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龍族到訪
五歲的白鳥·聖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台階下的庭院里,兩個男孩正在相互劈刺,練習著劍術。雖然他們手裡拿的只是即輕且鈍的鐵片做成的、供兒童練習使用的劍,但這兩個孩子還是非常認真,汗滴不住的隨著頭髮被甩到空中。只是那個坐在台階上的五歲的女孩的注意卻不在他們的身上,而是盯著白玉石的台階縫隙里生長出來的一株青草發獃,過了一會兒,又把目光投向天空,順著幾朵慢悠悠浮動的雲彩,最後看到了樹木掩遮后的自己家裡主樓的塔式尖頂。
夕陽的餘輝落在這座住宅塔式的尖頂上,綠色的琉璃瓦反射著點點光芒,幾株青草在風裡搖曳,也和這座高雅的住宅一起沐浴著這個春日的陽光。
這座住宅原本是一座國人皆知的府邸。
曾經,在黃銅澆注雕刻著飛翔的巨龍的大門前聚集著來自全國各地求見的人,他們不遠千里的前來,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請求恩典或因為各種各樣的案子請求明查,因為民眾相信住在這裡的那個人可以明察秋毫,為他們爭取利益或伸張正義;而不論門外多麼喧鬧,在綠樹成蔭的庭院里依舊寧靜安詳。光滑的石板鋪成的道路可以供四輛馬車並排行駛,道路兩側的樹木形成高高的翠綠拱頂,客人可以通過這條道路一直來到住宅前面,也可以徒步走到鵝卵石的小徑上,慢慢的觀賞種植著來自世界各地奇花異草的花園,沿著清淺的小溪與溫馴的梅花鹿、白兔和各種可以熟悉的停落到人們手指上、肩頭上的鳥兒同行。
在住宅正房的前面,一個三層的噴泉將會吸引大家的眼光。清澈的水流從海洋的女神們手中捧的水瓶中落入她們腳下的兩片大貝殼中,然後和在下層七隻飛龍口中噴出的水柱匯合,形成小小的瀑布,傾瀉到最下層的,鋪著五彩的石子的水池。這座噴泉的雕塑和這個住宅里其他地方的雕刻一樣,都是出自古今名家之手。等大家的目光能從這座極盡精美的噴泉上移開,他們就可以轉過噴泉來到住宅的正房門前。
中間是一座有著兩座塔型尖頂的主樓,兩翼的房間扇形對稱排開,整個建築看起來就象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建築沒有金銀的鑲嵌裝和飾,只有古樸雕花的門窗和爬滿牆壁的綠色植物,白玉石的台階邊總是站著一位帶著含蓄的笑容,舉止優雅有禮的管家迎接客人,即使是最不受歡迎的客人,也會得到最有教養的接待。
進入住宅后,夜夜燈火通明的大廳里時常聚集這個國家的貴州和高官,氣度威嚴、侃侃而談的男子和長裙拽地、珠光寶氣的女子時常的在這裡舉行各種聚會,高雅的音樂,精美的餐點伴隨著他們縱談時事,或者交換著那些所謂的上流社會的消息和傳聞。
沿著掛滿各種畫作和裝飾著主題各異的雕刻品的長廊(這些作品雖然有一部分出自時下默默無聞的作者之手,但是同樣可以顯示出住宅主人的品味,他對藝術品的鑒賞眼光也是他為世人讚賞的品質之一)走向右側,是主人的書房,私人收藏室和小客廳。和大廳相比,這間小客廳可能不僅面積小,而且擺設也簡樸,更是顯得有些冷清。但是這裡才是主人招待真正重要的客人的所在:幾盞清茶,數盞明燈,對著窗外搖拽的花木……無數足以影響這個國家命運的政治謀略就是這麼誕生的。
再向前走,就可以通過落地長窗看見庭院里的一個競技場所。在這裡都是供給來自世界各地的遊俠、勇士們居住的房間。這些四海為家的遊子可以在他們停留的時間內放心的把這裡當作家,在享受著最舒適的招待的同時和這個國家內的騎士、劍客們互相比較切磋,一起點評名駒,鑒賞名劍、寶刀,甚至大有樂不思蜀者。他們是這個住宅里最為特殊的一群人,主人對他們同時保有對貴客的尊重和對朋友的友情。在那個時候,這裡的馬廄里儘是身高膘肥、神駿不凡的良馬,四壁懸挂的,都是出自矮人或精靈之手,世人叫得出名字的兵器。
而如果沿著同樣用藝術品裝點的長廊走向房子的左翼,就可以來到主人一家的起居之所。主人的家庭成員很簡單,只有夫妻兩人和兩個年幼的兒女。女主人被渝為黑川國第一美女,結婚不到四年時間她就為她的丈夫誕育了兩名精靈般美麗的兒女。但她依舊有著如同少女般的容貌和身材,她的美麗、賢淑和丈夫的英勇、睿智曾經是詩人們不厭其煩的讚美的對象。
