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光之力
「聽證會」在漢考克辦公室對面的警局會議室里舉行,楊克·拉爾夫被局長像個小孩子一樣叫了進去。前不久新調來的局長哈金斯負責主持,他左邊坐著秘書,右邊則是漢考克,房門嘭的一聲緊緊關上了,外面那些人,不免為此提心弔膽起來。
琳達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她聞訊放下了手頭的工作趕到這裡來看望楊克,那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前的事情了。她隔著百葉窗往裡看。楊克顯得很慌張,他的心臟肯定跳得飛快,他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卻做不到。
有些城府頗深的警官,看到楊克那副樣子便不失時機地寬慰了琳達:「這樣子出席一次調查會是對的,反過來,如果楊克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滿不在乎的表情,那才真的令他吃不了兜著走。」他們就是這樣寬慰她。其中的潛台詞包含了人們的一種姿態:只有那些不成熟的人——比如中學生毛頭小子,在面對批評的時候,才會擺出事不關己的態度——而這種態度本身,往往會刺激高層,做出更為嚴厲的懲罰。
接下來,他們也對楊克的改變表示出驚訝。楊克是經常挨罵的,因此他早就顯得習以為常,而這一次,他顯然做得很不錯。他們因此去問琳達,是什麼改變了楊克。
琳達顯得有些窘迫,可她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楊克此時心裡在惦記著賽斯·沃勒的傷勢……
回到兩個小時以前,賽斯伸手想要握住畫框的兩邊,這時候,他才注意到一些不尋常的地方——這幅畫並不是懸挂著,而是緊緊貼靠在牆壁上的。賽斯愣了愣,只好用指頭按住畫框的邊緣,把它輕輕地往上托……
他把畫像沿著牆壁向上托起,並沒什麼異樣。看起來,是牆壁上的某種東西——比如說一個緊密的鉤子,吊起了這幅畫,而畫框本身也經過了處理,它的背後有一個凹槽,和牆壁的懸挂點密合。
賽斯把這幅畫貼著牆壁,向上移動了大約一英寸,這位置大概差不多了,他扭過頭衝下面的兩個人笑了笑:「你們得找一隻大袋子來裝起它!」他一邊這樣說笑,一邊將畫框取下。
突然,賽斯感覺他的眼前出縣了幻覺,就是那一剎那,那幅畫像中的女孩兒,似乎在對著他笑起來。
賽斯甚至在這時候眨了一下眼。
那女孩兒對著他笑了,她的臉急速地變形,最終,整個畫框在賽斯的手裡爆炸了。
碎屑飛濺,襲向賽斯毫無遮攔的頭部、胸部和兩臂。爆炸產生出一陣耀眼的白光,和來自側面的另一種光芒融合,散發出炫目的彩色瑰麗。
而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在賽斯臉側勃頸飛馳而過,隨後形成的小型真空,帶來了不小的反吸引力。
賽斯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臉皮被拽了過去,瞬間,吸引力過後,他沉重地向後摔倒。
他的耳朵受到爆炸的影響,聽不到任何聲響,他的眼前也呈現出了黑白的世界,他向下摔倒,他的眼睛瞟向一側——是的,那一陣融合了的光芒——陽光。
他恍惚明白了些什麼,卻無法阻止自己向後傾倒,他重重地砸到斯皮德身上。
這一切來的過於突然,站在下面的兩個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呆若木雞,幾乎都來不及做出任何防禦性的姿態來。
