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靈木神絕 紅豆殤懷
鍾夢雙的方法果然不差。
就在那張獸皮開張不到兩個時辰,眼前出現了十一名刀客來!
潛龍笑道:「鍾三小姐,還是你聰明!」
鍾夢雙淡淡一笑,道:「來的不知是哪一組盜君?」
「狂組!」一名各當先的刀客冷然道:「我們負責第一關!」
「第六關!」狂月左臂刀已平放,冷聲道:「要見譚掌舵,先通過斷、絕、狂、舞、情!」
冷默對著俞傲一笑,道:「這是我們的份……」
潛龍道:「我們可不可以參一腳?」
鍾夢雙道:「你急什麼,向十七留給你!」
潛龍一聳肩,突然朝狂月道:「老大,向十七在不在山上?」
「這點,你不用知道!」狂月冷笑道:「死人知道多少事情都是一樣的!」
「你是情月?」
「不錯!」
「你知不知道斷、絕、狂、舞已然在我們手下?」
「知道,你們能來到這裡我就知道了!」
「那你還想送死?」
「死的不一定是我。」
「呃?你們比他們高明?」
「不是。」
「那為什麼?」
「因為你們都已筋疲力竭,而且受了重傷。」
「傷?什麼傷?你沒有看見我們五個還好好的?」
「錯了!」
「錯了?」
「你們受的不是外傷,而是心傷?」
「心傷?什麼是心傷?」
「心傷就是傷心!傷心的人看見情月怎麼會不死?」
自古傷心人最怕是情月圓!別難苦到無淚,便是錐心。
錐心是血!
血刀組,獨威絕、斷、裂、狂、做無情十鯊君全沒!
血刀組,一百一十七個不要命的人;如今只剩下七個!
譚要命傲立於風中,左右是他僅存血刀組的弟兄!他不明白的一件事是,冷明慧為何一直沒有指示指現?
他身子有些顫抖,絕不是因為風冷,也不是害怕;他甚至有些興奮。因為他的血刀要對上俞傲的快刀!
那麼!他的身子為什麼會發抖?他不明白,只覺是一種未知的恐懼!
人們之所以恐懼,因為未知!
譚要命一眼就看到了俞傲!
並不是因為俞傲是獨臂而特別引人注意,而是俞傲的特點,一名真正刀客的特點,雖然眼前站了七個人,俞傲第一眼也看到了譚要命!
要命血刀,血刀要命!
俞傲的雙目直盯著譚要命,竟不自覺的笑了出來。
俞傲笑,譚要命也笑。
譚要命並不常喝茶,這時竟然大喝一句:「上茶!」
茶是上等的金觀音,杯是極品的龍涎杯。
茶几就放在兩人之間,他們的刀已放下,各自左右對峙;中間的,是剛泡開芬芳的茶香。
譚要命身後的六名刀客依舊侍立不動。
俞傲身後潛龍四人卻倚地而坐,別一番談笑風生。
譚要命和俞傲無語。只是輕啜著這風、這茶、這山光水色、這生死決戰前的肅殺寧靜。
譚要命突然道:「有茶無舞,無足以娛樂。」
俞傲淡淡道:「偏勞。」
譚要命一笑,雙掌一拍,身後一名刀客忽然躍出,到了兩人右側場中一躬抱拳為禮。
俞傲點頭道:「請。」
那名刀客不發一言,拉開架式,便自舞起一路刀法來。刀沉而猛,虎虎中竟能別開生面。
這一路演完,那刀客收刀肅立,竟以學生受教於老師模樣!
俞傲笑道:「穩定一訣,來自心中無念、無念,則無滯……刀要無滯,唯在於閉雙眼,合雙耳,只用心——」
那刀客聞言,似是沉思半晌,又一抱拳而退;隨即,第二名刀客亦躍出,正如前面一人,同演了另一路刀法!
那端,鍾念玉皺眉道:「那個譚要命跟俞傲在幹什麼?」
「傅承——」潛龍竟然很有學問的嘆道:「以心印心,俞傲這小子竟然達到刀禪的小語境界!」
鍾念玉道:「什麼刀禪?」
冷默微嘆道:「英雄惜英雄,以茶敬豪氣!好,好!」
鍾夢雙沉思半晌,道:「為什麼?」
冷默道:「如果不管所作所為,俞傲和譚要命是不是刀法上頂尖名家?」
「是!」
此時,那第二名客已經演練完,又是肅手而立。
只聽俞傲道:「經驗之訣在於快字。刀要快,需快於他人意念之前。動靜本一源,靜如水、動如風;不動如山,山浩大而無法一刀砍去,石靜如煙,煙細小而無法抵禦斬斷!」
冷默看那第三名刀客又上場演練,才續道:「譚要命終於能遇上俞傲,是不是想在一生中留下真正的搏殺?」
鍾念五點頭:「那又如何?」
潛龍突然道:「傷心人看見情月怎能不死?」
「情月為什麼要講這句話?」潛龍嘆道:「當我們能過了情月那一關,如果立即戰上譚要命必死!」
「因為我們的心已傷!」冷默苦笑道:「我們都是傷心人!」
心為什麼會傷?因為手已沾滿了血!
無論是忠臣烈士的血,或者是巨寇大盜的血,都是人命!」我們對上情月時,已經殺了四十四個人!再殺情月,已是無心再出手。因為我們每個人已經各自斬殺了十一個。縱然他們是海盜土匪,心也傷,刀也鈍!」
「所以,傷心人看見情月怎能不死的意思是……」鍾夢雙嘆道:殺了情月之後,我們已無法再對譚要命出手。所以……只有死!」
「對!」
「那我們為什麼還沒死?」
「因為譚要命,不,因為俞傲!」
他們全都明白了。
譚要命為了要和俞傲公平一戰,所以備茶讓俞傲喘息,讓俞做在體力上能調節到高峰!
那為什麼又叫自己的手下演練一番?
這點,潛龍解釋到:「有兩個原因……」
「哪兩個原因?」
「第一是為了傅承……」潛龍看向場中的俞傲和譚要命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甚至兩人玉石俱焚……」
鍾念玉臉色一變,顫聲道:「你……你意思是說……喻傲已經把用刀心法傳給那六個人?」
此時,六位刀客皆已演練完畢。
潛龍道:「不錯!」
「他們吸收了多少?」
「不少。」
「你怎麼知道?」
「足印!他們每個人出場和退場的足印大大不一樣!顯然,在成就上已有領會!」
鍾夢雙嘆一口氣,道:「那第二點是什麼?」
「俞傲徒然在體力上恢復,可是精神上卻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恢復過來。」冷默嘆道:
「一把沒有精、沒有神的刀,怎麼能贏?譚要命又怎麼能勝敗得淋漓盡至……」
大伙兒沉默了下來,投眼望去,只見俞傲和譚要命雙雙舉杯,一飲而盡。
半晌,鍾念王突然嘆道:「譚要命當真算得上是英雄一個!」
英雄惜英雄,以茶敬豪氣!
