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英雄救美結伴侶
鳳英姑娘雖然心中明白,即將遭人玷污,但苦於穴道受制,毫無抗拒之法,只得睜著眼睛任人擺布。
海天一儒尉遲子長老魔,雙目圓睜,射出來萬太欲焰,望著她,已在動手解開鳳英姑娘胸前的衣絆。
鳳英姑娘心知今夜已難逃老魔的蹂躪,羞愧地流出來兩行淚水,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她又想到適才所想的嚼舌自絕之法,雖是死後也難免侮辱,不易保得清白,總比這等活生生地蒙受污穢羞辱的好。
她將上下兩排貝齒抵住舌根,只待拼力一嚼,立可涌血而死……
驀地里,一聲怪異的嘯聲,直似巨雷下擊,聽得海天一儒尉遲老魔悚然一震,鳳英姑娘也暫且停止嚼舌自絕之舉。
忽然,如鵬鳥兀鷹般從殿外撲入一條人影,雙臂一振,如迅雷奔電,猛快至極地一招「金鵬剔翅」,猛拂海天一儒尉遲子長後背。
尉遲子長只得舍卻勢將到手的美人兒,既惱且恚地一閃身,讓過背後攻來的一拂,以「移形換位」絕技,膝不變曲,足下跨步,一晃身反臂一掌,倒向來人胸前猛推出去。
來人想不到海天一儒尉遲子長避掌、還擊,能一齊出手,這一掌迫得他向後關退三步。
尉遲子長趁勢搶攻,左手閃電攻出,一招「水漫金山」平推過去。
來人心頭也是一驚,暗自忖道:「這老魔頭倒是難斗。」左掌「迎風斷草」,掃襲尉遲子長脈門。
海天一儒尉子長一沉掌勢,讓開迎擊,右手施出「六合鎖龍掌」,「呼呼呼」搶攻三招。
來人以鷹翔般身法,迅快地閃開三掌后,立即報以顏色,左手吞吐如電,還了三掌。
兩人身子相距不過兩尺遠近,各以掌力攻敵,近身相搏。
手臂伸縮之間,即可遍及對方要害、穴道,略一失神,非死即傷,這種打法,要兼具機智、武功、對敵經劍等條件,其搏鬥過程之慘烈緊張,實令人觸目驚心。
倏忽間,兩人已對拆一了近十多招,尉遲子長勝在功力深厚,經驗豐富,來人卻手法奇詭,機智敏捷。
鳳英姑娘仰躺於地,側觀這場激烈無倫的打鬥,空自心急,但因穴道受制,無法協彈。
她從旁看來,發覺來人是一身蒙裝,年紀甚輕,臉色微見黧黑,生得極為英雄俊,雙目炯炯,臉上一副果決不屈的神氣,最不相稱的是滿腮絡絲黑須。此人身手奇絕,鳳英姑娘想遍武林名家,摸不清此人武功來路。
另一方面,使鳳英微感詫異的是,那海在一儒尉遲子長的功力並不如傳聞中的那等高超,甚至不比先前挫於自己手的那星海枯竹叟、祁連山梟婆婆及活閻羅雷弼高出多少,如自己示未因過於信賴他在武林中的名望地位以致為他所乘,則尉遲子長未必是自己的對手,看來武林中傳聞失實之事,也間或有之。
海天一儒尉遲子長一見這天外飛來的不還之客,又是身手超絕,功力深不可測,他對自己功力十分瞭然,情知纏戰下去,必無好處,莫若早早抽身退走為是,當是他又劈出勁飆一掌,略遏敵勢,他旋即退了一丈四五,一轉身越窗穿出殿外。
那蒙裝少年無意追趕尉遲子長,俯首過來,看了看鳳英姑娘半晌,且仍不動手為她解去穴道。
鳳英心中不禁焦急,苦於穴道受制,連出聲都難,她忖想:「憑蒙少年這身功夫,似乎不該不懂解穴之術,莫非……」
鳳英一想到可怕處,心中又是一寒,莫非剛去了一個老色棍,又來了一個小淫徒,那自己真是命該遭劫了。
蒙裝少年看了鳳英一陣,似乎有點害羞的樣子,暗暗轉過臉去,目光從鳳英面上移到身上,忽然伸手撫向鳳英胸前。
鳳英大為震驚,心料這蒙裝少年必是也見色起意,要有不逞之圖。
但那蒙裝少年手勢卻是拍向胸側脅下,掌風一拂,鳳英頓感全身一陣鬆快,知是被海天一儒尉遲子長所點穴道已解。不過,心中奇怪這蒙裝少年非但適才與尉遲子長交手的招式奇突,連這解穴的手法也與一般武林常用的大相逕庭,憑她自己對武林各派了解如指掌的知識,也看不出此人武功的路子。
當下,鳳英穴道既解,身形一挺,便既仰立起來,她心感那蒙裝少年救己清白之德,深深一禮,謝道:「多蒙解救,感激不盡,請教你貴姓大名,日後尚可圖報!」
那蒙裝少年受了鳳英的禮,聽了鳳英的話,全然不加理會,臉色依然一股倔強堅決這氣,冷漠地瞪了一眼鳳英,忽地倒后一縱,人便向殿外飛逝。
想那鳳英姑娘,乃是何等心高氣傲之人,生平幾曾向人低聲下聲說過話,今日不過因受人之恩,才客氣了幾句,那知竟遭人白眼,氣得她全身發顫,雙眼流出淚來,若不是因為那蒙裝少年對自己有解救之恩,真想追上去一劍刺死他。
她空自氣惱一陣,莫可奈何,看看歐冶道人已死,血膽神劍不知下落,想必已被海天一儒尉遲子長帶下山去,好在這尉遲子長有名有姓,在江湖上已有聲望地位,不見得就會因今晚假面具在自己眼前揭穿就從此銷聲斂跡,只要找得到他,總有辦法從他手中將那血膽神劍奪回來。
於是,鳳英姑娘重將衣服整理好,沿原路離開了賀蘭巔,回到平地之上,一路尋思這世上人心真難測度。不說那海天一儒尉遲子長一副偽善面孔,盜名欺世多年,若非自己親自經歷,聽人說來必不肯信,還有這蒙裝少年,那副冷漠無禮的神氣和那一身莫名門路的武功,也實令人費解!
