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早上八點剛過,拉戈塔就來到我的汽車旁。她那被西裝褲子綳得緊緊的臀部靠在車身上,我等待著她說點什麼,可她此時好像無話可說。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於是我們就這樣坐了好幾分鐘。
「屍體找到了,在歐迪辦公用品中心。」她最終還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身體跟這個腦袋匹配,是一個冰球場的夥計在球門網裡發現的。」
「是客隊的球門還是主隊的球門?」我問。
「那有什麼區別嗎?」
「只是開個玩笑,探長。」
「這種事你居然還能開玩笑,」接著她又問道,「什麼叫做『散-博-力』?就是一種機器。在冰上用的。」
「你是說贊博尼磨冰機嗎?」
「大概是吧。開這種機器的夥計都會比較早到,他今天早上把這機器拖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幾個袋子堆放在球門網裡,於是他從機器上下來想瞧個究竟。」
「或許他能提供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這是一種社交辭令,其實我心裡並不這麼想,那個狡猾的兇手,根本不會留下什麼明顯的線索。
拉戈塔聳了聳肩。「這會兒多克斯正在給他錄口供,那個夥計情緒太激動,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們又陷入了沉默。
這會兒我正絞盡腦汁想出一些借口讓拉戈塔帶我到冰球場去,我很想進那個室內運動場,想看看這具屍體怎樣堆放在冰面上的球網裡,想把包裹著人體殘肢的袋子打開,看看裡面潔凈、乾燥的肌肉。這種慾望十分強烈,我簡直覺得那具死屍理所當然是屬於我的,我應該擁有它。
拉戈塔也在盤算著什麼。她眺望著遠處的堤道,一連七次問我是不是看到了那卡車司機,每次問的時候語調都不相同,問完一次就皺一次眉頭。她還五次問我是否可以肯定是一輛冷藏卡車。她三次抬頭注視著弔橋的斜面,搖著頭,壓低嗓門惡狠狠地罵了聲「婊子!」很顯然她罵的是冒充婊子的警官,我親愛的妹妹德博拉。由於德博拉事先就預料到了冷藏卡車,所以拉戈塔需要控制局面。
奇怪的是拉戈塔沒有詢問我這麼晚開車出來幹什麼,也許她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我跟著她來到她的淺藍色雪佛蘭前,「上車吧,」她說。於是我順從地鑽進整潔的藍色前座。
拉戈塔開得很快,幾分鐘后我們就來到了通往邁阿密市區的堤道上。汽車穿過比斯坎大道,離95號州際公路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她把車開到高速公路上,然後迂迴向北,不停地超車,速度快得過頭。到了595號州際公路口,汽車朝西行駛。她用眼角的餘光斜視了我三次,然後才說話。「你這件襯衫很酷呀,德克斯特,你的衣著總是那麼時髦。」
我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襯衫,這我是出門時急匆匆地抓起來就穿到身上的,是一件印著鮮艷的紅龍的滌綸保齡球衫。也許拉戈塔是想通過閑聊來讓我放鬆情緒,說出一點秘密?她懷疑我隱瞞了什麼,想讓我放鬆警惕泄露一點出來?平時我的穿著的確很講究,今天早晨算是個例外,我在匆忙之中穿上這件衣服的。哈里以前總是教導我說:保持整潔,穿著講究,但不要太顯眼。可是,一個具有政治頭腦的兇案處偵探怎麼會注意到這些,怎麼會對這個問題那麼關心呢?這好像有點不符合邏輯。
我的心頭閃出一個骯髒的小念頭,並從她的微笑中得到了印證。這有點荒唐,但除此之外還能是什麼呢?
拉戈塔是出於交際的考慮。
她喜歡我。
眼下我該怎樣對付這個女人?我對於應付女人所知有限,但像拉戈塔這樣有教養、老於世故的事業型女人竟然會對我產生興趣,似乎不太可能。難道眼前的情形是我那魅力的種子發出的芽?她會主動邀請我哪天晚上跟她一起不聲不響地去吃一頓飯嗎?要不就是到酋長汽車旅館去度過幾個小時大汗淋漓的快樂時光?
幸運的是,還沒等我感到慌亂的時候汽車就到達了室內運動場。拉戈塔繞著大樓轉了一圈,尋找一個便捷的入口。運動場的門口稀稀拉拉地停著幾輛警車,她開著雪佛蘭從警車中間穿了過去。
我不等她把手放到我的膝蓋上就迅速從車上跳了下來。她也下了車,注視了我片刻,嘴巴抽搐著。
「我去瞧瞧,」我說著,幾乎是跑著進入室內運動場的。是的,我在躲避拉戈塔,但是我也急於到裡面去,看看我那位愛開玩笑的朋友搞了什麼樣的惡作劇,近距離地欣賞一下他的傑作,嗅一嗅他的奇迹,學一學他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