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冷言
「滴答!滴答!」
清澈的水滴緩緩凝聚在倒懸的石筍上,圓潤亮澤,閃爍著五彩絢光。隨著水珠的積聚飽滿,終於脫離石筍掌控,落入水池的懷抱。
「滴答!滴答!」
不輕不重,柔柔緩緩,一聲聲敲在心坎上。
「滴答!滴答……」在無數個滴答聲后,明亮的地牢內傳出一聲嘆氣。
地牢?
對,狼咽族地牢。雖然舒適、卻絕對比不上古骨城的地牢,只因這兒太明亮,太通風,太柔和,完全缺少古骨地牢的陰怖氣勢,若是讓熒惑走上一遭,定會拆得體無完膚再重新組建,屆時的效果,必會是陰暗、森冷、恐怖、怵目……
唉!言而總之,辰門對此地牢的評語只有一句——全是缺點。
而他,正被關在「全是缺點」的地牢內。
金光閃閃的地磚,金光閃閃的懸鉤,金光閃閃的韌絲,將一道淺藍身影層層囚禁。
腳尖離地五尺,兩臂上纏滿金絲,拉成「一」字懸挂在空中。在他的腰上、腹上、腿上、腳踝上,金絲像蠶蛹般緊繞,披散的黑髮在金光中格外醒目。
一聲嘆氣,動動眸,有氣無力睜開眼,金芒映上黑眸,反射出的,卻是百無聊賴。
被面具們帶回怪界,有幸見過又夜鳴口中的「少主」,相貌一般,但脾氣凶凶,不討他喜歡,而那位少主也沒搭理他的那份心思。把他丟進了據說是「地牢」的地方,打量之間,不知從哪兒長出的金絲纏得他滿身皆是。試了試,這金絲韌性十足,扯不斷,反倒越拉越緊。為了不讓自己難受,他就不多掙扎了。
數數日子,差不多八天了。
八天來,唯一令辰門佩服的地方,是又夜鳴對牢頭的叮囑——每天只給他一碗水,不得進食。
不吃東西,他的確是沒勁,加之胸口受他一掌,要痊癒也沒那麼快。百般無奈的,他只能希望又夜鳴拿出狼咽族的刑罰酷具對他逼供——雖然他尚未明白古骨與狼咽有何隙仇,但無妨——就當長見識,日後見了熒惑還可炫耀炫耀。
可惜,希望落空。自從他被囚地牢,又夜鳴僅在第二天露了一次臉,從此銷聲匿跡,害他像作繭的蛹被吊在此處,無聊無聊無聊……
閉上眼睛,腦中浮現一張白紗小臉,微顯憔悴的俊臉立即閃出一抹溫溫的笑。
呵呵,隨隨……
「被吊在金絲里,你倒笑得開心,辰門,我真佩服。」陰冷的笑響起,伴著??腳步聲,灰發男子緩緩自牢門走入,來到辰門腳邊,負手而立,仰視那縱然憔悴卻依然俊美的男人。
黑眸睜開,靜靜與他對視,無喜,也無怒。
灰發以金冠束起,一襲金袍滾金邊,金腰帶金靴面,傲然優雅的容貌上掛著森冷的笑。
這是又夜鳴的真面貌?從頭「金」到腳,真是……刺眼啊!狼咽族嗜金到如此怪異地步,他只能是佩服了。辰門暗忖,他的無言在又夜鳴眼中卻成為另一種意思——
「你想鎮隨何時會來救你?」左右踱了數步,又夜鳴突抬手,命牢官將懸吊的金鉤放下,讓辰門雙腳落地。
柔冰的五指拈起一縷黑髮,眯眼端詳一陣,突放開黑髮撫上偏柔偏秀的臉。指尖輕滑,眉眼、鼻唇、喉頸……手掌徘徊在頸間半晌,慢慢向下滑去……
「不用再摸了,我是男靈。好懂一點,也可以說是男人。」不痛不癢的聲音響起,微帶沙啞。說話的,正是喝了八碗水的辰門。
「哼!」臉色突變,遽然收回手,又夜鳴冷道,「古骨五尊也不過如此。」
「哦,又兄聽過我們五人啊?」受縛之人全無階下囚的自覺,竟睜大眼好奇起來。
沉沉睨他一眼,又夜鳴拂袖,來來回回又踱了數次,方站定在他面前,說道:「聽聞古骨金尊月緯料事必中,只聽一句無心之言,就能料出一事的前因後果,甚至左右全局。」
呃?月緯有這麼厲害嗎?
