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聖嬰·編外篇(2)
我第一次感受到沒有那夫的痛苦。
不能奢望跟阿夜知心交往,更不能跟他溝通案情,我能做的只是給予充分的自由,讓他完全地暴露自己。
如果那夫在,他會提出什麼想法?
一個被醫生開具瀕臨死亡的癌症病人,卻沒有被火葬場火化;一個被證實死於一年半以前的人,卻又與阿夜一起相處一天一夜。Selina媽媽的屍體失蹤,跟系列襲擊案之間真的會什麼關係?
據我所知,這個城市裡很有幾個看似瘋狂的科學家,K博士就是其中之一,還會有別的怪人,難道是這其中有什麼人在搗鬼?
從時間上分析,細菌病毒的說法很能站住腳。Selina媽媽的屍體失蹤於一年半前,因為那時候可能正需要這樣的屍體做人體試驗;然後一年前,生怪胎的女人遭遇襲擊,這只是活體試驗的第一次嘗試,但是失敗了;直到今年,隨著研究的進一步成功,終於要開始大面積人體試驗,於是開始不斷有人遭到襲擊,但由於連續出現死亡的病例,搞人體試驗的兇手決定改變策略,先搶人,再試驗……
如果這樣的話,Summer的處境將十分危險!
可兇手為什麼偏偏會選擇這樣一個跟阿夜關係最密切的女人下手?而阿夜又偏偏是那個進入公園又遭遇一系列奇聞的男人。這之間,會不會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以上這些推論,都有一個最根本的前提,就是阿夜沒有說謊。
所以接下來首先要做的,是證實Selina媽媽的屍體到底有沒有安葬在老家的祖墳。如果安葬了,那阿夜一定在說謊,必須馬上將他抓捕,就算用刑,也要審訊出結果;如果沒有安葬,Selina就將是問題關鍵!
事情到這個地步,可以有計劃地展開工作,而不用盲目地等待,真是讓人高興的事兒。
——摘自寧隊長的私人破案進程日記——
當手機鈴聲驟然響起的時候,那夫猛地驚起來,手直接掏向手槍!
夜深人靜,一丁點響動都被擴大N倍,何況手機就放在耳邊。
那夫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睡倒在桌邊,因為毫無提防地驚嚇,心突突地朝嗓子眼亂跳。
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牆上的鐘,不過凌晨1點,誰會在這種時間打來?難道又有什麼突發事件?
接起電話。
裡面呲啦呲啦的雜音。沒人說話。
喂?那夫應了聲。
沒有迴音。
喂?你好,我是那夫,你……
啪的掛斷……
糟了!
那夫腦中唰地一閃!身體如獵豹一般向左嗖地一個魚躍,在地板上猛滾幾下直接貼到牆根,在站起的瞬間,槍早已緊緊握在手中。
該來的還是要來了,大哥終於開始下手。那夫咬咬牙,使勁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分辨任何響動,同時,左手將電話回撥過去,沒有響聲,看來殺手還沒有上樓;貼著牆,那夫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到窗邊,長吸一口氣,然後異常耐心地用手將窗帘拉開一條細小的縫隙,突然猛甩頭朝外急瞟一眼,又趕緊縮回來,如此反覆兩次:街上也沒有人!
那夫緊貼著牆,腦子急速轉動,會從哪兒下手?不像普通小混混所為,難道是職業殺手?!想不通,猜不到如果不從門或者客廳這個大窗入手,還能從哪兒。卧室、陽台的窗戶都有防盜網,我就不信他們去掉那些鋼架子可以不出一點響動。那夫把自己扔在家中看似最安全的牆角,他的全身肌肉始終緊繃,雙手緊握著手槍,隨時準備射殺闖入視線的任何物體!