那個時候,財富、名譽、地位和歡樂他們這個家庭都不缺少,但是那一切已經隨著男主人的離開而成為了過去,不論是這座典雅的住宅還是住在其中的人的情感,都被放置在了時月之中,任憑它們荒廢著。價值連城的畫和塑像滋生著灰塵,空對著無人走過的長廊,各種名花競相開放過的花圃里,雜草茁壯的生長著,喬木上纏繞著生命力旺盛的藤蔓。淤泥和水草逐漸佔據了池塘,佔滿了小溪,噴泉里美麗的海洋女神和張著翅膀的飛龍也被苔痕染成了綠色。清草們堅定的從石板鋪就的道路和白玉石的台階上探出了腰身,分享著這裡的落寞和蕭索。
曾經動用了五百多工人,用了五年時間修建,並且在二十年內不斷被完善的一所住宅,原來可以在三年時間裡完全敗落下來。
年幼的白鳥·聖完全不記得幾年前家裡的繁華景象,對現在的寂寥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在她能理解的範圍里,周圍事物的變化就是那個叫「爸爸」的人的忽然離去。
「爸爸……」女孩喃喃地叫著這個曾經一度變得十分陌生的稱呼,因為最近事情有了一些變化,她又可以常常見到「爸爸」這個人了。
「錚!」的一聲劍鳴,庭院中的兩個男孩已經分出了高下。
白鳥終於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他們的身上。
兩個男孩中個子比較高的那個今年八歲,他比起同齡人來要健壯一些,金髮碧眼,眉目清秀,外貌不象黑川國本地人。這個男孩的名字叫地華·明,他是億安國的第二皇子,現在以交換人質的身份留在黑川國。另一個男孩比地華要略矮一些,但他今年只有七歲,身高如果和同齡的孩子比較起來已經高出了不少。他的身材瘦長,膚色也過分的白晰,比地華顯得文弱。這個和坐在台階上的白鳥·聖一樣有著黑色的頭髮和眼睛的男孩名字叫飛鳥·聖,是白鳥的哥哥。
地華已經把飛鳥的劍踩在了腳底下,用手裡的劍指著他說:「飛鳥,投降吧!」
半跪在地上的飛嘟著嘴,一把推開他的劍說:「我什麼時候贏過你啊!」
地華笑著把飛鳥拉起來說:「因為你比我要小一歲啊!等再過幾年,我們都長大了,你就不會再輸給我了。你可是新俠伯伯的兒子啊,將來一定會成為黑川國第一的勇士的。」地華說起飛鳥和白鳥的父親新俠·聖親王,總是一臉崇拜的表情。
黑川國、億安國、南吏國這三個國家互鄰,三國的邊境犬牙交錯,三方邊境上的駐軍和居民之間經常會發生摩擦,歷史上曾經發生過好幾次三國間的混戰,三方面都傷亡慘重。後來,三個國家之間達成了協議,開始為了保衛國境的安定相互交換人質,各自送出一名皇族成員到其他國家去:黑川國的人質送給南吏國,南吏國的人質送到億安國,億安國的人質則會交給黑川國。這樣一來三個國家互相牽制,彼此都會約束邊境上的軍民。開始實施這個制度後果然為長年處於混亂的三國邊境帶來了和平安定,交換人質的制度也就在三國間一代代的傳下來。
地華·明就是現在億安國送到黑川國做為人質的皇子。
地華·明雖然只是億安國的第二皇子,但是他的母親寧王妃是億安國成酈王的正妃,比起平民女子生下的第一皇子海委·明來,地華的身份顯然要高貴的多。黑川國對於這樣身份的人質十分滿意,對地華也就加倍的重視和善待。
地華·明初到黑川國時年僅四歲,那時他的年紀還小,住在特地為他提供的豪華住宅中,在一大群侍女僕從的服侍和家庭教師的教養下還算安分。偶爾弄出些小事故來,也僅限於他自己的家裡而已,大家也只看作是小孩子的頑皮一笑置之。但是當他漸漸長大開始跑到外面見識「世面」之後,他所創造的麻煩也相對漸漸的大起來,跟路邊的流氓打架了、宰殺將軍家的看門犬了、跟平民的孩子一起在街市上叫賣從貴族家裡「拿」出來的器具了……這一類的事情在他的監護人干涉下還算容易解決,直到他在八歲那年把一個侯爵家的公子打到手臂骨折,才把事情鬧大,一直傳到了黑川國的國王耳中。
因為事情的起因是那名十五歲的貴族子弟仗勢欺人打傷了地華·明的平民朋友在先,而且對方以十五的年齡,並且已經有了騎士封號的身份竟然敗給一個八歲的孩子,甚至在鬧市這中被打的跪地救饒,他們的家族也不願意過份的宣揚這件事。事情雖然到達了國王那裡,但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國王雖然沒有因為這件事責備地華·明,卻因此而考慮到了地華·明一直是一個人生活,他的身邊只有侍女和僕人而沒有能真正對他負起教養的責任的人,而且以地華現在的性情看來,任由他繼續無拘無束地過下去將來會闖出什麼樣的大禍還很難說。不論是為了給億安國一個交代還是為了地華·明自己的成長,都勢必不能再讓他這樣生活下去了。最初國王是有意把地華帶進皇宮由皇妃撫養,讓他和與他年齡相當的公主一起長大(由於地華·明很有可能成為億安國的下一任國王,所以黑川王的這個打算不能不說是另有深意的)。但是這時黑川國王的弟弟,新俠·聖親王的妻子慧夫人卻忽然進宮提出:她願意撫養地華·明長大。慧夫人是黑川國王仁光王母親一族的女兒,相當於仁光王的表妹,仁光王一直很疼愛她。這時的新俠親王由於迷戀上了其他的女人已經離開了家,和妻子分居已久,黑川國王為了安慰慧夫人便允許了她的要求。就這樣地華·明來到了新俠·聖親王的府邸中生活。