疑問入眼,辰門也不隱瞞,「又兄,月緯沒你說的那麼厲害啦,傳聞傳聞,傳多了自然會誇大。他其實又懶又笨,很多缺點。」
又夜鳴不受他言辭影響,繼續道:「木尊攝緹,貌直心惡,陰冷狡詐……」
「不對,那傢伙心地非常善良。」他可不以讓外人誤會自己的朋友。
「水尊辰門,貌艷如姝,熱絡開朗……」
「承讓承讓,嘿嘿!」讚美他耶,他會不好意思的。
「火尊熒惑,殘暴乖戾,心狠手辣……」
「這倒說得不錯。」點頭頻頻,點頭頻頻。
「土尊鎮隨,寡言少語,深居簡出……」
出字落音,兩道眸光霎時射向發話之人。
四眸相對,靜……
辰門突皺起眉,狀似不解問道:「又兄,古骨與狼咽並無宿隙,你鎖我於此,又是為何?」
「宿隙?」似聽到有趣的詞,又夜鳴挑眉,「身為階下囚,你很習慣?」
「習慣談不上,我只想知道,又兄你幫我挖了半個月的墳,難道只為一個偷襲的機會?又兄你真有耐心啊。」
最後一句是讚美,真真正正不帶任何諷刺的讚美。
莫測一笑,又夜鳴輕哼,「辰門,你若是期盼鎮隨能來怪界救你,那可抱歉了。就算她搬來救兵,也無力阻擋我百萬雄軍……」突地頓口,他臉色微變,一時暗暗心驚:他竟然在此人面前得意忘形起來。
「隨隨肯定會來。」救不救他就另當別論了。至少,他不認為有必要「勞煩」到隨隨。
呵!又夜鳴低頭聳肩,似忍笑一陣,方抬起頭,眼中果然殘留著一絲譏笑,「肯定?好,我要的就是肯定。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你在她心上重要,還是她在你心上重要。」
聞言,俊臉收起笑,淡淡瞥向他,「什麼意思?」
又夜鳴又是一陣大笑,笑過後,目光怪異地盯著那張秀美俊臉,輕道:「我說過,你之所以被我輕易擒下,缺點非常明顯。枉你為古骨水尊,竟然不知把缺點暴露在人前是一件愚蠢至極的事嗎?!我當古骨五尊多厲害呢,也不過如此。」不待辰門開口,他又道,「你的缺點就是鎮隨,你太看重她了。」
「我看重隨隨有什麼不對?」唇角勾了勾,不以為然。
「沒不對。只不過,她不看重你而已。半月來,你知道我的眼睛看到什麼?」抬起他的下頜,強迫辰門與他對視,又夜鳴諷刺道,「我只看到一個笨蠢男人的目光成天繞在一個女人身上打轉,而那個女人卻極少專註在這個笨男人身上。她看你的眼睛,永遠是淡淡的,水靜波平。辰門,問問你自己,她值得你如此嗎?」
牢中一時靜默。
「滴答!滴答!」
良久,輕笑響起,「值不值,我說了算。」[奇書手機電子書網Http://Www.Qisuu.Com]
「你說了算?」又夜鳴輕嗤,「好,我準備了地牢等著她。我只怕……她早把你淡忘掉了,哈!」
淡忘?淡淡的眸?
才八天,隨隨不會這麼……絕情吧?
從未想過的問題,今日卻在腦海中興風作浪起來。「隨隨,隨隨……」
淡淡的眸!
是啊,淡淡的,唇色也是淡淡的紅,而從紅唇中吐出的話,卻不會為了逗他開心而刻意修飾,連騙騙他也不肯。
隨隨,坦白得讓他……刺心。
好累……輕輕眨眼,失神的眸再度閉合。
「辰門?」
他真的好累,累到產生幻聽起來。
「辰門,這是什麼絲?」
閉合的眼再度睜開,這次,縫隙張得大了一點點。
淡淡的眸、白紗、紅唇……不是幻覺?
