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幕下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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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還處於半夢半醒之間時,被一陣亂七八糟的嘈雜聲吵醒了。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外面的走廊上傳來許多急促的奔跑聲和說話聲,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我推了推身邊的葉寒:"你醒醒,葉寒,外面出什麼事了?"
葉寒不滿地咂咂嘴,揉了揉眼睛,說:"我不知道,這一大清早的,再讓我睡一會兒吧,困死我了。"
這時,砰的一聲,冷夢凡一陣風似的推門跑了進來,她的嘴角還沾著牙膏沫,看樣子是牙才刷了一半。她誇張地嚷著:"你們快起來啊,聽說荷花池那邊又死人了,快去看哪!"說著,她拿毛巾擦了一下嘴,又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門。
荷花池死人了?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關雨菲跟葉寒一聽說死了人,也全都醒了,穿著睡衣、拖鞋,就那樣蓬頭散發地往外面跑,我也跟了出去。
待我們跑到荷花池的時候,那兒已經圍滿了人,全都在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我遠遠地看見在那棵很大的樹上吊著一個穿綠色弔帶裙的女子,我只覺得胸口一陣窒息,因為此情此景竟與葉寒昨晚講的那個上吊的美術系女孩子一模一樣,"她不僅上吊,還把兩隻手的手腕割斷了,那血流得啊……嘖嘖,更讓人恐怖的是,在她的脖子上竟然掛著一個血跡斑斑的晴天娃娃……"
眼前這個被高高吊在樹上的女子,她的兩隻手腕也被割斷了,手掌鮮血淋漓,脖子上也掛著一個血跡斑斑的晴天娃娃……
一時間,周圍的空氣似乎瀰漫著一股腥甜的味道。
就在這時,一旁的冷夢凡突然哇的一聲,彎下腰狂吐起來,葉寒趕緊扶住了她,我跟關雨菲也上前去攙住她。其實大家都好不到哪裡去,葉寒跟關雨菲的臉色全都蒼白如紙。
返回宿舍后,葉寒馬上倒了一杯水給冷夢凡,嘴裡抱怨著:"瞧你那點出息,剛剛嚷著去看的時候還那麼興奮,現在就吐得稀里嘩啦。"
冷夢凡漱了一下口,委屈地說:"人家是第一次看見死人嘛,跟活人還真不一樣。"
我想了一下,問道:"高敏出事的時候,你沒看到么?"
關雨菲把話接了過去:"高敏出事的時候,我們全都回家了。"然後她又問,"你們要不要去吃早餐啊?"
葉寒說不吃,吃不下,冷夢凡也說吃不下,胃都吐得要抽筋了,她想再睡一會兒。
8
聽同學們說,在荷花池弔死的女生叫劉小惠,21歲,居然也是美術系的一名學生。她性格外向、好動,雖然有點愛貪小便宜,但並未與人結下私怨,因此,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然而,讓人奇怪的是,劉小惠自殺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因為她家庭條件尚可,學習成績中上,且無男朋友……
像這樣一個既無家庭困擾,又無感情及學業上煩惱的女子,怎麼會弔死在荷花池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鬼魂殺人。
劉小惠的死就像一顆投擲在江川大學里的定時炸彈,轟然炸開了。幾乎所有的人都說是荷花池裡的嬰怨在作怪,弄得人心惶惶。
我也困惑了,像劉小惠這種死法,我在電視里看到過,很可能是有人在藉助傳說殺人,可是劉小惠並沒有跟人結過怨,誰會殺她呢?難道她真的是被鬼殺死的?即便是如此,那高敏的死呢?跟這件事情有關係嗎?
我喝了一口稀飯,問坐在我對面的關雨菲:"你相信劉小惠是被鬼殺死的嗎?"
關雨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木訥地盯著面前的稀飯,就那樣傻傻地坐著:"我不知道。"
我注意到她這種神思恍惚是從昨天下午在小樹林里接完電話后開始的,此刻,她的眼睛里有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有矛盾、有痛苦,貌似還有絕望。我關心地問她:"你怎麼了,關雨菲?是不是碰到什麼難題了?"