鍾念玉雙目已有淚光,輕聲道:「現在呢?是不是他們要決鬥的時候了?」
青虹斬月刀在夕下如玉如華!
狂沙技血刀在夕陽下如霞如櫻!
俞傲一刀,敬鬼泣神!
要命血刀,血刀要命!
見到俞傲和譚要命一次的人,都有不同的評語。
在武林刀戰史上,記錄的是引用冷明慧的話!
「俞傲刀如閃電,要命刀如暴雨。所以,當你以為只有一刀的時候,其實他們已經對上了九刀三百五十八種造化!」
刀戰史後來又補註了鍾念玉的話:「我知道俞傲被砍一刀時為什麼會大笑。因為我是他的妻子,我知道俞做被砍那刀時,心裡一定大叫:「漂亮!」
俞傲被砍了一刀,刀痕噴血在背上!
倒下去的卻是譚要命!因為俞傲的刀砍的是心口要穴!
被砍破了心口要穴,唯一能救的方法是,用大還丹兩粒。一粒服內,一粒外敷。並且,還要用禪門的大回天禪功,或者是魔教的國魂大法……
六名刀客沒動,他們不願、不忍破壞譚要命死得其所。
他們只能看著譚要命的生命一分一分的消逝。
潛龍他們沒動。不是不願救,甚至此時,他們已有把譚要命當成朋友的意思。
因為,象譚要命這種人已知不多。
在場沒有一個人動,動的是自屋內飄風而出的人——冷明慧!
冷明慧竟然有大還丹,而且,國魂大法是冷明慧的師長。
冷明慧,天下第一諸葛!武學百家無不涉獵,更專精於魔教邪功!
天地間平靜了下來。
冷明慧帶走了譚要命;那六名刀客也走的一個不剩。
整幢房舍沒人把守,所以,他們救出鍾玉雙很輕鬆。
問題是,朱馥思呢?
從險山往蒙古的路上,鍾玉雙沉思道:「有些事情實在覺得奇怪……」
游龍道:「什麼事?」
鍾玉雙道:「如果那個時候冷明慧出手,你們能不能在這裡?」
「不能。」冷默嘆道:「如果加上那六名刀客和向十七的話,只怕擋不到十招!」
傷心人看見情月,怎能不死?
鍾雙玉嘆道:「那麼,冷明慧為什麼不出手?」
這點,沒有人能回答。
鍾玉雙又道:「當你們攻山的時候,如果冷明慧以我或未馥思為要挾,你們怎麼辦?」
結果只有一個,束手就擒!
問題是,冷明慧為什麼不這麼做?
鍾玉雙能想到的問題,號稱天下第一諸葛的冷明慧不會沒想到。
那麼結論是什麼?每個人都在靜聽鍾玉雙的回答。
「只有一個人知道……」
「誰?」
問的人不只是潛龍,還包括一個人。
「蘇小魂!」鍾玉雙沉聲道:「只有蘇小魂知道。他們彼此間一定有默契,這也是為什麼他沒到陰山的原因!」
落花亭,落的是櫻花!
落花亭,傲的是梅花!
「這組茶具你可還記得?」
「莫非是昔年蘇某和龐龍蓮用的那一組?」
「好眼力,好記性!只可惜——當年龐先生未曾如你我對坐……」
「人生百年,百年人生,功名換做西風吹!」
「好!蘇兄既知,何不邀游天地,享盡大化玄機奇妙?」
「喝茶。」
英雄惜英雄,以茶敬豪氣!
落花亭,落的是櫻花!
落花亭,傲的是梅花!
他站在窗前,看著窗戶外細雨如靡。
他想起了江南風光,三月草長,群鶯亂飛。那段日子,啊!十年前吧!不不,二十年靜……
「爹——爹——」一個小男孩跑著迎面而來,投入自己懷抱中。
他大笑,吻著孩子臉頰,笑道:「知靜——知靜,你以後會記得爹嗎?」
「當然的啦!」那童稚聲音叫了起來:「我不但永遠記得爹,而且要把爹的名字名揚天下!」
「呃……哈……」他大笑,「怎麼做啊?」
「哼!簡單嗎!只要把冷風堡名揚天下,那爹的名字不就可以名揚天下了嗎?」
「爹知道啦!不過冷風堡……」
人在景物非!那冷風堡呢?那可愛的童稚聲呢?他覺得眼眶上已經有些濕潤了。
冷風堡已自武林中消失,冷知靜孩兒呢?那個永不會忘記爹的孩子呢?
他看著窗外浮雲弦月,心裡一陣的緊。二十幾年來,自己最敬重、欽佩的父親,如今身在何處?他的心緊縮,想憶起二十幾年來種種……
「知靜,你以後會記得爹嗎?」
「當然的啦!我不但永遠記得爹,而且還要把爹的名字名揚天下!」
他覺得眼眶一熱,手一觸及,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流出心裡的淚水。
他一嘆,正要讓它任意流淌,身後傳來聲音。
「我現在終於知道我畏懼的是什麼……」譚要命自床上撐起身子冷哼道:「你又為什麼要救我?」
他回頭,看看眼前的譚要命,一笑。
他回頭,看看身後的蘇小魂,一笑。
「呃!被雨淋……很……奇妙……」
他說完,又一苦笑,復轉身向窗外……
他一苦笑,轉身向窗外,悠悠道:「因為你是個君子,不是小人!你是個宗師,不是刀客!」
譚要命嘶啞道:「為什麼?為什麼?師父對你不好嗎?師父把狂鯊幫傳給你不好嗎?」
「齊一刀幫主的恩情我記得……」他嘆一口氣道:「只是……」
他覺得肩上有一雙溫暖的手搭在肩頭。
這雙手,手腕上有天下聞名的天蠶絲!
天蠶絲的主人在他耳畔說話:「知靜兄,你放心!冷大先生正為我做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蘇某自愧不如……」
他驀然回頭,一臉的激動和不信!
他倏然回頭,注視著譚要命。
他終究並沒有說出話來,心裡,浮現昔日日落亭的一幕。
對坐的,是蘇小魂!
落花亭,落的是櫻花!
落花亭,傲的是梅花!
老鬼追到俞傲的時候,真要破口大罵。
「你是什麼意思?」老鬼叫道:「老鬼我千里迢迢自中原追到關外來,結果你又是一幅受傷慘重的樣子!」
潛龍笑道:「朋友……」
「誰跟你是朋友?」老鬼雙目一瞪潛龍,怒聲道。
潛龍「哈」的大笑道:「怎麼會不是?從你寫他的口氣跟我們越來越象,我就知道要不了多久,你也會變成我們的朋友的
老鬼冒火道:「誰說的?」
「我!」
老鬼循聲望去,媽呀!是鍾玉雙。
老鬼苦笑道:「為什麼你要說這句話?」
「因為我研究成語得來的惡感!」
「成語?什麼成語?」
「物以類聚,一丘之貉!」
老鬼除了嘆氣還能怎樣?「你們是不是要去蒙古?」
「不錯!」
「好!」老鬼朝俞傲怒聲道:「俞爺爺!到蒙古以前把傷養好!老子這把骨頭可受不了這般折磨!」
俞傲淡淡一笑,老鬼冷哼,轉身而去!