「隨……隨?」五指倏動,習慣地想親近她,卻忘了雙臂受制而引來金絲收縮。他蹙起眉,低頭打量研究金絲的女子,「你……來這兒幹嗎?」
「帶你走。」飛快抬頭,鎮隨挑起一根烏絲扯斷,緩緩拉直注入靈氣,讓髮絲瞬間成為可能切割一切的利刃。
「沒用的,隨隨,你走吧。」在她切割金絲前,他猝然開口,輕道,「你現在應該回古骨族,讓月緯有所戒備。雖然我暫時還查不出狼咽有何企圖,但……」
「一起回去。」
「聽我說,隨隨,土尊是古骨族的守護宮,你不應當把時間浪費在這……」
「一起回去。」
「隨隨!」低低地輕吼,素來愛笑的表情如今卻是凝重,偏柔的臉因那抹凝重而憑添厲意,「我當時讓你走,不是要你自投羅網來救我。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救我?」
靜淡的眸終於仰起,白紗覆面的臉上看不清表情,唇角卻抿出一片堅決,「你我一同尋骨,自然要一同回去。」
尋骨尋出麻煩,她也忒倒霉了些。當日因大意被人偷襲,她也反省過,又夜鳴以獨弦彈出的曲調極怪,她當時腦中呈現短暫的空白,不及迴避,回神后,是辰門攔在身前的背影,代她受下一掌。他送走她,也不過是將她藏在身後古樹的枝頂上。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茂密的枝葉借著黑暗掩去她的身影,趴在樹榦上,她目睹又夜鳴帶走辰門。
應該警覺,應該追究的,但她向來不愛深究太多問題,只當狼咽與古骨有宿仇,正巧撞上他們而已。辰門被捉,她來救他也是常情。
「只為『一同回去』?」瞧她徒勞無功的切割金絲,他的聲音冷下來。
「不然?」她抬起頭,尖尖細眉攏成小山,「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水眸淡淡,果然是淡淡的。盯著日夜浮現在腦海的麗顏,猝然擊入胸口的竟是噬心之痛,連帶的,自己說出的話也不受控制了——
「不必救了,你回去吧。」
動作倏頓,她訝然揚眉。研看半晌,終於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憔悴了些,疲憊了些,臉色冰冷了些,無笑。
「怎麼了?」她不明白。
「……太淡……太淡了。」輕輕喃吟,他垂眸,不再看她,「此地不可久留,你最好先回古骨城戒備,我留在這兒也能探些消息。你看到了,狼咽族可不比熒惑兇狠,他們從未對我鞭打用刑。至於琴骨和雙尾肥遺……只能暫緩了。」
腳尖輕點一躍而上,隔著層層金絲抱住他的腰,一同與他懸在半空,她眯眼不解,「你很奇怪,到底怎麼了?是怪我救你來遲了嗎?我追了九天,才查到你關在這兒……」
「不是。」打斷她,盯著咫尺俏顏,他並未如尋常般竊喜,心頭反倒是澀澀之感不斷上涌。難得她主動抱他,他應該興奮不是嗎?為何……為何……為何卻覺喉哽心悶?「你查到又夜鳴為何要設計接近我們?查到狼咽族下一步會對我族造成怎樣傷害?或者,他們意欲為何?他們的目的究竟為了什麼?你查到了嗎?」
「……」
「你是土尊,九天的時間,你就只是找到我被關在這個不像地牢的地方?」
「……」
「你當你自己是什麼?你又當我……是什麼?」當他是什麼,當他是什麼啊?!何時開始,他已不再滿足長伴她身側,他要的,更多,更多……
「你是辰門。」手臂縮緊,她眨眼,眸上有一抹深思,近距離端詳,良久,她開口,「他們……他們是不是給你吃了什麼東西?」
訝色立即浮上他的眼。
「你很怪,我得帶你回族讓月緯診診。」割不斷金絲,她將目標轉向懸挂的金鉤。
黑線自他額頂劃下。
他們這種對話,根本……根本不在一個話題上嘛。
想吼她,卻無力,想罵她,卻開不了口。掙扎再掙扎,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將訝色捺入心底,也努力讓自己冷下臉來——
「隨隨,這些天你……有沒有想我?」
「有。」
「怎麼想?」
「……」她停了拉鉤的動作,眸光越過他的黑髮,定在他身後一點。
怎麼想?彷彿……她只想著怎樣找到又夜鳴,怎樣找到他的蹤跡,這樣算是想他吧。
她的迷惘,他看在眼裡,不由暗嘆又夜鳴說的話該死的準確。
「隨隨,你有沒想過,我愛你,你呢?愛我嗎?」不讓她開口,他飛快道,「別說你愛我。說三個字很容易,只是……當你對我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它在你心裡佔多大的分量?告訴我。」
「……現在不討論這個。」以為他鬧彆扭,點點他的鼻,她揚了揚唇,將注意再次放到金鉤上。
「真的……太淡了。」揚起譏笑,他斂眸低嘆,「隨隨,我不勞你救。身為古骨土尊,你現在最緊要的事是讓古骨族有所防備,而不是將注意放在一隻小金鉤上。如此,是你失職。」
她愕然。
冷冷盯著白紗覆額的女子,俊顏一派清冷。
良久良久,他吐出一句話……
十天後。
靈界古骨城,土星骨宮——
五星骨宮中,土宮佔地堪居首位,依山環水而建,大體分為兩部分。前院樓榭林立,林木蔥蘢,戒備森嚴,乃公務之地;後院空曠寂靜,以山為屏,樓台依山而建,樓前清池一片,四周竹木遍布,迴廊為道,乃閑居之所。
清幽百葉竹林邊,一汪清池見底,其間游魚戲躍,怪異的是,魚群中竟混著一隻體積巨大的黑蛙。素麵女子幽幽盯著游魚,目光飄遠。
反常。
辰門竟會對她冷言相向?
