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天

第十一天

整整一天,我都在寫新的長篇,我希望這部小說能夠跳出我原有的思路和框框。我知道這過程將會是非常痛苦的,但我並沒有想到,還會有更痛苦的過程在等待著我。

晚上,葉蕭突然來到了我家裡。

他面色冷峻地闖進來,用一種冷酷的眼神盯著我,頓時讓我心跳加快起來。雖然他是一個警官,但平時待我還是很隨便的,我說過我寫過許多關於他的小說,他經手的許多神秘案件,我也是親身參與的,我們可以說是兄弟加摯友的關係。但是,他從來沒有用這種目光看過我,那是一個警官特有的懷疑目光。

終於,我忍不住問道:「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你今天去哪兒了?」

「哪裡都沒有去,就在家裡寫小說。」

葉蕭淡淡地說:「別那麼緊張嘛。」

「發生什麼了?」

「今天上午,我接了一個案子。」他在我的地板上踱著步說,「死者是一個大學生,死在學校的寢室里,同寢室的同學早上醒來,發現他睡在床上怎麼也叫不醒,才發現他已經死了。」

「他是怎麼死的?」

「下午已經做過初步的屍檢了,死因是心肌梗塞。」

「那就是自然死亡嘍?至少可以排除他殺。」

「可是,死者並沒有心臟病史,而且死者的表情非常怪異,好像是極度驚恐的樣子。」葉蕭又擰起了眉毛,「那種表情實在太恐懼了,到現在彷彿還晃動在我眼前。」

「他會不會在半夜裡見到了什麼?」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可與他同寢室的同學們都作證,從凌晨時分他回到寢室睡下,一直到發現他死亡的幾個小時里,寢室里的四個同學,沒有一個人聽過或看到過任何異常的情況。」

「這麼說來,他是死在睡夢中了?」我使勁搖了搖頭,「這實在太離奇了。」

「對,法醫也認為他的死因非常離奇,因為死者心臟既無器質性疾病,死時又沒發生過其他事情,那麼唯一的可能是——死者是在做惡夢的時候,被自己活活嚇死的。」

「做惡夢?」

我還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做惡夢把自己給活活嚇死。

「這只是我的一種推測而已,就連法醫也不太相信這種事情,可能是做的惡夢過於恐怖,在睡夢中嚴重刺激到了心臟,使之突然心肌梗塞,瞬間停止了呼吸而死亡。」

「這真可怕,就像有人突然受到了驚嚇,立刻就停止了心跳一樣。」

葉蕭點了點頭:「對,有時夢中的驚嚇更加恐怖,也更加致命。」

「是啊,有時侯我半夜裡做惡夢醒來,發覺自己滿頭大汗,心跳也快得不得了,許多人都有過這樣的體驗吧?只是還沒到被自己嚇死的地步,可我還是不太敢相信,好像還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啊。」

「對,我也從未聽說過。所以,我覺得這件事太離奇了,那個大學生也死得太蹊蹺了,這件事背後一定還有什麼秘密。」

「什麼秘密?你調查過嗎?」

突然,葉蕭直視著我的眼睛說:「是的,我調查過了——在死者的手機里,我找到了他的通話記錄,在昨天半夜十二點鐘,他的手機曾打出過一個電話。而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已撥出的電話號碼,正是我的表弟——你的手機。」

我的心一下子墜落到了井底,摔成了無數塊碎片。我無力地坐下,吃吃地問:「死者叫什麼名字?」

「霍強。」

「天哪,就是他——」但我突然又忍住了。

葉蕭冷冷地說:「我知道你一定認識死者,所以我才來找你。」

「他怎麼會死在寢室里的呢?」

「據與霍強的四位室友說,前幾天霍強去了外地,昨天凌晨兩點才回到寢室里,一到寢室就匆匆睡下了,直到早上同學們起來,才發現霍強已經死了。」

我繼續僵在那裡,真難以置信,昨天子夜霍強還給我打過電話,可幾小時以後,他就死在了自己的寢室里——他真的死於惡夢嗎?還是惡夢才剛剛開始呢?

葉蕭顯然從我的眼睛里發現了什麼,他追問道:「你怎麼了?想起了什麼,是不是?」

我坐在椅子上,茫然地點了點頭。

「好的,同學們說前幾天霍強去了外地,你知道他去了哪裡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我終於吐出了那兩個字——

「荒村。」

葉蕭略吃一驚:「荒村?那不是你小說里的地方嗎?」

「對。葉蕭,我不是對你說過嗎?曾經有四個大學生來找過我,他們決心去荒村探險,幾天前他們真的找到了荒村,還幾次給我打電話。」

「我明白了,霍強就是那四個大學生中的一個,是嗎?」

我慌亂地點了點頭:「昨天子夜十二點鐘,我接到了霍強打給我的手機,他說他剛剛回到上海,正在漢中路的長途汽車站,準備和同伴們一起回學校。」

「別緊張,你提供了重要的線索。」

雖然,葉蕭只比我大三歲,但看上去要比我老成了許多。接下來,他向我詢問了那四個大學生的詳細情況,我把知道的情況全都告訴了他,沒有任何的隱瞞。

看起來葉蕭對我的回答很滿意,我們又聊了一會兒,他讓我保持鎮定,不要因此而擔心,更不要深入到這件事里,就像我在小說里寫的那樣——恐懼源於未知。

晚上九點,葉蕭離開了我家。

房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獃獃地面對著窗外的黑夜。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接受葉蕭帶來的消息,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手機,似乎霍強還在與我通話。可他居然死了,就在與我通話結束后的幾小時里,他究竟夢到了什麼?