鍾念玉注視老鬼的身影離去,半晌才嘆道:「俞傲!為什麼你的敵人和朋友都不錯?」
俞傲竟然也會開玩笑:「我最近也在研究成語……物以類聚,一丘之貉。因為你老公不錯,所以你老公的朋友和敵人都不錯。」
潛龍東看看,西看看俞傲半天,才嘆道:「真的……」
鍾夢雙笑道:「什麼真的?」
「我一直以為俞傲是個不笑的木頭。」潛龍嘆道:「現在終於知道,他這人和我這條龍是一丘之貉!」
眾人一路談笑著,到了德基飲河的西支流。
沿河上的採石鎮算是大的了,他們六個人便在鎮上挑了間唯一的一間客棧住下。
人才歇好,信已到;是冷明慧寫的。
「朱馥思在往東海的路上!」
潛龍看完真要罵了起來,「真是的,蒙古到東海何止千里,這冷明慧分明要折磨人!」
家人方自沉思,忽然,俞傲臉色慘白的咳出一口血來!
鍾念玉驚叫道:「俞傲……」
俞傲雙目一閉,便自昏了過去……
潛龍從俞傲的屋裡出來,走到了客棧後方的庭園。
庭園的布置簡陋,只是花草樹木倒不少。潛龍找了一塊大石坐了下來,兀自對空長嘆著。
身後,冷默也來到。
冷默注視著潛龍道:「怎麼煩心?」
潛龍苦笑:「俞傲中的那一刀,遠比我們想象的嚴重多了……」
冷默臉色一黯,道:「我知道。怕……他活不過七天!」
潛龍苦笑,道:「俞傲這個傢伙……唉!如果不是這幾天他勉強忍著,只怕還可以托上個把月……」
冷默無語。半晌才輕聲道:「俞傲……俞傲……人如其名!」
冷默搖頭,他知道沒有別的解救方法,兩顆淚竟自彈出眼眶,落到了地面!
英雄有淚,淚情斷義死!
潛龍也覺得眼眶一熱,竟無法成語!
鍾夢雙挑燈夜戰!
秋風羅玉,鍾家四才女;鍾夢雙武功最弱卻是學問最博!
鍾家的藏書何止萬千,其中有一本的名稱就叫做「苦歧黃」。
歧黃之術就叫做救命的醫術。問題是,為什麼加上一個「苦」字?
原因很簡單,這本書大大與其它不同,不僅文字艱澀難懂,就是內容意思也大不容明白。
鍾夢雙為什麼會帶著這本書?
她不信,隨時帶在身上,有時間便研究一番。
今夜,已經第三天夜;她研究的是「刀傷篇」。
潛龍、冷默、鍾念玉、鍾玉雙也沒閑著;三天來不斷替俞傲活絡經脈。就怕一不小心,氣機被血塊所堵、立時將內流真氣亂竄,當下無解.潛龍疏通完了,汗流滿額的自俞傲房裡出來,正好遇上了冷默正愁眉苦思。
潛龍嘆道:「難道真是無葯可解?」
冷默苦笑道:「只有仰賴鍾三小姐的歧黃之術了……」
潛龍嘆道:「就算鍾三小姐研究出來了,那些藥材又要如何是好?只怕到時來不及買到……」
兩人方自嘆著,忽的一道人影閃了進來,
人是由窗口進來,那便是來者不善!
潛龍、冷默雙雙出手,般若綿指配上冷默必殺絕技,來的沒非一等高手,只怕便得血染當場!
來的是老鬼,只見他大喝道:「住手!」
冷默的短刀收了回去,只是潛龍竟力不從心的依舊往前刺去。
老鬼一哼,右袖無臂,竟能自揚卷往潛龍腕上!
游龍一哼,尚自要掙脫,那老鬼已訝的放開道:「幹啥?你內力怎麼氣息不調?」
潛龍苦笑道:「為你的朋友治病……」
老鬼臉色一變道:「俞傲?」
老鬼左看右看俞傲的背傷,竟忍不注仰大長嘯,那迥音入夜空,良久方歇!
老鬼一低頭,注視俞傲半晌,方悲嘆道:「這三天我看你們竟然在此鎮不走,心裡便知有異,想不到……想不到俞傲……這……小子……竟然……可恨……可恨……」
老鬼雙目變異口頭道:「你們難道救不了他?俞傲是你們的朋友……你們竟能眼睜睜……」
老鬼說著,竟然哭了起來,嚎聲大慟,聞者動容!
全部的人沉默了下來。
俞傲緩緩睜開了眼,眼前,正是老鬼的嚎哭景象。
他淡淡一笑,伸手,握住老鬼無臂的長袖。
那老鬼只覺是心內沉重,任叫那哭聲淚水洗不幹。
就此凝結時刻,鍾夢雙跌跌撞撞,疲倦紅腫雙目的進來。
她手上,兀自拿著那本《苦歧黃》
冷默見狀,急上前扶往道:「夢雙……夢雙……」
鍾夢雙凄然一笑,嘶啞道:「找……找……譚要命……問……他的刀上……易……
哪一種……迥力……」鍾夢雙昏倒的剎那,老鬼已經大喝破窗而出。
譚要命注視冷明慧良久、良久……,自從四天前他知道冷明慧的目的后,就一直用這種眼光看他!
憤怒、悲痛、和血的復仇。
冷明慧也不說什麼,依舊細心的照顧譚要命。
能把譚要命的命從生死邊緣救回來的,只有冷明慧身上的大還丹和回魂大法。
冷明慧為什麼要這麼做?
潭要命並不想明白。他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冷明慧為什麼要毀掉狂鯊幫?
老鬼找到冷明慧和譚要命時,已經是俞傲病到第五天的中午。
冷明慧見了老鬼,也只是淡笑道:「你來了?」
老鬼不答,轉向譚要命道:「你就是要命血刀?」
譚要命注視著這無骨老人,忽的眼中神采一亮,道:「老鬼?『老鬼無臂,閃電殺人』的老鬼?」
老鬼點頭。
譚要命一笑,道:「你找我,是為了俞傲?」
「不錯!」老鬼道:「我想知道俞傲背上的刀傷你當時用的是什麼回力?」
譚要命冷笑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你還沒死!」老鬼淡淡一笑,道:「所以俞傲也不能死!」
老鬼的意思很簡單!因為如果俞傲不死,以後你還有可以翻本的機會。
譚要命沒有回答,反而轉頭向冷明慧冷笑道:「這裡我可以照顧自己……」
冷明慧淡淡道:「是嗎?」
「我現在最少也恢復了三成功力!」譚要命的聲音依舊很冷:「所以……你可以離開了。」
第七天中午,游龍、冷默、鍾玉雙、鍾夢雙、鍾念玉五人都圍著俞傲。
他們的心往下沉,俞傲的生機正一步一步離他而去。
潛龍皺眉,忍住淚光的滑落,獨自走到窗戶前,倚窗無語。
整個武林,丐幫、鷹爪幫、七大門派,甚至口地的大漠鷹王、蜀中的唐門、洛陽的萬老爺子,全數出動情報網,為的是,找到冷明慧和譚要命。
最嘆是,滿大的信鴿中,竟然沒有他們兩人的消息!