她皺著眉搖了搖頭,手指插進頭髮里,用力地抓了抓,那樣子像是煩躁到了極點,突然問了我一句:"你有男朋友嗎?"
我愣了一下:"呃,有的,怎麼呢?"
她的神情更複雜了,眼神也飄忽不定,好幾次欲言又止,像是在斟酌怎麼跟我說,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似的。稍過半晌,她乾脆站了起來,說道:"我不吃了,先回宿捨去了。"
我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可是你一口都沒吃啊,能告訴我……"
她打斷了我的話:"喔,我減肥。"說完,她快步走到垃圾筒旁邊,將稀飯倒掉了。
就在她轉身離開食堂的那一瞬間,我突然從她的眼神里讀到了一絲恐懼。我越發覺得奇怪了,她在害怕什麼?
我想到她剛才問我有沒有男朋友,又聯想到她昨天在小樹林里接到的那個電話,她是不是跟她的男朋友蘇晨陽吵架了?可想想又似乎不對,昨天在接到電話之前,她與我說起蘇晨陽時,都是一臉的幸福,而且她是在看到手機來電顯示后臉色突變的,很顯然,那個電話不是蘇晨陽打來的,也就是說,她的這種不安的情緒跟蘇晨陽沒有關係。可想想還是不對,既然跟蘇晨陽沒有關係,她幹嗎又無緣無故地問我有沒有男朋友?
或者……電話是她的爸爸媽媽打來的?他們反對女兒早戀,要拆開她跟蘇晨陽?現在的家長就是這樣,總擔心早戀會影響孩子的學業。可就算是這樣,關雨菲的眼睛里也不該有恐懼啊。
那麼,她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在我沉思之際,一個女生走過來坐在了我對面,我一看,又是那個花痴連城,我趕緊收拾了一下飯盒,準備找借口離開,但就在下一秒,我便打消了要走的念頭,因為她看起來很奇怪,不像以前那樣嘰嘰喳喳,倒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用手托著下巴,一臉的愁容。
我好奇地瞧著她,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好好地看過她。她給我的感覺只有一個字:小。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臉型也是小小的,像一個還沒長開的小毛孩一樣。
見她愁眉不展,我突然對她生出了一絲憐惜,笑著問:"誰欺負你了,小丫頭?"
誰知她眼珠一轉,竟落下了眼淚,把我嚇了一跳:"怎麼了,哭啥呀?"
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撇撇嘴,哽咽著說:"小惠……她不會自殺的……"
我立刻明白了,原來她是在為那個弔死在荷花池的女孩子傷心呢,從她對那個女孩子的稱呼來看,她們似乎還很熟悉。於是,我問道:"你認識她?"
她說:"嗯,我們是同一個宿舍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有人欺負我的時候,她總會站出來幫我,就像你一樣……她除了有點愛貪小便宜之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她不會自殺的。"連城越說越難過,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掉。
我不免有些臉紅,昨天幫她的時候,其實我也被"大姐大"嚇得兩腿發軟。我尷尬地舔了舔嘴唇,問她:"你也是美術系的?"
她點點頭,說是的。然後又抬眼看了看我:"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名字嗎,老大?"
我忙說:"當然記得,連城,不是嗎?《聊齋》里也有個連城呢,我不知道你是美術系的,是因為你沒有告訴過我嘛。你剛才說劉小惠不會自殺,可她如果不是自殺的,又怎麼會弔在荷花池的那棵樹上呢?"
我的話音剛落,連城突然瞪大了她的小眼睛,好像我的話讓她很激動似的,放在桌子上的手也握成了拳頭,不過她很快又鬆弛了下來,有些生硬地說:"我不知道,反正小惠是不會自殺的。"
我知道她這是生氣了,她接受不了好友自殺的事實,也就是在這一刻,我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看似瘦瘦小小的女子,其實也有她剛強的一面。我繼續問她:"既然你跟劉小惠是最好的朋友,那你知道她昨天晚上有什麼反常嗎?或者這幾天,她有沒有跟以前不一樣?"
