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植物/楊克·拉爾夫的世界
米洛特相當惱火,他急躁地在自己後頸部猛掐了兩把,另一個原因是那地方確實很疼。
「不,我現在先不需要那些儀器……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我還是用得著的,但不是現在……嗯,我到時候會聯繫你的……就這樣,再見。」
他合上手機,心裡慢慢升騰這樣一種感覺:像一個背部發癢的人,他知道在癢,卻苦於找不到準確位置而無從下手;這要比知道在哪兒只是自己無法夠著更叫人痛快不堪。
警官從半坐著的桌面上跳下來,右腳著地的時候才感到已經麻木了,略微一個踉蹌后,他轉身對著助手說:「你一個人問吧,我去看看拉爾夫警官。」
「呃,好的,」提肯警官點點頭,「波莉護士,您剛才說當您從病房出拉時,有一個男人站在門口,為您出示證件,那上面標誌他是安森刑警,於是您就跟他出去了,但之後的事情您全都不記得了,對嗎?您被人發現的時候坐在洗手間里?您能在好好回憶一下中間到底發生什麼了嗎?」
「呃,他曾對我說……」波莉小姐猶豫了一下,說道。
後面的話,米洛特警官聽不到了,當他知道會是什麼,在此之前已經問過好多遍了。
米洛特的惱火不無道理,他明確的感到有人在這個案件里正玩弄著警方,從很多細節都能一覽無餘,可自己就是想不明白對手為什麼這麼干,更不要說了解他的身份了。
他一瘸一拐地沿著走廊前行了好幾步,腿腳的感覺才稍稍舒服了一些,兩腿之間的疼痛卻又開始了。
是股癬,他告訴自己,因為工作,已經好幾天沒有上藥了,那地方便有開始隱隱作痛,確切地說,痛中帶癢更是忍無可忍。
他向前走,盡量把兩腿分得很開,看起來像個小丑。
「嘿,瞧那個死胖子,」兒時同伴們嘲笑的話語在耳邊重現出來,「你們快瞧瞧他走路的樣子……喂,我告訴你們,他的肥胖終於為他迎來了報應,這傢伙是個爛襠,哈哈,我在他撒尿的時候看到的,知道嗎夥計們,我在那兒扔過一把鹽呢,哈哈哈……」
每每那個時候,可憐的米洛特便落荒而逃,不管身後飛起的石塊,他差不多總是邊抹著眼淚,嘴裡邊喊著:「你們這些壞蛋,我沒有招惹你們啊……」
並沒有刻意的鍛煉,步入青春期之後,米洛特突然變瘦了,加上挺拔的身材使得家鄉的人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在他榮歸故里的時候,兒時的夥伴們(如果那也能稱得上夥伴的話,可他沒有親密的朋友),都還記得他小時候的樣子,卻忘記了他們曾對他做過的不人道的舉動。
這也算是人之常情,米洛特並不以為然,他比他們混得都好,這就已經夠了。
但深深的自卑從沒能由腦海里根除,媽的,就像這該死的股癬一樣!年少的嘲諷和股癬使得米洛特學會了圓滑的處世態度,這是不錯的,但它們卻常常在他落寞的時候出來提醒他,自己只不過還是當年那個人見人厭的胖孩子。
他並沒有形成暴戾的性情應該歸功於小鎮里管理圖書館的那個老太太,她從沒有笑話過他,這一點甚至強過他父母,並且常常鼓勵他來看書。米洛特不是個忘本的人,便經常趁著難得的假期回去看望那老人。在得知她身患重疾無人照顧時,便慷慨解囊。
自那老人死後,他再沒有回過家鄉……
不知道為什麼,濃濃的傷感縈繞在米洛特的心頭,一半是為自己,另一半則是因為楊克這個競爭對手。
米洛特一直把他放在心中,發誓有一天要超越他。他沒能看到自己身上的優點:令人羨慕的好人緣、從不消退的辦案熱情以及老練出色的現場調查能力——他看不到它們,因為他潛意識裡還是那個「死胖子」,那個十歲就有180磅體重的「蠢豬」。
但米洛特同樣不是一個趁人之危的人,落井下石是他所學不會的。更何況現在楊克的狀態很不穩定,他已經為自己在幾個小時前還存在的深深妒忌與嘗試不正當競爭的企圖而開始自責了……