潛龍還在沉思,突然聽到俞傲長長的一聲悶哼!
接著,是鍾念玉的悲叫「俞傲——」
潛龍驚駭回頭,一躍到俞傲床沿;見那俞傲竟然已不動!
就此五人大慟!
嘩啦一聲,門破而入,進來的是老鬼!潛龍抬起盡赤的雙目,不置信的發現老鬼身後的冷明慧!潛龍暴喝,手上般若綿指將悲憤盡數彈聲!冷默此刻也回頭,一柄短刀抽出,只是面對的是自己昔日的堡主,竟無法出手。
老鬼驚見潛龍攻來,驚到:「住手!冷先生是來救俞傲的……」
冷明慧注視著「苦歧黃」,良久,才深自嘆一口氣。
游龍冷聲又急道:「沒救嗎?」鍾念玉則悲聲道:「冷……冷先生……俞傲他……
已經死了……半個時辰……」
冷明慧輕輕搖頭,看著鍾念玉道:「別急!人死了一個時辰內,只要體溫未失,老夫的回魂大法還是能救的回……」
鍾夢雙急道:「那這『苦歧黃』上面的醫術……」
冷明慧道:「可以是可以,只是……」
眾人驚問道:「只是什麼?」
冷明慧苦笑,緩緩道:「天意……天意……來不及了……」
鍾念玉心裡一痛,道:「為什麼?」
「需要至冷至熱兩物!」
冷明慧沉痛道:「至熱通血脈,在下身上的大還丹可以相救;至於至冷……」
鍾玉雙取出紅玉雙劍,道:「千年寒玉……」
冷明慧搖頭,道「玉屬石,不合。必須屬木的……」
潛龍突然道:「冰山經呢?我有……我有半株……」
冷明慧一嘆,道:「冰山蓮屬至熱之物。人們往往誤會,以為吃了蓬會全身冰凍,其實是全身如火燒。」
鍾夢雙木然的拿回了「苦歧黃」,哽咽道:「那……要什麼?」
冷明慧愁容一現,復失,道:「最容易取得的,便是……」半晌,方道:「昔日冷楓堡後山的冷楓干!」
冷楓堡!在千里之外!冷明慧苦笑,道:「或許後代的人們可以發明一種東西,可以日行千里……只是,如今卻遠水救不了近火……」
鍾玉雙道:「要……要多少?」
「一尺!」冷明慧輕嘆道:「只要短短的一尺就夠了!」
常叫多情實我!
劍,是木劍;木劍不能殺人,況且只是一尺,但是;木劍卻能殺人。因為這本劍是取自冷楓堡後山冷楓於心的木頭雕成的!
「不夠!」冷明慧皺眉,道:「還差五分……」
鍾玉雙急道:「差五分也不行?」
冷明慧搖頭道:「不行……到時寒力不夠,只怕冷熱失調……到時神仙無救……」
鍾夢雙道:「冷先生打算如何救法?」
冷明慧搖頭道:「三粒大還丹內服,兩位外敷。冷楓木則截成十塊,每塊一寸,正好是一尺長。再將之放於前后六大穴、太陽兩穴、人中穴、百會穴!」
鍾玉雙道:「先以回魂大法和大還丹可以支持多久?」
冷明慧道:「三天!三天內若冷楓木未足一尺,神仙也難救潛龍嘆道:「只恨冷楓堡太遠,別說三天,就是十天半個月……」
鍾玉雙道:「三天?好——請冷先生施救!」
冷明慧訝道:「鍾姑娘真的要試?三天若無冷楓木,只怕俞傲將要爆血而死,面目全非!請三思!」
每個人,都看向鍾念玉。鍾念玉輕嘆,道:「既死,又何須計較遺容……」聲音說的淡,便是心到死,言輕無彼!
鍾玉雙沉重的站起來;至此,無奈處,唯賭!
「你真的三天內能取到另一塊冷楓木?」這是每個人想知道的事,因為冷明慧已經開始施救。鍾玉雙低嘆!冷楓小刀落月詩!
俞傲之傷,蘇小魂每日都接到丐幫三次的消息。至今,已是第七天午後,蘇小魂的心一緊,午後該有一回消息傳來,為什麼沒有?莫非俞傲已經病故?此時,他們已到納雨湖畔的蘇治城。眼前便可踏入蒙古的境內。蘇小魂微嘆,為朋友在生死之際而自己無力施救而嘆。
門口,冷知靜進來的時候表情很奇怪!蘇小魂訝道:「有何不妥?」冷知靜的表情不是悲傷,而是結合著迷惑、欣喜、感傷、安慰。輕聲道:「家父……正為俞傲兄療傷……」
蘇小魂雙目一亮,道:「真的?」
冷知靜欣慰一笑,道:「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鍾四小姐的來信……」
「玉雙的信?信上說什麼?」
「呃!蘇只請自看——」
「冷楓小刀落月詩」!蘇小魂輕撫著手上木劍,半晌,將木劍交給札齊。
札齊!大漠鷹王瑪拉哈王朝的勇士,現今是鷹王座下神鷹隊的隊長。札齊跨長巨鷹,口裡一呼嘯,那鷹自載著札齊往哈雨紅河而去!蘇小魂看著,心裡熱了起來……
冷明慧回來的時候,譚要命竟然還在!
「你沒走?」
「你又為什麼回來?」冷明慧笑了:「你沒出過『外吧』?」
「沒有!」
「我知道一個地方的烤肉燒刀子不錯……」
「我肚子也餓了——」
酒,烈如火;肉,香千里。譚要命喝酒如出刀,果然要命!當他連喝了二十七杯大碗的燒刀子后,才噓一口氣道:「你……冷大先生……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沒走?」
「因為,我不只救了你的命,而且還救了你的心……」
「你怎麼知道?」
冷明慧笑而不答。因為,他是天下第一諸葛,不過,有一件事他不明白,是誰傳出來朱馥思往東海的消息?
當蘇小魂訪札齊轉問這件事的時候,他心下便覺的大大不妥!
向十七是帶著朱馥思離去,目的不是去東海狂,而是紫金城。他的任務是,這千里行程中感化朱馥思,以免她重蹈當年唐羽仙的覆轍!心不死於情結,煩惱自由生!
問題是,向十七怎麼了?為什麼自此以後音訊全無?
