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膽固醇是個好東西
膽固醇是一個危險的東西。它誘發心臟病,可能導致中風,甚至死亡,所以要避而遠之。
其實,膽固醇是身體的一個基本成分,它在生物化學與遺傳系統里佔據了中心位置,它很微妙地將身體各部分組織到一起。沒有它,人類就活不下去。所以,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是:缺乏了膽固醇,比膽固醇增高更加危險!
人類對膽固醇的態度,顯示了我們常犯的一個毛病:我們總是以某種極端的視角,來看待問題:膽固醇有危險,所以大家就認為膽固醇是壞的,是討厭的,是要被唾棄的,我們想盡千方百計想要降低體內的膽固醇水平,殊不知這樣做也是很危險的;迷信是不好的,所以任何時候都要堅定的反對任何有神論的觀念。我們家就發生過類似的狀況,在我九十四歲高齡的奶奶病危之際,姑姑曾建議買些魚來放生,還要在寺廟裡布施,我父親義無反顧地反對,稱:「有錢浪費在那裡,還不如抓緊治療,要麼就給老太太買些可口的東西吃。」
實際上,保持信仰是不該被否認的。因為人生在世,除了吃喝與傳宗接代,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是我們在不斷地尋求理由,使得自己的幸運或遭遇,有一個合理化的解釋。
2008年這個冬天之前,我對宗教是有偏見的。於是,在這一天的上午十一點前後,我急得滿頭大汗,手足無措。
您或許感到奇怪,怎麼回事呢?我不是到老威的佛教用品商店跟他一起賣佛珠了嗎?為什麼會對宗教一竅不通呢?
哦,這件事,一半賴我,一半賴老威。
怎麼說呢?「賣佛珠」只是一個很簡約的說法,實際上,老威找我幫忙,相當於做他的副手,我主管的更多則是公司內部事務。由於我善於了解別人,所以他把人力這部分工作交給我,這是很合理的;隨後,行政這塊也劃分給我,因為個人條理性,這部分工作也還算得心應手吧。我的第三份職務,有點討厭——在他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會幫忙接待少數重要客人——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他直接與客戶交涉,我在旁邊若有若無地旁聽。
老威最大的失誤,在於他想當然的認為我家親戚里有六個居士(這個比例應該非常高,居士都要做些啥我不清楚,反正他們都不吃肉),而且有三個是受了菩薩戒的居士——所以,他就天真地認為,我對於佛教應該是無師自通的。實際上,我有一種選擇性聽力系統,對於我不接受的東西,神經會反射性地進行過濾……這就導致,雖然居士親戚們不遺餘力地灌輸,儘管坐在老威身邊日復一日地傾聽——我其實什麼都沒有聽見。
於是,這一天的上午,我倒了霉。
其實這個早上最初還是挺美好的。早上八點前後,昨天同學會上的那個女人,從我的身上和床上爬起來,洗了個澡,跟我吻別。
我呢,知道今天的全部日程安排,於是翻了個身,又小睡了一會兒。
九點前後,我起床收拾,然後在百無聊賴中,慢悠悠地趕到公司去上班。這個令人心曠神怡的早上,好像外面寒冷的空氣,都不會造成很壞的影響——我意猶未盡地張嘴大口大口自由自在地呼吸著,全不顧寒風吹著臉,眼淚不自主地被刺激著流出來。
十點左右,我到了公司,或者叫商店。佛教用品店沒有開門太早的,相對的,關門也很晚,每天都到九點左右。
店員們對我打著招呼,我興沖沖地還禮,看誰都很高興——什麼李默涵啊、劉紫建啊、宋丹啊,這些人名暫時都滾出了我的腦子。是人總要調節下心情,自我感覺得良好一下。
這個臨街的二層小樓租金可不菲,不過老威承擔起來綽綽有餘。底層是商戶,二層是辦公室,我拾階而上,坐在屋裡喝茶抽煙,那女人發來幾條曖昧簡訊,我像個孩子開心回復著,好不愜意。
沒想到,一晃到了十點半,老威還沒露面!我傻了眼!這可與計劃中完全不符!