幾十分鐘,在不知不覺中飛逝。
全身的衣服已被汗水完全浸濕,那夫突然覺得自己真的老了,耐力與韌性遠不如從前,他發現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集中注意力,而且這樣被動的防守,從來也不是自己擅長的方式。
錯覺,或許只是錯覺,打錯一個電話而已,不該這麼魯莽。但不能就這樣被動下去。
想到這裡,那夫左手撥通一個號碼,響到「無法接通」也沒有人接,再撥,依然如此,直到第三次,鈴聲又響了漫長的十多秒,終於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說話:喂?
古三,我是那夫!
誰?
那夫!
我操!電話那頭睡意濃濃地罵起來。大哥,你他媽不知道現在幾點啊?你夢遊啊你。
古三,幫我找大哥!我要跟他談談。那夫忍住怒火,沒搭理他。
我操。找誰?
大哥。
哪個大哥?
別跟我裝,夜總會大哥。
我操!你說夢話呢?那個叫古三的開始清醒。大哥還沒放出來吧?
什麼?那夫一聽就傻了。
你還不知道?古三也有點納悶。大哥在局子里呢。
什麼?!
他女人不是被人搶了嗎?大哥跟左右手帶著傢伙就去了,結果警察到的早,大哥有點衝動,跟警察叨叨的時候,結果……我操!不知道誰開了兩槍,大哥跟左右手直接被拘留,說是襲擊警察要判刑,其他人正忙著找關係呢,我以為這事兒你肯定知道啊。
那夫直接把手機扔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裡大叫一聲:媽的!
然後,他心中接著怒放一般地快樂起來:這下可算幹掉後顧之憂,可以正式開始了!一時間興緻高漲,那夫迅速脫掉被汗漬浸濕的衣服,沖了個澡,再度打開電腦,屏幕上那句話又跳了出來:生命如果可以重來,我將用無限的愛,感召你脆弱的明天。
也許是女友在天之靈在保佑我吧!那夫想著,不禁又傷感起來:沒想到我們相距的時間又要拖后,就讓我的照片在墓園中陪伴你吧,安息,我的寶貝,現在我要加油了!
對了,會不會是那個網站打給我的?
再度打開墓碑的網頁,再度看到群貓圍繞嬰兒,再度看到那段苦吟的詩歌,最後又一次點開那個招募的按鈕,猶豫兩下,那夫將自己家的固定電話輸入,確定。
網頁緩緩地刷新,那夫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狂點滑鼠,但已無法挽回,數據被發送成功。我真傻,這一下對方可以直接查到家庭住址了!媽的,他憤憤地罵自己,最近壓力實在太大,腦子老犯暈。
正想著,家裡的電話陡然響起,劇烈的鈴聲在半夜像一根清脆的皮鞭狠狠抽在心肉之間,一種撕扯的疼!
來電顯示,一看號碼,又完全陌生。
那夫拿起話筒,放在耳邊,又是呲啦呲啦的雜音;那邊無人說話,那夫聽著話筒,眼睛盯著前方,也不說話。
僵持,寂靜,只有雜音沙沙作響。
一場耐性的廝殺。
9月29日凌晨
我踏進公園。
在計程車司機遠遠離開之後,環視四周,至少50米之內沒有車輛,我快步踏進公園,將自己隱藏進黑暗。
從進入的一剎那,體內就彷彿有一種做愛般的激烈快感,呼吸急促,心跳異常,緊張得彷彿下一秒就要噴射而出,無法理解。
我完全忘記自己第一次清醒著走進公園時是一種怎樣的心境,只記得一次次在心中孽障召喚下進入黑暗時那種忘我的饑渴與期盼,這裡陰森、死靜,到處是無聲的陷阱,生命可以在任意一秒以任意一種方式終結,防不勝防,於是,雙腿邁開,坦然地走向刺激的終端。
沒有妖冶女人的引導,沒有野性的召喚,等真的走進之後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盲目,不知道接下來幹什麼,不知道走向那裡,沿著一條路走下去,終點永遠是另外一個大門,但在這裡又要等什麼?難道是像唐璜一樣在瞬間被咬碎喉嚨?
