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已經死了
周寒潮半躺在病床上,怔怔地看著窗外的雨景。
他想自己也許真的老了,這些天總是回憶起年輕時代的事情,那一幕幕宛如永不磨滅的電影膠片,反覆地在腦子裡放映著,比如三十多年前的那個清晨。
三十多年前的那個清晨,在幽靈客棧三樓的房間里,他發現了洪隊長的屍體。當時周寒潮被嚇壞了,洪隊長的身上還留有餘熱,面朝著天花板躺在地上,整張臉完全扭曲了,眼球都幾乎要突了出來。但奇怪的是,屍體並沒有受傷或流血的痕迹,看不出他是怎麼死的。
蘭若正蜷縮在旁邊顫抖著,周寒潮的心裡又緊張了起來,難道蘭若被洪隊長———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身上的衣服很整齊,看起來沒有被人欺負過的樣子,他才微微地舒了口氣。
然而,當周寒潮回過頭來,看到身後那些人的目光時,他的心一下子又涼了。所有的眼睛都盯著蘭若,就好像在看一個女巫。不一會兒,三樓的走廊里已擠滿了人,在外面嘈雜喧鬧的聲音里,周寒潮聽到有人在大聲地叫嚷著,說洪隊長是被蘭若殺死的。
周寒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衝到外面問:「剛才是誰說的?」
「是我。」原來是過去的那個女主角,她驚魂未定地說:「剛才我聽到隔壁房間里有奇怪的聲音,就進去看了看,結果發現了洪隊長的屍體。」
「那麼說來,你並沒有親眼見到蘭若殺死了洪隊長?」
「事情不是明擺在這裡嗎?洪隊長是死在蘭若房間里的,而她就在洪隊長屍體的旁邊。這幾天她是獨自睡在這房間里的。」
「那你說說蘭若是怎麼殺死他的?」邪術,她一定是用邪術殺死了洪隊長。「
忽然,有人附和著喊道:「對,前些日子死去的那兩個人,也是因為中了她的邪術了吧?天哪,難道她不是人,而是女鬼附身?」
「沒錯!她不是人,她會把我們都殺了的。」
後面一大群人都叫嚷了起來,周寒潮緊張地看了看戲團里的其他人,但這些人卻毫無表情,彷彿蘭若的生死與他們無關。不,他相信蘭若是無辜的,他用身體阻攔在蘭若面前,大聲地勸阻著激動的人群,但他的聲音立刻就被別人淹沒了。
十幾個憤怒的人,大叫著衝進了狹小的房間,周寒潮被他們推到了牆壁上,動彈不得。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蘭若被推到外面去了。
周寒潮感到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他在房間里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這時周圍已經沒有人了,他顧不上渾身的酸痛,飛快地跑下了樓梯。他一口氣衝出了幽靈客棧,爬上一座山崗眺望遠方,只看到一大群人正向海岸走去。
他立刻向那裡追去,大聲地叫他們停下,但距離實在太遠了,那些瘋狂的人們根本就聽不到。
「蘭若……蘭若……」
周寒潮在心裡默念著她,用盡全力飛奔而去。在許多年以後,他曾無數次在夢中重溫那次海邊的狂奔,夾帶著冰涼雨點的海風,吹亂了他的頭髮和衣服。他張大著嘴呼吸著潮濕的空氣,只感到越來越窒息……
當周寒潮終於追到那群人的時候,他們已經轉過頭向回走了。這些人的眼睛里都似乎帶著血絲,喘著粗氣從他身邊跑過。
等人群散盡以後,周寒潮看到了蘭若。她俯卧在海邊的淺灘里,半邊臉正埋在海水中。
周寒潮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起來,雖然是在夏日,但他卻感到自己彷彿掉到了冰洞里。
周寒潮飛快地跑到她身邊,將她從海水中拉了出來。然後,他輕輕地扶起了蘭若的頭,看清了她那張被海水浸泡得蒼白的臉。
她已經停止了呼吸。
周寒潮深深地吸了口氣,彷彿整個胸腔里都充滿了蘭若的氣息。他像個傻子一樣獃獃地凝望著,眼前浮現出了那副可怕的畫面——蘭若被那些瘋狂的人們,強行按到了海水裡,就這樣被活生生地溺死了。
他能夠感受到蘭若死亡時的痛苦,感受到嘴巴和鼻子被海水覆蓋,感受深深的窒息和死亡的降臨。可是,蘭若的臉上並沒有多少痛苦的表情,只是蒼白而冰涼,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哀怨。
周寒潮把蘭若緊摟在自己懷中,凄涼的風雨灑在他們的身上。他溫柔地搖著蘭若的身體,在她的耳邊輕聲呼喚。然而,她再也無法說話了,無法唱出那驚艷絕倫的子夜歌。
在那個瞬間,他彷彿聽到從大海的深處,傳來了那幽幽的歌聲。
周寒潮這才深深地感受到,在這個茫茫的世界上,蘭若就是他最愛的那個人。
———她已化為了幽靈。
下一個就是你!