※※※※※
邁克爾安靜的抽著煙,坐在楊克的身邊一言不發。只是地上丟棄著的無數煙頭暴露了他煩亂的心情。
楊克的頭垂得很低,這就越發凸現出長長骨感的脖子,並使得耷拉著的腦袋變得更大了。
「他好些了嗎?」聽到米洛特的話,邁克爾如夢方醒地抬起頭,大眼睛儘是茫然並布滿了血絲。
「他還是不肯說話。」
「是嗎,」米洛特嘆了口氣,「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邁克爾。」他回答的聲音很空洞。
「邁克爾。邁克爾?」米洛特開了個拙略的玩笑,這一向是他不擅長的,「我叫米洛特。」
楊克更本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
「你不像個警察!」女教授趴在楊克的身上,用纖細的手指扒拉著他凸出的鎖骨。
楊克沒有接這個話茬,他一直盯著天花板的花紋,他已經夠累的了,現在很想安靜地睡上一陣。
「你不像警察,」女教授不在乎他的冷淡,反正他常常如此,「真的,我看慣了警察,他們沒有你這麼秀氣,做愛的時候也不會像你那麼溫柔。」
她這麼說也許是為了引起楊克的注意,但他還是不為所動。
「包括你現在的樣子,一副超然世外的樣子,我的小傢伙,」她接著說,「我愛你,知道嗎?所以我希望你能換過職業。」
這話無法叫楊克再無動於衷了,「為什麼?」他眨著迷茫的眼睛。
「因為那職業不安全,更會佔據太多我想和你獨處的時間。」
楊克並沒有品味她話語里的感情成分,人真是奇妙的動物,他在想,她解剖動物的時候,可沒有這麼柔情萬種。
「你不像個警察,」她第三次這麼說,「他們都是些大腹便便,身體健碩的傢伙,沒有你這麼纖弱,瞧瞧你的身材,好像個詩人。」
「詩人?」楊克綳不住笑出來,「詩人,呃?我像個詩人?你在開什麼玩笑。」
「真的,看看你那雙憂鬱的眼睛,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她說完便湊過去,溫熱的雙唇烙在眉間。
「可我的同學並不是你說的樣子啊。」
「他們早晚會變成那樣的。」她不屑地說。
「那我也會變的。」
「你不會!為了你的眼睛,為了我能留住你,你不會的!」
她不想叫他成為一個警察,柔軟的Rx房壓在他身上,小巧的乳頭擱著他的肋骨。
但他還是渾然不覺,一雙迷離的眼睛茫然地盯著天花板,慢慢感到那上面的圖案不斷地擴大,向自己撲過來。
……
「你不像個警察!」梅麗爾眨眨眼,撩起頭髮,緊緊注視楊克的眉間。
他渾身一抖,這話,好像在哪兒聽到過……不會錯了,是那個女教授,是的……他後來甩了她,這曾叫她痛不欲生……過了幾年了,他再度聽到這樣的評價。
楊克不能言語了,指尖的書滑落到床上。
「怎麼了?」梅麗爾驚訝地看著他,「我說錯什麼了嗎?」
楊克有一種衝動,想用力地抱住她,當他終究沒有那麼做。
「不,」他想盡量保持平靜,可惜被語調出賣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很久以前也有人這麼說過。」
「她是個女孩兒?」
楊克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並非在想是否該說教授的正確性別,而是考慮是不是該把她稱作女孩兒。
「她一定很愛你。」梅麗爾悠悠地說,緩緩把目光移向窗外,聲音聽上去有些寂寞。
這差不多等於是在表白了,楊克卻沒有作出熱烈的反應。他以絲毫沒有品味到弦外之音的姿態報以微笑,「你也許該休息一會兒,等你睡醒的時候,我再來給你念書。」
他走出病房,如果他背後長了眼睛,真該為梅麗爾目送他的眼神狠狠地抽上自己一個嘴巴……
我該怎樣對梅麗爾?楊克一遍遍地詢問自己,我會不會還在傷害她,就像傷害那個女教授?
