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水晶宮
這五個人的慘叫非常短暫,孟樓心中突一跳,旁邊生死眼已經做出了判斷:"骨頭都碎了,沒救。"
果然,五個人的身體被掃入水中,連掙扎都沒有掙扎一下,就飄在那兒不動了。霸下並沒有因為傷了五個人而停止,它再次潛入水中,似乎又在尋找機會。三個老頭和他們的手下扔了皮筏拚命向後退,順著那斜坡爬了足有三十米都不敢停下來,他們貼著洞壁小跑著前行,好在這斜坡向上漸漸成了一條小道,就是貼著牆走有些困難。
"在跟著他們。"孟樓一直注意著水下,霸下果然沒有放棄,水中時不時有紅色的光閃爍,一路尾隨著三老頭一夥前行。除非能殺死或重傷這隻霸下,否則的話,恐怕他們就要被堵在這裡進退不能了。
不知道是出來換氣還是監視眾人的行動,那隻霸下再度浮出水來,雖然它也中了不少槍,可是對它而言那只是些皮外傷。它叼在嘴中的皮筏氣已經漏光了,不過因為筏子上綁著不少東西,所以還是老大一團。霸下也不將之吐掉,而是在努力吞咽,因此嘴巴張得老大。探光偶爾照在它的血盆大嘴之中,看到裡面流淌著不知是水還是口水的津液,讓人覺得心驚膽戰。
"射它的嘴,射它的嘴!"張許尖叫起來,他們現在雖然被掛在半空,但至少比被追殺要好些,因此她冷靜下來,終於想到了解決這隻霸下的方法。
三個老頭都是財大氣粗的角色,為了這次冒險做了充分的準備,他們乘上皮筏時,用網兜將許多探險物資牢牢綁在上面,比如說潛水用的氧氣瓶、升火用的小型液化器罐,現在卡在霸下嘴中的就是這些東西。張許的尖叫提醒了那些保鏢槍手們,霸下身上的甲殼堅逾鋼鐵,可它的喉嚨里卻是嫩肉!
"砰砰"的槍響聲幾乎是同時傳來,隨著這槍聲,霸下那張得老大的嘴中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爆炸,氧氣瓶加小型液化器罐在一起,不亞於是一個小型炸彈,在這近乎封閉的洞中爆炸后,所產生的聲音幾乎要把從人的耳膜震破。火光與濃煙中,那隻霸下迅速沉入水裡,在探燈照射下,它沉沒的地方泛起大團大團的紅色泡沫。
"殺死它了嗎?"好幾個人同時提出這個問題,大爆炸造成的回聲還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這使得他們根本聽不到自己的話語。
許久之後,聲音終於平靜下來,那片泛紅的水面微波輕漾,那隻霸下大概真的死了。
"可惜,這是霸下,龍生九子之一啊,霸下所在之處,原本應是最好的龍脈所在。"賴長安嘆息道。
"哼,更可惜的是人吧。"對於他先關心霸下而不是關注那些被擊落水中的人,胡海相當不滿地嘟噥著:"什麼霸下,不過就是一隻異種大烏龜而已。"
"還是可惜可惜我們吧。"驚魂已定的蚯蚓王喘著粗氣向下望去,此時他們被懸在距離水面足有三十米的半空中,恰好被洞頂垂落的兩根石筍夾在中間,要想下去,只有放棄皮筏跳水而下了。可是,雖然霸下沒有再出現,眾人誰也不曾親眼看到它的屍體,無法證實它已經被炸死,輕易跳到水中去,誰知道會不會成為霸下的補品?