葉蕭:現在是凌晨時分,我想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昨天上午,在給你寫完信以後,我又關照了水月一遍,然後就出門去給你寄信了。
在回客棧的路上我已經盤算好了,估計颱風已經離開了這裡,西冷鎮上的長途汽車,應該也重新開通了吧。就趁著這個機會,我悄悄地把水月帶走,離開這恐怖的幽靈客棧,先送回到她父母身邊再說。
很快我就回到了客棧,大堂里空無一人。我跑上了樓梯,回到了房間里。
水月正站在窗前看海,她忽然回過頭來說:「這裡的景色真美。」
「是的。」我衝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說:「水月,收拾一下東西跟我走吧。」
她的眼睛里似乎蒙著一層薄紗,茫然地眨了眨問:「走?去哪裡?」「回家啊?」「我記不清我的家在哪裡了。」
「這沒關係,你總會記起來的。至少,我們先要離開幽靈客棧。我知道你們是從杭州來的,我要送你回杭州,去醫院給你檢查一下,肯定會找到你家裡人的。」
至於琴然和蘇美,我決定不再依靠她們了,因為她們並不是水月真正的朋友。
但水月卻搖了搖頭說:「不,我已經沒有家了。」
「你有家,有父母,還有大學,你的未來的道路還很寬。」
「可我已經死了。」她低下了頭,自言自語地說:「死人是不能回家的……死人是不能回家的……」
她就這樣不斷重複著這句話,看著她可憐的樣子,我的心也差不多快碎了。
忽然,水月抬起了頭,那雙憂鬱的眼睛直盯著我,目光里蕩漾著微瀾:「這裡叫幽靈客棧是嗎?」
我怔怔地點了點頭。
忽然,我站起來看了看時間說:「已經是中午開飯的時間了,水月你等我一會兒,我會把午餐給你帶上來的。」
我輕嘆了口氣,走出了房間。剛剛走過走廊,忽然看到高凡的房門正打開著。我想起了昨天半夜裡的事,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於是我輕輕地走了進去。
高凡的房間里充滿了一股顏料的氣味,在靠窗的位置有一個畫架,他正拿著筆在畫架上塗抹著。我輕輕地走到高凡的身邊看著,他似乎全然不知有人進來,看起來整個身心都完全投入了畫中。
他的畫筆在紙上亂七八糟地塗抹著,我看不清那算什麼線條,既不像大海又不像懸崖,似乎在背景里有一座黑黝黝的建築物,豎著高高的屋頂,但那輪廓和顏色卻讓人毛骨悚然。
這是一幅瘋狂的油畫。
從高凡下筆的樣子來看,他畫筆中似乎充滿了恐懼,使得畫上的線條呈現出了顫抖的曲線。難道他瘋了嗎?
我終於忍不住說:「高凡,你不要再畫了。」
但他的耳朵似乎聾了,一點反應都沒有,手上依然在揮動著畫筆。
也許,昨天半夜裡的事讓他的精神崩潰了,原來他對地下的金子充滿了期待,當他以為就要大功告成時,卻發現那只是一具死人的骷髏,這確實會讓人發瘋的。我搖了搖頭說:「既然你什麼都沒有找到,就離開幽靈客棧吧。」
突然,高凡把頭轉了過來,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盯著我,嘴裡發出沉悶的聲音:「下一個就是你。」
我的心裡猛然一顫,立刻搖了搖頭說:「你瘋了。」
然後,我快步離開了這裡。
雖然我不會相信這瘋子的話,但卻感到胸口一陣發悶,耳邊反覆地響起高凡的話——下一個就是我?