自從新俠親王離開這個家后,慧夫人就遣去了大部分的僕人、侍從,若大的一座住宅,現在只有慧夫人帶著她的一雙兒女:飛鳥·聖和白鳥·聖,以及幾名貼身的女僕居住,直到地華·明到來,跟隨他同來的僕從們才為這裡增添了一些生氣。但是這座人跡稀少,寂寥泛清的大宅對於地華·明來說,卻如同夢想中的天堂一樣。
地華·明的生母寧王妃一向體弱多病,在地華三歲時便去世了,即使在她還活著的時候,由於身體的緣故也沒能給地華·明多少的關愛。至於父王,地華·明對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來母親的病榻前的探問,由於母親當時正緊緊的握著地華的手,所以他伸手撫摸了一下地華的頭,但是那個時候他的目光依舊看著別的地方。地華自幼就知道,對於父王來說,他所寵愛的妃子為他生下的長子——地華的哥哥海委·明才是對他重要的孩子,所以地華才會在年僅四歲的時候被送到黑川國作人質。來到這裡以後,可以說從沒有體會過家庭溫馨的地華在慧夫人那裡,第一次得到了百般的關切,第一次知道了『母親『是什麼味道。在這裡有慧夫人的慈愛和飛鳥、白鳥的陪伴,地華很快就把這裡當作了家,沒過多久就『慧媽媽『、『飛鳥弟弟『、『白鳥妹妹『、的稱呼起來。
慧夫人愛憐這個孩子,把他和自己的兒女一樣看待,該疼愛的時候給他足夠多的疼愛,但是該訓斥的時候也會毫不留情的訓斥他;和地華年齡相差無幾的飛鳥很快就和他混熟了,兩個男孩每天形影不離的玩耍,一同接受家庭教師的教育,一同學習武術;就是從小就對待別人很冷淡的白鳥好象不太喜歡地華,總不肯好好跟他說話。不過地華不在乎這些,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東西在慧夫人平均分給他們三個之後,他總要把自己的均出一些來給白鳥。把逗這個古怪彆扭的小女孩高興當成每天的功課來做。
地華和飛鳥的練習剛一結束,原本一直站在台階上的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馬上快步走上去,一邊為地華送上濕手巾揩面,一邊又從銀壺裡倒出冷暖適口的飲料遞過去。地華喝水的時候又為他輕輕拂去身上的塵土,前前後後的忙個不停。
這個面目和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的男子名叫泰·利宏。他原本是億安國的貴族,官位曾經作到了副宰相。當年地華·明皇子被送到黑川國作人質時,他自願辭去了官職,以貼身僕從的身份跟隨地華來到黑川國。泰·利宏在來黑川國之前,就把自己的全部家產換成了大陸上通用的金幣,他用這些錢在黑川國上下打點,加上他極佳的外交手腕,為地華·明在黑川國創造了最好的生活環境。認識他的人都不得不為他的忠誠嘆服,他的生活中心就是為了地華,無論地華在幹什麼,十步之內一定可以看到這個矮胖男人的身影。
現在泰。利宏最覺得自豪的,就是自己在把地華·明送到這個家庭生活的這件事上也出了一份力。在這裡地華不僅可以得到最好的家庭生活,而且還得以結識了那個足以成為他一生的老師的人。
「就象皇妃陛下生前所預料的一樣,這裡確實比國內更適合殿下的成長。不用擔心宮廷里的陰謀詭計和小人的陷害,殿下您就在黑川國成為最優秀的人材吧。然後因國去,把那些出身卑劣的賤民從宮廷中驅逐出來,成為億安國的高貴的君主。」泰·利宏看著自己引以為豪的王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地華和飛鳥在台階上坐下來休息,圍著白鳥逗她說話,白鳥不高興的撅起嘴不理他們。兩個男孩在白鳥面前輪流扮著鬼臉,一邊看著對方滑稽的樣子大笑,可是白鳥就是不正眼看他們,綳著小臉,嘟著小嘴。
這時,一名僕人跑著進來,興奮地喊著:「親王殿下,親王殿下回來了!」他在孩子們面前略一停留,便又向裡面跑去,去向慧夫人報告。
「新俠伯伯來了!」地華一下子跳起來,向外面迎上去,飛鳥略一猶豫,也跟在他的後面跑出去,只有白鳥依舊坐在那裡不肯動。
一名穿著皂色長袍的男子沿著庭院里的石板道路走來,這座宅子里的人都在忙著迎接他。地華跑在最前面,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新俠伯伯!」男子把地華抱住,高高的舉了一下,然後牽著他的手一起走。