按照原計劃,今天我倆要共同面對一位很有來頭的客戶,並簽訂一向非常重要的合同。這個合同的成與敗關係重大,決定著今年在北京一地,我們能不能成功地運作佛教儀式。
一直以來,老威是指著賣開了光的佛珠、佛牌等小物件發的家。這玩意兒價值不菲,但是童叟無欺,信則有不信則無,用不著我解釋。但是,在他南方的那個據點,去年年底曾成功地搞了一場佛事。一個客戶找到他,說家裡不幹凈,鬧鬼,所以想請泰國的高僧驅邪。老威答應了,請來高僧,也把法事辦了。效果挺好!老威於是就想,在北京能不能也搞一下呢?
這可是正規的佛教行為,辦了各項手續的,但是關鍵是如何開始,他費了周折,物色到一位頗有這類想法的客戶,約了周一,也就是今天上午十一點在某茶樓見面。
可是,現在十點半了,他遲遲沒露面。
我可發了慌。
作為商家,不管你賣的是什麼,最重要的是講究誠信。我本以為老威會先來公司,隨後開車帶著我去茶樓。
現在該怎麼辦?我給他手機打了兩次電話,沒人接聽。
我只好風風火火地跑下樓,提心弔膽地打車過去。
在這個時候,我還是抱有幻想的,認為他來不及趕到公司,直接去了茶樓。可一到茶樓,看不見他的影子,坐在客戶對面,我徹底慌了神!
在我對面坐下的,為首的是一長者,也就是老威的客戶。他是個有身份的老先生,舉手投足氣度不凡,說話彬彬有禮,可我觀察好久,對於這次法事,他是心存疑慮的。最麻煩的是,他身邊跟了個年輕人,看起來和我歲數差不多,正用狐疑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毫無疑問,這年輕人是老先生的兒子——為什麼不是他的秘書呢?因為他的做派鋒芒畢露,這不是甘為副手之人應有的表現。兒子可比秘書要討厭得多了。秘書會跟著我拍馬屁,兒子會毫不猶豫地質疑並拆穿我,特別是當今的這些公子哥。
我禮貌周道地與人寒暄著,不敢說得太多,一是怕錯,二是想等一等老威。
你見過有這麼賣東西的嗎?推銷員保持沉默,客戶反倒喋喋不休?反正這天,差不多就是這種勁頭。
我無可奈何地冒著汗,品不出茶水的滋味來。雖然對於這些佛教產品以及佛教儀式,我多少能了解一些,畢竟我是公司員工嘛,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可是,從我這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嘴裡,說出來的話都不太對勁。
老人家沒說啥,小夥子可不幹了。他突然把杯子在桌面上一蹾,哦,看來他憋了很久,現在有充分地把握擊垮我。他直勾勾地瞪著我,那麼堅定不移,他開口的腔調毫不掩飾對我的鄙視:「艾先生,您和我父親談了這麼久,為什麼我突然覺得您不了解佛法呢?我不懂,今天您老闆沒有來,所以請您代勞。可是,為什麼您表現得如此無知?既然你作為公司的重要人物,對佛事都心不在焉,如何證明您公司舉辦的法事能有神奇的效果呢?」小夥子口氣很沖,還補上一句,「如果您能給我解釋得通,那麼就算我父親還有猶豫,我也會開導他的,反過來,就只能說明你們是個騙子。」
一時間,我不知如何是好。
老先生不大情願地責備了兒子,雖然他也越發狐疑,但涵養總要有的,面子總要有的。
我琢磨著該怎麼開口,手機響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邊道歉,一邊特開心,盼著是老威打來的。
沒想到這電話是段哥打來的。
段哥是李默涵的爸爸,李默涵就是那天夜裡化了個妖怪妝,把我嚇吐了的女孩子。
哦……這又是怎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