已經回來了,只有死亡,才能獲得永生!,,「你的意思是,這麼一群人,他們一直在研究病毒和太歲,其中有一個人偶爾和太歲合體,所以更推動了原先研究的進程?」

「是的。其中肯定還有些我們暫時搞不清楚的訣竅,但大方向是這樣的。而且,倫勃朗他們多半不知道趙自強的變化,也不知道病毒騎士的事。總之,他們不會這麼草率就作出讓范氏病毒在全球蔓延的決定。,,「他們被趙自強利用了?」

我點了點頭:「難道你不覺得,倫勃朗對他合作者乾的一些事毫不知情嗎?」

「你指什麼?」

「比如那天下午,他在聽到我說范哲的醫用一次性手套被人蓄意戳出小洞時大驚的神情,就說明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什麼?」何夕緊緊盯著我,「你說那是趙自強幹的?是他害死了我哥哥?」

「他的嫌疑最大,被這樣一個太歲附了身,就算他原先的大腦還能工作,保留了原先的意識,但性格里惡的一面肯定會被激發出來。以他的成長經歷和性格,肯定有太多事情壓抑在心裡,他的性格肯定是扭曲的,現在負面情緒大爆發,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可是哥哥這麼好的人,哪裡得罪過他。」何夕握著拳頭,指節發白,眼眶卻漸漸紅起來,「難道說……」

解謎(5)

「怎麼,你想到他為什麼害你哥了?」我忙問她。

「他看我的眼神,總是有點……」

「你是說趙自強喜歡你?」

「大概吧。但因為我很討厭他,所以看見他時,對他的態度總是很差。」

「那就對了,他被複仇的情緒影響了,不僅僅太歲要復仇,趙自強也要復仇。原先因為自卑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現在都有了膽子。我打賭他現在一定想要得到你,在這之前,先把你最愛的人幹掉!」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發誓一定要讓他下地獄。」何夕紅著眼睛說。

「相信我,一定可以逮到他,現在我們已經離他越來越近了。」

「不過,要是他處於這麼瘋狂的狀態,因為我而害死了哥哥,這段時間他一直在上海,我也在,為什麼從沒在我面前出現過?特別是這段時間……」』何夕看了看我,說,「這段時間我和你走得很近……」

剎那間我心裡競有一絲幸福的感覺,說起來有些難為情,但何夕剛才看我的眼神確實讓我微微眩暈。

趕緊讓自己從這樣的情緒里擺脫出來,現在可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

「這麼想來的確奇怪,趙自強肯定是知道你來上海的,他應該時常躲在暗中觀察你,如果他喜歡你喜歡的發狂,~一定要得到你的話……」,突然我想到一個極其可怕的可能,看著何夕的眼神立刻就變了。

「怎麼了?你的臉色這麼難看?」何夕問我。

「我們……我們被襲擊是幾號?」

「好像是十一月二十一。你是說,趙自強襲擊了我們?」

「我是說,」我困難地做了個吞咽動作,潤潤嗓子,「趙自強結束實驗那天,恰好也是這一天。」

何夕的臉色也變了。聰明如她,隱約猜到了我想說的話。

「他不會只是簡單襲擊的,那時我和你岡IJ相識不久,他並沒有特別針對我,而你,雖然你說身體沒什麼異樣,但是,但是……」

要得到一個女人,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但對趙自強來說,他卻比其他所有人都多出一種方式。對於被太歲附體的人,要得到另一個人,首先要做的,當然是把那個人變成同類。

如此孤獨的他,想要把全世界的人都變成同類。這樣的人,首先要做的,難道不是把最喜歡的人先變成太歲嗎?

原先就研究著范氏病毒和太歲的趙自強,被太歲附身,又得到了731部隊的實驗記錄,同時還有范哲用生命為代價換來的程根內臟樣本,這些東西加在.起,足以令研究取得突破性的進展。以此製造出的新病毒變種,在經過了莘景苑的大範圍人體實驗之後,趙自強又使用了上海最先進的生物實驗室整整七天,這七天足以讓他製造出他想要的變種!

是的,這樣的變種可『能不僅僅只有一種。他當然會造出能高度擴散的病毒,但感染這種病毒的人並不一定都能變成太歲。那麼,會不會有另一種病毒,這種病毒不會傳染,但注射入人體之後,在一定時間之內,必然會產生太歲呢?

否則,又有什麼能夠解釋,突然出現在何夕體內的是什麼東西?只是注射少量的液體,蘇醒后感覺不到異常是很自然的。

十一月二十….日,趙自強一結束實驗,立刻就對何夕注射了病毒,他沒辦法再多等待哪怕一天,這完全符合他的情緒反應。他可能雇了個地痞流氓,把我們引入暗巷動手。然後病毒就在何夕的體內生根發芽,相對於一一般范氏症患者急速膨脹的內臟,它緩慢但穩定地生長著。這種緩慢是相對而言的,事實上以時間上算起來,速度要比正常胎兒快一倍以上。

「那麼……」何夕的聲音也不禁有些顫抖,「我的子宮變成了太歲?

不,應該說子宮裡的東西是太歲。可是這個太歲為什麼不像其他所有的太歲一樣,是內臟呢?」

為什麼在子宮裡,而不是子宮本身?這的確和其他所有的情況都不同。

莫非……「你算一下,那天是不是排卵期?」

和一個男人討論這樣的話題讓何夕有些不自在,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一般來說,沒有精子和卵子無法單獨成為真正的生命,但這個一般只限於人類。在自然界的一些生物,至少我知道有些魚是這樣,找不到雄性的時候,單獨的雌魚也能繁殖後代。其中的關鍵,就是基因。」

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基因是生命的藍圖,動一下基因,就會出現千奇百怪的生物。基因可以讓內臟變成獨立的生命體太歲,可以讓沒有受精的卵子孕育生命,要是修改基因的病毒恰好碰對的話,為什麼不能讓卵子孕育成太歲?

「你必須立刻動手術,拿掉它,就在上海做,應該還來得及。」我說。

「並不差這幾天,現在線索越來越清晰,眼看……」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看著她說:「聽我的,今天我就陪你去醫院。」

何夕怔怔地望著我,許久,她微微露出笑容,說:「明天吧,今天我有些累了。」

我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那麼放鬆一下吧,你想幹什麼?」我說。

何夕裝模作樣的想了很久,才說:「我想看報紙。」

我笑了,還以為她要提怎樣的要求呢。

「就看今天的《晨星報》吧,報社送給我們記者全年的,就在信箱里,你等著,我去給你拿。」

我飛快地跑出門去。

我們都在努力讓彼此輕鬆起來,很努力。

《晨星報》有厚厚四沓,一沓是綜合新聞,一沓是體育,一沓是經濟,還有一沓是周刊。我把前三沓扔給何夕,自己拿了周刊看。今天是文化周刊,我比較喜歡的一個周刊。

看到第四頁,這是娛樂版,有漫畫,謎語和填字遊戲。我下意識地先看了一眼填字遊戲的作者。

萬瑞斯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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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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