冷明慧還得知一個更可怕的消息:「齊一刀回來了!」
冷明慧轉頭看譚要命,微笑道:「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你師父……那你怎麼辦?」
譚要命沉默半晌,忽然道:「冷大先生是何時和蘇小魂以心印心結盟的?」冷明慧笑道:「落花亭——」
落花亭,落的是櫻花!
落花亭,傲的是梅花!
譚要命點點頭,道:「要是你是我,你怎麼辦?」
冷明慧苦笑。叛師,為武林所不恥!問題是,國讎和個人榮辱,何為重?在那南海多少生靈塗炭!冷明慧大口一飲,輕緩噓一口氣,道:「冷楓堡至今未建……」
譚要命無言,大口三連飲,方自道:「我明白了!」
龐虎蓮滿意極了,紅玉果然沒有令自己失望!第五先生的回答很乾脆——結盟!
同時,第五先生尚要以洞庭和綠盟內,配合東海狂沙幫以及達延可汗的力量,將那明朱翻了個朝姓!
龐虎蓮對向十七之事也相當滿意。由洞庭和綠盟的聯手,終於將向十七和朱馥思困於熊環山脈!
他絕對相信,不用多久,這兩個人便會落入柳三劍和自己掌握中。此事一成,蘇小魂和冷明慧兩方面都將受制於自己。因為,第三個消息是,冷明慧竟想將狂沙幫自位於東海之上!
龐虎蓮道:「蘇小魂和京十八他們是不是進入了戈壁?」
「是!」回答的是祖開:「我們的人馬是不是要調過去?」
「不用!」
龐虎蓮道:「只要你跟我去就是了。」
「只有我們兩個人?」
「別忘了還有紅玉!」
祖開不語!
龐虎蓮又道:「刀刀人在哪裡?」
「已經奉命出關!」祖開答道:「今晚便可到達。」
刀刀,姓刀名刀,他用的卻不是刀,而是槍!刀刀的臂力特強,所以他的槍也特別重。
他是龐虎蓮找到的最後一名可堪大就的孩子!
刀刀的身世很傳奇,據說他母親的祖先便是昔年陸文龍!雙槍陸文龍,昔年除了岳飛的兒子岳雲可擋之外,宋軍竟無一是對手!
刀刀也是雙搶,而且是正宗的陸家絕學!龐虎蓮初見時驚為天下第一良才,雖然只有五年的苦心教導,而今刀刀手上雙槍的威力,龐虎蓮有自信如果讓他進人江湖,從此天下只有一個人敢使槍!那就是刀刀!
龐虎蓮點頭道:「很好!就叫刀刀將這批人帶回去!」
祖開雙目一閃,道:「我們何時啟程?」
「今晚!」龐虎蓮笑道:「今晚大戈壁上,也該有番血染黃河映月輝……」他站了起來,全身熱血已沸騰……
*****
六臂法王面對大戈壁竟不自主的升起感慨之情。
只見眼前那黃沙遍野,連綿到達大際!身旁,站著是蘇小魂、冷知靜、京十八。
六臂法王輕嘆道:「那玉犀角在庫倫左上方的古雨班鳥麗圖努魯山中有產……」
蘇小魂嘆道:「別處沒有了嗎?」
六臂法王道:「在巴顏察宇的寺廟中,據說也有一雙……」
冷知靜道:「巴顏察宇?巴顏察字在哪裡?」
「過了大漠往北走……」六臂法王皺眉道:「只怕那廟的舍剛弟兄不肯借……」
冷知靜訝道「為什麼?」
「此物極為珍貴,」六臂法王道:「而且用來吸毒后,一般是不用的。」
蘇小魂問道:「那玉犀角是什麼?」
六臂法蘭微笑,道:「一種樹木……」
「樹木?」
「對!白色的樹木,如玉如月……」
「那為什麼要玉犀角?」
「據說蒙古人祖先曾經西進到一個國度上,那裡的人都是黑色的……」
「黑色?好奇怪!」冷知靜不禁失笑了起來:「是被太陽曬的嗎?」
六臂法王道:「這點老衲就不明白了。不過,那裡有一種牛,在鼻子上有角。
玉犀角便是象這種牛的角而得名的……」
蘇小魂訝道:「樹長的象角的形狀?」
「不是!」六臂法王道:「是樹的中心有一部分可用,取出來后便類似那種牛角的形狀。」
冷知靜疑惑道:「那不是很多了嗎?」
「不多!每十萬株白村才能有一株具有玉犀角的功用!」
京十八到這裡,長長嘆一口氣道:「想不到為這身毒竟然……」他想到的,是可能引起的血戰。「湖王不用自責!」蘇小魂笑道:「無論是否為玉犀角,蘇某必得進入蒙古一趟。」
京十八道:「蘇兄弟,你……」
「是真的!」蘇小魂沉聲道:「達延可汗居心叵測,當朝聖上已有所覺。」
京十八聞言,良久才道:「蘇大俠為國為民,京某自感慚愧蘇小魂一笑,道:「湖至莫作此言。現今最重要的,是去掉身上劇毒,重領洞庭七十二寨!莫叫那龐虎蓮為虎作猖。若是龐虎蓮和蒙古外和,只怕……」
京十八愁然色道:「蘇大使之言,京某謹記了!」
四人已然邊走邊談的進入大戈壁中。
圖古里克是大戈壁最南端的城鎮。當蘇小魂一行四人進入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騷動。
明朝和蒙古之間通商已有了好幾年,所以城鎮的街道上還是可以看到不少的漢人,甚至,還有漢化的客棧——遠朋樓。
他們當然挑客棧住,按蘇小魂的意思是:「第五先生一定想到我們會住客棧,問題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六臂法王是最後才住進的。因為他先在城鎮上轉了一圈。法王親臨的消息立刻傳開,瞬時人人趨身向前膜拜,那六臂法王只是含笑施禮。
就這麼折騰了半個時辰,法王才進入遠朋樓!
遠朋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
直到法王進入了大半時辰,遠朋樓外還有人膜拜不已.蘇小魂笑道:「法王威風啦——」
六臂法王笑道:「未若無事一身攬輕風……」
京十八由隔壁房裡進來,道:「在下功力已近恢復了八成,說不定用不著那玉犀角了……」
六臂法王搖頭道:「不可!如今湖王體內三種劇毒只是暫時相安無事。若是不予醫治,來日真氣不順,一旦並起來又恐怕……」
冷知靜亦道:「湖王又何必為我們擔心?看法王在這蒙古的地位,借那玉犀角是輕而易舉的。」
京十八隻覺胸中一熱,低聲道:「京某外出散心……」說罷,抱拳,轉身離去。
那冷知靜亦一言不發隨之走了出去。
蘇小魂和六臂法王看他們兩個背影消失,各自一聲嘆息。
六臂法王道:「真是生情中人……」
蘇小魂接道:「亦是生性中人……」
兩人互視大笑。
六臂法王止住笑聲,忽道:「施主應該沒忘記你我尚有一場約……」
蘇小魂嘻嘻一笑,道:「記得很清楚……」
六臂法王仔細看了看蘇小魂,道:「你還是這麼輕鬆?」
蘇小魂正想說什麼,只覺眼前六臂法王一股氣機慢慢充塞於屋內!