這個男子就是黑川國國王的弟弟,這座住宅的男主人新俠·聖親王。
新俠親王年齡只有二十九歲,他的身材有些象飛鳥,瘦長但是結實,而且在他看起來瘦弱的身軀里埋藏著的卻是黑川國第一戰士的勇氣和心靈。他剛剛開始蓄起鬍鬚,這給他白皙的皮膚增添了一些威嚴。和飛鳥白鳥兄妹一樣,新俠親王有著黑色的頭髮和眼睛,兒子象自己是新俠的希望,但是他原本希望女兒能比較象她那位美麗高貴的母親,現在看來女兒的外貌和她的母親實在沒有多大的相似之處。
飛鳥跟在地華的身後,新俠親王放下地華之後一樣把他抱了一下。飛鳥拽著父親的衣角依偎著他,對於難得見面的父親感到無比的親熱。地華卻前竄后跳的跟在新俠親王身邊,不停的向他描述自己剛才和飛鳥的練習,又說起自己和飛鳥這段日子在學習什麼書本,彈奏什麼樂器,生活發生了什麼趣事。
地華對於被公認為黑川國第一勇士的新俠親王十分的崇敬,他的夢想就是期待著有一天新俠親王會親自教給他劍術。新俠親王也十分喜歡地華,在地華還沒有到慧夫人身邊生活時他就對這個自幼背井離鄉的孩子格外的關心,當地華來到這個家裡后,不論是出於政治上的考慮還是出於對這個孩子的關心,他都開始把教養地華當作自己的責任。本來和情人同居,已經三年沒有回來過的新俠因為地華的緣故也開始頻頻的出入這個他離棄已久的家。
慧夫人和飛鳥能夠見到久別的新俠親王都很高興,甚至幻想著他可能會就此回到這個家裡來了。只有白鳥為次感到不快,甚至有些隱約的憤怒:她生氣在見到明明已經象陌生人一樣的父親時還要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就好象他從來也沒有離開過一樣;也生氣父親對於地華和飛鳥這兩個男孩子更加重視;更生氣父親回來的緣故不是因為母親、哥哥或自己,而是為了地華。她坐在台階上不管使女怎麼哄勸,堅持不肯站起來去迎接父親。
新俠親王帶著兩個男孩走向住宅的台階,就在他們快要走到白鳥身邊時,一名穿著帶有皇室標識制服的侍從匆匆自後面趕上來,他俯到新俠親王的耳邊,低低地說了些什麼。
「什麼?」新俠親王驚愕地抬起頭來,「龍族的使者?」
這名侍從有些慌亂地阻止著新俠親王大聲說出這些話:「親王,陛下的意思是不要對這件事過於聲張,他不希望這件事被不可靠的人知道,所以請你……」
「這裡全是我新俠·聖的家裡人,沒有你所說的『不可靠的人』!」新俠親王一揮手指著周圍的人,板下臉來對那名侍從說,然後看向周圍的眾人,雖然大家都因為「龍族使者」這幾個字而充滿了好奇,但是在新俠親王的目光看過來時還是毫不猶豫地行禮離開。
王宮派來的侍從看著新俠親王的面容,知道自己說了冒犯到這位親王的話,喏喏地想要解釋:「兩隻飛龍停在宮廷前的廣場上,讓大家都覺得很驚慌,國王陛下也……因為還不知道龍族使者的來意,如果讓民眾知道了國都出現了飛龍也許會引起不必要的驚慌……」侍從說著說著,聲音慢慢低下來,因為他發覺新俠親王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根本沒有在聽自己說話。
「皇太子殿下在哪裡?」
新俠親王的這一問倒是早在侍從預料之中的,他立刻回答:「已經派人去通知正在私邸的太子殿下了。」他想又想又加上這麼一句,「是和我同時出發的。」
新俠親王點點頭,向他說:「我立刻就去。」
新俠親王匆匆離去,地華看著他的背影用手肘捅捅飛鳥說:「聽到了嗎?是飛龍呢!真正的飛龍啊!飛鳥,你想不想去看飛龍是什麼樣子的?」
飛鳥也是滿臉難掩的興奮,但還是遲疑的說:「爸爸一定不會帶我們去的……」
「我們不用人帶啊,難道皇宮你和我沒有去過不成?」他學著新俠親王剛才的樣子一揮手,「利宏,準備一下,我和飛鳥要到宮裡去覲見陛下。」
白鳥還是坐在台階上,看著新俠親王離去,也看過兩個男孩急不可耐的出門。身後傳來環佩相擦的清脆聲響和淡淡的香氣,白鳥回過頭,看到自己經過精心裝扮的母親。慧夫人看著丈夫已經離開后空蕩蕩的庭院,向前走了幾步又茫然的站住。
白鳥又低頭看著腳下的青草,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來……
最後一抹夕陽依舊從雲層里投射到黑川國王宮的琉璃瓦上,但是殿堂拉長的影子平鋪在宮門前,使這個國家要地提前進入了陰翳。雖然國王已經回到後宮休息,殿堂內燈火通明,侍衛們依舊挺立的筆直,站立在大殿的兩側。
巨龍落下來時帶起的風勢將其中的幾名侍衛推出了幾步,其他的人開始奔跑呼叫,膽大的人對著兩隻飛龍拔出了刀劍,膽子小的人甚至跌倒在地一時站不起來。