我不願意多想了,很快就來到了底樓的大堂里。餐桌邊只坐著三個人:丁雨山、清芬和小龍,他們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午飯已經放好了,我一言不發地坐下,特別注意到了小龍的臉。這少年的面色差得出奇,雙眼無神,整個人像傻了一樣坐著。
我低下頭吃了起來,不敢再看餐桌上的其他人。當我吃完以後抬起頭來,目光正好撞到了小龍的眼睛上。突然,他那無神的眼睛里發生了某些變化,立刻睜得圓圓地盯著我。清芬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拉了拉兒子說:「小龍,不要這樣盯著別人。」
但這少年似乎沒有聽到母親的話。忽然,他把目光移到了牆上的那幾幅鏡框上,我發現他的嘴角微微有些顫抖,口中發出一陣含混不清的聲音:「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麼?」
小龍的目光變得神秘兮兮地,故意壓低了聲音說:「我們都會死的。」
清芬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她又一次捂住了兒子的嘴。我的心裡也是一顫,回頭看了看牆上的那幾幅照片,忽然覺得老照片里的那幾張臉有些不對勁。
正當我滿腹疑雲時,樓上傳來一陣尖厲的叫聲———我聽得出那是琴然的聲音,帶著一陣徹骨的恐懼,瞬間傳遍了整個幽靈客棧。
「怎麼回事?」丁雨山霍的一聲站了起來。
我也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便搶先跑上了樓去。在二樓的昏暗走廊里,我看到琴然和蘇美尖叫著向我跑來,我一把攔住了她們,只感到她們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嘴裡不知所云地說著:「鬼……鬼……」
「你們看到了?」
她們點點頭躲到了我身後,再也不敢向前看去。我已經明白她們看到什麼了,於是我緩緩地抬起頭來,果然看到了水月。
在昏暗的光線下,水月穿著一身白色的裙子,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門口。
「你怎麼出來了?」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嘴唇嚅動著說:「我不知道。」
琴然急忙向後退了幾步,恐懼地說:「別,別過來。」
水月的眼睛里有些茫然,冷冷地看著琴然和蘇美。忽然,一陣冷冷的風不知從哪吹了進來,使水月白色的裙裾微微飄動了起來,再加上她那幽幽的眼神,那樣子真像個美麗的鬼魅。
我只能搖了搖頭,既然水月已經被發現了,就應該讓她們知道實情。我轉過身拉住了琴然,大聲地說:「你們不要害怕,水月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她並沒有死,現在已經活過來了。」
「不,這不可能。」蘇美把琴然從我的手中拉了過去,她搖著頭說:「你瘋了吧。」
「聽我說,你們現在可以一起回家去了,把在幽靈客棧發生的一切都忘記吧,你們沒有下海游泳,水月也沒有出事,這些都只是一個惡夢而已。現在颱風已經過去了,惡夢自然也結束了,相信我吧。」
「我們不會和她在一起的。」蘇美顫抖著退到樓梯口說,「因為她已經死了,她根本不是一個活人。」
說完,她們就驚慌失措地跑下了樓。
我回頭看著水月,她緩緩低下了頭,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回到了房裡。我輕輕地嘆了口氣,也回到了房間里。水月靜靜地坐在床邊,她的心情似乎更加沉重了,忽然柔聲問道:「剛才那兩個人是誰?」
「她們從小和你一起長大,是你最要好的朋友。」
「不,我沒有朋友,從來都沒有朋友。」
她猛地搖了搖頭,嘴裡賭咒似地說。
「也許是吧,至少她們現在已不是你的朋友了。」
「她們剛才說的話,我都已經聽到了。」
我輕聲地安慰著她:「別把那些話放在心上,她們都已經瘋了,只有我們還是清醒的。」
「是的,人死了以後,總是清醒的。」
「別說了。」
水月低下了頭,不再說話了。我在房間里來回地踱著步,只感到胸口越來越悶,既然琴然和蘇美都看到了,客棧里的人也都應該知道這件事了。那我該如何向他們解釋呢?不,我沒辦法解釋。
就這樣一個下午過去了,我和水月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走出房門一步,宛如兩個被囚禁的犯人,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夜幕終於降臨,我知道他們在樓下等著我。水月答應我不會給任何人開門,於是離開了房間。
果然不出所料,大堂里慘白的燈光照射著他們的臉,秋雲也坐在餐桌邊,只是沒有見到清芬和小龍母子。我緩緩地坐在了高凡的身邊,發現他的目光獃滯,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前方。而琴然和蘇美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似乎我也沾上了某種邪氣。我又看了看丁雨山和秋雲,他們的目光都一樣。
是的,他們全都知道了,在這慘白的燈光下,這一圈人圍坐在餐桌邊,用著那種可怕的眼神看著我,不由得讓人聯想到了末日審判。