楊克的頭垂得更低了,也就越發凸現出長長骨感的脖子,那耷拉著的腦袋變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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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夠多麻煩了!」吉米從驗屍房探出頭來,「請你們別在門外嘀嘀咕咕好嗎?兩位紳士,如果你們願意,可以進來看看。」
邁克爾站起來,看了一眼米洛特,後者點點頭。
「來吧,看看我們的兩位客人,」吉米努努嘴,眼前的場景真夠嚇人的,相比之下,阿爾伯特醫生的屍體雖然已經泡漲了,但顯然更可愛一些,「她的眼睛被人挖去了,下體也戳了十好幾刀,我差不多無法辨認xx道了。」
這話和眼前的屍體一樣叫人不舒服,至少兩位警官是這麼感覺的。
「我從不同時處理兩具屍體,知道為什麼嗎?」吉米穿著不合身的白色大褂,指指邊上的辦公桌,「那裡面有薄荷葉,你們可以嚼上兩口去去『腥味』,我可從來不用行為組的那些化學試劑。」
「說說看為什麼。」邁克爾微苦冰涼的葉片,這沁人心脾的味道多少讓人好過些。
「因為如果其中的一具坐起來抱住我,我至少還能推開他,但兩個前後夾擊,我肯定嚇得咬掉舌頭。」吉米用力地點頭,彷彿他是認真的。
「嘿,真的有詐屍嗎?」
「新鮮的屍體可能會,但是這兩具沒有機會了。他們太老了,早就沒有青春期的衝動了。」
吉米說完拿起解剖刀和剝離用的小鉗子,「來看看這兒,我們可憐的女孩兒被人挖去了雙眼,死後的事兒了,不過挺混蛋的。我很難一下子判斷死亡時間。」
「為什麼?」米洛特插嘴道,他順著那黑黑洞開的眼眶望進去不過一眼,胃裡就一陣翻騰。
「因為最常用,也是最準確的判斷方法,是根據死者眼前中鉀離子含量來鑒別,但她卻沒有眼球了……」
「你是怎麼挺過來的,呃?我是說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邁克爾退了一步。
「我有我自己的方法,作為天才兒童,活得很辛苦,」吉米這麼說自己並不誇張,以他的年紀獲得博士學位與教授資格是十分罕見的,「他們大多熬不過成長的壓力,有的淪為吸毒者,有的自殺了,還有的慢慢喪失了特殊才能,不過我很幸運地發掘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方法,玩笑,我每天與它相伴,工作結束后就去狂歡,也並不考慮這可能是在浪費我的人生,另外,我很高興自己不是試管下的產物。」
「你是在杞人憂天嗎?」
「算是吧,我總是擔心人類的將來,成大事者都是如此,」吉米把一些玻片遞給助手,「拿去化驗一下。」
「還有一件事情,得告訴你們,」他開始切割屍體,那樣子活像一個屠夫,與他平時嘻笑人生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拉爾夫警官從現場取得的血液樣本和出自這女屍,但她卻並不是梅麗爾。」
邁克爾和米洛特大吃一驚,他們相視一眼后不約而同地問道:「楊克知道了嗎?」
「是的,至少我已經告訴過他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聽進去了。」
「你什麼意思?如果楊克已經知道了,為什麼他還是這副樣子?」
「你似乎並不了解你的朋友。」吉米轉過身,背對著停屍台,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等著邁克爾。
「別這麼看著我,我想對他足夠了解,但是……」
「他就好像一株植物,」吉米咬了一下嘴唇,「對,植物。你們知道植物也有感情嗎?」
「你在說什麼?」邁克爾莫名其妙。
「等等,我記得以前看過雜誌,說植物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毫無感情,但那是幾年前的事兒了,我記不清。但這和楊克有什麼關係?」米洛特回想起來。
「嗯,那確實是數年前的研究,有人發現植物能隨著不同人對它的態度,而改變自身發射的波長,具體的內容我也不懂,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雖然談不上感情,但植物有他自己的情緒,並記載了類似人類經歷一般的東西。」
「可是,楊克又不是什麼狗屁花兒!」邁克爾被這番奇怪的說法弄得有些惱怒了。
「他的確不是,但卻很像。植物不屬於我們這個人類統治的世界,它們有自己需要的生存環境,卻經常被我們打擾,因而被迫作出相應的反應,但它們卻不會卻不會主動影響人類的生活。楊克正是擁有這樣性格的人,他希望能與人們和平相處、互不打擾,卻往往難遂心愿,因此只能依靠逃避到內心深處以求暫時的緩解。」
「嘿,你說這話到像是個心理學家了。」邁克爾很討厭別人在自己面前故弄玄虛。
「你可以這麼認為,但這話並不是我說的,是我父親的觀點,他和楊剋死去的爸爸是舊相識。」
吉米不顧兩人難以掩飾的驚訝神色繼續說著:「我有時會把局裡發生的案件告訴父親,楊克辦理的案件是一個最主要的話題。父親對這些很感興趣,有一天便要我帶他見見這位了不起的同事,但一見到楊克他就愣住了。後來還仔細地詢問我楊克的家庭狀況,我和他算不上朋友,因此也就不可能了解很多。但他還是一口咬定楊克就是他死去朋友的兒子,原名克拉克。韋恩。」
「『他長得太像他母親了』我父親曾這樣說,但卻不肯找楊克來辨認。反正我是個大嘴巴,就不妨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們吧。」
……
※※※※※
「為什麼把『寶貝』分給他,嘿,傑克,他可是老師眼裡的紅人,嗯?一個真正的『badboy』?」
「這兒說了算的人是你還是我?」傑克靠著一個廢舊汽油桶坐下來,根本懶得搭理那個頭髮染得花里鬍梢的下子,沖站在街口衣著乾淨整潔的男孩兒招招手,「過來吧,小克拉克,來嘗嘗這個。」
