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短暫和平
當初孟樓他們還在隱者村的時候,這三伙人就趕到了神農寨,他們選擇豫樓第一層作為棲身之地,寧願擁擠也不願上第二層,很重要一個原因就是把這一層留給孟樓一行,這樣他們就可以很方便地監視到眾人的行蹤。
因此,蚯蚓王帶著胡海和另一個蚯蚓下去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又是二十多雙炯炯的目光。
"咳……"壓抑住內心的怒火,蚯蚓王用森冷的眼神掃視了這三伙人一眼,果然,那三個老人湊在了一起,似乎正在商量什麼事情,看來如果他們行動得晚些話,對方很有可能先聯手消滅他們了。
蚯蚓王不認為對方有什麼手段不敢使出來,神農寨過於偏僻和落後,這三伙人的手中肯定有充足的武器,他們如果願意,甚至可以將整座村子都屠盡。
"我姓王,同道都叫我蚯蚓王,乾的是發丘倒斗的摸金校尉。"蚯蚓王見自己成功地吸引了眾人的注意,便開始自我介紹:"我們來神農寨的用意諸位已經知道了,同樣,諸位來神農寨的目的我也心知肚明,現在么,我是來與諸位談談合作事宜的。"
"合作?"那三個老頭沉默了一會兒,十來秒鐘之後,白人老頭先開了腔:"和你們有什麼可以合作的,你們沒有選擇的餘地吧?"
這白人老頭一口普通話說得非常標準,甚至比起蚯蚓王還要地道,他看起來慈眉善目,語鋒卻咄咄逼人。蚯蚓王冷笑了一聲:"我們手中有金匱六壬盤,有發丘倒斗的行家……"
"還有足夠讓任何人付出代價的武力!"胡海突然插了一順,也不見他什麼動作,一隻手槍就出現在他原本空著的手中,手槍正指著那白人老頭。
隨著這槍的出現,白人老頭身邊的保鏢們也都動了,在"啪啪"的聲音中,八隻手槍指向了蚯蚓王一行。
胡海的亂來讓蚯蚓王非常傷腦筋,如果不是正面對著這三伙人,他一定會破口大罵,可是現在,他只有臉上帶著不屑的冷笑,裝出鎮定的模樣。
"我們都是窮人賤命,三條換你一條都值了。"胡海獰笑著走向那白人老頭:"要不要試試?"
"或者,我想他們會很樂意和我們合作,先清掉一批競爭者?"緊接著,胡海又說出一句讓蚯蚓王刮目相看的話,他原本準備了一套說辭,見到胡海如此妄動,還以為事情要被他壞掉,沒想到胡海用最簡單的方法,將三伙人之間的矛盾挑了出來。雖然胡海話語中挑撥的用意很明顯,可是這三伙人卻不得不吃這挑撥,因為大夥實力都差不多,無論哪兩方聯合起來,都可以輕易滅掉另一方。
面對這樣的局面,白人老頭退縮了,他招了招手,他的手下們遲疑著將槍都收了起來。胡海也將槍收起,然後聳了聳肩,向蚯蚓王示意自己的事情結束了。
"其實只要不是太過貪心,咱們大可以各取所需,曹操墓里陪葬的寶貨,不要說咱們三十多個人分,就是再來三十多個,恐怕也沒問題。"蚯蚓王眉毛挑了挑,胡海打開了局面,他當然要乘勝追擊:"更何況,我想諸位來的目的,並不是普通的寶貨,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歡喜,豈不勝過在這自相殘殺?"
三個老頭互相看了看,蚯蚓王說的非常有道理,他們展示出的實力也證明了他們有合作的本錢。
"鄙姓閻,閻世銘。"曾經與孟樓談過話的閻老人首先伸出了手。
既然有人帶頭,另兩位也不甘落後,開始自我介紹起來。現在情形變得很微妙,原先的三足鼎立變成了四方爭雄,誰沒有處理好各方關係,誰就有可能成為眾矢之的。
那個日本老頭名字叫酒井忠男,而白人老頭則來自美國,名字叫荷恩。
"閻老想必是當初山西王閻長官的同族吧,酒井先生的父親當年在中國沒少幹壞事吧,荷恩先生的父親曾是駐日美軍?"
