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人類作為一個物種
人類作為一個物種,所有的個體都具有共性;同時,每一個個體之間也有不同的個性。共性與個性之間的衝突就是人類生存的全部意義。
毫無例外,我們都體驗過壓力,像上一章所提到的那樣,我們都體驗過因為壓力而引起的皮質醇水平增高,以及隨之而來的免疫水平下降;我們因此變得容易生病,這就叫共性。
但是,我們每個人又都是獨特的:有些人在感情上比較遲鈍,有些人卻一碰就跳;有些人在壓力面前很焦慮,有些人卻熱愛冒險;有些人很自信,有些人特別害羞;有些人安安靜靜,有些人喋喋不休。我們把這些差異稱為個性。這個詞並不僅指性格,它指的是內在的、個體化的特點。
影響人類個性的因素是什麼,在第十一號染色體的短臂上有個名為D4DR的基因,它是多巴胺受體的配方,它在大腦里的某些區域是活躍的。而多巴胺受體的任務,簡單地說,就是準備接納一些細小的化學物質,激活大腦產生電子信號的工具。
假如這句話太難理解,那麼可以換個說法。大腦如果缺乏多巴胺會怎樣?這會導致人的個性上猶豫不決、反應遲鈍,甚至不能啟動自己的肢體行動,在最極端的情況下,這就形成了帕金森氏症。如果老鼠體內製造多巴胺的基因被去除,這些老鼠會因為不能動彈而餓死。如果一種酷似多巴胺的化學物質被注射到老鼠的大腦里,它們立刻恢復了正常狀態。如果多巴胺的含量過多,老鼠就會變得非常喜歡探索與冒險——就跟我的生活差不多了。
而我嚴重懷疑李默涵的多巴胺系統是不是出了問題,以至於她行事完全不受控制、不合邏輯,衝動並且肆意妄為。
我沒了主意,因為這不是我擅長的領域,並且我以及她的父母包括班主任老師,花了很長時間,才理清這一天中午到底發生了什麼!
用最客觀的視角來描述,情況是這樣的:默涵把裝滿了開水的茶缸子扔到一個同學的頭上,給他開了瓢,還造成了嚴重的燙傷;默涵用一隻鋼筆銳利的筆尖,猛戳自己的手指,幾乎戳斷。
這兩件事在很長時間之內,還弄不清先後順序。
這讓我深感詫異,一個人怎麼能一邊攻擊別人,一邊攻擊自己?
這太奇怪了!
當然,在驅車前往李默涵所在學校的路上,我並不知道發生了這些事情。老威還在跟我聊著劉紫建的死亡,我信口開河地回應著,心裡完全沒底。
誠然,劉紫建已經死了,而事後我所要做的工作,除了安慰死者的老母之外,不存在心理學上的內容。可李默涵還活著,但活得並不平靜,我的工作重心,應該更加向她偏向。死者已經死了,而活著的人總要活下去,就是這個道理。
路上,羅莉給我打了個電話,我這一次心平氣和地接通了。
「我們……還好吧?」她這樣小聲問我,聽得出來,她對此很不自信。
我沖老威擺了擺手,示意他千萬別出聲,然後才回答她:「還好,一切正常,你指的是什麼?」
「不,我不知道你好不好,我今天挺開心……可你,可你好像不願意搭理我……昨天晚上,我們……是不是我會錯了意?你想要的並不是……」
我想我明白她在暗示什麼,有些事掖在心裡不吐不快,拖著不是個辦法,對誰都不公平:「嗯,你說得對,我今天情緒是不太好,不過不是因為工作。呃,我問你件事,如果不是你做的,那就當我沒說好了。」
她好像被這話弄糊塗了,手機聽筒里傳來一陣輕微的卻也是緊湊的喘氣聲:「好吧,」她終於說,「你問吧。」
「哦,我之前取了兩千塊錢,但是今天用的時候,發現少了一千。」
「什麼?」她感到不可思議,又好像沒聽懂我在說什麼。
「我是說我莫名其妙地丟了錢,這讓我很不爽,可我沒有丟錢的地方,所以……」
「所以你就懷疑是我?」她提高了嗓門。
果然,這類話還是不說為好,憋在心裡,與她一刀兩斷不就得了嗎?我幹嘛非要蠢到給出個解釋?
我沒說話,她有些不依不饒地:「你丟了錢,所以就懷疑到我身上,是這個意思嗎?」
「……」
「原來你就是這麼看我,我不是小姐!」
「……」
老威開始看我了,因為她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
「算了!」她忽而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對不起打擾你,我掛了。」
她說到做到,我慢慢合上電話,不用歪頭看也知道老威在看我,不用猜也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你腦子燒了吧?」他果然這樣說,「先不說羅莉是不是個好女人,你總不該這麼問吧?」
我無言以對。
「咳,你這人,你很聰明的一個小夥子,怎麼老犯這種錯誤。你!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
「我只不過想知道答案,要是丟了就丟了,活該唄,也沒多少錢。但是,我總不能……」
總不能什麼呢?在敏感的老威面前,暴露出一點點細微的線索來,都會被他捏住小辮子不放!他的黑油油的眼珠刷地轉了兩下,笑了,「哎呀!我懂了,你總不能……呃,我接著說吧,你總不能跟一個女賊談戀愛是吧!這說明,你小子喜歡上人家了!」
「廢話,不喜歡我為什麼往家裡帶!」這話特沒說服力,我曾經生活得浪蕩不羈,而且逃不過老威的眼睛。
不過,他今天出人意料的,不想對我的過去糾纏不休:「唔,」他考慮了一會兒說道,「算了吧,你已經惹人家不高興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這樣吧,我給你出個主意,你知道她在哪兒上班嗎?」
「知道,她昨天說過。」
「那就好,你知道她幾點下班嗎?」
「這個不清楚。」
「咳,也沒什麼,反正機關里朝九晚五的班唄,不會太新鮮。你呀,今天在學校里完了事,就過去等她。買束花,錢包里還有錢嗎?」
「沒,我一會兒去取。」
「你還是別取了,回頭又丟了!真笨!」老威如同知心大哥哥一般,把事情都考慮到了,抽出皮夾子,「用多少你自己拿吧。話說,你倆也挺逗的,工作都聊了,名字還沒說。哦,其實也沒什麼,同學會嘛,她大概覺得你是知道了,要不然就是乾柴烈火的,你倆沒來得及。」
呃,這讓我怎麼解釋?反正她就是沒說,忘了吧。其實我也沒說,除了老威在會場宣布艾西之外,我自己沒提到過。
「不用你的錢,」我把錢包退回去,「我不想去。」
「喲喲喲,還不意思呢!自己拉了屎,自己擦屁股,這是規矩。你去找人家道歉之後,如果還不行,我可以給你美言兩句,但是順序不能錯,懂嗎?」
「懂!可是我今天太累了,明天再說吧。」
「隨你!明天……我估計明天你就把這事忘了!」
忘了與不忘的,反正我不想去!
老威也沒在說什麼,瞎聊了幾句,車子開到了默涵所在的重點學校。
「下去吧,」老威遠遠看見站在校門口翹首以待的李默涵父母,「段哥、李姐都在,我就不好出面了。有什麼事咱們再聯繫。」
「好!」我下了車。
段哥和李姐神情緊張,說話激動,近乎語無倫次。
一霎時,大量的信息朝我的耳朵和腦子涌過來,出事了,他們這樣說,默涵差一點把自己的手指頭切下來,還砸傷了同學。
切下手指頭?我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這又不是在日本混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