當一紅一綠兩隻飛龍在殿堂前停穩,大概還有二十多名侍衛手持兵器圍著它們。侍衛們小心翼翼地向飛龍們包圍上去,飛龍們卻連正眼都沒有看他們一下,用沒有什麼表情的目光看著他們的是綠龍背上的男子,在漸漸降臨的黑夜裡,他金色的眼眸好象兩點跳動的星光。
年輕的金眼男子從飛龍背上站起來,搶在飛龍們沒有採取行動之前從龍背上跳下來:侍衛們的舉動已經使他的兩位夥伴表示起了不快。他的落地和掃視讓侍衛們不由自主的退後,把侍衛長閃了出來,金色的眼眸落在了他身上。
「我是昊風·龍行,」金眼男子向這名看起來是武官的人說,「我們是來自雲霧山的使者,想請見黑川國的國王陛下。」
「雲霧山啊!」
「聽見了沒有,他是龍族的使者!」
「龍騎士!他是一名龍騎士!」
「他的姓氏」
……
四周立刻充斥了驚嘆聲和竊竊私語聲。
雲霧山山脈是龍族的聚居地,被世人稱之為「龍穴」。任何沒有經過允許的種族,即使是強大而且和龍族關係良好的精靈,一旦踏入也會立刻死於非命,就連和飛龍有著特殊的關係的龍騎士們也只能被允許到達雲霧山的外圍而已。龍族的飛龍也很少離開雲霧山,它們在龍族的帝王——金龍王的統領下,過著與其他種族疏遠但是平靜的日子。
昊風·龍行自稱是雲霧山的使者,就表明他是代表龍族而來的,他現在的身份不僅僅是一名龍騎士,因為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將代表世界上最強大的種族的意見。侍衛們不由的對這名年輕的男子增添了敬畏,他們再次仔細地打量著這個男子。
昊風·龍行大約二十二、三歲,從他較高的額頭,濃眉,微黑的膚色和他說話時的口音可以判斷他來自大陸北方的民族。雖然他的容貌十分英俊,但是人們在注意到他的長相之前就會被他那雙金色的眼睛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那雙眼睛中同時閃動著銳氣和深沉,乍一看覺得有些詭異,接下來就會被認為這雙眼睛生在他的臉上實在太合適了。
他披著一件極為平常的斗篷,在裡面的粗布衣服上套著紅黑相間的軟甲,這套甲胄印有明顯的飛龍、閃電和海洋的標記,應該是屬於黑暗時代著名的「戰龍隊」所有的,黑精靈族早已失傳的技術鑄造的護具。戰龍隊在黑暗時代全軍覆滅於血域山谷之戰,真不知這套傳說中的護甲他是從何得來的。在綠龍的背上斜掛著一柄巨大的劍,人們從歷史記錄和壁畫中可以得知龍騎士騎龍作戰時就是使用這種巨劍或長槍、長柄大刀的。但是在昊風·龍行自己的腰上還是掛了一柄普通的劍,黑漆漆毫不起眼的劍鞘所用的材料是沼澤地區的地龍的皮,這種魔法生物的皮革也沒能掩蓋劍身上因為歷經百戰,鮮血磨礫而產生的寒意,這種銳利的殺氣一直透出到劍鞘外來。他的背上還背著一件用布包裹著的長型物體,但是那不象是一件武器,那件下細上粗,頭上形成圓形的東西怎麼看也象一柄魔法師施法用的魔杖。大家都知道這個世界上確實有著一些天賦稟異的人可以學習多種技能,同時即是強大的戰士也是高明的魔法師(當年的魔王剎拿和聖光明王就是這樣的人),難道昊風·龍行也是一個這樣的天才?
昊風·龍行任由他們打量自己,因為他在同時也觀察著對方。
看得出昊風·龍行確實沒有惡意,侍衛長鬆了一口氣,他向這個年輕人深深行禮:「對於高貴的龍族使者的到來黑川國不勝榮幸,我們會立刻稟告陛下,可否請您先去殿中稍作休息。」
出乎在場的人意料的是,昊風·龍行竟然用同樣鄭重的禮節向他還禮,並且說:「我聽從您的安排。」他跟兩隻飛龍用無聲的方式交談了幾句,便跟在侍衛長的身後往宮殿走去,兩隻飛龍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漸濃的夜色中兩尊巨大的雕像。
來到宮殿門口的昊風·龍行卻又被侍衛長轉身攔住:「尊貴的龍族使者,王殿內是不允許配帶兵器的,可否請您……」
昊風目光跳動了一下,接著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沉聲說:「好吧。」心已經提到嗓子眼的侍衛長剛剛要鬆口氣,就聽他接著說:「那麼我不進去,請他……請黑川國的國王陛下到這裡來見我!」他轉身想走回飛龍們的身邊去。
侍衛長知道自己闖了禍,連忙攔到他面前跪下一條腿說:「請寬恕我的失禮,尊貴的龍族使者!我已經派人前去稟告陛下了,請您到殿中稍候。」說起畢恭畢敬的垂手閃到一邊,把昊風·龍行向裡面讓去。
昊風·龍行踏上大殿的台階。