男孩兒以一種感激的目光望著傑克,迅速跑了過來,「謝謝你,但我不能耽擱太久。」
「因為你漂亮的媽媽還在等你回去一同晚餐,」傑克友好地笑笑,「來吧,花不了多久的。」
那是小克拉克第一次抽煙,也是最後一次,因為他咳嗽的很厲害,並一輩子記下了那個味道。但他還是心存感激地再次望向傑克,眼前這個膚色黝黑、長得有些像比目魚的大孩子是他的偶像,儘管還是有點害怕他。
「我知道你總是能弄來一些好玩兒的東西,」克拉克盡量使自己顯得對香煙充滿好感,「當你是怎麼得到這個的。」
「也許你確實不適合吸煙,」傑克大大咧咧地一笑(這在小男孩兒的眼裡無異於莫大的理解),「街頭髮煙的女郎和巡迴車差不多已經是父輩時候的傳說了,這是我從爸爸那兒偷的,怎麼樣?」他有些炫耀地笑出聲來。
「真不錯,」克拉克說道,他其實弄不懂這可以點著並因此散發著強烈嗆人氣味的玩意兒到底有哪一點吸引人。不過,他聽說傑克那個動不動就用皮帶猛抽自己兒子的父親,因此便更加對這大男孩兒充滿了崇敬,「真不錯!」他再次肯定道。
儘管這服裝高雅的不象話的小男孩兒和骯髒的、充滿異味與下流塗鴉的街道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他還是願意把僅有的一點點私人時間最大限度地消磨在這裡。他的父親不愧於優秀這兩個字,但他要求他實在太嚴格了。
回家會有什麼樣的晚餐呢?他戀戀不捨地離開那裡后這樣想著,最好能吃到母親做的咖喱牛肉,那可真是人間最好的食物了。
想到母親,年幼的克拉克心中,便不免升騰一股暖流。她算不上太漂亮,但卻年輕、溫柔、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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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的母親愛上了一名退伍軍人,十五歲就懷上了他,」吉米頓了頓,繼續說,「這些都是她後來告訴我父親的,她曾經想過打胎,畢竟這麼小就生下孩子很難不招致別人的非議。但是,但有一次路過一家婦科醫院時,這想法便打消了。很多人正在那裡遊戲,並打出標語,說打胎是在謀殺自己腹中的胎兒。於是,她生下了這個孩子,和自己所愛的人締造的愛情結晶。當她把這消息告訴父母時,他們顯然無法接受這一現實,最終和她決裂了。雖然失去了父母,但她能和所愛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也算得上幸福了。不過好日子並沒能維持多久,大約在克拉克七八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卻莫名其妙地被抓起來了,罪名是戰爭時期謀殺上級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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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殺人犯的兒子,他爸爸殺了人,殺了軍官,就因為他命令他不能玩弄軍妓……打他,這個小雜種……」
「打死他,嘿,你這個小混蛋……」
「喂,白痴,別叫他跑了,他是個雜種……他媽媽十五歲就生出了他,怪不得那麼年輕,嘿,小雜種,你他媽的想去哪兒?!」
叫罵的聲音此起彼伏,小克拉克根本弄不明白人們為什麼在一夜之間全變了,他想沒命地逃,卻被什麼東西絆倒了,趴在地上站不起來。身上的傷口和摔破的膝蓋瀰漫著鑽心的疼痛,他留下了眼淚。
「夠了!」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是傑克。
「嘿,傑克,你平時就經常袒護這小子,他是殺人犯的兒子,他老子……」這樣的聲音佔了上風。
「閉嘴!」傑克鑽進拳頭,他的黝黑臉膛充滿了威嚴,「你們哪個敢跟我幹上一架,我會叫他喪命的。」他從那般壞小子臉上一一掃過,他們都不敢出聲了,但也不願意就這麼灰溜溜的退卻。
「聽著,傑克,我們尊重你,不夠,」那個雜毛仗著膽子說,「我們可不想再跟這個殺人犯的雜……孩子混在一起了!」
「對,對,我們不會!」
……
「還疼嗎?」傑克關心地輕輕趴著這可憐孩子的肩膀,「會沒事兒的,別哭了,要像個男子漢一樣!這葯是我從小鋪子里偷的,我爸爸打我的時候,我就抹上一點兒,可管事兒了。」
他把它塗在他的膝蓋上,然後卷下他的褲管。
「是不是好些了,涼絲絲的。」他看著他,他則抬起淚眼。
「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我認識你爸爸的,儘管他不滿意我現在的樣子,不過他總是鼓勵我去考試,然後去掙錢,」傑克貪婪地吸著煙,「他是個好人,他也會沒事兒的,就像你現在一樣。」
克拉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還沒到能體會身邊男孩子的心情的年紀。他也還不明白,被人當作人看其實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
夕陽西下,紅暈灑進這條街的時候,他們已經坐在這裡很久了。
「聽著,小傢伙,我下面要說的話,你可能聽不懂,其實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希望你能記住它,以後想明白的那一天來告訴我。」
「是的,我發誓,」小傢伙舉起稚嫩的拳頭,「傑克,我對你發誓,我一定不會忘記你說的話。」
傑克娩而一笑,那模樣耐人尋味,「那是我在一個女孩兒家看到的,是一個問題。說從前有個叫漢斯的男人,他的老婆得了重病,世間只有一種葯能治好她,而且只有一個地方有賣的。漢斯找到了那個賣葯的商人,但那個商人卻說這要非得兩萬塊錢才肯賣,」他在這裡停頓了一下,因為記不清書上寫的到底是多少錢了,「算了,不管了,反正很貴就是了。漢斯想了很多主意,最終只湊到了一半的錢,他便回來找商人,可是商人不肯賣葯。他說,做生意就是為了掙錢,又不是在做慈善事業。為了救治老婆,當天晚上,漢斯潛入藥店,偷走了那葯。而後面的問題就是,對於漢斯乾的這件事兒,他是否應該受到懲罰呢?」