我不願和他們說話,默默地低下頭吃起了飯,在他們的注視下吃得乾乾淨淨。當我站起來想要離開時,丁雨山叫住了我:「周旋,請坐下和我們談談。」
「你們既然已經知道了,又有什麼好談的呢?」
「是的,我們都已經知道了,現在我們要來討論一下,如何來解決這件事。」
我冷冷地回答:「行了,這件事與你們無關。也許明天我就會帶著水月離開這裡,我想我已經付過房錢了。」
「周旋,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你不應該把她救回來的。」
說話的是秋雲,她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我。
「你們認為她是個禍害?不,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不過比別人多一些憂鬱而已。」我把目光轉向了對面的琴然和蘇美,「你們是她的朋友,你們應該知道的。」
「不,從高中開始水月就總是夢遊,她讓我們感到害怕。這次來幽靈客棧,也是她首先提出來的,是她讓我們陪著她來的,是她把我們帶到了這個恐怖的地方。」
蘇美接著琴然的話說:「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但絕對不會和死人一起走的。」
「再說一遍,水月不是死人。當我在海灘上發現她的時候,她只是暫時地出現了醫學上的『假死』現象,後來很快又活了過來。」
「你在把我們當BC吧?」
我猛的站了起來,離開了餐桌,走到了廚房裡面,阿昌就等在這裡,他明白我進來的意思,甚至已經準備好了一份晚餐。
「阿昌,也許只有你能理解我。」說完,我接過他手裡的飯盒,匆匆地跑上了樓梯。
回到房間里,水月正在安靜地等著我。我把晚餐放在了她面前,正在她吃晚飯的時候,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我和水月立刻緊張了起來,我們互相看著都不發出聲音,但敲門聲還在繼續。我終於隔著門說話了:「誰?」
「我是秋雲。我能和你談談嗎?我不進來,我們就在外面談。」
我回頭看了看水月,她向我點了點頭。於是,我打開了房門的一道縫,然後從門裡擠了出去。
秋雲說:「我們到後面去談談。」
她走到了走廊的盡頭,這裡有一盞昏暗的小燈,正好照亮了我們的臉。我問:「你為什麼總是盯著我?」
「因為你的性格很像我丈夫———」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把臉靠近了我說:「敏感、憂鬱、富有藝術氣質。但更重要的是,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可以失去理智不顧一切。」
我冷冷地反問道:「可他為什麼離開了你?」
「因為,我並不是她所愛的人。」
「那他愛的是誰?」
「不,你不需要知道,你也不會相信。」
她大口地喘息起來,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感到她的手比水月更加冰涼,她輕聲地說:「為什麼你寧可愛一個死去的人?」
「你要幹什麼?」我被她嚇壞了。
「周旋,你還不明白嗎?」她把我的手抓得更緊了,那細細的指甲幾乎嵌進了我的皮膚,讓我感到一陣刺痛。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聽到了清芬的尖叫聲。
秋雲的手立刻鬆了開來,我趁機從她身邊跑走了。我飛快地跑到走廊里,只見清芬的房門敞開著,她跪在小龍的床前哭叫著。
這時高凡衝進了房間,他拉起清芬的手問出了什麼事。她抽泣著回答:「小龍快不行了。」
我也走進了房間,伏在小龍的旁邊看著他。這少年面如金紙,雙眉緊緊扭在了一起,額頭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小龍的呼吸似乎非常困難,他用手捂著自己的脖子,喉嚨里發出「咯咯咯」的怪聲。
丁雨山也走進了房間,他看了一眼之後說:「有沒有葯?」
清芬驚慌失措地說:「已經給他吃過了,過去他從來沒有這樣發過病。」
「這好像不是肺病的樣子啊。」
丁雨山擰起了眉毛說,房間里的氣氛一下子令人窒息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清芬拉著高凡的衣服說,她已經手足無措了。
這時候我說話了:「趕快把他送到西冷鎮上的醫院吧,現在就走,也許還來得及。」
我剛要把小龍的身體抬起來,就聽到他的喉嚨里又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那雙手死死地捂住脖子,而雙腳則在床的另一頭亂蹬。我注意到他的表情異常痛苦,眼球都似乎要突出來了。
忽然,我聽到小龍似乎在輕聲地說話,只是聲音異常模糊。我立刻低下頭,貼著他的嘴巴,終於聽到了他的話:「來了……他們來了……我們都已經……已經死了……」
我的心裡一震,再起來看小龍,發現他已經翻白眼了,整張臉由蒼白變得血紅,喉嚨里不停地發出怪音。清芬束手無策地哭叫起來,當我和丁雨山一起用力抬起小龍的時候,這少年已經口吐白沫了。
終於,小龍徹底斷氣了,他捂住自己脖子的手漸漸地垂了下來,在咽喉處明顯可以看到一圈紫紅色的印痕,幾乎磨破了脖子處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