外面的暮色沉沉,大殿內則燈火通明,飄渺的輕煙散發著淡淡香氣,和殿外的夜色相比彷彿是兩個世界。昊風舉步走進這片光明之中,對於那些玉石的巨柱、黃金的雕刻、翡翠的裝飾看都沒有看上一眼。他只是知道,自己的使命才剛剛開始而已。
新俠親王一邊策馬向王宮飛奔,一邊聽侍衛講敘事情的始末,問:「國王陛下見到他后怎麼說?這位使者說明來意了嗎?」
「沒有!陛下他還沒有見到龍族的使者!」侍衛大聲說,瞬間發覺自己的語氣泄露了自己的看法,聲音又低下來,盡量用敘述的語氣說,「陛下只從遠處看了一眼飛龍。就下令請那位使者去驛館休息,明天再請您和皇太子殿下一起接見他。可是那位龍族不肯離開大殿。他就一直站在那裡等『一個可以代表黑川國說話』的人去和他談。所以陛下才又吩咐立刻請您和皇太子殿下前去和這位使者見面。」
「等『一個可以代表黑川國說話的人』,已經不是想見『國王陛下』了嗎?」新俠親王有一種忍不住嘆息的感覺,他明白自己的哥哥為什麼不出來接見這位龍族使者——因為他害怕!這位使者一定也覺察到了那個偷偷察看他、卻不敢出來和他見面的人就是黑川國的國王了吧?所以他才改變措詞,提出要見可以代表「黑川國的人」而不再是國王。「真不敢想像這位龍族使者的心目中會對黑川國留下什麼印象啊!如果他因此而把黑川國看作一個軟弱的國家,那麼不論接下來他會代表龍族提出什麼要求,作為黑川國一方迴旋的餘地都會大大的減小。」新俠親王煩惱的搖搖頭,他無法預測龍族會對黑川國提出什麼要求。因為強大而一向無求於其他種族的龍族一旦開口,必然是非常棘手的問題吧?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哪一個國家敢回絕龍族的要求嗎?如果能因為這件事而與龍族建立良好的關係,對於黑川國的力量和聲望必然會大有幫助。這位使者到底帶給黑川國的是吉是凶呢?
新俠親王到達王宮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在大殿兩側分列著兩隊人強馬悍的騎士,他們看到新俠親王連動都沒有動,和忙著迎接他的侍衛們形成明顯的對比。新俠親王知道,皇太子已經比他早一步到達了,他從馬上躍下,把韁繩扔給一名侍衛,快步向大殿走去。
黑川國皇太子貴實·聖心裡已經開始感到不耐煩,可以還是保持著溫文的笑容。他已經用自己最恭敬的方式來表達敬意了,對方還是毫無反應,甚至看起來根本沒有和自己交流的打算。貴實·聖在心裡提醒自己,想從這樣的人那裡得到什麼,就必須有足夠的耐心。
昊風·龍行就站在大殿的中心,目光看向殿口,既象在等待什麼人,也象在盯著外面夜空開始出現的星辰。
如果說在貴實·聖的心裡「龍族使者」開始只是一個駭人的身份的話,在他看到大殿外的兩隻飛龍后,那已經轉換成了一個確實的形象:貴實·聖對著兩隻飛龍凝視了數分鐘,險些忘掉自己決心要趕在新俠親王之前見到龍族的使者,完全沉浸在對飛龍的讚歎之中。不論將要見到的是什麼樣的人,對貴實·聖來說,對方就是一個可以駕御這種強大生物的人。如果自己也可以駕使這種生物該是什麼樣子呢?退而言之,如果能夠使龍族騎士為自己服務的話,自己很多的願望不也就可以輕易實現了嗎?但是見到昊風·龍行之後他才發現,事情和他想像中的差距太遠了。
貴實·聖待人謙和有禮,恩威並重,他重視人材,禮賢下十,為他在國內贏得了很好的名聲,而且他在掌握人心方面有著出眾的技巧,總是可以獲得他人的好感,他本來有信心面對任何個性的人,但是昊風·龍行在他自我介紹是黑川國的皇太子之後只是還禮道:「我是來自雲霧山的昊風·龍行。」就不再說話,也不再看他。貴實·聖責備侍從們「為何不請使者大人就座」,一邊張羅著為昊風布置茶點。
昊風對於送到面前的銀椅和精緻茶點只是對侍從道聲「謝」,就沒有動它們,也沒有坐下。有一瞬間,貴實·聖似乎聽見他微微嘆了口氣,可他臉上始終沒有什麼表情,目光也一直看著外面,似乎外面黑漆漆的夜空比金碧輝煌的王宮更吸引人。他無法確定昊風是個什麼樣的人:說他冷傲,他對侍候茶水的侍從都會不失禮節的稱謝;說他不冷傲,他很明顯的不把貴實這個皇太子和黑川國放在眼裡。貴實試著變換了幾次話題,終於明白自己在白費口舌,他最後鼓起勇氣問:「是否可以請問,尊貴的龍族使者駕臨黑川國窨是為了什麼呢?」
昊風·龍行轉身看著他說:「你可以代表黑川國答應龍族的要求嗎?」
原本想隨口答應下來的貴實·聖被昊風的眼眸看得心中一凜,那雙深不見底的金色眸子里包含的東西告訴他:一旦他作了承諾,就必須為龍族的要求竭盡全力。強大如龍族,他們要向別人尋求幫助的事情必然萬分艱難,自己真的要把這樣的事攬到身上嗎?如果答應了之後不能達到龍族的要求,所要承擔的後果又是什麼?昊風·龍行的目光在明確的告訴他,一旦答應了龍族的要求,就不允許他說做不到。