順著一條石子路,我走過第一次遇見妖冶女人的石凳,站在那裡,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奇怪的惆悵,那是怎樣妙不可言的性啊!自從與她邂逅之後,再也沒有體驗過別的女人,甚至再也沒有自慰,我的身體彷彿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那個女人的再次臨幸,並且只為她一人而等,即使與Summer毫無保留地擁在一起,身體開始僵硬,心理卻依然無動於衷地等待。
我坐下,像戒毒后第一次復吸的饑渴,在頭腦中從激情的第一幕重新播放:
那女人走過來,她徐徐褪去所有的衣衫,坐在你顫抖的雙腿上,從此,眼前的一切都只任由選擇,沒有對錯,慾海澎湃,你從沒觸摸過如此無法言表的軀體,它彷彿上帝賜予的禮物,完美得讓每個女人嫉妒。
你們盡情地交融在一起,她的身體是如此放蕩地引誘著你欲罷不能地吸吮,然後你的後背被那鋒利的手指穿透,一種從未有過的痛感卻直接撩撥起你全部的熱血;然後你們纏綿,快樂,蹂躪著屬於彼此的貪婪與放縱,直到那雙煞白的眼睛釘在你的心中,留下讓人唾棄的恥辱烙印。
從此,慾望的渴求將你湮沒,愛是什麼,恨又如何!
世界再也不需要理智與秩序,你多麼想臣服於她的腳下,用舔舐腳趾討取她哪怕是一點點的歡欣;無所謂殺戮,無所謂流血,身體中最原始的本能被激發,在無畏的幻想之中,你一點點走向死亡,那尖銳的嘶吼,一次次像聖劍一般穿透你脆弱的喉嚨……
嗡!!!————突然一輛疾駛而過汽車留下的轟鳴,將我一把拖回現實。
我噌地站起身,為自己剛才的沉淪感到深深地恥辱!身體堅硬的痕迹無法褪去,我急忙一遍又一遍地背誦Summer留下的遺情書,讓愛情感召回自己偏離的靈魂。
可Summer會在哪裡?
我強迫自己走下去,一步都不要停留,在每一個可以轉向出口的方向都毅然回頭,既然運氣曾經眷顧於我,現在也不見得就一定遠遠離開。
直到走到那片草地,再次想起那個老女人,想起Selina媽媽的外表,想起她踩在腳下的那個黃色貓頭。這個老女人心裡一定很多秘密,如果能再次遇見她,我一定要想方設法糾纏住。
食言兩天,貓還會在嗎?
我快步踱向那附近的大門,說好的,在這裡匯合。
今晚陰霾,無月無星,但真的會發生什麼嗎?
第二天一早醒來,那夫直接去了通訊公司。在那裡,他順利找到老朋友,列印兩份通話清單。
昨晚的通話,依然以自己一開口電話就斷線而草草結束,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貓膩。索索的手機一直沒開機,也讓他心慌意亂。一事未完,又起風波,這生活真是熱鬧。
拿著索索與小魚的通話清單,那夫找了一個僻靜的咖啡屋。仔細看過,事情完全證實他開始的預料,小魚失蹤前一晚接到一個電話,正跟自己昨晚接到的第二個號碼完全一致。索索同樣在半夜接過一個電話,號碼雖然陌生,但與小魚相同,她們都在接完電話后又收到一條簡訊。看來這個網站其中定有問題。
那夫急忙又趕回通訊公司,將三個手機號碼通通做一次徹底查詢,沒有詳細的登記資料,沒有機主姓名、住址,但三個號碼開通於兩年前的同一天,而且同在一個地方,竭城!
竭城就在這個城市邊上,是個熱鬧的小城鎮,交通方便,到這個城市不用一小時。難道事情會發生在那裡?如果那樣的話,恐怕這將是一起系列很有預謀的拐騙女性案,跟手頭的案件並不相干。
晚上,一間安靜的酒吧。老闆是個有錢又清心寡欲的女人。
那夫請古三喝酒。
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古三拿到那夫給的一筆不小的線人費后,態度立馬客氣很多。
我可沒虧待你。那夫遞出一支高檔香煙。
小魚,真沒聽過。古三點著煙,吐了個圈兒。在這片兒混得小太妹,我個頂個不是摸過大腿就是摸過屁股,可叫小魚的真沒遇見,怎麼你想玩玩?