賽斯摔下來的時候,斯皮德想去接住他,然而他的意識比動作快得太多了。他伸出一半的手,正迎上賽斯的身體。他沒能托住他,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
賽斯的上衣,被衝擊波和飛濺碎片弄得襤褸不堪,而攙扶起賽斯的兩人,卻不約而同地全都盯住他的左手,眼中充滿了恐慌。
賽斯左邊的袖子被炸飛,戴著的手套也不見了蹤影。他們因此完全看清了他的手部——他的手腕處,皮膚凹凸不堪,還泛出微微的灰褐色;他們看到那隻腕骨——比一般人要長出很多,像是一把戳出了皮膚的匕首,大約一英寸,搭在手背上;他的手背上同樣有好幾處不規則的突起,那樣子彷彿又長出了五根手指,儘管它們還很小,但絕對不像是人間的產物;每一根凸出的骨頭上,都有皮膚絲絲縷縷地包裹著,使得賽斯的左手看起來像外星人的某個部件。
斯皮德和楊克呆若木雞,他們死死盯住那隻左手,足足有十幾秒鐘才回過神來。賽斯的右臂上插了一隻木屑,他的兩眼眼皮上也有傷口,兩個人來不及檢查其它的位置,他們攙扶賽斯向外走,鬼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連鎖爆炸。
「我的秘密曝光了嗎?」賽斯閉著眼睛,聲音倒顯得很平和。
「呃……」楊克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又去看他裸露的右臂,那上面有很多早就長好了的傷痕——很多,斑斑駁駁地遍布整條手臂。
他在從事著什麼樣的工作?楊克猜不出來,但他理解了他永遠不會穿短袖衣服的理由。
然而,那些正常的傷痕都可以無須理會,只有那隻左手——如果它還能被夠被稱為是一隻手的話。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象人症?」斯皮德猶豫半響,這才開了口,這時候,他們來到了房門處。
「什麼?你說什麼?」楊克從沒聽過這個辭彙。
「象人症,一種基因突變病,骨骼的生長突破常規,但出現在手部,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斯皮德,」賽斯笑了起來,「幫我個忙好嗎?」
「是什麼?」
「我的右側褲兜,還有一副手套,掏出來,幫我戴上,可以嗎?你們架著我,我是在沒法干這件事。」
「但是,你得去醫院看看……」
「不,不需要的,」賽斯又笑了,他的聲音顯得很凄涼,「如果你是說象人症,一些專家認為用不了十年就會擴散,到時候我渾身上下都是這個樣子,很快就可以去見上帝了。如果你說說這次爆炸所造成的創傷,那麼放心吧,異化了的左手,是絕對損壞的。它們猶如石板一樣僵硬,也許再過幾年,整條手臂都不能動了。」
兩人聞言都是一陣心酸,斯皮德伸手從賽斯褲兜里掏出手套。面對這樣一個人,你還有什麼個人目的需要堅持呢?
不過斯皮德的動作再次僵持了一下,他摸索到手套的掌部有些過於厚實了,那裡面裝了些什麼?斯皮德停頓了一下,他感到那兒似乎有一段盤曲著的繩索。
斯皮德不明所以,但也不能耽擱太久,他連忙幫賽斯套好了手套。多少費了些工夫,儘管那些堅如石板的突起物上可能根本沒有神經附著,可他還是盡量做得小心翼翼,以免過度碰觸那些東西。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有人闖了進來。
「雷那德·布萊恩教授?」楊克認出了來人,斯皮德並沒有見過他。
「發生了什麼事?我路過這裡,看到門口停著的警車,隨後就是一聲巨響。到底怎麼回事?爆炸案嗎?你知道,我的學生失蹤了,這裡就是犯罪現場嗎?哦……不……」雷那德這才注意到傷者,「不,我是說,賽斯·沃勒先生受傷了嗎?我能幫你們做些什麼?」雷那德目光閃爍落在那重新包裹的左手上,隨後有瞥見賽斯的右手,他看到那裡有個文身痕迹。
斯皮德和楊克都沒有太在意那塊文身,畢竟他們之前被駭人的左手攝住了魂魄。再說,有文身的人多的是,誰會在這個時候注意那個呢?