重履平地,鳳英姑娘找回那匹駱駝,又復揮鞭回馳,回想適才一切,猶如一夢。
她在莽莽大地,沉沉黑夜之下,縱駝賓士也不知走了多少里路,天色漸曙,面前現出紫色朝霞,眼前漸近一片平原。
忽然,遠方起了一陣萬馬奔騰之聲,鳳英姑娘雖是初履大漠,卻也知道這是風暴將至的徵兆,忙伏身緊貼駝鞍,以避風勢。
哪知,這風暴來勢極驟,她方伏下頭去,迎頭不見頂的沙浪以排山倒海之勢,兜頭滾來。
她猛然省悟,撲地滾鞍伏仆地上,沙濤已從身上滾過,她緊閉雙目,以千斤墜功夫貼住地面不敢稍動,耳邊只聽得狂風怒吼,飛沙走石。
隨後,風聲益烈,捲起無數沙石,如同天崩地裂,海倒山移,風暴一團團地連續滾過,四下立轉黑沉沉,比深夜還黑,忽然一陣沙石拂過鳳英腦後,她突覺一下重擊,似乎為飛石所擊中,立覺頭暈眼黑,一陣迷糊,失去知覺。
過於不知有多少時候,鳳英才漸漸蘇醒,呻吟兩聲,才一翻身,但覺腦後發重,逐又躺了下去。
兩旁輕沙不斷拂面而過,她睜開雙目,只見天空浮蕩著白雲,四周寂靜如死,人影固然不見,連那匹駱駝也早已不知去向。
費了半天的力,她才在沙中坐起,看了看柔軟雙手,已被飛沙磨得出了血。如同染了胭脂似的,摸了腦後,覺得頭髮上很粘,原來也摔出了血。
鳳英姑娘雖然習練一身武功,但自幼養尊處優,何曾於一日夜間連遭如許苦痛折磨,心裡一難受,不禁流下淚來。
勉強掙紮起身來四顧,但見滾滾黃沙無垠,被風吹得起伏,如波浪一般,自己彷彿置身茫茫人海之中,眼前除了偶爾有寥落的幾頭兀鷹從頭頂飛過,什麼也看不見。
鳳英姑娘將頭上的包巾取下,擦了擦手上的血,要施展輕功,踏上歸途,才覺兩腿原來也被飛石擦傷,行走限難。走了半天,才走出不多遠,四顧茫茫,仍是一片大漠,她空有一身絕藝,也無法飛越這浩瀚沙海。
她心中十分難過,勉強掙扎著又往回走,直走了日色西傾,她還是看不到這沙漠的盡頭,腹中又飢又渴,而且雙腿疼痛。
她便又卧在沙地上,嘆了一口氣,待了一會,眼看天上的雲光又漸赴紅,天色又將漸入黃昏,鳳英心中更為懊煩,周身更是無力,索性閉上眼睛。
這時,遠方一陣隱約的歌聲隨風飄來,鳳英十分詫異,側身傾聽,唱的是:
「天蒼蒼,
地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
音調十分凄寂,聲音卻很為激昂渾厚,似是一個雄偉的男性所發。
鳳英正驚訝地忖思:「這大漠之中,何來這等風雅的隱士?」耳邊隱隱又傳來一陣馬蹄之聲。
鳳英頓吃一驚,趕緊翻身起來,雙腿一用力便即立起,藉著天際霞光一看,從遠處騎來數十匹馬,漸漸迫近。
鳳英十分驚疑,心存幾分戒奮,挺立以待。
將入視線以內,那數十騎忽然停住,其中一匹馬飛也似的馳來,馬上一個身材魁壯的蒙裝大漢,黑鬍子亂生腮下,甚是猙獰。
鳳英雖然在困疲之中,武功尚存,一見此人來意不善,便要迎拒。
那大漢慎目一掃,見鳳英只是孤弱一身,心中頗為不屑,便待上前擄她到馬上。
遠方那數十騎中,陡然一聲大喝,聲音宏亮,以蒙語阻止道:「休要動她!」
立時,那數十騎馬蹄急驟,如暴雨忽至,長河下流,洶湧而至。