沒有。
嘿,我跟你說。古三一臉淫蕩地湊過來。我給你介紹一個,叫莉莉,保准沒錯,身材沒得挑兒,三百一夜,仗義吧……
閉嘴。那夫瞥了他一眼。我說正經的。
正點,絕對正點!古三一拍胸脯。這你放心,我坑誰也不坑財神爺,絕對正點。
你幫我打聽下小魚的下落。那夫說著,從兜里掏出張照片。拿著,看好了,是這個叫小魚的,別騙我,有消息錢你不用擔心,三天內給我信。
嘿,真丑啊。
對了。那夫腦子突然一轉。莉莉呢?
嘿嘿嘿嘿……
將莉莉領回家后,那夫去了趟洗手間,等他出來時,莉莉已經脫的只剩三點坐在客廳里等著。
挺職業啊。那夫鄙夷地看了那妞一眼,又抬頭看看鐘,11點30.你手機多少?
莉莉老實地說出,然後說了句。大哥覺得好,以後可以常找我。
嗯。那夫應付著,邊打開電腦邊說。你先坐著喝口水。
大哥,還要看片嗎?那女孩大大咧咧地問道,看著那夫快速打開墓碑的網頁,瘮人噁心的畫面一股腦兒跳出,她嚇得聳聳肩。大哥,這是幹什麼?
那夫沒有應聲,他快速將莉莉的手機號輸入「招募中」,確定后,莉莉接著喊起來。大哥你怎麼把我……
那夫直接掏出五張一百的鈔票,故意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堵住那女孩的嘴:你幫我接個電話,這點錢給你換個新號,聽見沒?
莉莉急忙點點頭。
你聽著。那夫囑咐她。如果一會兒有電話進來,你就接,說話一定要跟平常一樣,如果她問什麼問題,你就說聽不清楚讓他重複一次,我會立刻在紙上寫下你需要回答的話,只要照作就可以,明白了嗎?一定別緊張……
來電鈴聲在那夫覺得還沒有交代充分的時候就已經響起,又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跟莉莉同時長出一口氣,莉莉哆嗦著拿起電話,停了一下,她說了聲:喂?
那夫焦急地盯著,可莉莉卻用眼神向他打著啞謎,看不懂什麼意思,那夫快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讓他說話」。
喂,喂,你是誰,說話啊?……掛了。
什麼?
掛了。
掛了?!說什麼了?那夫一下火就上來了。
什麼……都沒說。莉莉顯然有點害怕,她儘力討好地說。大概手機信號不好吧,呲啦呲啦的,要不我打回去……
話還沒說完,一條簡訊突然發了進來!是剛才同樣的號碼。
只有短短几個字:輸入「聖靈伊達」。
今晚你就睡這裡。看到簡訊后,那夫立刻說。現在給我去沙發上躺著。
大……大哥,你要幹什麼?莉莉嚇得幾乎哭出來。
手機放下,去沙發上躺著。那夫一瞪眼。
大……大哥……
別廢話。那夫一把掏出槍,扔在桌子上。躺著去,有事我再叫你。
那女孩嚇得立馬直挺挺躺在沙發上。那夫走進卧室拿條毛毯出來扔給她:沒我的話,不準動。
輸入「聖靈伊達」,輸在哪兒?
那夫坐回電腦前,反覆琢磨著,他重新打開墓碑的網頁,仔細地尋找一遍可以點擊的地方,最終還是只有「招募」這一個地方可以輸入內容。他嘗試著把「聖靈伊達」四個字敲進去,一按確定,這次網頁居然沒有關閉,而是立刻彈出一個新的頁面!