連城微微皺了皺眉,顯然對我這麼問有些不滿,失望而哀怨地看著我:"老大,我是真的把你當成我的老大,我才告訴你小惠是不會自殺的,你不相信我么?"剛說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眼睛陡地一亮,"啊,你這麼問我又想起來了,她這幾天是有些反常啊,逛街的頻率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買了很多衣服。"
我淡淡地"哦"了一聲,本以為劉小惠在死前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反常舉動,弄了半天卻只是逛街購物的頻率比以往多了一些,這實在不算什麼。
連城接著說:"可是,買衣服就買衣服吧,她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我頓覺好奇:"哦?很害怕的樣子?"按理說逛街購物不是應該心情愉悅嗎,怎麼反倒害怕呢?這可是頭一回聽說。
連城看了看我,很困惑地說:"我也不知道。她有時候高興得要死,像中了六合彩一樣,有時候又一個人坐那兒發獃,像是在擔心什麼。你知道,我這個人大大咧咧的,沒什麼心眼,所以就沒有多想,現在想想,是有些奇怪。"說完,她嘆了一口氣,"如果我當時留意的話,也許我就能問到她發生什麼事了。"語氣里滿是懊悔。
我疑惑道:"她這種反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連城想了一下,說:"就這兩天吧。怎麼,老大,你覺得小惠的死跟這個有關係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然後,連城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恐懼,她把聲音壓低了些:"老大,他們都說小惠是被荷花池裡的嬰怨殺死的,你……相信嗎?"
我哆嗦了一下,雖然劉小惠死得有些匪夷所思,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鬼魂作祟,但我還是套用了羅天經常說的一句話來安慰連城:"不會的,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
9
從食堂出來的時候,天空陰沉得駭人,大片大片的黑雲在蒼穹里翻滾。我記得方才還是萬里晴空的,這天變得可真快,五月的早晨,竟透著絲絲涼意,一陣風吹來,令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我沒來由地想到了劉小惠,突然一陣悲從中來,也許她在昨天還那麼愉快地享受她的生活,可轉眼間卻變成了孤魂野鬼,生命,真的是太脆弱無常了。
和連城分開后,我去了一趟荷花池,現場已經拉起來一圈警戒線,警察在圈內忙活著,圈外仍擠滿了看熱鬧的學生,議論紛紛。我也擠了進去,東張西望著,尋找羅天的身影,可是看了一圈也沒有看到他,只看到了他的同事,於是,我又退了出來。奇怪,他的同事都來了,他怎麼沒來呢?
我拿出手機想給他打電話,可是撥了號碼以後又不知要跟他說什麼,他還不知道我跑到江川大學來了,要是問起來,我還真不知怎麼跟他說。想了想,便把手機裝進兜里,快步走出了荷花池,這味道真讓人難受,空氣里全是黏稠的血腥味。
下午即將上課時,同學們依然在火熱地議論劉小惠的死,這些學生確實很能侃,僅僅一上午的時間,劉小惠的死就被侃出了十幾個不同的版本。有人說劉小惠其實是個私生女,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所以跑到荷花池上吊自殺了;也有人說劉小惠一直在暗戀某某老師,當得知那位老師只是把她當作小妹妹時,她一傷心就自殺了;還有人說劉小惠跟去年弔死在荷花池的女生有著不為人知的私人恩怨,現在是那個女生的鬼魂前來報復了……
我沒興趣參與到他們的話題中,人都死了,怎麼說都成,反正就是瞎編。
這時候,同桌的葉寒碰了碰我:"你怎麼了?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她正拿著一面小鏡子在左右地端詳著。我有些犯困,打了個哈欠說:"沒事。喂,你都照了半個小時了,是不是等會兒有約會啊?"
葉寒對著鏡子甜甜一笑道:"你不知道么,等下要來個新老師,聽說帥得一塌糊塗,所以,怎麼著也要給人家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嘛。"
我打趣道:"你這是想用美色勾引新來的老師吧?"