「不!」小克拉克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傑克被嚇了一跳,他愣了一會兒才說,「那只是你的答案,有人就不是這麼認為的。」
「但你一定和我的答案一樣,對嗎?傑克。」男孩兒揚起頭看著身邊的大個子。
「我嘛……」傑克沒有說出下面的話,到他們分開的時候也沒有……
「喂,小傢伙,」兩個孩子不得不分手了,「我很喜歡你,但你不能再到這兒來玩兒了,我也不可能總是盯著叫他們不會欺負你。」
「但是我想你的時候怎麼辦呢?」小傢伙還拉著他的手。
「這個……呃,我也不知道,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送給你……噢,對了,你可以想想那個問題。」
最後,傑克送他到門口,「別讓你媽媽太著急了,他已經失去了一個,不該再等著另一個……」他忽然幽幽地說,「如果我是你,就會勸媽媽離開這小鎮。」
「為什麼,傑克,為什麼啊,你不喜歡跟我在一起了是嗎?」小克拉克邊哭邊看著傑克遠去的背影。
在門口站了很久的小傢伙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樣子不該叫母親看到,便用力擦擦眼睛,跑回家去了。
兩個孩子的希望並沒有成為現實,克拉克的父親在黃葉紛紛落下的時候被處以了極刑。
克拉克也並沒有像傑克說的那樣,說服母親離開小鎮,因為他還不理解那番話的涵義。不過,冬天來到的時候,母親還是帶著他永遠離開了這裡。
時至今日,克拉克也就是現在的楊克都沒有再見到傑克,也就沒機會說出那問題的答案。他一直在思考著它,卻得不到唯一的答案,兩個孩子也並不知道,這本來就是世界聞名的兩難問題。
※※※※※
「父親去世后,年輕的母親就帶著孩子離開了傷心地,搬到新的城市裡。這兒一切都挺好,沒有人認識他們,適合開始新的生活。但是,她卻做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嫁給了老韋恩,這老混蛋就是家父的朋友。那個時候,我母親帶著我在另一個城市生活,所以沒有機會見到小克拉克。」吉米不再對著兩位警官說話,而是轉身沖著停屍台,至少屍體不會看到他此時臉上的表情。
※※※※※
他很想得到柜子上的那個蘋果,它看上去那麼誘人,紅撲撲的,小克拉克咽了咽口水。
他長得很快,以至於不合身的衣服緊箍著肩膀了,但這似乎也無法抑制他的成長。的確,他長得很快,卻因為缺乏營養而瘦骨嶙峋。
他很想得到那個蘋果,因此也就忘記了母親的警告。
他終於大膽地付出了行動,以自己的身材,他當然不用像其他的孩子那樣需要墊上凳子才能夠到高高的柜子,他需要的只是勇氣。現在他有了,踮著腳取下了那蘋果,現在該是找個地方好好享用它的時候了。
一隻腳狠狠踹在小克拉克的屁股上,把他踢得飛了出去,頭磕在牆上,一股鮮血從鼻孔流出來。
「你這個小賊,」老韋恩又是一腳,蹬在小傢伙的胸部,他的手鬆開了,蘋果滾了出去,「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像你爸爸那樣做個罪人,你看看你在幹什麼,偷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現在姓的是韋恩,小混蛋,就知道給我丟臉。」
拳頭一下下的砸在克拉克弱小的肩頭,他用手護住臉,但是沒有多大用。
克拉克咬住嘴角,一聲不吭,但越是這樣,老韋恩也就打得越狠。
他偷偷瞥向那個蘋果,發現它紅紅的,很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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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的回憶中,老韋恩那時年約四十歲,身段很好,沒有發福的跡象。遇見人的時候,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總顯露在長長的、嶙峋的臉上。家父是很小時候就和他相識的,記得那時候他是孩子王,聰明又有力量,長得后卻混得最慘,什麼都做過,卻都很失敗,成了個水管工後來還失業。這可能早就了他暴戾的脾氣。家父本以為他娶了克拉克的母親能有所收斂,沒想到卻變本加厲。他便經常勸他,可是收效甚微,一來二去,他和她成了朋友,才知道這些事情。老韋恩還有一個女兒,是上一個太太留給他的,年齡比克拉克要小。和妹妹在一起,可能是克拉克唯一短暫的快樂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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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下班很晚,克拉克總要對她道聲晚安的,不論那時候是否是深夜。但這一天,他卻躲在小屋裡,用杯子蒙著頭,生怕叫她看見自己臉上的淤痕。
可是,母親卻走進他的睡房,「你睡了嗎?」她輕輕地推揉他被子下面的瘦弱身軀。
他沒有動,裝作熟睡。
但是母親認為這樣用被子蓋著頭不好,便輕輕往下拉了拉,也因此看到了他臉上的傷痕。
「噢,寶貝兒,他又打你了嗎?」母親的聲音聽起來似乎碎了,但無奈同時流露出來。
克拉克沒有作聲,甚至沒有睜開眼,可他無法制止一行淚水滑過臉頰。
「孩子……」母親緊緊撲在他身上,淚水打濕被面。
「媽媽,別難過,那是我的過錯,」男孩兒竭力使自己的聲音不透出抱歉,「不怪他。」
母親並不會因為孩子的謊言止住悲傷,但她又能怎麼樣呢?