雷那德卻不同,他起先是好奇,而後是驚慌地盯住文身——在賽斯右臂的肘部——一個妖艷女性的裸露半身像,奧,也許不是個女性——因為她的胸部平坦,在文身下半部,是盤曲的類似蛇的形狀。
斯皮德可不想讓這個莫名老人再搗亂下去,他在楊克開口之前說道:「非常感謝您的熱情,但這裡並不適合您久留,而且整個房屋還很危險,」他攙著賽斯·沃勒走出去,「警察會來處理這一切的,出去對您安全的考慮,也請您離開這裡。」
雷那德卻並未對這番話作出任何反應,他依舊盯住那文身,當他們已經走出院子里的時候,才忽然喊道:「賽斯·沃勒先生?」
三人只會停了下來。「是的,布萊恩教授有什麼要說的嗎?」賽斯平靜地問道。
「你知道埃赫納頓嗎?」
「對不起,您說誰?」
「古埃及第十八王朝的法老,埃赫納頓!」
「嗯?請恕我直言,布萊恩先生,這有什麼關係嗎?」
這傢伙在混淆話題,斯皮德有些忍不住了,當務之急是送他的朋友去醫院。可就在他要發作之前,雷那德說了一句令在場的人都深感震驚的話。
「是的,」雷那德一字一頓,「我發現他的雕像和你右臂上的文身有些相似之處。」
楊克和賽斯·沃勒相處的時間畢竟不多,他還不明白其中蘊含的深意。斯皮德則渾身一震,兩年來,賽斯曾經有意無意地提及他的身世:他本名艾蓮,出生在中國一個普通家庭,父母均是學者——那種不出名卻又埋頭研究的學者——沒有太大的名聲,收入卻不算少。他就在這樣的環境中慢慢長大,和他最好的朋友麥濤一起。而在艾蓮高中時候,雙親忽然失蹤了,他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在那之後,艾蓮順利升入大學,他的生活本來也該毫無驚喜一成不變地如此延續下去——大學畢業后,找一份體面的工作,然後結婚生子。不過,由於他的一篇論文引起了學術界的注意,萊瓦德教授發來了邀請函,希望他能成為自己的學生。艾蓮因此在畢業后只身前往美國,並改名賽斯·沃勒,開始了隨後不尋常的生活。至於那塊文身,賽斯也曾經向他提過,從他記事以來便有了,伴隨著身體的成長,文身也隨之長大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然而當賽斯向他的雙親詢問這文身的來歷時,他們竟然說那是與生俱來的。這令人不可信服的說法充滿了神秘氣息。而眼前的雷那德,卻似乎知道它的來歷,這實在不可思議。
賽斯思索了一會兒,緩緩說道:「那麼,布萊恩教授,如果您時間充裕的話,就與我同行好嗎?關於文身的事情,我倒需要向您請教呢!」
他朝他們點點頭,隨後走了過去……
他朝他們點點頭,卻又不敢坐下。
漢考克為他指出了那個座位,在他們的對面,楊克便坐下來,艱難地吞了吞口水。
「楊克·拉爾夫偵探,」哈金斯局長這樣開始了問話,「你覺得我們中是否有人會帶有先入為主的歧視性觀念嗎?」
一派冠冕堂皇的腔調,秘書開始從金邊眼鏡框下挑起眼神看了看楊克,隨後開始了他的記錄,而後者不安地在椅子上扭了扭,雙手交叉,開始揉搓起來。
「你在聽嗎,拉爾夫偵探?」哈金斯濃重的鼻音再次哼哼起來。
「是……」他在那張胖臉上看到了難堪的表情,「不,不,不是,我是說,我沒有什麼意見。」
「很好,那讓我們言歸正傳,你觸犯了一名偵探應該遵守的條例,你對此有什麼異議嗎?」
「沒有……」楊克小聲囁嚅道。
「哦,楊克,放鬆些,」漢考克倒是格外地顯出關懷來,彷彿他是跟他站在同一個立場上的,「這不是審判,這只是調查,楊克,我們的行事程序不同於法庭的程序,打起精神來。」
「啊,是的,我,我觸犯了條例。」楊克巴不得這場莫名的遊戲趕快結束,好讓自己儘快趕到醫院去看看。
「你觸犯了兩項條例,」哈金斯繼續往下說,「首先,在爆炸結束之後,你並沒有及時通知排彈組,對房間進行徹底的檢查,因此,導致今天中午在搜取證物的過程中,引發了新的爆炸。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你未經任何人的同意,帶著兩名與本案調查完全無關的人進入現場,你承認你這樣的做法是錯誤的嗎?」哈金斯說這番話的時候,肚子一起一伏,不斷碰觸著桌沿。
楊克看到了,因而覺得很可笑。「是的,我承認。」好在他沒有笑出聲來。
這倒是挺快捷的,局長和偵探長交換了個眼神。
「你沒有什麼要作出解釋的嗎?沒有什麼話要說?」