又是血腥的畫面:
黑暗,冰冷,充滿不可名狀的神秘慾望,勾引著閱讀者沉溺於其中。
一個捲曲長發的裸體女人雙手高舉著一個帶血的嬰兒,一群貓圍繞在她的腳下,無限虔誠地抬頭張望,女人的身後,墓碑旁幾個同樣赤裸的女性站立著,被捆束著手腳毫無表情地仰望上天。
慢慢地,滾出一張古舊的信紙,上面用血紅的顏色寫道:
聖嬰降臨!
重生之力悲嘆女王的天堂花園
你看它無休的血淚
是貓脈靈魂的死祭
勿忘祖先的卑怯
你我慘滅於凡人的奴役
生不如死
幸虧永恆的聖歌
點燃熊熊火焰
聖靈伊達的新生
女王已經加冕
神聖的屠城
只剩下最後一刻噬飲鮮血的快感
蘇城墓碑
指引我們聖戰的方向
加入!
讓我們再度吟唱
最神聖的朝歌——
生命如果可以重來
我將用無限的愛
感召你脆弱的明天
在這篇文字的右下角,有一個箭頭。
那夫一點,一張奇異的地圖,頓時跳出來……
9月29日凌晨
走到公園大門的時候,並沒有貓的蹤影。肅穆的門口,靜無一物,只有我的影子,在地面上忽長忽短。
一屁股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不知道已走了多久,一股疲憊從骨子裡蔓延,雙腿邁不動的懶惰。然而剛點著一支煙,Summer委身於我哭泣的影像,遺情書中字字句句的絕望,頓時在頭腦中再度浮現。
悲慟在一瞬間轉化成無畏的力量。
我決定再次置身那片黑暗,哪怕只是撞大運地到處行走;一切現實殘酷地擺在面前,故意擺脫寧隊長的手下跟蹤,故意在深夜闖入公園,我隨時面臨著被拘留的絕境,再進去就不知何時能出來,因此必須在異常緊迫的時間內,找尋到Summer下落的蛛絲馬跡,沒有任何寬容的餘地。
只有對自己殘忍,才是最真摯的愛。
於是,再度走過那扇看似平坦的大門,深入漆黑的公園,我時刻背誦著Summer的遺情書,一遍又一遍,為了避免再被慾望的妖孽蠱惑。
狂野不在,幻想消失,惟獨對Summer深深的思念,徹頭徹尾地摧殘我脆弱的心。
但這遠遠不是該悲傷的時刻!
自從走過草地的一剎那,我突然意識到,寂靜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寂靜,自己已經身處誘患之中,耳膜中始終鼓鼓脹痛,一種似曾相識的哀怨之聲彷彿從心底中慢慢滲透出來,引導著,引導著我一步步走進黑暗。
是一種啼哭,一個稚嫩的女聲無助地抽泣。
這絕望得想立刻死去又戀戀不捨的啼哭,在寂靜的黑夜,劃破所有道貌岸然的寧靜,揭穿一切極度掩飾的寬容,直撲向毫無防備的脆弱靈魂。
當你被這啼哭包裹,心裡無法遏制地汩汩涌著鮮血,你再次想到自己從小到大陷入到的種種旋渦、陰謀與陷阱,再次想到所有的委屈、誣陷、栽贓與誤會,整個世界的快樂都變成虛偽的假象,你想到身邊一個又一個的惡人,他們微笑著留在你身邊,剝削、壓榨、欺騙、侮辱,在得到所有的滿足后揮揮衣袖毫不回頭的離開,一次次被傷害之後,每個孤獨憂傷的夜裡,你只能寂寞地躺在床上,自己擁抱著自己冰冷的軀體,瑟瑟發抖。
沒人安慰,沒人理解,人生不該如此陰暗,你充滿幻想地愛著這個世界,可惟一一個愛你的女人現在在哪裡?
你辜負了這個世界給予你的惟一希望,你浪費了這個世界最後一點聖潔的真愛,你毫無用處地生活著,像一具行屍走肉,來吧,死亡在向你召喚,這將是你永恆的歸宿……
不!
一種警悟突然覺醒,自己又受到妖孽的蠱惑!這究竟是哪裡的哭泣?