克拉克看到母親的眼角也有一塊淤傷,就知道他也打她了。他沒說什麼,好心的右手擦去她的淚痕,並輕輕地撫摸那傷處。
「今天妹妹跟我睡,」母親故作沒事,從嘴角擠出一個微笑,「你也早點休息吧。」
她吸了一下鼻子,慢慢退出房間……
※※※※※
「更糟糕的是,母親在克拉克十歲時也去世了。」
「你說什麼,她怎麼死的?」
「家父也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得了腺性鼠疫(席捲整個歐洲大陸的『黑死病』就不必多說了,這裡泛指嚴重傳染病),可能就是一點點小病,也許就是感冒,但他不肯花錢為她治療,儘管錢都是她掙的。反正拖了一段時間就死去了。這事情大概只能在幾百年前才能聽到,想不到現在的美國也……」
「那個混蛋!」如果見到他,邁克爾很可能把他打個半死。
「因為他母親去世,家父也就沒有什麼必要再去老韋恩的家了,反正他也無法幫到兩個孩子,就索性搬過來和我們一起生活了。四年之後,他找到原址,卻已物是人非。聽附近的住戶說,老韋恩一年前從樓梯上滾下來摔死了,他當時喝了很多酒,純屬意外。奇怪的是,兩個孩子在之後的一個月也消失了,鄰居太太曾很關照這對小兄妹,但某日,她晚上遛狗回來,發現他們的房門打開,進去一看發現兩個孩子都不見了。一段時間之後,城市裡出現一個專門殺害小孩子的連環殺手,估計兩個孩子也遭遇不測,老太太哭了好幾天……」
※※※※※
「哥哥,這人會把我們帶到哪兒去?」
「不知道,但是我會保護你的,」克拉克緊緊摟住妹妹,攥緊她的雙手,儘管他自己也不知道將會面對什麼,但他還是儘力安慰她,「你不會有事的,放心,還有我呢。」
開車的男人回過頭來微微一笑,「別緊張,好孩子,我不會傷害你們的。全新的生活將等待著你們,我也會給你們換一個身份,你的新名字是楊克,你叫……」
※※※※※
「你這樣招搖過市,不會把背叛的試驗體也引到我這兒來嗎?」羅里松局長打開一瓶酒,倒滿兩隻杯子。
「也是有可能的,」將軍打趣地說,「不過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對,我知道,就是為了告訴我那個故事?」
「是的。我上次說到哪兒了?」
「關於你被貶職到軍事法庭,閑來無事常常查看懸案的卷宗。」
「對,正是那兒,」將軍呷了口酒,潤潤嗓子,「我有時候能把幾個懸案破解,有時候就不能。我要說的是一個未能破解的案子。在越戰時候,一個小分隊進駐一個越南村寨,但等到後續部隊到達時,卻只剩一個人活了下來。他聲稱遭到了敵軍的伏擊,當然自己也是身負重傷。我沒能從當時的記載中發現一丁點不利於他的證據,於是這個男人按照正常手續複員了。那差不多是最後一個在我腦海中留有印象的案件了。我官復原職后,便開始我們的試驗,可是,有一天我卻接到了原來下屬的電話,說那個案件要被重新審理。」
「重新審理?」
「我當時也覺得很奇怪,便暗自派人查看,發現卷宗記錄被人改動了。」
「你在位的時候肯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嗯,但我下手還是慢了一步,那個男人很快被定罪,並處以死刑。我感到這其中必有陰謀,進一步調查后便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是不是涉嫌政治利益。」
「不錯,某位高層在參加競選的時候,為了拉選票所採取的手段。」
「你能否把話說明白。」
「具體這位官員的名字恕我不能吐露,但是他的卑劣行徑倒是不妨說出來。但是,在那次案件發生之後,死者的家屬就強烈抗議嚴懲兇手。因為軍方並沒有發現那地方出沒敵軍,他們懷疑是那個男人殺死其他的同伴。但是並沒有不利證據可以指控他,又得不到有力的政治支援只好作罷。但多年以後,在這位某位官員參加競選的時候,這股勢力突然抬頭,並要求重新審理此案。隨著呼聲越來越大,老兵委員會也就跟著摻和進來了,大有不把那人殺了不能罷休之勢。」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競選者便利用手中的職權做了手腳。」
「不錯,他也是軍方的人,有這個實力,也深知此舉可以為自己拉得多少選票。」
「那個可憐的傢伙就成了政治利益的犧牲品。」
「話倒也不能這麼說,我的手下走訪了很多人,慢慢發現當時可能確實是他下的手。」
「你是說,這個人真的殺死了同伴?」
「有可能,但也並非事出無因,我想大概是和他的軍官下令屠殺手無寸鐵的居民而引發的爭端有關。我找到了一些機密報告,那上面有當地越南居民有被強xx的痕迹,還有一些被殘虐致死。這可能就是造成部隊自相殘殺的起因,只不過他比較幸運活了下來,只不過我們現在無法判別他是否支持屠殺而已。」
「原來是這樣,可這跟楊克有什麼關係。」
「那男人被處死後,我曾派人尋找他家人的下落。知道他曾娶了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兒,但在他死後,那女孩兒便帶著孩子離開小鎮了。」
「你是說,那孩子?」
「是的,楊克這個名字正是我起的。我找了很久,差不多已經放棄希望了,我的手下卻突然報告找到了。他說他們現居新澤西,但是那時候,我正忙著處理內部事務,沒能分開身。」
「你是不是在指,第一個背叛的試驗體。」