聰明人在這個時候準會開口,可楊克偏不。他應該指出,本案的嫌疑人是在邁阿密被捕的,所以做為邁阿密當地調查員,斯皮德是有權協助調查的——儘管實際上不完全是那麼回事,但斯皮德一通打回邁阿密的電話就可以把事情搞定。至於賽斯·沃勒,他的在場自然有些牽強,可陸軍部是塊硬招牌,而心理學者的名頭也不是編出來的,楊克請他參與,也不是師出無名。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他一旦這麼說,會令局裡年頭稍久的成員——比如漢考克回憶起一些東西——楊克是怎麼調到普利茅斯的?那個一言九鼎的老年紳士,他的權力與關係強大得令人咋舌。
可楊克的心思不在這小小的房間里,問題也因此由技術性,上升為原則性。三個人嘀咕了一陣,哈金斯宣布了「判決」:楊克被停職,不得再接觸本案,問題移交中情局處理。
會議室里的戲慢慢地緩緩地往下演,到這時,速度顯然加快了。彷彿雪亮的鎂光一閃,整個舞台立刻陷入一片黑暗,只聽得台下的觀眾喊出一片「哦,耶穌基督!」……
漢考克對這個決定也感到有些突然了。事實上,自從他飛到邁阿密至今,他壓根不知道賽斯和斯皮德的存在。所以,當今天的爆炸案發生之後,他理所當然地有些憤怒。「菜鳥」楊克居然背著自己搞出個小團體!他立馬報告了局長,打算把楊克的「私心」毫不留情地壓下去。
可如果真的將楊克移交中情局審查,那麼最有可能的結果是,「菜鳥」會被永遠地剔出警察隊伍,這對自己來說是個不小的損失——畢竟楊克是個很好利用的傢伙。
漢考克權衡了一番之後,便以極為誠懇的面孔,十分尊敬的語氣說道:「局長大人,請您展露出寬容的一面來,念及楊克還是個新手,予以從輕處罰。」他這樣說著,伸手在桌子下面,輕鬆地拍拍局長的手背。後者立刻想到這其中有些隱秘的事情,可自己的話已經出口,不好隨意收回。
漢考克見狀又補充道:「楊克·拉爾夫被取消了此案的調查權,對於違規事件,要寫出一份深刻的書面檢查,至於移交中情局的事情,我們以觀後效。」
局長大人「寬容」地首肯,楊克·拉爾夫的違規風波,就被這樣內部處理掉了。
「至於那個賽斯·沃勒,」漢考克出門后十分「親昵」地拍著楊克寬寬的肩膀,「當然了,我首先對於他的不幸感到由衷的難過。然而,」他那略帶著舞台腔的話鋒一轉,「如果此事深究起來,那麼他難免因涉嫌毀壞證物而接受調查機關的詢問。如果罪名成立,搞不好他會鋃鐺入獄的。而我,」他格外腔調了「我」這個字眼,「考慮到他是你的朋友,把這件事情給瞞了下去。」
涉世不深的楊克,連忙對偵探長表達了自己的謝意,甚至都不曾考慮一下局長是接到了誰的通報。漢考克用極為簡單的手腕,就將楊克一腳踢出了調查圈子,連一杯羹都不用分給他;而且,這做法都不容別人說三道四,他是站在「正義」的立場上的,是嚴格遵守調查規則的。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應該被作為榜樣,受到頂禮膜拜。
琳達看到漢考克與楊克一同走出,便猜得八九不離十。她避開了那張令人作嘔的虛假面孔,好在漢考克心事重重,也沒有去注意她。
琳達本想在楊克走出后,給予他最溫柔的安慰——她站在門口這麼半天就是在琢磨這件事。然而在楊克出來后,她卻並沒有走向他,給他一個溫暖的懷抱。甚至,直到楊克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她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她盡量裝做若無其事,慢慢又踱步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停屍房——那些最槽糕的東西。可她還是沒能改變什麼……
「埃赫納頓是古埃及第十八王朝的法老,在那以前,埃及的信仰是以太陽神阿蒙神為主的多神信仰。所以他剛上台的時候自稱阿蒙霍特普四世,表示對阿蒙神的崇拜。可在私底下,他開始轉向另一位太陽神——阿頓,並給自己改名為埃赫納頓。接下來他開始遷都並廢止對於阿蒙神的信仰。不過,由於他在軍事上毫無建樹,也沒有真正解決人民的實際問題,導致其死後,多神信仰重新奪回了宗教統治地位。但是不論如何,埃赫納頓的宗教改革,卻促使了當時的宗教從多元(多神)到一元(一神)的轉變。有的學者認為,猶太教的形成很可能是受到了埃赫納頓宗教改革的影響,因此才有了摩西出埃及的故事。」雷那德坐在病床邊,一隻手搭在賽斯·沃勒的腿上。