「我並不一定需要黑川國的幫助,基於事情要在黑川國的土地上進行,所以才來打個招呼。如果你們不願意相幫,請允許我們自己處理。」昊風·龍行的言下之意是:如果黑川國不對他提供幫助的話,他就要自己去做一件事,而這件事是將要發生在黑川國的土地上的。事情可大可小,小到殺人取命,大到紛亂、戰爭都是龍族可以輕易做到的,貴實·聖感到了一陣寒意。
「發生在黑川國土地上的事,當然要由黑川國的人來處理,沒有人可以在這個國家恣意妄為,即使是龍族也不行!」沉穩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昊風·龍行看著剛剛踏入大殿的男子,對方平靜的直視著昊風的眼睛,自我介紹說:「我是新俠·聖,黑川國的親王,皇家衛隊隊長。」
「我是雲霧山的昊風·龍行。」
「龍族使者的光臨黑川國上下不勝榮幸,新俠·聖願意全力達成龍族的要求,但是我也不允許任何個人或種族在黑川國內私自行事!」新俠親王鄭重但不失禮貌的說。
昊風眉頭一揚,「如果我們偏要自行處理呢?黑川國阻攔得住?」
「如果使者閣下想要自行處理,就不會站在這裡和新俠說話了。」
昊風上下打量著新俠親王,臉上露出了笑容:「那麼新俠親王是願意代表黑川國聽取我的要求了?」
新俠親王無言的向他施禮。
昊風·龍行打開一直背在背後的布包,取出一樣東西,隨著他的手臂一揮,一道奪目的光芒亮起,使大殿里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光芒漸漸消散,人們看清了昊風手中拿的果然是一柄魔杖,魔杖和平常所見的魔法師們使用的有些不同,他的柄桿不是用木材製造的,而是某種叫不出名字的金屬,由於時代久遠而色澤黯淡。它的杖頭被雕刻成一個六首十二臂的女人形,女人的十二支手臂高高舉起,托著當中的用來增強魔力的寶石,她的七張面孔表情各不相同,分別代表:喜、怒、哀、樂、恨、愛和無情。這個女子其實是一名古老的神祗:情感和復仇的女神——寂月女神。寂月女神以及和她同時代的神祗屬於天地大戰之前的、已經早不被世人祭拜的神,而且現在的魔法師製造魔杖時不再把任何神的形象放在上面,並且把這種行為視為對神的褻瀆。
這支魔杖上的寶石是一枚拳頭大小,雕琢出無數棱面的黑色寶石,那也不是現在的魔杖慣用的東西,平常人根本叫不出這塊寶石的名字。總之這根魔杖無論是以外形還是質材,都和現在魔法師們使用的有著區別。
「我到黑川國是為了尋找這柄魔杖的主人——魔杖的名字是『寂月魔杖』。」
在兩千年以前的舊史時代,魔王剎拿曾用暴力和懼怖統治飛龍大陸長達八百年,在各種族飽受了壓迫之後,終於有兩位人類英雄豎起了反抗剎拿的旗幟,他們聯合各個種族與剎拿宣戰,從開始作戰到戰勝剎拿一共花了三十年時間,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卅年戰爭」,那兩位人類英雄分別被世人尊為「聖英雄王」和「聖光明王」。「卅年戰爭」結束的那一年就是新史歷一年,也就是舊史歷的零年,因為從那一天開始,飛龍大陸結束了黑暗歲月,進入了全新的時代。
「卅年戰爭」中出現了無數的強者,無敵的勇士和高明的法師們不論是站在哪一個陣營里,他們的強大都被傳頌至今,其中最強大的魔法師有四名:
魔王剎拿本人即是一名龍騎士,同樣也是強大的戰士、和那個時代最高明的魔法師。他以一個人類之身利用魔法操縱魔物、統治天下,並且使自己長生不老。他雖然在最後遭到了失敗,但他以個人的實力而言,他仍然是世間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魔法師;
聖光明王的法力高強,他是古往今來唯一可以使用「時空轉移」魔法的人。憑藉這個法術,正義的力量才能在「卅年戰爭」初期婁婁化險為夷,苦苦支撐下來,直到後來發展、壯大,取得最後的勝利。聖光明王被現代的魔法師視為最高的精神象徵,尤其是在人類的魔法師心目中,聖光明王已經擁有了和神相似的地位;
那個時代的另一位偉大的魔法師是精靈族的帝王:天音·遠林。在剎拿統治大陸的八百年中精靈族在這位帝王的領導下一直和剎拿周旋對抗,在全世界傳播、守護正義、自由的思想,應該說「卅年戰爭」的發生起因雖然是人民在長期受壓迫下必然的反抗,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也是天音·遠林花費了數百年時候培育的種子終於開花結果。聖英雄王和聖光明王在年幼時都曾得到過天音·遠林的救助,而且他還親自教導出了那個時期的第四位偉大的魔法師;
