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劉翠花之謎

三十二、劉翠花之謎

在張愛華動情地對劉翠花勸解的時候,有兩名警員趁劉翠花不注意,悄悄爬到了岩石另一邊,岩石另一側是個斜坡,上面五米左右並不是太陡,接著往下就是萬丈深谷了。兩個警員便預先埋伏在岩石下以防萬一。

當劉翠花翻身欲往下跳的時候,埋伏的警員突然站起來一把扯住劉翠花的手臂,其它人也迅速撲過去將她救下來,劉翠花又經此一驚嚇,再加上剛才情緒的過度激動,以及近日的奔波磨難,身體極度虛弱,被救下的同時暈了過去。

眾人回到市區,劉翠花被直接送到了醫院。張愛華回局裡整理材料,剛進辦公室便要找小偉,她口袋裡有一瓶解藥需要給他。同事告訴他,小偉這兩天請假了,說是回家籌備婚禮。張愛華便也放心了,只要沒有機會遇上村長便不會有危險。

劉翠花既然已歸案,一切謎團相信只要等她醒來便全解開。張愛華打開案卷,整理了一下思路,事實上,劉翠花的嫌疑更多是來自證人證物,而非在推理的範疇內,因為至今為止,劉翠花的動機仍然不是十分明確,吳慶的推理也停留在猜測層面。比如:她為什麼只毒殺朱兵兵和表妹,村民當然可以解釋為無辜受害,按理劉翠花既然能因為嫉妒殺表妹,那麼更值得她殺的還有丈夫朱向發及婆婆馬桂英。可是從作案過程及結果來看,劉翠花並沒有對這兩人起過殺意。

張愛華想起還有一瓶解藥是丈夫吳慶的,整理完案卷便往家裡趕去。婆婆見到她異常高興,心想還是兒子解卦解得准,不過由於長期的不溝通,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心裡開心,嘴上卻說:吳慶還沒回來,晚上也不知道回不回來。

婆婆的話令張愛華很不是滋味,幾天沒回家,婆婆竟然當她外人了,口氣里好象她是陌生人來找吳慶似的,好歹這是我的家啊,我這是回家,不是找人。

張愛華徑直走進屋裡,先撥打了吳慶的電話,是關機。她不知道,此時吳慶正在去廣州的飛機上。

張愛華看到吳慶的書房已經整理得乾乾淨淨,椅子上有一個通常去打網球才背的運動包。她走過去隨手翻了翻,竟然看到裡面全是有關土司洞及藏寶圖的資料,顯然,吳慶對這事專門研究了有些日子了。

張愛華有些失神,突然感覺有些累,就在一邊坐下來。難怪一直以來吳慶對土家寨的案子異常關注,原來他的目的是金子,是寶藏。張愛華腦海里閃出了自從第一次與吳慶講述土司洞的事情以來,吳慶的種種跡象表現,包括主動熱情要給馬桂英做義務律師開始,幾次親自到土家寨子去調查,還有這一堆的照片手繪圖……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局裡來電說劉翠花醒了過來,可以馬上進行初審。掛了電話后,張愛華走到書桌前,撕下一張便條,寫上:

吳慶,上次在村長家喝的湯是蠱葯,我已被村長迷倒一次,是馬桂英用解藥救了我,這裡還有一瓶,你見字馬上服下,切記切記。愛華字。

剛要出門,張愛華又不太放心地折回來,從包里取出一個指甲大小的儀器,將它小心翼翼塞到運動包的夾縫裡,這才放心出門往局裡去。

對劉翠花的審訊更象是一場茶話會,劉翠花是有問必答,有答必詳,言無不盡,還旁徵博引,順便插點村寨故事,對於一個罪大惡極的罪犯審訊過程,是外界人無論如何想象不出來的。事實上,作為老公安都知道,往往犯點小罪的人,在審訊過程中總是東躲西藏避重就輕,而真正的極品罪犯,面臨審訊,心理極為坦然,因為對她來說,已經沒有輕和重的區別了,反而渴望程序儘快結束,將壓在心頭的大石搬開后,獲得解脫,也是另一種重生。

劉翠花表現出來的偏執型思維令審訊人員大為意外,其作案動機思維之奇巧又幼稚註定要被寫入內部教材了。下面為摘錄對話:

主審:劉翠花,你投毒時的毒殺對象都有誰?

劉翠花:表妹劉桂芳,朱兵兵。

主審:你為什麼要致劉桂芳於死地?

劉翠花:我本來和表妹關係很好,還要把她介紹給趙福生,可是後來我知道自己懷上了趙福生的孩子,我就變了。

主審:怎麼變了?