蘇小魂一愕,復一笑道:「和尚站著幹啥?何不坐下來喝杯茶……」
說著,當真坐了下來。
那六臂法王一愕,復一嘆道:「好風範——」
剎時,屋內氣機全失。便此刻,有人敲門。
門開進來的是一位漢家女兒,約莫十七、八歲,紅朴朴的臉頰,直似熟透蘋果!
那女孩手上端著一盆清水,嬌笑道:「客官,這水是加茶用的……」
人甜聲也甜!
蘇小魂一笑,道:「姑娘來自中原?」
「是!」那姑娘竟不拘怩,大概是在蒙古久了,受此地豪放作風影響!
只聽那姑娘道:「我來自南國……」
「南國?」蘇小魂訝道:「中原沒有這個地方啊?」
「誰說沒有!」姑娘嬌嗔了:「我娘說我的名字就是我的家鄉!」
「紅豆!」那姑娘笑道:「『紅豆生南國』你沒聽過?」
蘇小魂大笑:「好!好!好一句紅豆生南國……」
紅豆早已放下了臉盆,乾脆竟坐了下來,道:「唉!整天和那些撻鞋漢子真無聊死了!」
蘇小魂道:「怎麼會?」
「這你就不懂了……」紅豆嘆道:「哪一個懂得詩詞歌賦啊?這裡的漢人又那個不是一身銅臭味!」
六臂法王突然道:「呃——老衲也不懂詩詞,還是別在這裡獻伏丑的好!」
紅豆驚道:「法王見諒!」
六臂法王一聲長笑,已然飄然而去。
那紅豆跺腳嬌嗔道:「怎麼辦?如果法王生氣了,爹這客棧就別想經營了!」
一頓,又急聲道:「不行!我……我一定要去賠罪!」
說著,竟站了起來要走。蘇小魂一伸手,拉住紅豆的柔荑輕聲道:「別走!我也正悶的發慌……」
那紅豆斗然右手被蘇小魂握住,芳心竟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立時,兩頰如火,當下垂下了頭。
蘇小魂一笑,道:「姑娘最喜好哪一個詩詞?」
蘇小魂邊說著,手亦微一用力將紅豆輕拉回了座位上。
紅豆低頭半晌,才道:「詩當然李太自的最好……」
「哈!英雄所見略同!」蘇小魂笑道:「李詩仙的《將進酒》,紅豆姑娘以為如何?」
「妙絕!」紅豆嫣然一笑,道:「大丈夫當如是……」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自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撰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斤恣肆濾。主人何為言小錢?經須沾取對看酌。五花馬,干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共消萬古愁。
蘇小魂大笑道:「好在『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紅豆嫣然一笑,道:「那句『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似乎更妙!」
蘇小魂點頭道:「紅姑娘當真難得才女!」
只見紅豆霞飛兩頰,卻是欲言又止,自己右手柔荑卻還在人家掌握之中。
蘇小魂忽的道:「姑娘有何詢問?」
紅豆微微一嘆,道:「據來往商人所言,當今中原武林中,唯有蘇小魂可稱得上『大丈夫』三字,是不是?」
蘇小魂淡笑道:「那個姓蘇的只不過行事合於天理罷了,那句稱得上『大丈夫』!」
紅豆瞅了蘇小魂一眼,道:「哼!人人都誇他呢!聽說,蘇大俠便是『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蘇小魂淡笑道:「說這煞風景。無如談那柳永雨淋鈴或東坡居士的念奴嬌。」
紅豆嬌笑道:「柳三變之詞,適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
蘇小魂手上輕用力一握,道:「姑娘正好……」
紅豆又不知怎的心裡一跳,方吶吶接道:「若是東坡則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
蘇小魂大笑道:「正適合這關外風光,可借大漠無垠,卻無可歌之人……」
紅豆輕聲笑道:「有!」
「有?」蘇小魂朗笑道:「如此湊巧?」
紅豆正要說什麼,忽然一名拿煙桿兒的老頭子出現在門口,斗喝道:「丫頭!
還跟客人窮磨蹭哪!人家要睡覺!」
紅豆似乎一驚,含羞的右手抽了回來。
那老頭子像是未見,一步踏了進來朝蘇小魂卑恭道:「小女不明事理,請客官原諒……」
蘇小魂一笑道:「沒有的事!紅姑娘知書達禮,正是難得紅粉知己。況且……
紅姑娘尚有幫忙處……」
老頭子訝道:「客官所指是……」
蘇小魂大笑道:「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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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十人默默坐於沙漠之上。
身後,冷知靜相伴,齊眺遠方天際,任那一穹月色初灑。
京十人忽然嘆道:「昔日見洞庭浩瀚,今日見大漠才知天地……」
冷知靜點頭,道:「人心若能如此,便無名利……」
半晌,那京十八仰天長嘯,道:「洞庭事畢,和君相游於天地如何?」
冷知靜亦笑道:「正有此意!」
說著,兩人執手哈哈大笑了起來。
驀地,京十八一嘆,道:「冷兄弟……你卻為我妻亡女遺……」
冷知靜臉色微一黯,復朗聲道:「緣時隨緣,盡時有盡,冷某昔日造孽太重,這是果報。」
京十八微嘆道:「京某不忍……」
冷知靜道:「冷某為天下蒼生……」
京十八揪然正色道:「冷兄他日成就必令天下共仰!」
冷知靜搖頭,道:「仁義兩字而已——」
京十八突然間覺得肩上重擔如千斤。洞庭湖若是無法收回,只怕這一造亂死的便是千萬生靈;而能名正言順取回洞庭湖王位置的,只有他京十八!
他牙咬緊,雙拳已握,青筋猛暴於雙目赤紅!
洞庭湖是武林事,武林事是天下事!
一想到此,終於忍不住奮起往天際狂嘯!
冷知靜斗見京十八這番意氣飛揚,亦興起豪情壯志,隨之亦往黃沙綿處揚嘯滾盪。
立時,兩道嘯聲翻騰直上夜空,良久方歇!
京十八忽的朗笑道:「我們回去吧!」
冷知靜應了一聲好。才回頭,便看見十八名壯漢。
顯然,方才那兩聲呼嘯已達於忘形,竟未聽到有人接近。
另一個可怕的地方是,眼前這些人的輕功都不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工夫不錯的人同時聚在一起?
不合常理的背後往往藏著陰謀!
冷知靜冷然道:「各位見台……」
「是來殺你們!」說話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十八個人一齊喊出,一齊出手,手上是弓刀!
十八把彎刀如天上弦月,光華閃動中已經當頭罩下。冷知靜倏忽想起他們是什麼人,驚叫道:「十八彎刀煞!」
「不錯!」回答的還是十八個聲音,刀已至!