我一遍遍默背著Summer的遺情書,專心致志地抵禦侵擾,同時極度警覺地搜尋著目標。
那哭聲忽遠忽近,我突然意識到,這是從未聽到過的哭泣。
不同於Summer依偎在我身體里的無可奈何的悲怨,不同於山洞籠子里兩個少女瘋狂掙扎式的痛哭,不同於安傑洛11顧影自憐似的聲聲抽泣。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尋哭泣的源頭,於是不住地踏過草地,走進小路,穿透樹林,可那哭泣彷彿跟我兜著玩笑的圓圈,不論如何,都差那麼一點點,直到一片斑駁搖曳中,暗光粼粼的小河再度出現在面前!
我又看到一個少女。
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屈膝抱著自己的雙腿,肩膀靠在膝蓋上一顫一顫。
看不清她的面容,看不全她的軀體,只知道這樣一個類似少女的肉體,孤獨地坐在河邊,那哭泣聲聲像迴旋的利鉤一般,狠狠地穿透然後拉扯住我的身軀。
嗨!我忍不住吭了一聲。
啊!!————那少女抬頭看了我一眼,立刻手忙腳亂地掙紮起來,她邊呻吟著邊連滾帶爬地企圖逃脫,剛要站起身卻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於是,她面對著我用手跟腳拚命地往後蹬著身子!
別怕,別怕!我試圖跨過小河走到她的身邊。我不會傷害你!
你不要過來!那少女聲音完全破碎,聲帶在凝固的空氣撕扯出恐懼的條紋。你不要過來!嗚嗚嗚……你不要過來!
好!好!好!一聽到那突然失聲的痛哭,我急忙定在原地,高舉起雙手。我不過去,我不過去!別怕,別怕!
嗚嗚嗚……嗚嗚嗚……那女孩顫抖地不停抹著雙眼,肩膀顫慄得彷彿剛剛遭到電擊一般的抽搐。
你……你怎麼了?我竭力控制著自己已經要失去理智的腔調,用一種盡量溫柔的語氣問道。
我不能活了,我不能活了!
什麼?
我不能活了,我殺了人!你知道嗎?嗚嗚嗚……我殺了人!我殺了很多人!嗚嗚嗚……那女孩用近乎咆哮地哭腔嘶吼道。
別害怕,這一定是幻覺,你這麼柔弱……
不!她咆哮著打斷我。是我殺的人!她們逼迫我!她們逼迫我殺掉自己的同類,她們逼迫我殺掉所有跟我一樣不想殺人的同類!嗚嗚嗚……她們逼迫我殺掉自己的孩子……
什麼?殺……殺掉你的孩子?
嗚嗚嗚……我的孩子……
寶貝,不要害怕,不要哭泣!過來……我幾乎不能相信聽到的一切與眼前的景象,這樣一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少女,怎麼會是殺人無數的兇手,又怎麼會有孩子?
不!你不要靠近我!不然我把你也殺了!她突然惡狠狠地嚎叫!
別害怕!我可以幫助你,我幫你找警察,他們會解脫你的冤孽,他們會拯救你!
不!我殺了人!我殺了很多人!誰會救我!
別怕!你不是兇手!讓我靠近你,讓我幫助你!
哈哈哈哈……那女孩突然無比憂傷地大笑起來,緊接著,大笑陡然轉為無聲的抽泣。……你幫不了我的,誰都幫不了我,你連自己都解救不了!聖嬰已經出現,什麼都晚了,誰都解救不了這個世界!
我猛然想起在山洞裡時,老女人發出過同樣的哀鳴「這個城市已經腐爛,儘快離開,帶著你的女人,走吧!」
聖嬰?什麼是聖嬰?快告訴我,把真相告訴我!我突然大喊著朝前邁出一步。
不!別過來!你一個人幫不了我!你太弱了,根本不是聖嬰的對手。
我有幫手!我可以找很多幫手!
那等你有了幫手再來找我!別再跟著我!你會害死我的!
那女孩說著,再一次轉身貼著地面飛奔出去跳進樹林,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