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刺殺基因

第九章 刺殺基因

那人很喜歡自己精心繪製的面具,他愛稱它為「屍鬼」——屍象徵著死亡,而鬼意味著人類對未知的恐懼。當他戴上它的時候,彷彿自己就化身為活生生的屍鬼,要攫取他人恐懼的靈魂。然而今夜他情緒不佳,面頰正中一拳,屍鬼的面具下有說不清的痛楚。也許那一拳也掃到了他的鼻樑,使得面具下的那雙眼流下了淚。淚水自然不會浪費在他的受害人身上,不過卻有一點點是為背叛者而流。他藏身於棒子地里,一邊不斷地移動著,一邊打量著遠處穀倉里那個揍過他的男人。那男人是誰?這個念頭止不住地往外冒。黑暗中,他也沒能看清那人的面貌,只覺得似曾相識。警察嗎?不會的,警察在這個時候肯定會掏出槍來,而且警察也不會孤身一人行動。那麼,合理的解釋便只有一個了——這是背叛者找來的人,很可能就是那個心理中心的工作人員,甚至乾脆就是上電視的那傢伙……哦,屍鬼想,這可真是膽大包天了!或許那傢伙的性格里有些和自己相同的成分呢!屍鬼想到這裡就有些想笑,可酸溜溜的鼻子讓他笑不出來。他能堅持多久呢?這是一個新的問題。屍鬼想,肩頭那一下插得可不算淺呢,如果在這裡耗下去,說不好鹿死誰手。

不過那傢伙報警了。哦,這事可是比較為難了。警察趕到這裡最快也需要十幾分鐘吧?這倒不是問題,在一片棒子地里,自己有的是逃之夭夭的機會。可是不遠處,自己藏匿的車子只怕就要曝光,警察靈敏的鼻子會順著這條線索很快地找上門來。這不行!他想,這樣可不行,便放棄了幹掉敵人的念頭,悻悻地穿梭於棒子地,回到了自己的車裡。他的車子停放在大路的第一個路口往下的不遠處,他一腳發動了車子,並沒有摘下屍鬼面具。他喜歡戴著這玩意兒,就像它的思維可以融入他的思維似的。艾西這樣的襲擊者,說到底終究是個外人,即便他是警察又怎樣?不不,這是不值得防範的傢伙。他終究算是個外人,這一夜的小插曲,他看不清對手,對手自然更不看清自己。他沒掌握什麼了不起的線索,因此自己也不用害怕。真正要命的是,因為對手的出現,他逐漸明白了一個問題——自己被人背叛了,而且是至親的背叛。為這事,他甚至感到了痛苦。關於背叛,他回憶著,也許自己了解的比別人要多得多。首先是來源於他的生物學專業。記得老師講過,人體DNA內含有一種叫作刺殺基因的東西。刺殺基因的誕生,科學家至今還不太確定,但它真的存在,並且很好理解。像人類這樣構成非常複雜的生命體,都會因各種原因導致自己的DNA和基因鏈出現問題。而刺殺基因所擔負的使命,就是吞噬和消滅這些變異的基因。然而它自己其實也是個變異體。因此,刺殺行為本身算得上是利己和利他的結合體,一個「自私」殺戮的執行者。然而刺殺基因所面對的問題是,通常它需要面對的是一個或多個對手,而自身的數量卻很有限。謀反者,他想,像歷史上所有的陰謀者一樣,為了使陰謀成功,且避免自身遭遇不幸,就要糾集更多的人來實施陰謀——一個或更多的人負責暗殺,一個或更多的人負責保證安全脫身。在人類政治中,眾多謀反者需要做的,是攻克君主的保護防線並防範事後的報復。