冷知靜大喝,雙腳翻滾竟揚起一片黃沙彌天。
京十八功力已然恢復了八成,但怕那劇毒引發,雙臂上的洞庭空明拳只敢使出五成力道。
瞬時,雙方一交手;冷知靜掌上冷楓堡絕學打碎兩個人的肩頭,又一轉身已經痛擊一個人的肚子。
而京十八的洞庭空明拳則講究的是一空一明,虛幻錯影中,突出殺著直打要害;便此一刻,已經打傷了五名之多。
只是,刀有十八把,除了被打倒的八名之外,還有十把刀的刀勢不變。
這一瞬間他明白了,人家的目的本來就是京十八。
京十八當然不是木頭,而且還是堂堂統領洞庭湖三十年的洞庭湖王。就在九把刀的圍攻下,他還有餘力把七個人打的躺地不起。剩下的兩把刀已經插到京十八身上!
京十八一咬牙,內力一緊便把那刀夾於體內!
冷知靜大喝,右掌退敵,左掌迎上連兩擊將京十八的刀客打飛。
冷知靜驚問道:「湖王!你……」
正說著,冷知靜身後最後一名刀客躍向半空,逼刀直下!
冷知靜頭也不回,反手一片冷楓葉,便將那名刀客穿頸而死。
京十八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好!冷楓堡的楓葉二十一擊手法果然……有了傳人……」
京十八說著,竟吐出一口血來。
冷知靜大驚,急點了京十八的穴道,盤膝坐下,掌上內力一吐便替京十八療傷。
京十八忽的嘆道:「第二批的人來了……」
冷知靜心中一震,淡淡道:「何妨。死在同時豈不正合心愿……」
京十八一愕,眼眶一熱仰天笑道:「好一句正合心愿!」
這回來的是三個人。三個人一樣裝束、一樣表情、一樣面貌的人。
冷知靜已無法顧及其他,因為京十八的氣機正自要止滯,若此時一不疏導,立時便毒發身亡。
三個人一模一樣的人,一模一樣的殺氣!
冷知靜額上已經冒汗,京十八卻是含笑注視來人。
來人中右邊的一個冷笑道:「京十八?」
京十八點頭。
中間的那個道:「我們是戈壁上的三條蛇……」
左邊那個冷笑道:「一模一樣的赤煉蛇……」
京十八雙目一睜,沒有說話。
中間那名漢子冷笑道:「從你的表情,你大概聽過。」
京十八哼了一聲,滿臉的不屑。
中間那個哈哈大笑道:「我是赤煉金蛇。」
右邊的冷笑道:「我是赤煉黑蛇。」
左邊的往前一步,冷哼道:「老子是赤煉白蛇!」
戈壁三條蛇,又毒又狠;十年來,無疑是大漠上有數的高價殺手。
那赤煉金蛇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到現在還沒動手?」
京十人一嘆,團上了眼。
金蛇續道:「我們在等,等你身後那個小子把他的氣機引到任督二脈時……」
「哈……」白蛇大笑道:「死在同時豈不正合心愿……」
戈壁三條蛇,又毒又狠!
冷知靜勢已無法擺手。兩掌上的內力已然導向了京十八的任督二脈……
赤煉金蛇雙目一閃,喝道:「動手!」
隨著喝聲,三條蛇的手上各自冒出了三雙蛇劍!蛇劍不長,只有兩尺;劍的前端不利,卻是如蛇張口,長長兩根蛇牙彎,是而森然。
金蛇大笑道:「咬一口就算神仙也難救!」
三雙蛇劍已到,蛇牙上的赤煉劇毒也到。
三條蛇的身後,六臂法王卻早已到。
第一個覺得自己骨胳在響的是金蛇。赤煉金蛇已經成了軟骨蛇。他的蛇劍來不及碰到京十人便已倒下。
黑蛇的情況好不了多少,他立時明白打在自己身上的是「蓮華部」大手印!
白蛇大驚,他們兄弟是一胎三胞,早已練就靈犀相通。老大、老二受劍,白蛇他一翻掌后聲,右手上的蛇劍卻去勢更急。
六臂法王號稱六臂,手上連換了「八葉」、「轉法輪」、「大惠刀印」三種大手印。
手印所及,雖然將白蛇打飛,卻無法脫手而出的蛇劍,以及劍下劇毒……。
京十八竟一伸手,以拳迎住蛇劍。身後,冷知靜身子一震!
那六臂法王揚身向前,在冷知靜身後一拍掌。瞬時,佛門密宗嫡傳的內力勇人冷知靜體內。
就此一拍一離,冷知靜已然將京十八的氣機導入任督二脈。
冷知,靜長長噓了一口氣,起身恭敬道:「多謝大師……」
六臂法王搖頭不語,注視京十八的臉上表情變化。
只見京十八表情竟是轉紅、轉黑、又轉青、轉白,最後才恢復了正常。只是依舊雙目緊閉,額上冒汗不已。
冷知靜失聲道:「湖王怎麼了?」
說著,便要去扶京十八。
六臂法王突然攬住冷知靜道:「萬萬不可!」
冷知靜訝道:「大師……」
六臂法王注視京十八半晌,緩緩道:「京施主體內四種劇毒正在相抗,此時,如果有人觸及只怕要立即中毒而死!」
冷知靜駭道:「那……那以後怎麼辦?」
六臂法王見京十八吐出一口氣,點頭道:「現在可以了……」
冷知靜二話不說,扶著京十八急聲道:「湖王……你怎麼樣了?」
京十八急推開冷知靜道:「小心中毒……」
「哈……」六臂法王大笑道:「好!好!」
冷知靜訝道:「大師為何發笑?」
六臂法王點頭道:「為方才之事……」
「什麼事?」冷知靜疑惑道。
京十八嘆道:「法王一說『現在可以了』,你便立即來扶我,京某何幸,能得兄弟如是?」
六臂法王點頭道:「冷施主完全不顧自身安危而以京湖王為重,老袖雖是怫緣之人,見了也為之動容……」
六臂法王另一個感動是,冷知靜竟如此信任他。
冷知靜自此方吶吶道:「湖王身系天下安危,冷某生死何妨?」
京十八仰著大笑,淚已不自覺滑出;那淚珠,滴入黃沙中濕了一線。
半晌,京十八道:「京某尚不明白本身之毒,請法王告之。」
六臂法王笑道:「恭喜施主因禍得福!」
京十八訝道:「法王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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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西大漢、銅琵琶、錢綽板!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間如夢,一尊還酵江月。
「好——」蘇小魂叫好道:「當真關西大漢唱來別有豪邁、磅礴味道!」
唱的、鼓的是三個大漢。
那三個大漢笑容滿面的一鞠躬,道:「請大爺賞……」
蘇小魂含笑伸右手入懷內取銀的瞬間,殺機暴至!