為首一人,頭戴金箍披巾,身披大紅風氅,正是在賀蘭山額破廟之中,驚走海天一儒尉遲長子的蒙裝少年,此刻冷漠之狀未改,但眼中爍爍有光,似乎揉和絲微驚喜之色,卻也只一瞬即逝。
鳳英猶惱,他在賀蘭顛那等傲慢無禮之態,也冷冷一哼看了他一眼,不加理睬。
蒙裝少年不顧鳳英如何表示不屑,一縱馬,衝到鳳英姑娘身側,伏鞍一勾,就將攬入臂彎,拉上馬鞍,貼身坐於他的胸前。
鳳英姑娘出其不意被這蒙裝少年攬上馬鞍,又恚又窘,極力掙扎,才覺得此少年力大無窮,自己空有一身武功,竟掙不過他。
若是猝然使出點穴手段,治倒此人,鳳英又覺於心不安,她感知少年此舉全為救自己脫出大漠,毫無惡意,只是他為人粗擴豪放,不懂細膩慰貼,自己焉能兩度受人之援,反恩將仇報,猝然出手暗狙之理,只可半不情願地任他攬在懷中。
鳳英漸漸覺出這蒙裝少年的下頷壓貼在她臉頰之上,粗硬胡髦擦得她又癢又麻,使她芳心大跳,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又羞又驚的味道。
更加上那少年鼻息中飄出一股男子漢的氣息,鳳英姑娘連經挫折。女人潛在的依賴已萌生,她閉上雙口,有些不願睜開眼睛,不願動彈,竟是有些願意而放心地由這雄偉少年用他強壯的鐵臂抱住。
這一絲願被那蒙裝少年保護的微妙心情,使鳳英生出許多複雜的感情,她心中晃映著少年的面貌表情,逐漸顯得鮮明和親近。
她忽然感覺他那冷漠傲慢的表情,不再可惱,而正是顯示他堅決不屈的精神,尤其他一再援救自己,也正是一種凜然俠義的行為。
她於頃刻間,竟對這同騎的蒙裝少年改了觀感,於是,她想到了,他是誰?
一路上留心旁觀,這蒙裝少年乃是這數十騎蒙古大漢的首領,那些人對他都極其凜然崇敬。
這更使鳳英姑娘心中惑然,忖想:「他是一個蒙古牧場的主人?還是一個部落的少主?還是……難道竟是一個蒙古王子?」
不過有一點使她不解的是,是這蒙培裝少年的相貌中仍不失一股清秀氣質,似乎與一般蒙族之人不太相近,他未必即是漢人?
直到半夜,這批騎士才馳入一塊綠洲營火之地,此處先已有許多人居停,見了這批人進入,毫不驚訝,全無聲息地任他們自行闖入。
蒙裝少年直將鳳英送入一個寬大的蒙古包中,裡面陳設豪華,一派富貴之氣,卻不顯是庸俗,方几之上居然還陳放著一些書籍。
鳳英姑娘疲憊之極,全失戒防之心,略進飲食,便倒卧地毯上一陣甜睡。
一覺醒來,方覺陽光自篷帳縫隙中透入,她驚坐起來,覺得經一陣熟睡后精神恢復不少,傷處也減輕許多痛楚。
她揭開帳簾向外一望,只見熙攘之人不少,各自工作,只是舉目所見都是男人,除了自己不見半個婦孺。
她頓時打了個寒噤,暗道不好!
從眼前光景料斷,鳳英想到這一般人或許是橫行大漠之上的流匪,想不到自己竟糊裡糊塗陷入盜窟之中。
但她一試全身,除了腿傷,手傷尚頗痛楚之外,疲意消退大半,精力業已恢復。
她逐重又回蒙古包中,沿帳篷環環視一周,斷定這帳篷必是盜首所居,不過就這些書籍看來,此盜首竟是一個文武全材,不知何以竟陷入大漠成為流匪之首?莫非他是個懷才不遇之士,流落於沙漠,不得已才作了盜首?