坐在前排的冷夢凡轉過頭來,笑嘻嘻地說:"她呀,每次來了新老師都這樣,就想著怎樣勾引人家,可就是沒一次成功的。上次那個體育老師在咱們班教了一個月,臨走時,葉寒都哭起鼻子了,送給那位老師一支派克筆,結果你猜怎麼著,那位老師愣沒想起葉寒是哪個……"
葉寒漲紅了臉,拿起書敲了冷夢凡的腦袋一記,嗔怒道:"討厭!都說了不許再提那件事的,你個死丫頭,就喜歡往別人的傷口上撒鹽……"說著,她站起來去撓冷夢凡的胳肢窩,兩個人笑作一團。
一旁的關雨菲突然低吼一聲:"別鬧了!真煩人!"
葉寒跟冷夢凡立即停了下來,不解地望著她,葉寒說:"幹嗎啊,吃錯藥了?"
冷夢凡也說:"是啊,你這兩天怎麼了?沒事兒吧?"
關雨菲懊惱地搖了搖頭,說了句:"對不起。"便往桌子上一趴,再不開口說話了。
葉寒跟冷夢凡面面相覷,無奈地聳了聳肩,誰也不知道關雨菲是怎麼了。
隨著一陣清脆的上課鈴響,稍過半晌,只見一個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教室。當我看清來人時,頓時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葉寒露出一臉花痴般的仰慕,低聲叫道:"哇!比我想象的還要帥耶!"
我仍然回不過神,眼睛不眨地看著那名男子。他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睛掃視了一遍教室,當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時,竟像面對一個陌生人一樣,沒有作片刻逗留。他輕輕一笑道:"同學們好,我是你們新來的法律課老師,我叫羅天……"
他後面的話我都沒聽進去,腦子裡轟轟然然的,心道,這該死的羅天,怎麼跑這兒當老師來了?
10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我迫不及待地撥通了羅天的電話,他約我去學校不遠處的一間小餐廳見面。見面后,我賭氣不理他,誰知他也不和我說話,點了一份蛋炒飯自顧埋頭吃著,也不問我要吃什麼。
我有些生氣,就沒見過像他這樣做人家男朋友的,一點都不懂得體貼人。
眼看他就快要吃完了,我終於按捺不住敲了敲桌子,打破了沉默:"喂!你還欠我一個解釋呢。"
羅天看也不看我,端起桌子上的湯咕嚕咕嚕地喝著,像餓了好幾天一樣,我有時候懷疑他們局長是不是虐待他,不給他飯吃了。"解釋什麼呀,我這是任務。"他說。
我"哼"了一聲:"說的好聽是任務,其實你就是在欺負我。"
他皺了皺眉,往嘴裡扒了一口飯,含糊地說:"哪有啊?"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還說沒有,你明明可以扮成學生啊,幹嗎非要扮成老師?還教我這一班,擺明了就是欺負我。"
他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我都28歲了,扮成學生也沒人信啊,再說了,我這不是想保護你嗎?我聽雷曉說你跑來江川大學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總是這樣,一點都不聽話。"
聽他這麼一說,我立馬就不生氣了,心裡暖暖的。
我也點了一份蛋炒飯,邊吃邊問:"你來學校的任務是什麼?是為了高敏和劉小惠的死嗎?"
他把面前的空盤子推到了一邊,點了一根煙,說:"對。我想你應該已經聽說了10年、20年前的關於'七宗罪'的連環血案吧,雖然我們現在不能確定高敏和劉小惠的死與10年、20年前的案子有沒有關係,但我們懷疑兇手就隱藏在江川大學里,而且他極有可能會繼續行兇,所以,局裡只好派我潛入學校秘密調查。"
"那你的意思,劉小惠不是自殺的嘍?"
"我也不知道,從表面上來看,我們暫時還找不到他殺的疑點,不過我們調查了劉小惠的家庭背景和在校情況,發現她根本沒有自殺的可能性。"
"對呀,這個我也打聽過了,她的整個背景挺單純的,連男朋友都沒有。不過我早上聽她同一間宿舍的女生說她這幾天有些反常。"
"反常?"羅天問。
"嗯。"我點點頭,喝了一口湯,接著說,"那個女生說劉小惠這幾天逛街購物的頻率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很害怕的樣子,我聽了挺奇怪的,逛街買衣服不是應該心情很好嗎,怎麼會害怕呢?還說劉小惠有時候高興得要死,有時候又一個人坐那兒發獃,像是在擔心什麼。我總覺得劉小惠的這種反常並不像是自殺前的反常,你說呢?"