「對,正是那段時期。不過,我的手下還報告說,那對母子有可能遭受家庭虐待,於是拉克特參議員和我商量之後,就決定他先去看看。但等他趕到是,卻有了戲劇性的變化,那個虐待妻子及孩子的男人已經失足從樓下摔死了。於是,他便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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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乖孩子們,這就是你們的新家了,」拉克特參議員晃晃手中的鑰匙,「怎麼樣,楊克,你還滿意嗎……很好,你呢?小姑娘……」
楊克拉著妹妹的手,對眼前這布置得井井有條的房間目瞪口呆,太久了,他已經太久沒有置身於這樣陽光充足的屋子裡了。
「既然你們都滿意的話,那麼這裡就交由你們使用了,」議員最後交代說,「每月這個戶頭都會有足夠你們花銷的入帳。如果有什麼特殊的需要,你們也可以打這個電話號碼,那是我的朋友,他一樣會善待你們的。」
「但是,先生,」楊克突然擋在妹妹前面,用雙手護住妹妹,「你要我們做什麼?」
「嗯?」議員相當詫異地看著他,發現這孩子滿臉認真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他聳聳肩,「聽我說孩子們,我什麼都不需要,知道嗎?我是你們的朋友,從今往後,你們可以任意使用這房子並以新的身份好好的生活。好了,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等等,先生,你要去哪兒?」楊克追出來喊道。
「也許是中國,我想我會去那兒的!」議員拉開車門,「再見了,小傢伙,祝你好運。」
拉克特議員在這對兄妹面前有如曇花一現,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後來危險的中國之旅中踏上了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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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做只是出於善心大發嗎?」羅里松局長表示懷疑。
「你怎麼想都可以,」將軍面不改色,「參議員曾經是那個那退伍軍人的老上司,他對他懷有極高的好感。」
「但是……議員先生去了中國就再也沒有回來。」局長拖長了聲。
「的確,我對此感到惋惜。」
局長盯著將軍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這故事到此結束了?」
「不,還沒有,議員曾經跟我提到這兩個小傢伙有些異樣,我當時並不明白,不過後來我走訪了摔死父親的老房子,覺得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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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從睡夢中驚醒,他模模糊糊聽到有一種聲音從妹妹的房間里傳出來。那聲音很怪異,他坐起來,趴在門上認真地聽,他覺得那好像是尖叫,但似乎又有點兒不一樣。
房門打開了,克拉克沿著漆黑的走廊,慢慢向前移動。那聲音越來越清晰,沒有人會這麼持續地做惡夢吧,他想著,感到毛骨悚然。
站在妹妹房間外,另一個聲音突然傳出來,那好像來自繼父,但又不似平時,彷彿……既痛苦又快樂。
克拉克笨手笨腳地碰翻了一個走廊里的瓶子,發生很大的破碎響聲。
門開了,繼父走出來。克拉克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劈頭蓋臉地毆打他,只是對他露出一種笑容。
他很少笑,這笑容更加嚇人,那咧開的嘴裡參差的牙齒扇動著黃光。
克拉克從半開著的房門裡看到妹妹正靠在牆上,哆哆嗦嗦地拉進被子。
他很想進去安慰她,他卻又回來了,「滾開,小混蛋,」他得意地笑著,「這可不是你這個年紀該玩兒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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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歲的克拉克,就像個大小夥子了,只是比起現在還要矮一些。他看上去比他的同齡人要大不少,這差不多全是由於複雜的經歷和發育過快的身高。
另外,同伴們還發現這大個子有很大的xxxx,只是楊克自己從沒注意過。