蚯蚓王的問題讓三個老頭都陷入沉默,他們沒有回答,但表情已經承認了蚯蚓王的猜測。看到這三人一副吃憋的樣子,蚯蚓王心中暢快,覺得長出了一口惡氣。
"過去的事情不必提了,我們要向前看。"閻世銘乾咳了一聲,他們三個老頭交換了一下眼神,雖然相互間並沒有默契,但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因此很快就弄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三個老頭並沒有隨身攜帶石板,他們帶來的是拓下的圖紙。三份圖紙拼成了一副完整的地圖,但是,上面那些簡單的曲線不要說看出地點,就連東南西北也找不到。
"我用電腦掃描過衛星地圖了,這幅圖與河北磁縣附近很相似。"荷恩一攤手:"雖然掃描的時候還沒有見到其它兩副圖,但我可以肯定就在河北磁縣境內。"
"磁縣?傳說中曹操七十二疑冢所在地啊,不過那些全是北朝的王公墓群,我也去見識過。"蚯蚓王一邊盯著拼起的地圖一邊說道:"咦,怪事!"
三個老頭都伸過頭去,蚯蚓王用手在拼在一起的圖上摸了一下,然後道:"你們確信拓下的圖沒有遺漏什麼?"
"我可以保證我絕對沒有!"酒井忠男說道,他同樣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
荷恩與閻世銘也賭咒發誓未有隱瞞,因為他們同樣發現了問題,這張拼成的地圖上竟然沒有任何有關墓地的標記!
在地圖未拼在一起時,他們認為墓地的標記有可能在缺失的部分上,因此倒沒有起疑,可是現在圖已經完整,卻仍然沒有墓地標記。換言之,這幅圖只是一張磁縣附近的地圖而已,他們根本不可能憑著這張圖去將磁縣翻一遍!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如果大夥都沒有說謊的話,那麼所謂的石板,實際上沒有多大價值。他們拋去成見拼在一起的地圖,除了告訴他們曹操墓確實是在河北磁縣附近外,就是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失望而已!
"我想……我來試試吧。"孟樓這時也下來了,他湊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拿出了金匱六壬盤。
因為堪輿宗的人已經在山洪中全部死去,所以在場的對於堪地術都是外行,好一點的象生死眼、蚯蚓王和傅德高,他們也僅是一知半解。可是,孟樓不一樣,孟樓因為家學淵源,不僅懂得望氣術,對堪地術也同樣有所了解。因此,那幅圖在別人眼中或許只是一幅粗糙甚至有些錯誤的地圖,但在他眼中,卻看出一個個疑竇來。
從這幅圖來看,磁州境內,竟然全是大凶之地!
孟樓家族的堪地術里,將葬地分為"大吉、吉、祥、庸、凶、大凶"六等,葬在普通的"凶"地已經足以使得後世子孫不得安寧了,而葬在"大凶"之地,更是給後世帶來無盡的噩運,甚至連普通的遷葬都無法祈禳!以曹操的聰明和他手下的人才,當然不會識不出這兒地理不適安葬,那麼他做出如此決定,一定還有他的道理。
而且,孟樓雖然沒有在磁縣逗留,但在他的印象中,那裡遍布北朝王公貴族的古墓,從風水上講應該是吉地以上,否則不會引來那麼多權貴,在這張圖中呈現出的大凶,背後肯定另有隱情。
孟樓使用金匱六壬盤定位之後,眾人立刻發覺異樣之處,金匱六壬盤與普通的六壬盤不同,除了天盤地盤外還多了個人盤,人盤上有個小孔,當金匱六壬盤的方位與地圖上的方位完全吻合時,那個小孔以金匱六壬盤的中心為圓心,可以在地圖上畫出一個圓來。
人盤上的這個小孔很明顯是在製成之後再鑽出的,與整個金匱六壬盤並不諧調,這個發現讓眾人又生出一絲希望,曹操墓一定就在這個圓上!
孟樓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非得親眼到現場去看看不可,否則不好判斷。"
"沒那個必要,我帶了電腦。"荷恩咕嚕了一聲,然後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他的電腦里存放著非常精確的航拍磁縣三維地圖,只要移動滑鼠,磁縣的一山一水都呈現在孟樓面前。
沿著那人盤上小孔劃出的軌跡,孟樓將磁縣地圖搜尋了一周,然後指著上面一個地方:"這裡,這裡最為可疑!"