羅天沒答話,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雖然他是在看我,眼神卻渙散得很,像是在想著什麼很遠的事情一樣。
見他一副神遊太空的模樣,我拿出紙巾擦了擦嘴,繼續說:"我開始也這麼想過,會不會是有人藉助傳說殺人,但後來一想又不對,劉小惠不是沒跟人結過怨么,誰會殺她?"
聽我這麼一說,羅天很快便回過了神:"什麼傳說殺人?"
我愣了愣道:"就是荷花池裡的嬰怨啊,你沒聽說么?"
羅天微微皺了皺眉,淡淡地說了一聲:"有。"
我知道他最討厭別人把謀殺案與鬼怪傳說混為一談,可是劉小惠死得確實太離奇了,於是,我輕聲地咕噥著:"他們都說劉小惠是被荷花池裡的嬰怨……"
羅天打斷我,眉頭皺得更緊了:"我都跟你說過幾百遍了,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
我嘟著嘴辯解道:"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劉小惠既沒有他殺的可能,又沒有自殺的可能,而且她的死法跟去年弔死在荷花池的那個女生一模一樣,還有高敏……"
羅天搖搖頭,再次打斷了我的話:"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就是鬼魂作祟,只能說她們的死還有一些疑點我們暫時沒有發現。我認為劉小惠弔死在荷花池是一個障眼法,她與高敏同時死於5月,僅僅相隔一個星期,她們之間肯定是有所關聯的……"
我忍不住打斷他:"有所關聯?又是你的感覺?"
羅天的樣子很認真:"是的,我的感覺從不會出錯。現在,我假設她們的死與10年、20年前的連環案有關係,是同一個兇手所為,那麼根據高敏死後遭人強暴的跡象推斷,兇手是一位男性,年齡在38-50歲之間,有可能是一名基督教徒。"
我有些迷糊,便問他:"如果她們的死真的是10年、20年前的兇手乾的,高敏死於淫慾,那劉小惠呢?她根本就不符合'七宗罪',她只是有點愛貪小便宜罷了。"說實話,我認為劉小惠的死跟10年、20年前的案子沒關係。
羅天沉思了片刻,輕聲地說:"我想,應該是貪婪。"
把劉小惠的愛貪小便宜歸於貪婪,這實在是有些牽強,不過我沒有把這句話直接說出來,而是聳了聳肩,說道:"好吧,就算是貪婪。兇手以前殺人都是很有規律的,每隔10年一次,時間都是5月份,死者分別犯了'七宗罪',如此明目張胆地作案,足以證明他根本就不怕別人知道他在殺人。他不僅不怕,反而希望別人知道。再加上直到現在他仍然逍遙法外,也證明他是一個心思縝密的犯罪高手,也許他早已把殺人當成了一種藝術,像他這樣的人,肯定特別欣賞及尊重他的'作品',讓他模仿傳說殺人簡直是對他的侮辱,就像《沉默的羔羊》里的漢尼撥永遠不可能會模仿野牛比爾殺人一樣。所以,他怎麼會把劉小惠的死狀模仿成跟去年弔死在荷花池的那個的女生一模一樣呢?這不是擺明了在糟蹋他自己的'作品'嗎?"末了,我又含糊地低聲咕噥了一句,"我還是相信劉小惠是被鬼殺死的。"
羅天顯然沒有聽到我咕噥的那句話,他說:"這也是我感到疑惑的一點,所以,這兩宗命案還存在著許多的疑點,以及不為人知的幕後真相。"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表情變得極其冷峻、沉重,"還有20來天……我們現在就像在跟兇手賽跑,如果不及時找出其中的線索,解開謎底,遭遇不測的人只會一個接一個……"
我的心也跟著沉重起來,但我更多的是不忍心看到他為案子如此傷神,他就是那樣,案子一天沒破,他的心就一天也不得安寧。於是,我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說道:"要不這樣,咱倆晚上再去案發現場看看,我總覺得劉小惠的死跟荷花池的傳說有關係,如果她真的是被10年、20年前的兇手所殺,那麼我相信兇手把她弔死在那裡肯定有原因,指不定能查到什麼線索呢。"
羅天看了看我,思索了片刻之後便同意了我的說法,然後,我們約好趁大家晚自習的時候去荷花池。
11
從餐廳出來時,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我本來還想對羅天撒嬌,指望他送我回宿舍的,沒想到羅天卻說他有任務在身,不能公開我們之間的關係,還說以後見面也得偷偷摸摸的。我頓時覺得沒趣極了,這和地下偷情沒啥區別。
他在旁邊的雜貨店裡買了兩把雨傘,給了我一把,捏了捏我的臉,笑著說:"乖,別撅著嘴。我知道現在勸你離開學校你肯定是不會聽的,所以,自己小心一點,知道嗎?"