想到這裡,我倒吸一口冷氣,一股強烈的預感充塞了我的心頭,瞬間就把葉蕭的關照忘得乾乾淨淨了。不,我一定要知道真相,霍強究竟是為何而喪命?

在這強烈的意念驅使下,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趁著夜色匆匆跑出了家門。我在馬路上叫了一輛計程車,便向霍強所在的大學疾馳而去。

將近十點鐘,我終於趕到了目的地,好不容易才騙過門衛,闖進了這所全國有名的大學。我已經從葉蕭那裡知道了霍強的班級,很快就找到了他所在的寢室樓。

這棟四層的寢室樓顯得很舊,我低著頭走上樓梯。在昏暗狹窄的樓道里,我似乎能看到幾個黑影,還有一些嚶嚶的哭泣聲。

在這幅看似虛幻的景象里,我大著膽子走到那幾個可怕的黑影中間。樓道里的燈一下子亮了起來,一陣輕微的尖叫響了起來,慘白的燈光照亮了那幾張年輕的臉。

我立刻叫出了他們的名字:「韓小楓?蘇天平?春雨?」

原來是和霍強一起去荒村的那三個同伴,他們都面色蒼白地看著我,蘇天平哆嗦著問道:「你你怎麼來了?」

我看著他們陰慘的臉說:「我已經知道了——」

「霍強死了,他死了」

春雨又輕聲地哭了出來,韓小楓一把摟住了她。

「我能去霍強的寢室看看嗎?」

「當然。」

蘇天平點點頭,打開了身後的房門。我小心翼翼地跨入房門,環視著這個大約二十平米的房間,兩邊擺著雙層床,窗邊堆著許多雜物,散發著一股男生寢室里特有的怪味。

「寢室里其他人呢?」

「早上剛死了人,誰還敢住在這屋裡呢?他們都已經搬出去了。」

蘇天平指了指一張床的下鋪說:「這就是霍強睡覺的地方。」

顯然,床上都已經整理過了,看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我回頭問了問:「他還留下什麼東西沒有?」

「都被學校收起來了,這裡什麼都沒留下。」

這房間的感覺讓人窒息,不知道是不是死人留下來的氣味,我匆匆地回到了樓道里,趴在欄杆上深呼吸了一口。我回頭看著韓小楓說:「昨天半夜,你們是一起回學校的嗎?」

「是的,我們一起回到了學校,就立刻回各自的寢室了,沒有發生過其他事情。」

奇怪,現在韓小楓又顯得如此冷靜,不像那天她給我打電話時的驚慌失措。而春雨依舊靠在韓小楓的肩頭哭泣著。

「你們知道——」我開始大聲地問他們,「你們知道霍強為什麼死?是不是?」

他們三個人都微微一顫,彼此間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回答我的問題。

我輕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你們確實知道。」

但他們依然不回答,樓道里死一般沉默,燈光照射在他們的臉上,宛如塗上了一層白色顏料。

「那你們能否告訴我——你們在荒村發生了什麼?」

又是長久的沉默。

終於,春雨抬起了頭來,這個生得小巧玲瓏的女生低聲道:「不,我們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看到」

我搖了搖頭,又對韓小楓說:「韓小楓,你不是在電話里說你看到了嘛,看到了什麼?」

「不,那是一個惡夢,只是惡夢而已。」

「可霍強就是死在惡夢裡。」

韓小楓的嘴唇顫抖了起來,喃喃的卻說不出話來。

忽然,蘇天平煩躁不安地叫了起來:「夠了,求求你不要再過問了,我們會管好自己的。」

「不,為什麼要隱瞞?是因為恐懼嗎?」

蘇天平把臉別到了一邊,他們三個人都不再說話了。

我又嘆了一口氣,看來今晚不會再有什麼收穫了。我把語氣放緩下來說:「如果你們需要我的幫助,隨時都可以打電話找我。」

說完,我悄然離開了這棟寢室樓,在黑夜的校園裡穿行了好一會兒才走了出去。

等我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將近子夜了。

我疲倦地倒在床上,忽然猛地吸了吸鼻子,似乎又聞到了那間男生寢室里的氣味。

惡夢的氣味?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我註定要捲入這件事中,因為一切都源自於我寫的小說《荒村》,如果沒有這篇小說吸引了他們,那霍強還會死嗎?是的,事到如今我已經騎虎難下了。

忽然,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我立刻接起了手機,電話里傳來一個顫抖的女聲:「喂我是韓小楓」

是她?我立刻讓自己安靜下來,用平和的語氣問道:「韓小楓,有什麼事嗎?」

「非常抱歉,剛才我們都沒有說實話,我不敢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我們確實在荒村發生了一些事情。」

聽得出她的聲音還是很緊張,而剛才她又不敢說出口,就只能偷偷地給我打電話了。

「我早就料到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說來話長,電話里說不清楚。明天早上,你到學校里來找我好嗎?」

然後,她把她寢室的位置告訴了我,明早九點鐘,她會在女生寢室樓下等我。今天實在太晚了,我沒有繼續問下去,草草結束了通話。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可以知道他們在荒村的情況了,可蘇天平和春雨為什麼要隱瞞呢?也許,還會有更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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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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