想到這裡,那蒙裝少年的英俊面龐又出現眼前,她忖想,莫非他便是這般流匪之魁?此刻,鳳英眼光無意中投向一個大銅簡中插豎的幾十桿旗子。
她心中一動,立即隨手抽取其一,展開來一看,一面血紅的高旗幟,中間綉雙振翼待搏的大鷹,分明和她來時那群被殺害的殘屍中所見的怪旗一式無二,不禁脫口驚呼:「沙漠之鷹!」
驀然,身後起了一個冷冰冰的卻極其堅定的聲音道:「不錯!我就是沙漠之鷹。」
這竟是十分道地的官話,雖然聽得出不是久居京師中的人。
鳳英詫然回顧,來者果然正是那個英俊的蒙裝少年。
他臉上冷漠堅決之色不改,一雙深遂清澈的眸子逼視著鳳英道:「不過沙漠之鷹是畏我之人對我的稱號,我倒也願意接受,我本名雲俠青。」
鳳英一聽他自認是沙漠之鷹,腦中立刻浮起昨日在大漠聽見兀鷹待啄、胡狼爭噬的那群橫七豎八遺屍的慘相,不覺怒火中燒,忿然叱道:「你縱容部屬殘殺無辜境隊商客旅,實在是萬惡滔天!」
沙漠之鷹雲俠青冷冷道:「你怎麼知道他們就是無辜的隊商客旅?」
鳳英不防他竟有此一問,她雖素來靈慧,才思敏捷,此刻有些張口結舌,吶吶半晌,才道:「那你說他們都是些什麼人?該當你們這批流匪用這種慘酷手段對付他們,任他們曝骨黃沙之上?」
沙漠之鷹雲俠青略顯激憤地道:「他們?他們才是你所謂的流匪!在這大漠之上,北抵羅剎,南止長城,都有出沒無常的大小股群流匪,到處襲擊過往隊商客旅,殺劫淫掠,無惡不作。我代天行誅,為民除害,將這些惡徒的血肉膏吻胡狼之口、兀鷹之啄,誰說不當!」
這一番回話,大出鳳英姑娘意外,她雖不會據信一面之詞,但就這雲俠青的相貌及他在書案上陳列的書籍看來,他的話倒有幾分可信。
鳳英不覺松馳了戒奮的神態,逕向一個皮凳子上落坐,復又向雲俠青問道:「聽你的話、看你相貌,不像是大漠中人,年紀又如此之輕,怎會到這邊遠地方來統率這一批看來極兇惡的人呢?」
沙漠之鷹雲俠青似乎觸動了心靈深處,臉上微泛感傷,回憶地道:「我的身世連我自己也不甚了解,只記得是五六歲時隨家人從南邊來的,在大漠上遭遇流匪,我爹及隨行下人盡遭慘殺,只有我一個人因年小身矮,被壓在屍體中未為流匪所發覺,留得一命,復為一個蒙古隊商領隊救去,遂淪落商隊之中,屈為奴役,不久又陷流匪之手,這股流匪的酋長見我頗能耐苦忍艱,又將我留於匪群中,從此混跡匪群中,學騎學射,練成一副強勁筋骨,但我時時不忘全家遭流匪殺害之仇,心中總以流匪為仇!」
說到這裡,這一向冷冰冰的沙漠之鷹漸漸眉飛色舞,得意地回溯道:「終於趁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我刺殺了那流匪的酋長,逃離流匪營地,但流匪發覺得早,一群悍匪飛騎追過來,先被我用計狙殺了幾個,終因一時寡不敵眾,被追來的悍匪所擒,他們正對我百般戲辱,要施慘酷手段之刻,忽然出現一個老先生,這人看來文縐縐的,武功卻十分了得,隨手遙空指了幾下,那些悍匪一個個便如木雕泥塑地呆住了……」
鳳英忽然插口道:「這不過是『隔空點穴』而已,雖並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學得,但也不算十分神奇,你……」
雲俠青忘神地點了點,接著道:「現在我自然知道那是『隔空點穴』,但那時候我從未學過正宗武功,焉能知曉什麼『隔空點穴』?我當時對這位老先生十分景仰,待流匪驚散之後,便伏地叩求,請他收留我為徒。」
鳳英似乎已為雲俠青這動人的故事所吸引,不覺追問一句:「他收了你?」
沙漠之鷹雲俠青也全失那副冷漠的神態,恢復年輕人的熱情,亢奮地應道:「他先是不肯,他說他遠走大漠,為的就是棄絕他厭極了的人世,要獨自一人孤處大漠中,以度餘生,他想再收徒自惹煩惱,後來禁不起我再三懇求,他又喜歡我資質過人,就收我為他此生中唯一的弟子……」
鳳英詫異地插問道:「這老先生難道一生中,從未收過別的弟子?」
雲俠青這時又看了鳳英一眼,似乎突然發覺面前之人是個絕美佳人,不禁呆了一呆,痴痴地向鳳英望著,目不暇瞬。
鳳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嬌嗔一聲道:「你怎麼不說下去了?」
雲俠青這才省覺,臉上上一紅,羞窘地將目光避向一旁,續道:「這老先生似乎對過去一切十分傷痛,他自稱要將過去一切丟開,所以以前的親友徒侄都不算了,今生只承認我這個弟子,也算是他在這世上唯一親近之人。」