我委屈地"哦"了一聲,老大不高興地看他撐開雨傘走進了雨中,待他走遠后,我才慢慢地往學校方向走去。
這場雨來得快,也去得快,我剛走到宿舍樓下雨就停了,我收起雨傘正準備上樓,一個男聲自身後響起來:"那個,請等一下好嗎?"
我不確定身後那個人是不是在叫我,但我還是本能地回了一下頭,只見一個全身濕漉漉的男生向我奔跑過來,站定以後,他有些局促地問:"請問,你跟關雨菲是不是同一個宿舍的?"
我點點頭,上下打量著他。這是一個特別帥氣的男生,兩道濃黑的眉毛下面,是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年輕的臉龐上煥發著光輝,前額的一綹髮絲正在滴著水,使他看上去酷酷的,卻又帶著幾分邪氣。
見我點頭了,他便高興地說:"你能幫我轉告一下菲菲嗎?就說我一直在找她,讓她給我打個電話,好嗎?"
我疑惑道:"那你幹嗎不自己跟她說呢?你可以給她打電話呀。"
男生的表情立刻變得無比沮喪起來:"我給她打了,可是她一直不肯接我的電話。"
我看著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霎時瞪大了眼睛,脫口問道:"你是蘇晨陽?"
他沒有注意到我的變化,仍然沉浸在沮喪當中:"是的,你能幫我跟她說一下嗎?"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真的很難想像眼前這個如此帥氣的男生竟會是關雨菲的男朋友蘇晨陽,因為關雨菲太一般了,或者,連一般都算不上--命運之手將這樣兩個人聯繫在一起,那可真是太不協調了。
蘇晨陽見我沒說話,又問了一遍:"你能幫我跟她說一下嗎?"
我從驚訝中回過神,想著關雨菲這兩天的反常,便問他:"你們吵架了嗎?"
他搖搖頭說:"沒有啊,昨天中午還好好的,可是到了傍晚她就突然不理我了,打她電話也不接,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有些奇怪,照蘇晨陽這麼說,關雨菲應該就是在小樹林接完電話后便不理他了,到底是個什麼電話?我問蘇晨陽:"她沒有跟你說過什麼嗎?"
蘇晨陽說:"沒有,什麼也沒說過,就是很突然的。她是個處處都為別人著想的女孩子,我擔心她是碰到了什麼事而不願意告訴我,所以請你一定要幫幫忙好嗎?幫我問一下她發生了什麼。"
我想了想,點頭道:"好的,我一會兒看見了她就幫你問。"
蘇晨陽立馬笑了:"那真是太謝謝你了。"然後,他又認認真真地看著我,"你跟菲菲說,不管她碰到了什麼事,我都會一直站在她身邊,陪她一起度過。"
看他說得如此誠懇,我心裡頓時湧出了一絲感動:"放心吧,我一定會跟她說的。"
宿舍里只有關雨菲在,葉寒和冷夢凡不曉得跑哪兒去了。關雨菲正躺在床上面壁,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想心事。
我走過去在她床邊坐了下來,輕喚道:"關雨菲?"