前方的三名大漢用拳、用琵琶、用綽板;後方的抽煙斗老頭子,用的是那根沉甸甸的古銅煙桿。
最可怕的,都是無聲無息,如同情人眼淚的紅豆!
紅豆生南國,相思至死休!
紅豆的笑靨很美,卻帶有一絲絲的凄涼和無奈!
她的身勢更美,移動間帶有那一點點的嘆息和不忍!
就這麼一絲一笑,已夠蘇小魂出手反敗為勝!
小魂一引,西方如來!
戰鬥結束的很快!天蠶絲宛若生自天地,它先拉住了鐵綽板彈向鋼琵琶;叩的一大響中,鐵綽板飛急穿透那雙拳頭。
接著,天蠶絲如水波,輕送向六顆如血相思豆。同時,左掌一拍、一迎一聲間,正打飛那老頭子摔出了門口.
蘇小魂退、退、退到最遠處頂住的牆、破牆,再退!
如此,三連破,竟退到第四間屋子才停下來。
天蠶絲卻不退,依舊如水彼浮,越拉越長!
絲彼上,六顆相思紅豆不斷旋轉往前,每經一個波峰,便自停了一下。如此一線,端是好看無比!
紅豆生南國,相思至此休!
蠶絲揚輕波,情人低語淚!
六顆紅豆到了第五十七個波峰時終於後繼無力,紛紛掉在地上,恰如情人相思淚!紅豆落地,沒土無蹤!
情人的淚,如泣如血,相思的苦,在心不在眼!
老頭子和三名關西大漢已失去了蹤影。他們這一行的原則是:一擊不中全身而退!
除了破牆、屋依舊、人依舊、小魂、紅豆兩笑看。
「你用的那種武功是不是叫做大勢至無相般苦彼羅密神功?」
「好象是。」
「為什麼這麼長的名字?」
「有好處!」
「有好處?」
「名字長,人家記不住,記不住就不好查,查不出來才可以出奇致勝!」
「好像有點道理。」
「現在可以換我問你了嗎?」
「不可以!」
「不可以?」
「對!因為太晚了,孤男寡女正處一室不方便。」
*********
六臂法王叫道:「你真的就這樣叫她走?」
「是啊!」蘇小魂道:「不然要怎樣辦?」
怎麼辦?只要不是和尚而且是正常的男人最少有二十二種法子,連和尚我都知道十來種!
蘇小魂苦笑又道:「其實有兩個原因……」
「哪兩個?」問的是京十人!他覺得多了解蘇小魂這個人是有好處的。不論是朋友或敵人!
「第一,如果她剛剛沒有那一絲絲、一點點猶豫,」蘇小魂道:「我已經躺下了!」
「你怎麼知道?」這點,三個人都很有興趣!尤其是六臂法王,他到現在還搞不清蘇小魂的武學深淺!
「因為我摸過她的手掌,也試過她手上的氣機運行。」蘇小魂臉色微變道:「如果她毫不猶豫地出手,速度便可以快上一點點,而且……」
快一點點便是生死勝敗立判,而且什麼?
「而且,她最多可以打出八顆!」蘇小魂沉聲道:「正宗的三天極門武學,打出八顆才是達到極頂……」
冷知靜一震,道:「她現在可以達到幾顆?」
「七顆1」蘇小魂皺眉道:「她現在若打八顆反而拖累了其他七顆的配合和威力。」
如果紅豆全力施為,打的又是七顆,那會如何?
紅豆為何不這樣作?三個男人全笑著看蘇小魂。
蘇小魂苦笑道:「別用這種眼光看我……」
京十八道:「另一原因是什麼?」
「感覺。」
「什麼感覺?」
「鍾玉雙!」蘇小魂嘆道:「我感覺到她已經到了附近!」
如果鍾玉雙看到蘇小魂和一個女子夜半共處一室低語的話,結果會怎樣?
提到這個最具有婦女美德的女人,四個男人都沉默下來,更何況,還有鍾夢雙和鍾念玉。
蘇小魂突然問道:「大師在外面發現了什麼?」
剛剛六臂法工留下蘇小魂對付紅豆而離去不是沒理由的,因為他已經看出紅豆的可怕,那麼,一定有對付京十八的人。
紅豆的目的是要絆住蘇小魂和六臂法王。誰知,蘇小魂那一握手測驗紅豆武學,竟然叫紅豆芬心橋看,以至後來攻守異勢扭轉勝敗。
六臂法王談笑道:「沒什麼,只有十八把彎刀和三條蛇!」
「蛇?赤煉蛇?」
「不錯!」
「有沒有被咬?」
「有!」
「誰?」
「我!」京十八笑道:「天下排的上前名的毒我身上已經有了一半!」
蘇小魂苦笑道:「慘!」
「為什麼?」
「因禍得福!」六臂法王道:「京施主只要一運功,毒遍全身,無人可近!」
蘇小魂笑道:「那豈不是天下無敵?」
「不!」六臂法王皺眉道:「每次毒發,京施主便得痛苦上三天三夜……"所以,他們還得找到玉犀角,用玉犀角吸出毒來。
蘇小魂遙望窗外!以後的路還長得很,鍾玉雙人呢?
冷楓小刀落月詩,常叫多情應笑我!
******
「十八把刀是不是斷了?」
「是!」
「三條蛇是不是也死了?」
「紅豆和四鳩怎麼樣?」
「失敗!」
「失敗?連紅豆出手配合四鳩的殺技也失效?」
「是!」
第五先生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來,踱步到窗前。
此處,正是達延可汗的行宮。宿外,一列蒙古兵正值換班時間。
第五先生沉思,身後,天琴先生盤坐倚凡而琴。
綠椅琴,廣陵散,天下第一絕!
此時,已彈至高昂空陵處,音色飄渺如化外。
第五先生仰首,望一望青天道:「叫九十魔母和鳩磐茶去。」
轟然劍破,天琴先生止住了琴聲訝道:「真的要派她們兩個?只怕可汗不許!」
註:「鳩磐荼」本惡鬼名,藉以形容兇悍的婦人。御史記上,有云:唐任環畏妻,杜正倫弄之,環曰:「婦當畏者三:少妙之時,如生菩薩;及兒女滿前,如九十魔母;至五六十時,薄施妝粉,或青或黑,如鳩磐荼。」
九十魔母和鳩磐荼名義是達延可汗身旁的妃女,實際上,卻是他的貼身保鏢。
這兩個女人並不像其名號上那麼可怖,甚至可以說,是達延可汗宮內的美女之二。
美女,在玫瑰的刺還撩人;更何況,她們的出手絕對符合其外號。
第五先生緩緩踱了回來,注視天琴先生道:「戈壁上有多少綠州城是蘇小魂他們必經之地?」
「五個!」天琴先生道:「圖古里克、真雷爾哈順、霍尼治、那林、阿爾班奈瑪!」
第五先生道:「下令叫九十魔母和鳩磐茶守住阿爾班奈瑪!一定要把京十八的頭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