鳳英又問道:「可是你好像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是嗎?」
雲俠青又看了鳳英一眼,卻立刻又將目光改投他處,應道:「他說今生非但不提起過去的名字,就連此後也不願再有名字,只教我稱他師父。從此以後,我就隨他在大漠中度著飄泊,但極為悠閉的生活,他不但授我武功,還教我識字讀書。」
說著,他指向帳幕中陳列的許多書籍道:「這些書中有一部分,就是他帶到大漠中來的,其餘的是我從流匪手中奪過來的。」
鳳英好奇心熾,繼續追問道:「那麼,你的師父呢?他是不是已經……」說到此處,驚覺不可冒昧出口,猝然止住。
雲俠青卻不以為意地道:「他和我共處了五年多,就一病不起,溘然長逝!」
鳳英姑娘也為之凄惻而感喟地道:「這人也太可憐了,一個人飄泊大漠,葬身異地,連個姓名也未留下,親人也不知一點信息!」
雲俠青似乎覺出鳳英對他的態度逐漸改善,也覺流露出推心置腹,暢吐衷曲之意道:「我這師父性情厚道極好,但是他卻極其仇恨人生,絕口不談往事,一提起世人一切,他都痛加駁斥。他一直堅持,人性醜惡,世上難有好人,到處都是假冒偽善、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尤其每遇流匪劫殺行旅,他最深痛惡絕,就帶領我將那些流匪一個個辣手處死,毫無憐憫。
同時,對那些伏地膜拜,稱謝我們為救世神仙的商旅,他也並無好感,常是借題發揮,將他們痛斥一頓,罵得體無完膚,好像人類的一切敗德喪節的醜行罪惡,都得由這些隊商行旅擔當似的。不過,在他臨終前忽然又流露出些許人性。」
鳳英聽得入神,又插問一句道:「是什麼事看得出他流露人性呢?」
雲俠青已像是和鳳英是多年相識,極為知己的朋友似的,滔滔不絕地說下去道:「我這師父在他臨終前,忽然交給我一半金鎖,說是他離家前妻子正已懷妊數月,不知生男生女,他將此金鎖折而為半,以為他年父子相識的信物。他臨終前仍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只叫我他年遇有機會,可在京師一帶找尋懷有那另一半金鎖的人,告以他的下場,這不是他人性的流露?」
鳳英忽然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道:「那半片金鎖呢?」話一出口,她才覺得自己太過冒失了,想那金鎖乃是雲俠青受師命信託之物,怎可輕易的向自己這陌生人顯示呢?
那知雲俠青卻十分自然地從懷中取出那半片金鎖,其實只是平常人家為子女配掛的鎖片而已,正面鐫著通俗的吉句「長命百歲」,那斷痕恰將命字從中間剖開,僅留得一個長字和半個命字。
鳳英也感到雲俠青對自己已漸撤去冷漠的籬防,似乎十分親切地無話不談,便又瞧了他一眼,含笑道:「你這人也怪,乍看起來,冷冰冰的,真像是個冷酷無情的沙漠之鷹呢!」
沙漠之鷹雲俠青不防鳳英姑娘竟忽然把話題拉到自己頭上,有些赧然地道:「我受師父的冷酷仇世的思想觀所沾染,所以也對一切人都十分冷漠,對流匪尤其毫無憐憫。」
鳳英脫口而出道:「其實,你仍潛存著人性,具有善良的本質和熱情……」說到這裡,又覺這話雖是肺腑之言,卻怎能出自於女兒人家之口,入於相識不足一日的男人之耳,不禁暗嗔自己為何這等心神失常,不知斂束。
雲俠青全然不覺,應接下去道:「以前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否還存有人性,但今天和你一見如故,把多年壓抑在內心,從未向人傾吐的話都向你說了,才發覺我自己的另一種性格。」
他究竟久居大漠,性情豪放,不若中原子弟那等矯飾,說話坦率得多。
鳳英人本磊落大方,此刻為雲俠青的爽朗豪放所感染,也打開心扉侃侃而談。
這一個大漠中的梟雄,和那一個來自中原的干嬌百媚佳人談得投機,竟一反世俗的男女禮防,相與忘我地在這大漠帳內暢談竟日,不覺夜幕降臨。
鳳英姑娘似乎不甚願提及己身家世,只說自己原居京師,因欲往賀蘭山顛訪歐冶道人去取血膽神劍,遂借口來銀川探訪一個為官的胞兄,乃趁機溜入大漠完成此行。