劉翠花:我想生孩子,我想和朱向發離婚,我要和趙福生結婚。

主審:那也不需要殺自己的表妹啊。

劉翠花:劉桂芳瘋了,她一定要嫁給趙福生,趙福生也瘋了,他迷上了劉桂芳。

主審:你怎麼知道他們都瘋了?

劉翠花:葬禮前兩天,我又去趙福生的磨房,他不碰我了,說他以後只能碰劉桂芳,說我是他姐姐,天啊,我怎麼會是他姐姐,我是他孩子的娘啊……我氣急了,就罵他,他瘋了,踢我的肚子,他竟然想踢死自己的孩子,為了那個賤人劉桂芳,竟然要踢死自己的孩子……

主審:你說你最恨的人是馬桂英和丈夫朱向發,為什麼呢?

劉翠花:那個老巫婆,把我哄嫁到她家,還讓朱向發和他妹妹……呸呸呸,我都沒臉說。不過,我不信她那套,她要真能請神爺,為什麼不請到我肚子里來,讓我懷孕啊,朱向發是個無用的男人,只會鬼鬼祟祟練什麼「軟蝠功」,難怪軟趴趴的。

主審:既然你這麼恨她母子,為什麼毒殺對象沒有她們呢?

劉翠花仰頭大笑:哈哈哈,殺她有用嗎?我恨她們了十年,我要讓她也恨足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主審:怎麼恨?

劉翠花眼睛陰沉下來,彷彿有一團濃重的黑雲籠罩在腦袋上:朱向發是活不過今天了,那老婆子這輩子就守著她的殘廢兒子過吧,哼。

中間有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主審人員耐心地維持著一個安靜的氣氛讓劉翠花自己消化自己的情緒。後來劉翠花突然雙手抱胸,微微發抖。

主審:你冷嗎?要不要來一杯熱水?

劉翠花小心翼翼地慢慢喝著水,主審官郭峰用筆輕輕敲著記錄上的「軟蝠功」三字,這又是一個新鮮的詞,本案自調查以來,新鮮感層出不窮,那個偏遠的村寨簡直就是一個中世紀活化石。

主審:那麼,朱向發為什麼活不過今天?而我們得到消息,他今天的確有自殺傾向,另外,什麼是「軟蝠功」。

張愛華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觀察這個女人,對於這案子里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有一個規律,問什麼答什麼,但永遠不會將真相一下子說出來,所於她要高度集中,把可能串聯的線索織出真相的網來,哪一個環節接不上,她就要馬上提出問題。

劉翠花可能有些疲勞,在講述所謂她最恨之入骨的人時,在講述這個人的生死之事時,竟然也低聲細語,彷彿在給小朋友講白雪公主的故事:今天是十三了啊……

劉翠花這句話一吐出,馬上把主審的幾個人員的精神一下子聚成了焦點,這個「十三」在今天里已經從馬桂英和朱向發的嘴裡出現過兩次了,也算凝成了一個謎團。

劉翠花不用等別人發問,自已解釋開來:十三就是第十三天,朱向發要吸童血來維持「軟蝠功」,否則就死定了。

主審:為什麼會死定了?

劉翠花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是聽朱向發說的,我們又不和馬桂英一起住,也見得少,我討厭那老太婆,象個鬼一樣,把一家人搞得也跟鬼一樣,什麼寶藏啊,廢了朱向貴,什麼「軟蝠功」啊,廢了朱向發,朱兵兵就是老太婆生來給朱向發吸血的。哼,我親眼看到過一次,總算明白了,為什麼馬桂英不給我請神爺,她知道我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兒子被人吸血,我遲早會發現的。

主審:「軟蝠功」有什麼作用?練了多久?還吸過誰的血?你看見的情形是怎麼樣的?

劉翠花用一種非常鄙夷的表情說:鬼知道有什麼用,也不知他練了多久,其實是我公公朱有田先看見的,我公公是個好人,那天突然發了很大的火……

根據劉翠花的描述,有一天,朱有田晚上起來解手,聽到廚房有小孩的哭聲,就摸過去一看,見到朱向發正抱著還在半睡半醒中的朱兵兵,嘴巴咬著朱兵兵的大腿根部,小孩的腿上有斑斑血跡,朱向發的嘴角也有點點血跡。朱有田強烈震驚,幸運的是沒有震暈,他馬上抄起旁邊的竹竿,劈頭蓋臉往朱向發死里打。

這一頓暴打把這個寂夜的院子攪得雞飛狗跳,劉翠花醒來披著外衣「靠在門框上看得相當過癮」(劉翠花本人言)。

朱向發一邊討饒一邊滿院子轉圈,等老爹跑不動了,就撲通一下跪下來,聲淚俱下,告訴老爹,自己不喝點血,就活不成了。朱有田喘了半天氣,也不說話,緩過勁來后,拉過朱兵兵,撩起褲子一看,很多舊牙印,渾身又開始氣得顫抖,抄起竹竿重演剛才一幕。

