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八鮮湯的故事
八鮮湯的故事,莫蘭記憶猶新。
這是莫蘭生平第一次遭遇兇殺案。
事情發生在10年前,也就是1996年的夏天。
當時莫蘭是大學法學系一年級的學生。跟大部分新生一樣,她被安排在條件頗為艱苦的8人集體宿舍居住,而睡在她下鋪的就是後來因為那次事件而名聲大噪的張素萍。
張素萍是本地人,比她大兩級,是同系三年級的學生。她性格內向,少言寡語,打扮普通,長得也不算漂亮,一張白凈的圓臉,一頭樸素的短髮,說話總是輕聲輕氣,初次見面,幾乎無法給人留下什麼印象。但莫蘭發現,只要她一笑起來,那對不大不小的單眼皮眼睛就會讓她的臉散發出異樣的光彩。
張素萍的家庭背景頗為複雜。她三歲那年,父親因醫療事故突然去世,之後不到三天,她的母親也服毒自盡,於是從那以後她就被父親的老同事張國軍收養。
張國軍是個脾氣隨和的中學歷史老師,跟張素萍的父親一直交情甚篤,因為他自己的兒子在10歲那年病故,所以張素萍的母親一出事他就馬上來到張家,表明要收養這個孤苦伶仃的女孩,他的要求自然立刻就被想甩掉包袱的張家親戚接受了。於是,母親的喪事還沒辦完,張素萍提著簡單的行李被張國軍領回了家。
收養張素萍的時候,她的養母屠珍45歲,在一家國營企業做文職工作,她是個臉色焦黃,神情陰鬱的瘦削女人。鄰居們說自從她的兒子過世后,她的神經就不太正常,人們經常聽到她不停地在家裡拍著桌子罵人,有時候還看見她氣急敗壞地把飯菜從窗口倒下去,或者半夜三更坐在樓道里發獃。雖然有人跟她打招呼時,她獃滯的臉上會立刻露出類似寒暄的笑容,但不知為什麼,凡是看到過她笑的人都會覺得毛骨悚然。
張素萍跟養母的關係一開始還算融洽,這是因為在她還是個任人擺布的小娃娃的時候,屠珍還算是個稱職的母親。雖然只生過一個孩子,但屠珍是個照料孩子的好手,她總能把一切料理得妥妥噹噹,她把最好的食物留給張素萍,帶她到公園去玩,為她拍照,季節到了,為她添置合適的衣服,為能讓她報名上更好的幼兒園而四處奔波……她做了一個母親該做的一切。
但另一方面,屠珍對張素萍的教育卻漸漸滑入了歧途。她總是把張素萍打扮成男孩。她把張素萍的頭髮剪得很短,給她買男孩的服裝,不斷地告誡她,她是她最親愛的兒子,甚至不允許她坐著小便,如果不是張國軍竭力爭取,她的名字也很可能會改成更男性化的「張孝東」,雖然在她的心目中,張素萍本來就應該是張孝東。對於這種異乎尋常的教育,張素萍的養父感到無奈,很多人認為他是知道妻子的所作所為的,可是為了息事寧人,他最後還是選擇了聽之任之。
但隨著張素萍的日漸長大,事情還是起了變化。從高中開始,張素萍穿起了裙子,屠珍為此十分惱火,兩人經常在家發生爭執,後來只要看到張素萍的頭髮一長,她就會感到異常焦慮,她會忍不住用髒話不斷攻擊她,所以,張素萍一直不敢留長發,直到出事前,她的頭髮仍然剛剛只能蓋住耳朵,而且看得出來,理髮師的手藝很差,而莫蘭懷疑這個蹩腳的理髮師不是別人,正是張素萍的養母屠珍。
上大學后,因為住校,張素萍得以暫時離開養母。她一邊上學一邊做家教,每個月養父會給她寄來一筆數目微薄的零花錢,而作為義務,她每個星期回去跟養父母一起吃一頓晚飯,而她這樣做的目的,很大程度是為了安撫養母那顆猜疑的心,如果她兩個星期不回去的話,養母很可能會跑到學校里來找她興師問罪。
大學三年級那年,也就是她認識莫蘭的那年,她的人生發生了重大的轉變,她戀愛了。
張素萍的男朋友是她的僱主,一個相貌和收入同樣平常的鰥夫,帶著一個8歲的男孩。沒有人知道是怎麼發生的,總之,在張素萍成為他兒子的家庭教師后不到兩個月,她就開始夜不歸宿。莫蘭記得,有段時間張素萍的臉上常常掛著淺淺的笑。她總是一個人低頭想著心事,隨後會慢慢地,慢慢地笑起來。
但是沒過多久,她臉上的笑就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獃滯和漠然。
張素萍不是那種輕易會把感情表露出來的人。
慘案發生在1996年8月6日晚上6點半,鰥夫陸強接到張素萍的電話,她說要為他做一頓最後的晚餐,作為告別。之前,他已經向她提出了分手,原來他早有一個正在談婚論嫁的女友。後來陸強對警察說,張素萍在得知他腳踏兩條船后,表現得很平靜,但是當她聽到他準備結束兩人的關係時卻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並開始砸東西,她砸壞了他的電視機和錄音機。他當時把她的這些行為理解為對他用情過深,所以並沒有讓她賠償。事後,她向他道了歉,並說一個星期之內給他答覆。