然而涉及謀反的人越多,就越容易發生致命的錯誤。比較大的密謀幾乎都是以失敗告終,原因就在於謀反尚未付諸行動就已泄密。告密者常常因為「不忠誠」或者「沒有判斷力」而泄露了計劃。參加謀反的某個人可能會盤算著自己告密后能得到什麼,或者是在無意間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他的女友或者男人,或者其他一些親近的人。就如蒂姆納斯,他與菲拉塔斯和其他一些人一起圖謀殺害亞歷山大大帝,他把自己的密謀告訴了他喜歡的一個男孩尼克馬修斯,隨後這個男孩對他哥哥賽巴里納斯講了,而後者則告訴了國王。背叛,啊,陰謀!屍鬼這時候感到非常難過:我那麼信任你,把什麼都告訴你了,而你所做的,竟然是告密和背叛!我都不曾背叛過你啊!他死命地捻動著方向盤,方向盤發出吱吱的響聲。

難過總是要過去的,剩下的就是重新考慮行動方式。

一個優秀的刺殺基因,一個乾脆的行動主義者,是不能帶著後顧之憂去完成任務的。

屍鬼心想,我可是給了你足夠多的機會、足夠多的理由來證明你的背叛,而今對手的出現使我的懷疑確信無疑啊,那我還等什麼呢?的確,屍鬼懷疑遭到了背叛,並非毫無理由。

而且背叛者正是他的親哥哥,也就是在艾西的心理中心舉報有人將要行兇未果,隨即劫持前台小姐的那個小夥子。

起初,做屍鬼的弟弟並沒有意識到哥哥的背叛。他殺掉了幾天前的女孩,隨後高枕無憂地回家睡覺。

直到第二天上午,在電視上關於艾西智破劫持者的節目里,他看到了哥哥的臉。

屍鬼慌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屍鬼慌了:哥哥不至於蠢到去做這種事吧?!不過,他很快想明白了,哥哥的舉動正是沖著自己來的。

不過此時,他還並不那麼確定。

哥哥被警察抓了,而警察並沒有來抓自己。那就是說,哥哥並沒把事實告訴警方。

那就很奇怪了,他打算告訴誰?

一旦產生了懷疑,屍鬼便打算試探一番。

正如現在的艾西和後半夜的麥濤所詫異的那樣,屍鬼前幾次棄屍雖然遍布城市的東南西北,卻從沒有出過城區,不會將屍體棄在D縣H村這樣偏僻的地方。另外,過去的棄屍地點都不難被人發現,這表明兇手並不害怕被人發現屍體,甚至可以說,他希望人們早點看到屍體,來顯示自己的罪行。

然而這一次,D縣H村這樣一個廢棄的穀倉,作為拆遷範圍內的建築,也許某一天就直接被錘車和鏟車給摧毀了,屍體埋在下面,根本沒有被人發現的機會。兇手為什麼要這麼做?

艾西和麥濤花了些工夫才想明白,作為兇手的屍鬼,一開始就是這樣計劃的。

假如屍體放在市區一個容易被發現的地點,則任何人都有可能路過,從而發現屍體。棄在這樣的遠郊則不同,正常人絕不會在大半夜到這種地方來,除非他事先就知道,這裡會有屍體。

這就證明了,哥哥不但背叛了自己,甚至還找了幫手,監視著自己的行動。

想到這裡,屍鬼笑了。「其實我早就發現哥哥你找的人了。」「我故意把車子開得很慢,一直觀察著跟在身後不遠處的那輛計程車。它跟隨我,一直到了這偏僻的D縣H村路口。」不過即使如此,屍鬼還是給哥哥留下了一個機會。只要、只要在我棄屍之後,不會很快有人趕到,那麼我仍然可以認為哥哥你並沒有背叛我,這一切只是巧合罷了。棄屍完成之後,屍鬼並沒有立刻離開現場,而是藏好車子,繼續隱藏在附近小心觀察著。哥哥的幫手也沒敢自己進去查看,而是將這些信息,遵照哥哥的指示,告訴了後來的人,也就是艾西。隨後,艾西的出現證實了屍鬼的猜想。不過屍鬼鬧不明白的是,為什麼艾西進入穀倉那麼久?難道他不知道自己來幹什麼嗎?0000這很奇怪!0000所以,在艾西第一次離開穀倉之後,屍鬼便悄悄回到穀倉一探究竟。屍鬼戴好面具,躡足潛蹤,回到了穀倉。打開棄屍的箱子蓋,他發現屍體還在那裡躺著,正想離開,忽然覺得被一個亮閃閃的東西晃到了。

咦,這是什麼?屍鬼納悶,於是推開屍體,彎腰進去撿拾。

沒想到這個時候,艾西又回來了!