劉翠花其實早就隱隱知道朱向發和他媽之間在搞什麼巫術,她幫朱兵兵洗澡的時候,見過牙印,只不過她對這個小屁孩子根本沒有上過心,對丈夫和婆婆更是激不起任何好奇,對馬桂英層出不窮的巫術也習於為常。但是今天上演的竹竿劈啪戲,她還是蠻有興趣的。

兩輪戲罷,朱向發被打得滿身污泥,雖然他能跑,但是父親舉了竹竿,也不宜都躲開,還得照顧老父面子及情緒,時不時跑慢點挨上兩下,時不時倒地滾上兩番。老父實在累了,把竹竿一扔,坐下來喘氣,朱向發又撲通跪下來細述,說老娘讓我練「軟蝠功」,十三日要喝一點童子血,否則就會氣爆而即死。

朱有田咬牙切齒地說了句「臭婆娘,整天裝神弄鬼,竟然搞到自己家裡來。」然後又問,什麼是氣爆而死啊,朱向發說,去年老娘給了他一包黑藥丸子,告訴他,他必須練「軟蝠功」,是祖宗賦予他的使命,他需要連續喝上七七四十九次的童子血,就可大功告成,第一次喝的時候,先吃下那包藥丸,以後每十三天喝一次,喝的血會在丹田形成一個血氣團,血氣團每十三天補給一次,如果到了十三天不能及時補及,血氣團會爆裂,血氣團有劇毒,攜帶者馬上氣絕身亡。

朱有田聽得渾身發抖,猛拍著桌子吼:造孽啊……造孽啊……什麼狗屁祖宗使命,我的祖宗不會造這樣的孽!

朱向發繼續哭訴:我當時也不願意,娘說由不得你了,童子血我四年前就給你準備好了。我一聽嚇壞了,我知道娘說的是兵兵,那可是我的孩子啊……說到這裡,朱向發號啕大哭。不過朱有田倒是納悶了,走過去踢了一腳兒子問:你說什麼?兵兵不是向妹的孩子嗎?怎麼成了你的孩子了?

朱向發傻眼了,本來這事老娘交待千萬不能讓朱有田知道的,眼下也瞞不住了。於是,朱有田和劉翠花終於知道了馬桂英為兄妹請神爺的事情。那幾天馬桂英和小兒子朱向貴正好被人請去外出做法事,第二天便上演了朱有田怒砸馬桂英法場的事情,馬桂英和朱向貴也因此不再從事「有神論」的行當,並搬了出去。

主審人員個個聽得雲里霧裡津津有味。郭峰聽后怒砸了一下桌子,嚇了大家一跳,他憤怒地說:迷信。可怕的封建迷信啊。

劉翠花看著生了氣還那麼英俊的郭局長說:不是迷信,是真的,我公公開始也不信,知道那事後第十三天,他守著朱兵兵不讓朱向發吸血,說倒要看看你不吸會怎麼死。結果到了半夜,朱向發渾身發黑,不斷地出冷汗,小肚子竟然慢慢鼓出了一大團,象裝了個大氣球在裡面,很嚇人,很嚇人……

大家從劉翠花的表情都相信了那場面真的很嚇人。

後來我公公心一軟,把兵兵一推,臉色很難看,扭頭轉身回屋了,朱向發端出一碗什麼水給兵兵喝,然後兵兵就暈乎乎過去,接著他吸了血,身子也不黑了,肚子也不鼓了,沒事了。

張愛華突然插了一句:那那……今晚他要找不到小孩血呢?他會不會去外面找一個啊?

大家緊張起來,這時候天已經傍晚了,劉翠花非常肯定地說:一定會的,不然他就一定會死掉,一定會。

郭局長站起來說:暫停審訊,馬上出發,去阻止朱向發。

劉翠花突然咭咭笑起來,說:不用急,他必須要等過了半夜才吸的,不過,你們去也做不了什麼。

為什麼?張愛華問。

因為,救了小孩,就等於謀殺了朱向發,不過,你們到了就不可能不救小孩的,你說怎麼辦?

劉翠花的話倒是提醒了郭峰,他冷冷一笑說:我不信邪,愛華,你馬上去打電話,叫上人民醫院的專家及法醫,立即出發。

郭峰的決定是沒有錯誤的,但卻是沒有用處的,這一天夜裡,馬桂英將會給這些專家們上一堂真實而詭異的一課,課目就叫:超自然現象實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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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藥(葬禮上的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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