他到底怎麼了,眼神清醒,不似被狼咽族迷了心志,說出的話卻詭異難解。這樣的他,有點陌生,讓她真的很不習慣!唉……
十天前狼咽族地牢,他選擇留在金絲里也不願讓她救,正因為他的彆扭,令得又夜鳴有了緩衝的時機,一堆面具人圍襲,阻斷了她的救人計劃。
當她專心地對付那些面具人時,他用怎樣的眼神看著她?她只知道臨去前瞥去一眼,他的視線與她相迎,令她好生不習慣。
他還說——她的情,不濃;她的愛,很淡。
究竟,情濃與情淡,在他心中是一個怎樣的界定?在被囚禁的九天里,他看到什麼又聽到什麼,否則,怎會突兀地有了這般念頭?
「唉……」抬手接下一片隨風飄來的竹葉,手腕使力伸入池中,女子看了眼放在腳邊的白紗,幽幽嘆氣。
微風輕送,混著草香緩緩瀰漫。偶爾,她丟片竹葉入水,盯著漣漪一圈一圈擴散。
不知丟了多少片竹葉,直到身後傳來數道輕輕的足音,停在遠遠的廊道邊,她側耳。
衣袍拂草而來,在她身後停下,咫尺。
她不動,來人也無意再多走一步。
「鎮隨,真想和你換換地方住。」低沉的嗓音自她頭頂上方響起,聽得出來人在笑。
眼角瞥向白紗,她抬手,丟出一顆石子,水波搖晃后,散亂破碎的身影逐漸聚合,一蹲一立。與水中倒影視線交會,她勾唇一笑,並不出聲。
透骨眼,只在看到實體生物時才會現出骨骼之形,若是虛幻倒影反沒了透骨的能力。這也是她敢直視水中倒影的原因。
微風再起,雪色長發依風飄舞,縷縷翻飛。風過風靜,雪發緩緩垂落,棲息在來人的肩上。
「你今天來我這兒,不是來下骨棋的吧?」盯著猶如付與了生命般的雪發,她開口,對上水中那雙冷傲的眸。
「我也想。」淡淡應了句,來人衝倒影一笑,看向浮出水面的黑蛙。
「撲通!」
黑蛙沉入池底,不與來人對視。
靜靜靜……只有風吹竹葉聲……
「查到什麼,月緯?」她若不開口,這人只怕站著也能睡著了去。鎮隨拾起白紗系在額上,站起的同時也開口詢問。
雪發之主——金尊月緯,負手退一步,抬眼看她系好額紗轉身,方笑道:「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黑眸閃過訝色。
「對。」俊臉依然掛笑,月緯毫無惱意,「龍川回報,你所說的地方根本什麼也沒有,一個人也找不到。」
聽到這個消息,鎮隨不顯愁容,眼角瞥向迴廊處。廊道內停著一頂白玉軟轎,轎邊分立兩名冷麵女子,正是月緯的近侍——龍川與碧沙。
回他一笑,她道:「龍川不止帶回『什麼也沒有』的消息吧?」
她笑,只因知道一件事——能讓月緯笑得如此開心之事,他的把握也絕對在十成十。
果然——
「無聊太久了,這次應該會有趣些。與其花時間為老族長填補骨骨閣的收藏,倒不如玩玩狼咽族。」輕快的語氣,彷彿在說「你這兒風景真不錯」一般。
什麼叫「不如玩玩狼咽族」?拿挑釁當有趣,她真是佩服月緯這傢伙了。可憐老族長,頭髮已經全白了,聽到這番話難保不氣得頭髮再黑過來……嗯,看看這種異景也不錯。
鎮隨暗自點頭,聽他由大聲變為低語——
「真是難得,敢這麼明目張胆挑釁我族的外界族類太少了,這次說什麼也不能放過。不過……怪界的優質骨種太少,狼咽族的骨骼也算不得什麼好貨色,他們除了鼻能嗅金,骨骼根本就百無一用……」
鎮隨嘆氣,百分百相信月緯的話。他能這麼說,就表示狼咽族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怪界傳說」——被滅掉的族類,只能變成史書記載的一部分,或是打發時間的傳說故事。