「您講的東西很有趣,」賽斯靠著床頭半坐著,眼睛外包了一圈紗布,「可我還是沒鬧明白,這和我的文身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啊,這是另有原因的,沃勒先生,您對於法老雕像有什麼了解嗎?」
「不,沒有,請您指教。」
「是的,我曾經親自考察過,當然這也是項很危險的工作,一兩次出人意料的坍塌弄折了我不少骨頭,可總算沒有丟了老命,」雷那德邊說邊揉了揉僵硬的右手,那裡斷了兩根指頭,「根據古埃及的傳統,雕塑家為當朝的法老塑像的時候,是按照人體美學的標準塑像,而不是再現法老真實的生理特徵。因此,除了埃赫納頓以外,所以的法老雕像都是健美的人體造型。可是埃赫納頓的造型很奇怪,他沒有讓雕塑家把自己塑造為一個健美男子的形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半男不女的造型。長長的臉,細長的手指,突起的胸部,豐滿的臀部,然而,並沒有呈現出男性生殖器。」
「這到底是問什麼呢?」賽斯毫不掩飾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對於這個現象,學子們眾說紛紜。大致形成了一下幾個觀點:一種觀點認為,埃赫納頓把自己化身成一個無性的神;而另一種觀點強調其生理上可能確實存在缺陷,由於信仰的改變,他要求雕塑家按照自己的真實外貌進行再現;至於第三種,則有些像是無稽之談,說那是埃赫納頓妻子的雕像,而不是他本人。不過關靜的是,你身上的文身具有類似的特點。」
「嗯,我能明白您的意思,埃赫納頓是一個男性外表的無性徵雕像;而我與之恰恰相反,我的文身是一個女性外貌,但沒有乳房,也沒有下體。」
「是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蛇,關於蛇被作為圖騰而崇拜,很多原始宗教中都會出現——或者被膜拜,或者被視為罪惡的來源。而你的文身上半身,卻與埃赫納頓完全相反,不知道是不是製作者的用意所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當然並非天生就有的,而那個雕刻著是誰,他有何目的,則完全是個謎。」
雷那德與賽斯的交談被楊克的到來打斷了。
「你的眼睛還好嗎?」楊克靠在門邊,好奇地打量起賽斯,不像爆炸剛剛發生之後,此刻纏滿繃帶的賽斯顯得乾淨、整潔,他的左手也忽然喪失了吸引力。
「快進來坐下吧,」賽斯欠欠身子,「視桿細胞和視錐細胞的小把戲,你在警校生理課上應該學過。不用擔心,暫時性的,醫生說過幾天就能恢復了。」
暫時性的,楊克想起了那些並非暫時性的問題,那隻左手,和無法治癒的象人症。他因此而難過,卻不知如何開口。
「快坐下來吧,那枚炸彈沒什麼的,我和斯皮德討論了一路,因而還冷落了雷那德先生。」
雷那德先生和悅地笑起來,給楊克搬了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我沒跟我們的偵探先生彙報這件事,」賽斯繼續說道,「任何爆炸裝置都由三部分組成,首先是感應器——炸彈的第一部分,可以由接觸引發,比如拉力;隨後是傳導系統,這沒什麼好說的,一般由電線構成;最後一部分則是起爆器,炸藥的混合物,造成砰的一聲巨響!就這樣,很好理解的三段路。我和斯皮德的爭執在於它的感應器,也就是說,究竟是什麼引發了感測器,導致爆炸呢?斯皮德起先認為這是最為普遍的張力裝置,我拉動畫像,因此啟動了炸彈。不過我否定了這一說法,因為在把畫拿下來之前,沿著牆壁做了向上的運動,把它從鉤子上面退下來,那時候並沒有立刻爆炸。而當畫像離開牆壁的時候,感應器被啟動了,因此,我猜測它應該是一枚光電池。很狡猾的做法,我的動作沒有問題,然而畫像離開牆壁之後,陽光投射到畫像的背面,從而給光電池補充了能源,於是,砰!不知道全國能有幾起光電源爆炸案!反正我從沒聽說過。如果兇手加大爆炸藥劑,那麼不光是我們,整個房子都會灰飛煙滅。我修正一下之前的觀點,這案子更加複雜了,看起來就像兩個人所為,其中一個作出那枚土製燃燒彈,用於殺死接觸屍體的人;而剛才那顆,則精密很多,但它威力不足,看起來只想表明一個觀點,這畫像與房子是一體的,它和它密不可分,是整個靈魂的一部分;除了兇手,任何人也不能動它,否則,它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啊,嘮嘮叨叨這麼多,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