在拼接的地圖上,孟樓指的地方是群山間的河道,但在荷恩電腦上的三維地圖中,那卻是一個湖泊。
"這是岳城水庫!"三個老頭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後相互看了一眼,都露出尷尬的表情。他們關注這件事情已經有六十年,投入的時間精力與金錢都無法計算,通過電腦里的衛星圖片他們查出自己的石板碎片指的是磁縣附近后,對於磁縣的一草一木都熟悉透頂了。
"這裡最為可疑,從地形上看,你們的圖標出的全是大凶之地,而這裡更是凶中之凶,葬在這個地方,不但斷子絕孫,甚至連死者的魂魄也永不超生……"孟樓在那附近畫了一個圈兒,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這兒只是可疑,稍有頭腦,便不會將這裡選為墓址。"
正當他們說話的時候,一個神農寨的村民怯生生地站在豫樓門口,因為開始在祖祠前和村民的衝突,神農寨的村民現今更是繞著豫樓走,他突兀出現在那裡,很快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那個……那個……"那村民見幾十雙眼睛望著自己,終於咬牙一鼓作氣地問道:"你們能不能帶我出去,給我很多很多的錢?"
他這突兀而來的一句話,讓眾人摸不著頭腦。但是很快三老頭就意識到問題,閻世銘當先說道:"當然可以,不過,你拿什麼來交換?"
"我……我說……"那個村民麻木的眼神中閃過貪婪與嚮往之色,他努力咽著口水,正要把自己的話說出來,他身後突然傳來了怒吼聲。
"住口,你要違反祖訓?"
匆匆趕來的,正是神農寨族長。
張許臉色突然一變,她心中的疑惑這個時侯被解開了!
"村民手裡面一定還有別的什麼東西,絕對不止那塊石板,他們交出了石板卻留下了那件東西。"她悄悄湊到孟樓耳邊輕聲說道。
"我……我……"那個村民有些結巴,他看了看族長,又看了看豫樓裡面的人,族長的積威讓他猶豫不決。
"說吧,不用怕他,有我們在你誰都不用怕!"閻世銘誘惑道:"只要說出來,我們不但把你帶出這個鬼地方,而且還會給你足夠逍遙兩輩子的錢!"
村民再次用力咽了口唾沫,他定了定神,終於說道:"我們還有一幅圖!墓內的圖!"
這句話對於眾人而言不次於石破天驚,誰都沒有想到,神農寨當初交出了石板后還藏了這麼一手。事實上眾人都明白,曹操的真墓里一定有如迷宮,即使是蚯蚓王與生死眼這樣的墓中老手進去也會危機重重,但有了這幅墓內圖就完全不一樣了。
眾人的目光剎那間都集中在族長的身上,族長的臉色也立刻變得豐富多彩起來。
"我想我們可以同族長好好談一下。"沉默了會兒,荷恩聳了聳肩:"族長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請進來坐坐吧。"
"你……你做了什麼,你這逆子!"族長沒有理他而是對著那個村民揮動了拐杖,村民被他打得抱頭鼠竄,卻沒有還手,從族長臭罵他的話來看,他應該就是族長的兒子。
"我受夠了這個該死的村子,我要出去,我要出去!"那村民一邊躲著一邊叫喊,後來乾脆就閃進了豫樓,躲在荷恩的保鏢身後:"六十年前他們能交出石板,今天我們也可以交出墓室圖,六十年前你們什麼也沒得到,現在我們至少可以換來象樣點的東西!"
"畜牲,逆子,當年陳仙姑救我們祖先出來,就是為了讓我們這些子孫後代出賣她的秘密獲利的?"族長被老頭們的保鏢架住,他無法靠近兒子,只能破口大罵。
"我們三百年前就已經出賣過族人了,六十年前就已經出賣過她的秘密了,現在再賣一次又有什麼?"那村民嘴巴也不結巴了,顯然這些話藏在他的心中已經許久:"我見過外邊的花花世界,我要出去,要過上逍遙的日子!"