入夜之後,兩人略進飲食,又是暢談竟夕,鳳英姑娘發覺這沙漠之鷹雲俠青雖是自幼在沙漠中長大,卻是學問、見識都極淵博,遂勸他莫若放棄這大漠中的生涯,往中原地方一行,順便也可一訪他師父後人的下落,甚至連他自己身世都可查出。
雲俠青也甚同意鳳英姑娘的話,但他因手下這許多壯士,有的是流浪的牧人,有的是改邪歸正的流匪,導之歸正頗不容易,若無適當安排,必將流為盜匪,他必須將這些人做適當的安置之後,才能往中原一行。
次日,天色晴和,鳳英姑娘堅欲回往銀川城去,雲俠青無法挽留,遂令手下備上兩匹駿馬,他要獨自一個護送佳人。
東方朝陽乍吐,天際飄浮一絲絲的霞雲,柔風拂面,兩人並轡東馳,心中都有無盡的溫暖,卻又無盡地惆悵。
鳳英姑娘取下包巾,雲發惺松,隨風而舞,她騎在馬上,時時以柔媚的目光投瞥向雲俠青。
雲俠青也不時看向鳳英,每當兩人目光交射在一處時之時,便都不禁相視而笑。
雲俠青覺得鳳英的笑是非常之嬌媚,鳳英則認為這號稱沙漠之鷹的雲俠青,其一言一笑,一舉一止,都能撼動著她的芳心。
兩顆熱烈的情心交溶了,如在這荒漠之間開放了美麗的花朵,如從荒漠里湧出滔滔不斷的甘泉。此時天上的雲絲都燒成了一團團地,從他們頭頂飄過,似乎在俯瞰他們,為他們祝福,大漠中常有的狂風這時也不起了,沙粒都安靜地躺著。
兩人忽然都轉成沉默無言,只有馬蹄聲、轡鈴聲悄悄地響著。
鳳英一時懶懶地不願快走,她就與雲俠青且行且談,越談越覺得親密。
走出了沙漠,便是一片草原,遠遠可以望見銀川城的影子依稀呈現於天邊。
鳳英雖然戀戀不捨,也只得捱近雲俠青身邊道:「你回去吧!草原那邊就是定遠營的官兵駐紮之地,他們對你這沙漠之鷹的名頭,必是十分誤會,你被他們闖見了總是不便。」
雲俠青也陡興一陣惆悵,遲疑一下,堅決地道:「好吧!我將部下安置妥當之後,一定往京師城去,也許還有相見之日,那麼,你何日返回京師呢?」
鳳英毫不猶豫地道:「我不能再耽擱下去,明天一早就啟程回京。」
雲俠青道:「那我明天在遠處暗暗送你。」他用一雙略帶憂慮的虎睛,目送鳳英姑娘遠去。
鳳英黯然地策馬馳向銀川城,不時地且走且回頭,眼見那沙漠之鷹雲俠青雄挺的影子和駿馬漸漸地小了。
次日,鳳英姑娘別了胞兄,由一隊騎兵護送,坐於艙車中。
遙聽……遠方傳來雄壯蒼涼的歌聲:「天蒼蒼,地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鳳英姑娘知是沙漠之鷹雲俠青前來送行,揭開窗帘遙望,隱約可見遠方天邊矗立著一人一騎。
她欣尉地、惆悵地默默祝禱,希望天佑這沙漠之鷹,同時讓他能再回到自己的身邊。
白雪皚皚,覆蓋著大清的京都。
寧靜的除夕在雪地上徐徐退去,黎明來了。
五鳳樓上沉洪的鐘聲響起,守歲的人們長長地透了一口氣,隨後燃點了紅色的蠟燭,一片賀歲之聲喧起。
五鳳樓的晨鐘響了三遍,接著,此京城各處宮闈和寺廟的鐘全都響了,宏大的聲響撼動了白雪覆蓋的京城。
在紫禁城邊,一座大宅院中,多鳳英獨自站在長廊上,凝望破曉的天空,以喟嘆來迎接元旦。
她被宏大的鐘聲擾亂了,黎明使她惶恐,她的心懷憂悶,胸腹之間,似是被磐石給壓住了。
朔風在吹,冷氣自袖口和領口侵襲她的身體,她卻不覺寒意,連這凜冽的寒風都不能使她清醒。
原來,鳳英自回京之後,雖又恢復往日的寧靜舒適的閨中生活,但她的心田已如一泓池水被落石盪起漣漪,再也不能回復往日止水般的靜謐。
整日,常是深閨獨處,一顆心仍時時馳往於大漠黃沙之上,時時想像著那關山萬時潦遠的沙漠,暗誦著:「天蒼蒼,地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首詩歌,使她不禁想念那個身世凄涼,從艱難困苦中長大的少年英雄雲俠青的英姿。
尤其到這佳節吉日,人皆歡悅,我更惆悵,忍不住偷偷地離開正在相互歡吐祝詞,共賀新歲的家人,獨來此處不盡地幽思。
同時此刻,也在北京城內一角,正有另一人也在客旅斗室憑窗悵望黑暗的天空,大興「每逢佳節倍思親」之慨,此人正是那為訪佳人不遠千而來的沙漠之鷹雲俠青。
這話說來奇怪,那沙漠之鷹雲俠青既是不遠千里為訪鳳英而來,為何此刻獨處斗室,悵望愁思,怎不去登門求見,或是夤夜造訪思意中人呢?
難道他至今尚未知佳人的身世,家居何處?
不!沙漠之鷹雲俠青自在大漠中遙遙賦歌,送別佳人之後,立即混入銀川城去,打聽適才是何家官眷要勞這許多騎兵護送回京?