雷那德端了一杯水,送到賽斯手裡:「這麼一個勁地說話,對你的身體可沒有好處。」賽斯微笑著接過來。
楊克在這段時間裡始終一言不發,這時候,才不得不張嘴:「謝謝你,沃勒先生,不過你不需要跟我解釋這些,我已經被取消調查權了。」他無力地聳拉著腦袋。
整個病房沉默了大約一分鐘,賽斯抿了抿嘴唇:「是我們給你帶來的麻煩吧?」
「那些都不重要,沃勒先生,我來一是為了看望你,二是要告訴你我離開前聽到的最後一個消息……關於文森特一案,將會在兩周后的星期一開庭。」
「這麼快?!」
「是的,你的時間不多了,而我愛莫能助。文森特想翻盤的機會十分渺茫。目前就我所知,警方掌握的線索已經夠要他命的了。第一被害人在聯繫國文森特之後遇害,」他這時候瞥了一眼雷那德,「不過這算不上什麼,但是第二被害人的聯繫就大得多了,被害人死前大約一小時,與文森特在賓館里溫存過。滿眼的指紋和體液,他甚至在杯子上留下了清晰的掌紋,這些文森特都承認了。本來還有證人,但受到中情局的干涉,警方不能起用他,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最要命的,就是在陳屍房間里,找到的斬骨刀,將第二被害人的血液與文森特的右手拇指紋聯繫在了一起。他將被指控對兩起謀殺案負責,卻並沒有任何人能為他作出有利證詞。」
賽斯靜靜地聽他把話說完,又思索了一會兒:「但是你相信這案子不是文森特乾的,對嗎?」
「是的,」楊克並不覺得這能算是安慰,「自從今天的爆炸發生之後,我就無法再懷疑文森特了。一個如此慎密的,甚至連畫像都會處理掉的兇手,怎麼可能留下他帶血的指紋?這太不可思議了!如此多的證據毫無疑問地指向文森特,一致得令人生疑,假如文森特能拿出製作光炸彈一半的技巧來,這些證據就都會煙消雲散。」
「謝謝你,楊克。」
「不要謝我,我幫不上什麼忙。沃勒先生,我把這些細節告訴你,再一次違反了條例。但我既然被取消了調查權,也就無所謂了。我來告訴你,是為了感謝你兩年前所做的一切,你延長了梅麗爾德的生命,儘管她的病症早晚會結束她的痛苦。」
賽斯沒有接過那個話題,他不想讓楊克再次回憶那些東西。
「你打算怎麼辦?」楊克強打精神問道。
「我打算飛到南部去找些過去的故事,有些東西我相當介意,卻又說不出為什麼。你被甩出這個案子,我和斯皮德更是別想介入,唯一的機會,就是到命運的深處去發掘秘密,也許能有什麼轉機。斯皮德將與我同行。」
「話說回來,從剛才起我一直沒有看到他,他去哪兒了?」
「我在你身後,夥計。」斯皮德突然跳過來,嚇了楊克一跳。
「買到了嗎?」賽斯問道。
「是啊,還好我在哪兒都有些關係。」
「多少錢?」
「嘿嘿,夥計,中國人是不提錢的,被跟我來這套。」
「你可不是中國人,別這麼套近乎。」賽斯打趣地轉向雷那德,「教授,幫我把褲子拿過來。」
「好了,我不是中國人,可我也不是美國人,半個古巴血統,你知道的!」斯皮德擋住雷那德。
賽斯也就不再勉強:「楊克,你知道,有時候,放假是不錯的選擇,我托斯皮德給你帶來了禮物,現在變成他送給你的禮物了。」
「這是什麼?」楊克不解地打量著被放入自己手中包裝精美的小紙盒。
「票。今晚上紅龍隊的主場球票。」
「什麼球?!」
「哦!」斯皮德無奈地發出一聲悲鳴,「職業橄欖球,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楊克拆開包裝,從中取出球票:「兩張?」
「對!在邁阿密,琳達對我們說起,她有時候會去看,紅龍隊是她的最愛!你知道該怎麼做,這可是貴賓席!」
斯皮德推搡著楊克走出房門,慫恿他立刻給琳達打電話。
病房重歸寧靜,雷那德看著賽斯臉上的笑意漸漸僵硬,最終消失了。
文森特的案子,他們還能做些什麼?所謂的過去,真的能有所幫助嗎?
賽斯不知道,斯皮德也不知道,在嬉鬧的背後,每個人都懷著一顆沉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