"你……你……"族長氣得站也站不穩,拄著拐杖氣喘吁吁。那村民再也沒看他一眼,他知道自己走到這一步已經無法再回頭,因此大聲說道:"我有墓室地圖的拓本,你們誰願意出大價錢?"
"我!"三老頭異口同聲,原本緩和些的氣氛讓三方又相互仇視起來。
"誰出價高我給誰!"村民眼中閃爍著叫作貪婪的光芒。
無論族長如何反應,眾人還是從那個村民手中買到了墓室圖的拓本,聞訊趕來的村民能做的就只是要眾人多拿出些利益來,讓所有村民都能得到。錢對於三老頭而言不是什麼大問題,如果能從曹操墓中帶回他們想要的東西,那十倍百倍於此的錢他們都不在乎。在安撫好村民后,他們手中有了兩張圖,自然就開始下一步的打算。
現在三老頭手中有兩份拓圖,孟樓三人手中有金匱六壬盤,而蚯蚓王、生死眼則有解決墓內各種隱患的技術。三方各有所恃,但誰都無法保證離開了另外兩方便可以順利進入墓內,因此,開始達成的合作協議並未因此發生什麼變化。
聽著他們在討價還價,時不時地還賭咒發誓,張許心中暗暗思考著自己三人的問題,或許應說是四人,傅德高自從孟樓救了他之後,明顯與三人走得更近了些,他的"地聽"能力在古墓中也將有所用途。既然無法脫離這個團伙,那麼如何能在以後的冒險中保護好自己一行,這是必須考慮的問題了。
這些人在勾心鬥角,孟樓卻毫無反應,他的目光仍然緊緊盯在電腦三維地圖上,甚至連村民提到墓室地圖拓本的事情也沒有讓他分心。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離他遠去了,他覺得電腦中嶽城水庫里,似乎有種強大的吸引力,將他的精神乃至靈魂,都吸了進去。
那種死亡的冰冷再次襲來,這一次非常清晰,非常強烈,就象是冰水從他額頭傾倒下來,將他整個人都浸泡在冰窟之中。孟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甚至連自己的呼吸都不聽他的,他覺得自己正廁身於無盡的嚴寒中,血液已不再流動,而那種寒意卻在啃噬著他的靈魂。
他並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可是面對這無限的恐懼,他還是戰慄,甚至他的身體做出了正常人在遇到極大刺激后的生理反應,在發出非常恐怖的哀鳴之後,他便暈了過去。
他身體搖搖欲墜的時候胡海就發現不對了,見他倒下,胡海立刻伸手摻住他,這一摻,讓胡海嚇一大跳,孟樓身體根本沒有任何溫度!
"我靠,這是怎麼回事?"
孟樓的身體才被他平放在地上,眾人就看到他的臉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甚至他呼出的氣都是冰渣!
現在正是炎熱的夏寨,深山中的神農寨氣溫要稍低些,但也不會低於三十攝氏度,但孟樓現在的身體反應,就象他處在南極冰原一樣。
胡海慌了神,雖然此前孟樓也有過短暫的失神或者發抖,但那都是在正常情況之內的身體反應,象現在這樣,這還是第一次。而且,他是第一個與孟樓接觸的人,那種刻骨的冰寒順著他的手指迅速向他的身體延伸,他也無法遏制地發抖起來。
不僅是他,見到孟樓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周圍的人或出於好奇或出於別的用意,都觸摸了孟樓,結果無一例外開始覺得寒冷,彷彿是被某種急性的傳染病傳過,不過是片刻間,豫樓里有一半人都開始發抖。
"升火,快升火!"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還是生死眼,他吼叫著向樓上跑去。胡海也反應過來,顧不得孟樓身上的寒冷,背起他就象二樓跑去。
他們在二樓升了火,這原本是為了燒煮食物用的,因此火堆不大。生死眼上來后立刻將能燒的全部攏到了一起,他剛才也碰了孟樓一下,因此凍得瑟瑟發抖。火被他挑得很快旺盛起來,坐在火邊,他終於覺得自己舒服得多了。
胡海將孟樓背到火邊上放下,然後三把兩把解開了他的衣服,將孟樓緊緊抱在自己的懷裡。儘管孟樓身上的寒冷讓他也牙齒打顫,可是他還是緊緊抱著孟樓,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著他。
"我的兄弟,你千萬不要有事,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