有一天,他向他的語文老師請教有關詩人勃朗寧的問題,她是一位文靜、端莊的女士。想想看,有幾個這樣年齡的學生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呢?勃朗寧可是以「愛情詩人」著稱的呢。那天下午,老師邀他回家,說是送給他一本勃朗寧的書。他去了,並且一輩子不會忘記那種感覺。那客廳給他的最初印象,簡直就是一個前所未見的嶄新世界,一個浩瀚無邊的書籍的海洋。突然,他模模糊糊產生了一種恐怖的感覺,而且越來越強烈;最初,那只是感覺,感覺老師的眼睛和笑容有些異樣,到底怎麼異樣,他又說不清楚,總之和平常不一樣;後來,他又發現,老師的聲音也變了,變得好像換了一個人,直到最後,他實在害怕極了,因為老師貪婪地把他像個孩子似的摟在懷裡,還把他的腦袋狠命地壓在他自己的胸脯上,叫他喘不過氣來……直到現在,他也想不清楚,自己最後是怎麼離開那房間的……
但是,他從那一刻開始真的變成了一個大人,他開始恨那個跟他說什麼勃朗寧的同學,也不願意見到語文老師。因為他們叫他明白了一件事,叫他明白了那個該死的混蛋晚上做的事。那個該死的混蛋,那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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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又一次從夢中驚醒,又一次聽到那種聲音,這讓他經不住怒火中燒。
就是這個聲音,它多少次地讓他想到妹妹凄慘無助的面容;多少次眼前出現繼父醜陋淫蕩的笑容;多少次回憶起語文老師的那間客廳,多少次……
這時候,他才明白母親那時候拚死抵抗而換回臉上的傷疤出自什麼原因,也方才醒悟她臨終前為何含淚握著他的手所:「要保護好妹妹……」
她沒能說完就咽了氣,可他現在卻讓那個混蛋盡情蹂躪卻渾不自知。
噢,該死,他聽到那個聲音就會醒來,在心裡默默記下次數,一次,兩次……
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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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差不多獨自飲了一整瓶的烈酒,仍然毫無醉意;而局長只是自顧自地抽著煙,沒能從震驚中回過味來。
「你是說,」雪茄的根部燙了手,「你是說她父親……那個該死的男人對她進行性行為?」
「可以肯定是這樣的,而且還有虐待行為。地板上發現的殘留精液說明他剛剛從她的房間里出來,我起先以為他是手淫。但後來通過女孩兒的學校做了一個秘密調查,發現那些潛藏在她皮膚下面的傷痕還沒有消退。你知道那是我們新研製的儀器,不會有錯的。」
「是的,我知道,但是,過了那麼久……天呢!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我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但證據表明……老韋恩的驗屍報告顯示他當晚確實喝了很多酒,但他是否是自己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摔下樓去的呢?還是說……」
「你的意思是楊克殺過人,他把他的繼父除掉了?」
「我沒那麼說,」將軍意猶未盡地盯著空杯子,「可是,你不是也想到了嗎?我懷疑當年的調查人員同樣有過這樣的懷疑,只是……反正他們並沒有進一步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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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楊克的妹妹還是因為遭受了性襲擊而不堪折磨用他的手槍自行了斷……噢,媽的,」吉米第一次切到了自己的手指,一個很深的切口,汩汩冒著血,「反正就是這樣,他大概從那時候開始就活得好像植物了。」
邁克爾望著米洛特,而後者對著屍體發愣。
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也沒有知道楊克是否能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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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斯為了救老婆的性命,便在當天夜裡潛入藥店,偷了那葯,那麼,他是否應該受到法律的懲罰呢?」
道德、法律?
……良心、懲罰……
傑克的問題困擾著楊克,自十三歲開始就沒有停止過……
他當初是否是在嫉妒繼父呢,事隔很久,他連恨意都慢慢淡化了……還是他對妹妹也有著非同尋常的感情,他會想起他和她本來並無血緣關係……這感情是否也在延續,慢慢轉移到梅麗爾的身上了呢……
梅麗爾……你到底在哪兒?
難道說,因為良心而犯下罪行的人,他的良心也會回過頭來懲罰他自己嗎……
楊克的頭低得不能再低了,露出一大截長長骨感的脖子,耷拉著的腦袋顯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