"你們怎麼樣,能下來嗎?"閻世銘的聲音傳了過來,進洞的時候一個機關就使得他們失去了五個人,這次霸下又讓他們折損五人,前途多遠還不知道,因此每一分人力都是寶貴的,更不要提蚯蚓王與生死眼是盜墓大師了。
孟樓與胡海打著探燈四處亂照,希望能找到下去的辦法,其實他們所處的位置距離水邊不遠,也就是二十米左右,從他們這個角度看去,在距離水面約十米高的地方,有著一條水流溶蝕而成的側坡可以通往三個老頭那兒。但是,如何抵達那個側坡是個問題。
"我有辦法了!"胡海觀察許久后突然笑道:"還好我拎著這釘槍,嘿嘿,我問過了,釘槍後面的繩子有三十多米長,可以承受幾噸的拉力,看我的吧!"
他用釘槍瞄準側坡上方被水注蝕出的一個小岩洞扣動了扳機,釘槍帶著繩子穿過了那岩洞,胡海又喊來一個人替他將繩子纏好,然後將繩子這端捆在那夾著他們的石筍上。
"順著這繩子溜過去就行了,誰最先?"用力拉了繩子一下后,胡海滿意地問道。
有了這繩橋,他們下去就方便得多,蚯蚓王年紀雖大身手仍很敏捷,就只有張許過去的時候麻煩了些。花了二十分鐘,他們七人都安全抵達側坡,胡海甚至是解開繩索從這邊盪過去的。
對於這條兩次為他們化解了危機的繩槍,他覺得很滿意,因此又將它裝好背在身上。
眾人聚在一起,水路是不敢再走了,因此將倖存的兩個皮筏中的物資背在身上,順著側坡緩緩前行。由於石壁的縫隙中不斷滲出水來,他們腳下非常滑,一路上沒少摔跤,甚至有人從這側坡掉入水中,不過很快就被他們用繩索拉了上來。
又前行了近半個小時,他們腳下的側坡越來越難走,而洞中的水面也開始變得狹窄了。眾人知道快要經過這段水路,精神都是一振。
水路的盡頭是一座人工堆起的石壩,石壩一側留著道小小的缺口,水路里的水在這裡化作涓涓細流,順著這缺口繼續前流。踩在細流邊的石頭上,他們的腳下發出"咚咚"的聲音,彷彿這石頭底下是空的一般。
"就是這了!"張許歡快的說道:"杜老人說他們出來時拚命的跑,可是背後還有腳步聲在追,其實就是他們踩在這些石頭上的聲音。"
"大夥先把探燈熄了。"聽到張許的話,蚯蚓王說道。
三老頭的手下當然不會聽他的,不過在三老頭下了命令之後,所有的探燈都暗了下來。但是,眾人並沒有陷入完全的黑暗中,他們看到,那涓涓細流中閃出淡淡的綠光,彷彿是一條拂動的綠綢,消失在黝黑的前方。
這證實了張許的猜想,眾人都發出低低的歡呼。孟樓也覺得一陣輕鬆,他正要象眾人一樣去看水中究竟是什麼發出綠光時,一股寒流突然從天而降。
"又有新的危險!"他的手不自覺中抓住了金匱六壬盤,剛才霸下出現之前,他有這種危險的感覺,現在才鬆口氣,這種感覺再次出現了。
在他身邊,胡海與張許一左一右伸出手來,抓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阿芸清冷的目光也掃過來,但只是瞄了他一眼就移開了。
"這是一種生活在黑暗中的綠藻,靠發出螢光來吸引微生物。"那個叫羅蘭德的牧師用放大鏡對著水看了會兒說道,張許低聲將他的話譯成漢語。
他們順著小溪前進,這次沒有走多遠,也就是一百米左右,傅德高突然揮手道:"停下來,安靜!"
眾人立刻停了下來,經過這一路的危險,眾人現在有些風聲鶴唳了。傅德高側著臉,似乎在傾聽什麼,眾人也屏氣凝神和他一起聽,卻什麼也沒聽到。
"怎麼了怎麼了?"胡海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有聲音,再走近點你們就可以聽到了。"傅德高說道。
得了他的提醒,眾人再前行時就非常小心了,又走了幾十米,耳尖的果然聽到了"琮琮"的聲音。
"編鐘……還有磬聲!"熟悉中國古樂器的張許第一時間裡就認出了這聲音,裡面傳來的竟然是古樂的合奏!