艾西再次返回穀倉,當然是取回自己失落的匕首。

而他再次出現的時候,正趕上屍鬼彎腰撿刀。

艾西咚咚的腳步聲連同那一聲大喝,把屍鬼也嚇了一跳。眼下並沒有藏身之處,屍鬼走投無路,只好跳進箱子,順手蓋上了箱蓋。

屍鬼這倒是第一次和女屍同處於如此狹小的空間里。這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啊!他變態的靈魂繼續享受著新鮮的刺激。嗯嗯,以後可以多試試。當然艾西此時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兩人展開了一場僵持戰,直到艾西忍耐不住,屍鬼刺傷艾西,跳出箱子,逃之夭夭。

想著想著,屍鬼的記憶又被喚醒了一些:那傢伙不正是抓住哥哥,上了電視的心理中心負責人——艾西嗎?

呵呵,那麼,艾西可以拋在腦後,不必在意了。他只不過是個人畜無害的東西罷了。

哥哥找這種人來幫忙,能有個屁用!

眼前亟待解決的是內部矛盾啊。

哥哥,你會發現我這個不成才的弟弟有很多鬼點子呢!

鼻子的酸楚已然消失,屍鬼便笑起來:你找來的那個幫手啊,呵呵,就是我下一次的目標喲。

屍鬼的心情重又愉快了起來。

高興歸高興,他可不會超速行駛,被警察攔下來開個罰單,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屍鬼開車回到了學校,差不多是十一點半。

在學校,他自然不會戴著屍鬼的面具。摘掉了它,他彷彿就變了一個人,內斂、溫和,見誰都低頭笑笑走過。

他今天回來得晚了,宿舍已關了門,開門的老大爺著實為難了他一把。

你不過是個狗仗人勢的東西!屍鬼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說:「哎呀,老師,老師,您聽我說,我這不也是第一次嗎?您就原諒了我這一回吧,遲到了五分鐘,您就別記錄啦。」屍鬼雖然年輕,卻也深諳世道。他賠著笑叫他「老師」而不是「大爺」,這聽著多順耳啊。

末了,大爺給開了綠燈,放了行。屍鬼慢悠悠地上了樓。明天還有考試呢,他想起這個,心情老大不痛快。回到自己宿舍所在的樓層,碰見一個平時熟悉的同學端著臉盆正要去水房。「喲,少爺你回來了。」同學說,「怎麼,今晚又開車泡妞去了?」屍鬼打著哈哈,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同學又說:「哎?怎麼臉上青紫啊,眼眶子也黑了,莫非泡妞不成,讓人家給揍了?」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屍鬼心裡老大不痛快,這些話讓他想起剛才被艾西狠揍的那一下。屍鬼沒言語,回到了自己的寢室。跟他同屋的都是一些無趣的生物系學生,都早早地上床睡覺了。屍鬼坐在自己的下鋪發了一陣呆,隨後也去了水房。

水房裡只有那一個同學在低頭洗臉。屍鬼戴上了他的屍鬼面具,伸手去摸那個同學。「哎喲,我靠!」嘩啦,咣當!……「喂喂,你小子,別戴著這玩意兒嚇唬人啊!」「啊,話說你做的面具還真是很逼真啊!」「聽見沒有,下回別這麼幹了啊!我這是膽大,換個膽小的,早就被你嚇死了!」是嗎?屍鬼不以為然,今天那個叫艾西的就沒被我嚇死。

可見,人是嚇不死的。

人,只能被殺死。艾西只是個人畜無害的傢伙,屍鬼不斷地提醒著自己,不要去招惹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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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裙子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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