一知真相,他大吃一驚,原來那鳳英竟是這河西之地最高軍帥定遠將軍多隆阿的嫡親胞妹,是京中軍機處大臣多朋親王的郡主。
雲俠青雖然知道多鳳英姑娘乃是金枝玉葉的郡主身份,他卻並不覺和自己身份、地位的懸殊有何重要,他本著大漠生長之人的直率作風,只知男女相悅,感情第一,其他全不重要了。
他捫心自問,不能一日不思念伊人,遂毅然將所有部下遣散,獨自一個匹馬單身迢迢千里,趕赴這天子之都北京城中來。
他抵城時,已是歲末,家家懸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雲俠青久居大漠,度過荒寂的生活,何曾見過這等場面,早把師父對他灌輸的險惡凄冷的人生看法,沖淡了不少,也從心中泛出青春的活力來。
費了不少周折,問了幾遍才輾轉尋到多親王府邸,遠望過去,一片雄偉豪華氣象,門前懸挂燈彩,似比別家都更熱鬧些。
雲俠青心想憑多朋一個親王身份,逢年過節比別家多懸挂些燈彩倒也是應該的,逐不以為意,環繞著院牆兜了一圈,雖然他看慣了大漠遼闊的空間,仍覺得這宅邸十分寬大。
這時,多親王府邸之前不少人遠遠張望,指點著數說。
雲俠青有點奇怪,若是尋常慶年的燈彩,似乎不致這等引入注目,心中一動,也擠進人群中從旁聽聽那些人說些什幺。
只聽這邊一人道:「那鳳郡主最為標緻,人稱京師三大美人之一。」
雲俠青聽得心花怒放,幾乎要為這人鼓掌贊好,他認為自己的意中人鳳郡主標緻是實,但出於別人之口的稱讚,他自覺與有榮焉。
但另一邊有個人的話,卻恍如睛天霹靂,將雲俠青驚得呆了,那人說的是:「今日是過禮之期,明天辰時就該迎娶了,新郎是本年恩科的探花郎,匹配這標緻的郡主,也可堪相稱了。」
一群人一個個指指畫畫稱羨不已,只有雲俠青一個心中如翻五味醋瓶,這份難受只有他自己知道。當下,他如夢遊似的,木然地漫無目的亂走,且邊獃想為何相別只兩三個月,多鳳英便將嫁與別人,如此說來,多鳳英在大漠中和自己暢敘之夜,早已知道她已許配給這什麼探花郎,為何她當時不透露給自己知道,令自己枉寄一片痴情。
想到這裡,他不禁惱恨多鳳英有意玩弄自己純潔的感情,他來時一腔熱望,全告落空,所換得地只是憤怒、嫉苦、無匹的嫉苦……
他茫茫然撞入這旅店斗室之中局戶獨處,心如毒蛇嚙嚼,痛苦不堪,遙對幽暗的天空,不禁更思念那從未謀面便已慘死的爹爹,這倔強堅決的沙漠之鷹竟也孺子般地垂下感傷之淚。
葛然,他心中忽起一個念頭,他自覺感情為多鳳英玩弄,大不甘服,雖然她明晨即將嫁作探花郎的誥命夫人,但他今晚仍要見她一面。
他要與多鳳英會此最後一面,聽她解釋明白以後,他再重回大漠,重將感情埋入那冷漠酷硬的外表之中,永不再向任何人揭示了。
他念頭既定,推開斗室之窗,就這一身衣服,展開輕功,投向多親王府。
他不願闖入這府邸一步,他惱恨這裡面全部他從未謀面的每一個人,似乎多鳳英姑娘嫁與別人,他們都負有一份責任似的。
他選了多親工府附近一塊空地,毫無忌憚地仰天高聲朗唱:「天蒼蒼,地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幸而這是除夕之夜,各宅邸中也更自有人高唱喧鬧,對這午夜街頭的高唱,只當酒醉之人的歡歌,大年之夜小,百無禁忌,無人嗔怪,無人出而責問。
他仁立這空曠這之地,引吭高唱,一遍又一遍,唱得凄惋而悲憤之至。
驀然,身後飄風之聲,一個銀鈴似的聲音微帶驚喜之意,嬌叱道:「不要再唱了,我已經來了!」
雲俠青不須回顧,已知來者為誰。他緩緩地旋過身來,把一雙憤怒嫉苦的目光投向身後突現的多鳳英郡主身上。
只見鳳英姑娘已然換上了一身絢麗的旗裝,頭上兀自梳著一個代表處女身份的辮子,顯得雍容華麗,與以前的清新脫俗,又是一種不同的丰姿。
鳳英滿腔高興地問道:「你來多久了,怎麼不早來見我,卻到這大除夕夜裡,才在街頭唱你的心愛的歌呢?」
忽然,她覺出俠青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來,笑咦了一聲道:「是誰欺負了你?看你那像要把人家一口吞下肚似的神情!」
俠青見鳳英猶是這般從容,心中更為慍怒,禁我不住脫口便問道:「你既已訂過親了,為何早不告訴我知道?」
鳳英訝然一愕,然後甜甜一笑,向俠青秋波一瞥道:「哦!你不遠千里而來,聲勢洶洶地找上我來,原來是要問這個,請問是誰告訴你,我已訂過親事,你又何曾問過我呢?」
俠青沒有回味出鳳英話中之意,仍然如火中燒地道:「你還裝些什麼?今天已收了禮,只待明天迎娶過門,你就是探花郎的誥命夫人了,還有什麼可以抵賴的!」
鳳英秋波一轉,全然明白過來,她故意地一激俠青道:「這倒奇了,你難道覺得我不配做探花郎的誥命夫人嗎?」
