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是夜,三更。
月沒,人眠。
東河村西北的皇母山上,伸手不見五指。但是此時,就在連白天都人跡罕至的皇母山深處,竟有四個旅者模樣的人正圍在一起說著什麼。
站在右邊的一個身背空軍背包的年輕小伙兒,擰亮一隻強光手電筒丟在四人中間。借著手電筒射出的光線,勉強可以看出這是在一片焦黑赤黃的土坳間。
一個操廣東口音的胖子沖年輕小伙兒說:「細路仔,還不動手?」
年輕小伙兒沒理胖子,抬頭看了一眼被重雲遮住了月亮的天空,然後低下頭,遲疑地對旁邊一個乾枯瘦小的中年男子說:「三哥,雲壓月頭時動手,這也太邪門了吧?」
被喊作「三哥」的瘦小男子也望了眼天空,慢悠悠地說:「要按咱們這行兒的老規矩,那是不見月頭不開洞……。」
三哥的話沒說完,對面一個叼著萬寶路的精壯漢子冷笑了兩聲:「嘿嘿,那要是趕上連雨天,就得下崗嘍?」
年輕小伙騰地竄起來:「你他媽說什麼!」
精壯漢子仗著人高馬大,比年輕小伙兒高出一頭,根本不把對方放在眼裡,把香煙往地上一扔,作勢就要動手。
「小齊!」三哥猛然開口,制止了年輕小伙。
精壯漢子以為對方怕了,挑釁地冷笑幾聲,看著三哥和小齊。
三哥也不理會他,看了看廣東口音的胖子,對小齊說:「算了,小齊。咱是人家請來的,既然人家覺著咱是空糠苞子,那好,咱手小攬不了這滿把活兒。咱別擋著洪哥發財,咱走!」說完就去拾掇地上的工具。
胖子眼珠一轉,急忙上去攔住三哥,賠著笑說道:「別、別,既然上得山,大家便都是一個鍋里抹勺子,千萬別為了一點小事兒傷了和氣!」接著他沖精壯漢子道:「阿基,還不過來給三哥賠禮!你唔得長眼,不認得謝三哥的來頭?」
叫「阿基」的精壯漢子看來是胖子的手下,被胖子虎著臉一罵,頓時老實了。他陪著笑臉走到三哥面前,放下架子道:「三哥,我是跟著洪哥門外幫閑,哪進過山門、拜過真佛?您大人有大量,也別怪我牙糙嘴臭。」
三哥輕哼了一聲,沒搭理他。
胖子笑道:「謝三哥,您是見過大風浪的人,跑過多少大碼頭?您就當他是顆青頭蒜,別理他。」
三哥乾笑道:「哼哼,青頭蒜也辣人啊!」說完整整衣服,「得,洪哥的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謝三再不就坡下驢就太不識抬舉了。洪哥,你放心,你這活我做了。」
洪胖子鬆了口氣:「我就知道三哥講義氣。」
三哥擺手道:「哎,做是做,不過我醜話說前頭,打現在起,啥都得聽我的。這行兒里的事兒邪,所以規矩也多,一會兒講究起來,可別有人不樂意。」說著瞅了瞅阿基。
阿基連忙賠笑道:「那是,那是。」
三哥又看看洪胖子。洪胖子玲瓏剔透,馬上說道:「三哥,你放心。你是行家,按現在的話講,叫……叫業內資深人士。您的吩咐,我們一定照辦!」
三哥這才得意地笑道:「哈哈,還是和洪哥這樣的大老闆合作好,爽快!」笑罷,三哥把外套脫了,沖小齊道:「小齊,幹活兒!」
小齊又看了看天空,月亮仍不知在哪片雲後頭。他遲疑地看著三哥,可三哥已經掄起旋風鏟在地上刨起來了。
小齊沒辦法,只好也拿起旋風鏟跟著幹起來。洪胖子沖阿基使了個眼色,兩人也拿起傢伙跟著一起幫忙。
三哥和小齊橫深豎淺,三直一平,手法十分嫻熟。洪胖子和阿基就不行了,跟種樹似的,一鏟子一鏟子瞎刨,根本跟不上三哥、小齊的進度。到了後來,就只有跟著卸土的份兒了。
四人忙了兩個多小時,在地上挖出了一個十幾米深的地洞。
「噹啷」一聲,鐵鏟碰上了什麼東西,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有了!」三哥道,「小齊,先上去。」兩人倒退著從僅容一人鑽過的地洞又慢慢退出去。
外面洪胖子正累得吭哧吭哧喘著粗氣,阿基也正用毛巾擦汗。見三哥和小齊上來,洪胖子忙問:「三哥,取到了?」
三哥一邊拍土一邊說:「沒,找到墓門了。」
阿基一聽,興奮地抄起鏟子,「那這就給它開了吧!」
三哥擺手制止他,對小齊說:「先釘個橛子。」
小齊答應一聲,從背包里取出一根四五十公分長的抓腳鋼筋,用鎚子敲到地里,噹噹噹釘進去一半深。
三哥上去用手試試,說:「再釘深點兒。」
小齊又加了幾錘,鋼筋有三分之二進了土裡。三哥拿條三股編粗繩,打了個死結系在鋼筋上。
系好繩子,三哥一邊把繩子甩進地洞,一邊對洪胖子說:「洪老闆,咱這趟活兒非比尋常,你就莫下去了。」
洪胖子眼珠一轉,嘿嘿笑道:「有謝三哥在,我怕什麼?再說我倒騰古董快二十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自己下墓去搞明器,總想開開眼嘛。」
三哥也明白他是怕自己私肥,便道:「也成,待會兒兄弟我打頭,洪老闆和阿基跟著我,小齊殿後。不過我話先擱在這兒,一會兒裡面有什麼不對勁兒的,驚著洪老闆,可別怪兄弟我沒先提醒你。」
洪胖子只道是謝三嚇唬他,連連點頭:「有三哥你打頭陣,我不怕、不怕。」
三哥就一手綰著繩子,一手拿著三眼強光手電筒,鑽進地洞。後面洪胖子也學著他的樣子笨手笨腳地鑽洞,阿基接著跟上。小齊檢查了一遍繩子的結扣,然後把一大一小兩個背包用背帶掛在繩子上順下去,最後又看看四周,方才下洞。
四個人鑽進地洞約摸有十來分鐘光景,只聽地洞里「砰」地傳出一聲巨響,竟使整個山包都為之一震。緊接著那系在抓腳鋼筋上的繩子被地洞里的一股力量猛地一拉,「啪」地一聲被綳得筆直。
那抓腳鋼筋釘入地下很深,繩扣系得也緊,雖然三股繩被拽得「嘎嘎」直響,但始終沒有從鋼筋上被扯入地洞。僵持了幾秒之後,三股繩終於撐不住兩股巨大力量的拉扯,「嘣」地猛然斷了。
抓腳鋼筋承受的巨大力量一下子消失,露出地面的一截「嗡嗡」地抖了半天
才停了下來。緊接著,從幽黑的地洞中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呀呀」聲,就像是棺材蓋被用力推開一樣。
良久,這種恐怖聲音才從地洞中消失,四周的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第二天,太陽依舊升起,陽光照樣透過樹冠的空隙射到這片土坳上。坳上的一切一如往昔,似乎什麼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惟有一根釘在地上的抓腳鋼筋,系著一根斷了的繩索,甩垂在一個幽黑詭異的地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