「做骨柱?嗯……不夠硬。做骨板?嗯……狼咽骨好像不怎麼耐磨。」
聽,月緯已經在考慮怎麼處置即將收回的狼咽骨了。
「做骨雕?嘖,沒什麼特色。做……骨肥?不行,太劣質。」至此,低語完全變成自言自語。
盯著喃喃沉思的俊臉,鎮隨清清嗓,堅決地打斷:「月緯,你到底查到什麼?」
想怎樣布局怎樣處置殘骨是他的事,現在,她只想知道三件事:一,狼咽族究竟有何企圖;二,辰門如今在哪裡;三,她該做些什麼。
微急的口吻惹來月緯輕瞥,眸星眯起,他傲笑道:「不急,辰門那小子吃不了多少虧。你所說的地方雖然空無一物,不排除狼咽族匆匆搬逃的可能。我族與狼咽族素來無仇,古骨族也非多金之地,聽你所言,我倒對那又夜鳴頗有興趣。加之近來怪界異動頻頻,許多漫道被堵斷,一些出口被拉伸扭曲。鎮隨,你可猜得到這些出口被扭曲到何處?」
她細細聽著,搖頭,「我沒你聰明。」
「漫道仍六界互通之路,任何族類皆無權破壞,但這些被扭曲的出口卻全聚在古骨城百丈之外。」見她恍然瞪眼,他的笑現出冷冽,「這種異相半年前就開始了,若不出意外,古骨族今年會有一場浩劫,我們……要準備了。」
「這與辰門被捉有關?」她仍有不解。
「見了又夜鳴,我自會知道。」
「他……」
「他若被欺負,也枉為古骨水尊了。」月緯完全不擔心從小玩到大的同伴,「我來此,是告訴你需提早準備。你掌控本族兵力,屆時需要多少部眾調遣,我稍後告訴你。哼,我就當它是一場惡戰,我要進可攻,退可守。不管是誰,敢挑我族地界,我就讓他肉消骨散。」
時輕風拂面,揚起雪發浩浩。戾狠的言辭與冷傲的神色相互輝映。
鎮隨盯著腳尖一點,默默頷首。
辰門被捉,她理應心急如焚。然而,也僅是「理應」罷了,實際上,她除了不習慣當日冷漠的他之外,並無太大焦急。或許,是親眼目睹他雖囚於金絲內,卻好好的沒受半點皮肉之苦,所以她才放心吧。
她的情,真是淡了嗎?
她不熱絡,沒有一見鍾情的狂熱,也非突然間能傾注所有感情只為一人。從小,她就為自己築起一座高高的保護牆,他知道,他從來就懂的啊,所以,他自小就纏著她,一步步,一寸寸,蠶食鯨吞,慢慢噬掉她的保護牆,讓她漸漸習慣他的接近,甚至,愛上他。
她愛他,這點毋庸置疑。
他愛她,這點……這點……
「隨隨,你的情,不濃;你的愛,很淡。也許,是我太貪心,以為你淡我濃,正好可以互補,不過……我好像錯了,我……」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她有聽沒有懂。
這言外之意,是不再愛她了嗎?如果是,她該怎樣去面對?從情侶再退回朋友的身份?
唉,從來無心去想這個問題啊。
抿唇蹙眉,盯著走向軟轎的修長身影,一聲呢喃隨風送出:「我的情……很淡嗎?」
被人看透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情,月緯太聰明了,同為五星尊長,即便他們是朋友,下意識的,她也並不想在他面前展露太多自我。這一次,她真是想不明白,也想不透。
停步側身,月緯看她一眼,傲笑中微顯暖意,「這個問題不該問我。淡與不淡,我可管不著。」
當局者,未必迷;旁觀者,未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