雲俠青被她這一問,問得張口結舌,氣苦得再也說不出話來,轉身便待離去。
鳳英不忍相戲過甚,帶笑嬌嗔一聲,道:「俠青,休走!」
俠青雖正氣惱之甚,但這一聲嬌嗔仍具十分魔力,他仍情不自禁地停步回頭。
只見鳳英姑娘忍俊不住,笑得花枝招展,指著俠青道:「你這人不分青紅皂白,隨意衝動起來!」
俠青滿腹冤屈地道:「不論如何,我對你的愛比恨多,你雖嫁他人,我仍難忘情於你,只是此生再難言信賴他人的感情了。」
鳳英姑娘笑得微喘,嬌叱阻止道:「別再牢騷下去了,你這人也不把事情打聽清楚,就深更半夜向我大興問罪之師。你要知道,今日收禮,明晨下嫁探花郎作誥命夫人的乃是我姊姊,並不是我呀!」
俠青聽得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一時又驚喜得呆住了,半晌發不出聲來。
心中這才懊悔不迭,自責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輕疑佳人變心,將事實真相未曾查明,就盛怒而來,這一來唐突了玉入,何以自贖。
鳳英卻憐他出於誠摯之愛,不忍再加嗔斥,反安慰他道:「是我不好,我未將家世說得明白,才致使人誤會滋生。」
俠青受佳人如此慰貼,愧喜何似,兩人不禁又擇一僻處,並肩而倚,暢敘別緒。
自此,雲俠青便留在京師盤恆,鳳英郡主雖是金枝玉葉,但她幼受父母嬌寵,任其行止,不甚約束,她遂時時借口探親訪友,由婢僕護送出來,再遣開婢僕,自尋俠青花前月下,促膝而淡。
兩人情感雖與日俱增,卻從未談及嫁娶之事,兩人心中卻深自明白,憑雙方這等家世處境,一時殊雖談起此事,只圖得眼前歡愉,得過且過。
詎料,好景不長,終於生出事來。
這一日,俠青與改了裝束與易釵而棄的鳳英郡主,並轡馳在西郊踏青。
驀然,對面怒馬奔蹄馳來一群騎士,為首一個年輕公子意氣飛揚,服飾都麗,相貌也頗清俊,卻呈現一股浮滑傲慢,不可一世之概。
好端端一條大路,再多些馬匹馳得過去,那群騎士卻先有兩人揮鞭開道,呼叱驅趕行人讓路。
俠青一向在大漠中縱橫馳騁,從不受人顏色慣了的,鳳英也是驕縱寵慣,那肯避讓這些人。
那先行揮鞭兩惡奴,雖然打量一下俠青與鳳英兩人的穿著、打扮及神情均不是等閉之人,但自恃主人身份尊貴,雖不敢也向兩人揮鞭驅逐,卻仍大聲喝道:「朋友們,讓讓!」
說話之間,也不管俠青、鳳英兩人是否躲避得及,逕自縱馬衝刺過來。
以俠青與鳳英兩人的騎術,要閃開來騎,並非難事,但兩人厭惱這些惡奴的倚勢凌人之狀,故意不躲,待那兩騎切近,俠青、鳳英將馬一頭勒,登時煞住。
但那兩個惡奴馭馬之能白較俠青、鳳英差多,兩人跨下之馬同時驚阻,雙蹄高舉,一聲「唏聿聿」便將那兩個惡奴甩下馬鞍,各跌了一個狗吃屎。
此輩惡奴焉知輕重,更能懂得看人行事,兩人惱羞成怒,從地上爬起來,抬起皮鞭,便向俠青、鳳英兩人兜頭蓋臉抽去。
憑俠青、鳳英二人身手,豈會被兩惡奴的皮鞭打及,兩人都只微一伸手,便將鞭梢扯住,趁勢一抖,就將那兩人惡奴甩上半天,直摔落道旁阡陌之間,踣地不起。
那華服浮滑公子勃然大怒,縱馬上前,喝道:「何方小子,敢傷我家奴?」
他竟從鞍下抽出劍來,拍馬揮劍,便向鳳英一劍劈去。
鳳英見此人伸手,便知他能力太低,不值一斗,冷嗤一聲,纖指微欠,驟將對方劍尖夾住,輕輕一帶,那柄劍便已到了己手。
那浮華公子全不濟事,手中劍被人輕輕用二指便即奪去不說,他整個身子在馬上也難持平衡,一個倒栽蔥便撞下馬去。
後面數騎一見這浮華公子落馬,齊聲吶喊:「公子被人打傷了,快將兇手攔住!」
俠青、鳳英兩人,豈是怕事潛逃之人,一聽這些人吶喊,反都勒馬停住,全看這幹人如何攔得。
早有數騎飛馳上來,將俠青、鳳英兩人去路阻斷,一個金眼虯髯衛士模樣之人冷冷發話道:「你兩人身手真還不弱,可是你們打傷了相國公子,就是闖下彌天大禍,還不趕快受縛請罪!」
鳳英悚然一驚,脫口失聲道:「相國公子?那個相國?」
另一個紫臉衛士喝道:「那個相國?除了當朝唯一的敖相國外還有那個相國!」
俠青不知敖相國是誰,他也叱喝一聲道:「相國之子便又怎樣?難道他就可以胡作非為,藐絕法紀?」
鳳英卻忽然低聲道:「你別再和他們多話,我們且突圍出去要緊!」
俠青心中納罕,暗忖:「憑她一個親王郡主,何以要這等畏避一個相國公子?」雖然滿懷不解,但仍唯佳人之命是聽,當先開道,使出他縱橫大漠,身為沙漠之鷹時的雄威,將馬勒一放,如排山倒海之勢,往那四騎之間衝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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