她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一動不動。
"我剛剛在樓下碰到蘇晨陽了,你跟他怎麼了?"
關雨菲沒答話,仍然一動不動。
我把蘇晨陽讓我轉達的話說了一遍,不解地問:"其實他很關心你的,你為什麼突然不理他了呢?"
關雨菲還是躺著不動,就跟死去了一樣。
"別這樣嘛,關雨菲,有什麼事就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你呢?是不是昨天那個電話……"
"你別管了,沒用的。"她突然打斷我,仍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什麼沒用的?"待我再問時,她又一言不發了。
我沒轍了,嘆了一口氣,走出宿舍,倚在欄杆上,天快要黑了,空氣中瀰漫著一層濕濕的雨霧,透過那層雨霧,我彷彿又看到了蘇晨陽那張帥氣而又誠懇的臉,我默默咀嚼著關雨菲的話,"沒用的",到底什麼沒用的呢?她心裡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她為什麼不說出來?還有,那個電話到底是誰打的?為什麼她接完以後整個人就變了,變得如此了無生氣?跟蘇晨陽又有什麼關係……這一切就像一個巨大的謎團,讓我深陷進去,心,沉了又沉。
12
晚上的天氣變得很是惡劣,風颳得很緊,夾雜著細細的雨絲,把過道兩邊的樹吹得東倒西歪,發出尖銳的呼嘯聲,也把這片小樹林映襯得陰氣沉沉。我驚恐地看著那些張牙舞爪的枝葉,心想,它們應該是有生命的吧?這麼一想,腦袋就不受控制了,很快,高敏被樹葉變成人形殺死的那一幕便浮現出來,緊接著,劉小惠弔死在荷花池的情景也紛涌而現。我用力甩了一下頭,警告自己,不能再想了。於是,我摸了摸裸露的胳膊,往羅天身邊靠了靠,輕聲叫了他一句:"羅天。"
"嗯?"
"羅天。"
"嗯?"
"羅天。"
"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想叫叫你。"
"傻瓜。"他笑了笑,握住了我的手,略帶責備地說,"晚上這麼冷,怎麼不穿件長袖的衣服?"
"我不冷。"說話間,我們已經穿過了小樹林,就快要到荷花池了,我用另一隻手抱住了他的胳膊,有些肉麻地說,"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冷,而且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就覺得特別安全。"
"真的?"
"嗯,真的,就好像現在這樣,你握著我的手,我就一點兒都不害怕。"話音剛落,我一眼看見在劉小惠弔死的那棵樹下,正輕飄飄地飄著幾團鬼火,我一下子躲到了羅天的身後,失聲尖叫道:"啊!有、有、有鬼!"
羅天也看到了。那幾團忽暗忽明的火在暗夜裡顯得格外刺眼和詭異。羅天立即警覺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低聲說:"走,咱們過去看看。"
我頭搖得比什麼都快,縮在他的身後,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我、我不去。"
"你剛才還說有我在,你什麼都不怕的。"
"是啊,可是剛才沒有看到鬼啊。"
羅天沒再說話,不由分說,拉著我就往那棵樹下跑去,待我們走近后,那幾團鬼火早已滅了,羅天從兜里掏出手機照了照,這才發現剛才的"鬼火"其實是有人燒的紙錢。
透過手機屏幕淡藍色的光,我看見羅天雙眉緊鎖,他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抬頭看著那棵樹,若有所思。
他看著的那個位置,正是劉小惠弔死的位置。
我哆嗦了一下,怯怯地說:"羅天,咱們……咱們走吧。"
羅天沒有搭理我,仍然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個位置,眉頭也越鎖越緊。
他發現了什麼?
這時,一陣風吹來,幾片濕濕的樹葉拂過我的腳踝,我立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隻長滿了老繭的粗糙大手摸過一樣,踉蹌了幾下,差點摔倒:"羅天……"
羅天沉吟了片刻,突然喃喃地說了一句:"劉小惠不是自殺的。"
與此同時,一個驚雷在頭頂炸響,我感覺那棵樹彷彿也戰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