剎那間,所有人的心都狂跳起來,最初他們聽到杜老人的故事,並沒有注意到他說的聽到的樂聲,都將這個當作孩子的幻覺。然而,現在他們三十多人在這裡,大夥都聽到了這個聲音,那就絕不是幻覺了!
杜老人是在近五十年前來到這的,這裡的樂聲響了五十年?
甚至,這裡如果真的通往曹操墓,這樂聲是不是響了一千八百年?
是誰在奏這樂,又是誰在欣賞這樂呢?
無數念頭一個接著一個從孟樓的腦海中生起,借著螢光,他看了看周圍的人,除了胡海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外,其餘人的表情都很古怪。綠色的螢光照在這古怪的表情上,更是讓人覺得詭異。
那種冰冷的感覺……更強烈了,似乎危險正在接近他。
旁邊伸過一隻冷冷的有些發抖的手,那是張許,雖然她膽子很大,可這個時候仍然象普通女孩一樣,需要尋找一個慰藉。孟樓與她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可以從對方的眼中看到恐懼。
這恐懼甚至比開始遇到霸下時更加強烈,人們總是對未知的東西更加敬畏。
"走吧。"生死眼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怪,但他還是走在了最前,緊跟著的是傅德高與蚯蚓王,然後就是胡海、孟樓與張許。三老頭也儘可能地使自己離生死眼他們近一些,眾人都有一種感覺,他們越來越接近曹操墓了,在曹操墓中,跟著蚯蚓王生死眼這樣的盜墓高手遠比跟著一個槍手安全。
順著溪流又前行了兩三分鐘,他們終於看到了杜老人說的石門。這座石門不大,由於洞里濕氣重,所以上面長滿了青苔,石門並沒有緊閉,而是留了一道縫隙,這大概是杜老人他們當年逃走時沒關上的緣故。
在石門前眾人停了下來,從每個人臉上都可以看到或輕或重的緊張表情。因為損失了兩艘皮筏,所以他們準備的物資少了一些,當看到三個老頭帶著的保鏢們分發各種武器、甚至連單兵火箭筒都出現時,孟樓一時間都感覺不到那種冷冰的恐懼了——用胡海的話說就是,這也他媽的太震憾了。
如果開始不是在水中給逼急了,孟樓毫不懷疑,單憑這些重武器就足以讓霸下粉身碎骨。
蚯蚓王、生死眼與傅德高沒做什麼準備工作,有過上次隱者村的經歷后,他們現在重要的東西都隨身攜帶。在眾人做好準備之後,生死眼將石門完全推開,大步邁了進去。
隨著門的完全打開,樂聲變得更加清晰,不過,除了樂聲之外,眾人沒有聽到別的聲音。緊接著,大夥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絢麗所吸引,在他們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天然宮殿!