那天,正是一個星期的最後一天。她知道他白天上班,要到晚上7點左右才能回到家,於是她先他一步來到他家,並用他家的電話聯繫上了他,她要他回家吃飯,並說要把他家的鑰匙還給他。她的要求無可厚非,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後來陸強說,他一進屋就發現她的眼睛里閃著「鬼一樣的凶光」。
「我為你做了一鍋八鮮湯。」她說
「八鮮湯?都有些什麼?」
「愛情。」她靜靜地說。
「愛情?」他不知道她想說什麼。有一刻,他懷疑她想毒死他。
但他立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看見她拿起湯勺舀了一口湯送進自己的嘴裡,似乎在嘗味道,她又往湯里放了一些鹽。
「很美味。」最後她滿意地點了點頭,並別過頭來望著他微笑,「比我為你做的任何東西都好吃。」
「真的嗎?」他坐到餐桌前。
「吃吧,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菜了。」她為他乘了一碗湯,他看見她還舀了一些排骨之類的東西放在他碗里。
「好吧,我來嘗嘗你的手藝。」他不想回應她語調中的憂傷情感,所以轉而把注意力投向面前的八鮮湯。他舀了一口吞了進去,的確好喝,他心裡讚歎道。
她則靜靜地坐在他對面注視著他。
「好喝嗎?」她問。
「不錯,不錯,很好……」為了避開她憂傷的眼睛,他低著頭只顧喝湯,他用調羹舀起一塊「小排骨」正準備放入嘴裡,突然!他的眼睛驀地睜大了,他的心因為突如其來的恐怖場面而狂跳起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那太明顯了,他不會看錯的,他的調羹上赫然呈現著一個人的耳朵,……他猛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這是……你,你,你……你幹了什麼!」因為恐懼,他瞬間變得語無倫次。
「你的愛情,我成全你。既然你那麼喜歡她,就把她吃了吧。」她依然紋絲不動地坐在他對面,他感到在一夕之間她已經從淑女變成了魔鬼。
「你把她怎麼了?」他哆嗦著問道。
「剩餘部分在浴缸里,她再也不能陪你睡覺了。」
張素萍微笑著,臉上現出從未有過的嫵媚。
陸強回憶說,他突然有種心臟病要發作的感覺,幾乎要昏倒,他沒有勇氣去浴室去查看那具顯然已經殘缺不全的屍體,而是跌跌撞撞地走到卧室撥通了報警電話。等他回到餐廳時,他發現她已經不見了。
但後來人們發現,就在他報警的那刻,張素萍從他家11樓的窗口跳下,當場斃命。
事後警方猜測,8月6日上午,張素萍以陸強的孩子需要照顧為由,把陸強的女友約來。對方剛進門,張素萍就用木砧板猛砸對方的頭部導致對方死亡。之後,張素萍把屍體放在浴缸里,用廚房刀切下了被害人的耳朵、手指、乳頭等八樣器官,扔在了砂鍋里,再用蔥姜和大蒜烹制了一鍋book/45549/
人骨八鮮湯。接著,她不慌不忙地給陸強打了電話,靜靜地等著他回來。
「她該不會是想把我們燉了吃了吧。」電話那頭又響起戴柔的聲音。
「當然不會。」莫蘭不假思索地答道,就算殺她一百遍,她也不會相信杜小美有這樣的膽量,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養尊處優的富家女,絕對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優越生活去冒險,除非她是瘋了。
「我想她只是為了好玩,嚇唬嚇唬我們而已,你知道她這個人從來都不懂得開玩笑的分寸。」莫蘭說。
「那倒是。」
「不過話說回來,你幹嗎那麼緊張。不過是個老友團聚的派對而已,你應該高興才對。」戴柔從來都是派對動物,莫蘭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派對會讓她如此敏感。
「我哪有緊張?好了,不說了,我累了,得趕快去補一覺。」戴柔匆匆掛了電話。
戴柔跟莫蘭認識10年了,從大學起兩人就是好朋友。
所以無論戴柔如何搪塞,莫蘭可以肯定,戴柔一定瞞了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