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那個地方”出來的人
一九八五年八月,星相大亂,有客星入犯紫薇,光芒萬丈,又有漫天碩大的流星隕落,黃河倒灌,淹沒農田無數,華北平原地震,泰山崩裂,狂風蔽日。而在異相平息的那一天,北方某個不為人知的小村落里,一名男嬰呱呱墜地。
伴隨他發出第一聲響亮的哭聲,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圍觀的人足足擠滿了半條街。
這是柳家的第一個男孩,也是柳家唯一的孩子,他的出生代表著香火延續,後繼有人,其意義不言而喻。為此,柳家大擺筵席,把全村的人都請到了一起。
男孩的父母是一對樸實的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過了幾十年,和其他的村民一樣,對占卜啊星相啊這一類東西深信不疑,理所當然的延續了老一輩給剛出生的孩子看命相的習俗。
請來算命的是個鬚髮皆白的老道士,生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看便是有道高人。老道士並非本地人,他雲遊至此,閑談之中竟然能把對方的家庭身世娓娓道來,眾人大驚之下尊為神仙,恰逢柳氏分娩,因此眾人一同請來給孩子相一相面,無非想得個大富大貴的好兆頭。
老道士一來頓時鴉雀無聲,幾百雙眼睛齊齊盯著他,都想親耳聽一下這位老神仙對孩子命運的預測。
誰知那老道只看了那男嬰一眼便愣住了。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可謂閱人無數,知道人命自有天註定,因而無論窮命達命他都處之泰然,波瀾不驚,可是這個孩子的身上似乎帶著一種詭異的氣質,竟然是前所未見。
那男孩的父親是個明白人,一見老道士臉色不對,當即把他請到一個菜圃旁邊,看看左右無人,方才深深地行了個禮:「請問道長,我兒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
皆因他之前有過一個女兒,四五歲上夭折了,現在剛生下一個兒子,竟是萬分緊張,不知道有何變故。
老道的臉色陰晴難測,竟看不出心底的驚濤駭浪,男人說的話,竟是沒有聽到耳里。
男人張口還要哀求,這時,只聽見一聲凄厲的尖叫從屋裡傳出來,有如地獄之鬼逃門而出一般,聽來只覺得毛骨悚然,驚得在場的人無不肝膽俱裂!
老道顯然也被這尖叫聲驚動,他的全身猛的抖了一下,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里迅速閃過,彷彿黑夜裡的閃電一般,照亮了縹緲難測的未來。
他飛快地奔進屋子裡。男人救子心切,兩人同時沖入屋裡。
然而方才還放聲嘶叫的男嬰此刻卻並無異樣,只睜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定定的看著屋裡的人,不一會竟嘻笑起來,彷彿剛才只是他的一個小鬧劇。
老道士這次把男孩的面相掌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認真記錄下孩子的生辰八字,兩相對照,凝神冥想了半天,終於彷彿確認了什麼似的長嘆一口氣,奪門而出。
柳家的人急急忙忙追出來,卻哪裡還有道士的蹤跡。
十八年後。
夜空中,一顆紫色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星野,豁然照亮了半個天空。白雪覆蓋下的昆崙山頂,穿著黑色長袍的老道士站在一塊突起的岩石上仰望星空,寂然如同一尊雕塑。
「殿下」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四周並未見人影,此人定是內力極其深厚,然而,令老道全身一震的,卻是那個久違的稱呼。
但他並未回頭。
一個白衣的高大中年人從黑暗中緩緩走到他的身後,此人面目不清,卻龍行虎步,背上插著一把巨形長劍「您在這兒已經看了六天了,還沒看出什麼?」
老道士緩緩轉過身來,朝他微微一笑:「確認一下而已。早在十八年前,我就已經看出來了。」
「哦?」白衣人聲調微微提高。
老道士微微一笑,忽把話鋒一轉,問道:「你也教了那孩子六天了,他的七曜紫薇劍也該到第六層了吧?」
「第六層?殿下說笑了!」中年人眉峰一挑,「我六歲學劍,三十歲之後才略有小成,那孩子縱然天賦異稟,想用七天學會絕世劍法也太荒謬了吧?別忘了,我可是『那個地方』出來的人。」
「那個地方」這幾個字再次讓老道全身一震,但他並未讓白衣人看出來。
「來不及了……」老道士抬頭仰望星空,「如果錯過,這樣的機會恐怕不會再有了。」
中年人的身體微微一抖,顫聲道:「您是說……」
一陣狂風吹過,大片的雪花落在兩個人的肩膀上,誰也沒有動。
「蕭重天,你太專註於地上的事情了,」老道士沉默了半晌,方才緩緩道「十八年了,難道你從來都沒注意到天上的星宿少了一顆嗎?」
那個被稱作蕭重天的白衣人神色一凜,隨即單膝跪地:「殿下!我們要動手了嗎?」
老道士微微點了點頭:「七萬年了,這個機會我足足等了七萬年。我看那孩子的面相,此刻已是大限將至,劫數就在眼前。七曜紫薇劍學不會,我看也就不要教了。」
「您的意思是……」
「把大光明劍打入他的體內!」老道士一字一字,慢慢吐出這驚天之言。
「什麼?!」蕭重天猛的跳起來,「不行!大光明劍降妖除魔,無堅不摧,幾百年來都是我昆崙山的聖物,豈能……」
「昆崙山,昆崙山,見他媽鬼!」老道士突然失去了常態,他一把揪住蕭重天的衣領,破口大罵,鬚髮賁張,「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那個地方』的人,那你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嗎?忘記自己的使命了嗎?忘記我們這麼多年來在等什麼了嗎?我們要回去,拿回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無論如何,那個孩子不能死,你明白嗎?」
「絕不能死!」老道士鬆開他的衣領,語氣突然間充滿了難以名狀的悲憤與沉重,「要不惜一切代價地保護他!」
又是一顆大流星劃過天際,落到山腳發出隆隆的雷聲。
許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十分詭異。
「動手吧。」終於,老道士微微閉上了眼睛。
蕭重天雙手持劍,緩緩地行了個大禮,而後左手一彈,一道凜冽的光芒從劍鞘中閃電般飛出,電光石火之間,他已經收劍入鞘,轉身離去,再不回頭。
身後,老道士的腦袋在地上骨碌骨碌轉了幾圈,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最後終於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