這其實是溶洞的一部分,但是經過溪流這段較窄的通道后,洞再次寬敞起來,展現在他們面前的這座洞廳,僅可見部分就足有兩三百平米大小。洞廳的頂部,無數晶瑩剔透的鐘乳倒垂下來,象極了豪華水晶吊燈。洞廳裡面則是一堆又一零的石筍,這裡的喀斯特地形發育得古怪,這些石筍都是三五根簇在一起,而且筍上生筍,看起來倒真有幾分象海底的珊瑚。那道小溪從石門下進入洞廳后便分散成十餘道細流,綠色的瑩光隨之散布到了洞廳的大部分地方,有些從石筍邊上繞過,有些乾脆就從石筍腳下穿出。半透明的石筍在綠色瑩光映射下,閃爍出七彩的光華,加上洞壁上各種螢石和石英的反射,讓整座洞廳都被珠光寶氣所圍繞,就象是步入了東海龍王的水晶宮展一般。
這景象讓眾人都想到了杜老人的描述,孟樓在一愣之後,立刻向石筍叢中望去,但是,他沒有看到杜老人說的金甲武士。
樂聲就是從前方傳來,但幾叢高大的石筍象屏風和假山,擋住了他們的視線。生死眼稍遲疑了一下,然後從自己的包中抽出一條紅色的布條,將之系在自己的脖子上。與此同時,蚯蚓王也在石門后靠東側點燃一根蠟燭,小聲地喃喃竊語。他們完成這些看似無意義的動作后,終於舉步繞過阻擋視線的石筍,向洞廳的深處進發。
穿過好幾叢石筍,他們仍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影子,但是孟樓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空氣中似乎有種讓人窒息的力量,雖然他張大嘴巴,卻仍喘不過氣來。周圍五光十色的石筍讓人眼花繚亂,也使得他們的神志有些恍惚,似乎這些繚繞的光芒,有迷惑人心智的力量。
"當心。"生死眼的聲音從最前方傳來,孟樓心中一突,伸長了脖子向前望去,卻看見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兩個人倒伏在地上。
"金甲武士!"
看到那兩個倒伏者身上金色的鎧甲,眾人都不自覺嘆了口氣,似乎早就在期盼看到他們一樣。
"是翁仲。"生死眼停在倒伏的"金甲武士"前大約三米處,觀察了兩秒鐘后,他說道。
石翁仲是古墓前常見的石人像,有些廟宇祠堂前也會立著這東西,傳說中是以秦始皇座前大力士阮翁仲為原型鑄的,可以避邪趨妖。這兩個石翁仲身高有二米左右,體型彪悍,因為是伏倒在地上,所以眾人看不到它們的面部。不過,想起杜老人說的,他們面部應當帶有那種神秘的笑容。孟樓猜想,當年杜老人看到的實際上是石翁仲倒下,可是他們在慌亂中以為是撲向他們,因此嚇得逃走了。
聽到張許解釋什麼是翁仲之後,胡海原本還有的那絲緊張立刻煙消雲散了,他走上去摸了摸左側的石翁仲,然後咬牙用力,竟然一個人就將它扶了起來。
"不是很重,而且這石頭很怪,象玉哦。"
眾人都吃驚地瞪著胡海,這兩米高體型彪悍的石翁仲至少有五百斤重,可是他將之扶起竟然很輕鬆。孟樓是知道他力量的,胡海確實可以移動三五百斤的重物,可這麼輕鬆就明顯不對了。
他也上前摸了扶起的石翁仲一把,果然如胡海所言,這石翁仲的材質並非常見的花崗岩,甚至都不是大理石,而給人一種類似於玉石的手感。石翁仲身上的金甲竟然是真的,也不知當初匠人是如何給它套上這身鎧甲,更不清楚為什麼放置了這麼多年,這鎧甲也沒有任何鏽蝕的痕迹。石翁仲臉上帶著那種神秘的笑容,看上去栩栩如生,似乎只要大聲說話,它就會活過來一般。
"真的很輕,象是空心的。"三老頭的手下將另一座翁仲也扶正了,扶完之後他們說道。
"要不砸碎看看裡面是什麼吧。"胡海建議道。
眾人無一例外開始搖頭,這對石翁仲要是能完整地搬出去,絕對價值連城,也只有胡海這樣沒眼光的傢伙會想到砸開它看看是否空心的。
"繼續前進,小心一些,千萬別亂摸亂動。"蚯蚓王說道,他對於胡海等人去搬動石翁仲有些不滿。生死眼繞著石翁仲轉了幾圈后,表情很困惑,而妙法八幡宮阿芸也若有所思。
離開這兩座石翁仲,他們聽到那樂聲更近了,再有幾十米,就可以看到奏樂者。到了這兒,每個人心中都既是緊張又是激動,然而,在緊張激動之餘,孟樓再次覺得,自己離那冰冷感覺之源又近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