神英·佶是精靈王天音·遠林的學生,也是四位魔法師中唯一的女性。據傳說她是寂月女神和人類男性生下的孩子,當她長大成人並且決定成為魔法師時,得到了來自母親的禮物——女神的部分神力。有了這份禮物的神英·佶以十六的年齡起站在恩師和聖光明王的身邊就毫不遜色,她跟隨聖英雄王轉戰南北二十餘年,在最後的「聖山會戰」中陣亡,年僅三十七歲。
這四位魔法師所使用的魔杖自然也是法力無邊的神器,世世代代流傳:剎拿的魔杖「地滅」在他戰敗之後,被兩位聖王銷毀;聖光明王逝世后,他的魔杖「無名」被作為陪葬品放入了聖墓;天音·遠林的魔杖「青水」是四支魔杖中唯一流傳至今的,現在屬於他的孫子、以「青水魔杖」命名的精靈族王子:青水·遠林。這位精靈族的王子沒有辱沒這支魔杖這名,年紀輕輕便因為誅滅邪惡魔法師鬼江而贏得了「神聖魔法師」的稱號,現在他正帶著「青水魔杖」在月光山中隱居;神英·佶使用的魔杖是她的母親賜與的,和女神同名的「寂月魔杖」,在她陣亡之後,這支魔杖便就此下落不明,有人猜測它被女神收回了,也有人認為它已經毀於戰火。但是現在,千里迢迢從雲霧山而來的龍族使者昊風·龍行卻拿著它站在黑川國的王宮裡。
「…………魔杖的名字是『寂月魔杖』,我到這裡來尋找它的主人。」
昊風的話好象在大殿里施加了什麼魔法,新俠親王、貴實·聖和其它的人在一瞬間連呼吸都屏住了,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盯著昊風手裡的魔杖。
對著摻雜了懷疑的目光,昊風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不太會使用魔法。即使用這樣強大的魔杖也只能使它發發光而已。可是這柄魔杖確實是『寂月魔杖』,我可以用龍族的名義證明。」
新俠親王連忙說:「我們並不是懷疑您的話,只有……為什麼早就應該毀於戰火的『寂月魔杖』會在您的手中呢?」
昊風微微一笑:「你們沒有聽說過:神英·佶和聖英雄王一樣,是一名龍騎士嗎?」他堅持要自己微笑著,這樣他才能掩飾自己說出下面的慌言時的慌亂,「神英·佶在臨終之前把『寂月魔杖』留給了她的飛龍作為紀念,那隻飛龍自從『卅年戰爭』之後一直隱居在雲霧山,直到前些日子它知道自己天年將盡,所以留下遺言,要我把這柄魔杖歸還神英·佶的子孫。——這就是我們來黑川國的原因。」
「對,史書中確實記載著神英·佶是位龍騎士,但是……」新俠親王遲疑著說,「她曾經留下過後代?這件事卻真的不曾聽說過啊。」
「神英·佶的戀人名叫和欣,他即不是魔法師也不是戰士,只是一名平凡的藥劑師,所以在史書中不可能找到他的名字。神英·佶和他沒有正式結過婚,但是他們之間卻有一個兒子,」昊風說著這些數千年前發生的事時,就好象在講敘昨天的事,這是那隻生存了三千年的飛龍曾經多次向他訴說的故事,「那個孩子自幼立志要成為象母親一樣的魔法師,神英·佶陣亡時,他和他父親居住在朝務國,後來他進入了朝務國的魔法師公會學習。他的子孫後代應該也還留在這塊土地上。」
「朝務國……」新俠親王默念著這個久遠的不可思義的國名。
朝務國是「卅年戰爭」之後建立的國家,在「黑暗時代」中覆滅,現在的黑川國有百分之七十的國土屬於這個古老的國家原來的版圖。雖然這兩個國家的版圖超越了時空交疊在一起,但是它們之間已經相隔了五個朝代。新俠親王現在聽到「朝務國」國名的感覺和看到歷史書中泛黃的一頁差不多,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問:「您是說……要找到那名曾經在朝務國居住過的孩子或者他的後代?」
「對,我要把『寂月魔杖』交還給他。」
在一瞬間新俠親王幾乎認為這位龍族使者的頭腦有什麼問題:他真的認為可以找到這個「人」嗎?對方即不是什麼出名的人士也不是名門旺族,不可能有詳細的族譜流傳下來,說不定這支血脈早就在歷史中消失了,而昊風·龍行卻鄭而重之的來到黑川國要找這支血脈的後代,還要把「寂月魔杖」這麼貴重的物品交給他?不管怎麼說這在新俠親王看來實在是一種瘋狂的行為。想到寂月魔杖的強大魔力和可能因此引起的糾紛——世界上的魔法師們一旦得知這柄魔杖現在在黑川國,恐怕是雲霧山和龍族的盛名也無法壓制他們對這柄魔杖的慾望,想到各種各樣的魔法師為了得到寂月魔杖而蜂擁到黑川國,他們可能作出的行為、使出的手段,新俠親王的汗水就禁不住的流下來。站在不遠處的貴實·聖的樣子也和他差不多,完全被這個聽起來不算驚天動地但又是如此的不盡情理的要求驚呆了。
「或許神英·佶的後代早已離開這塊土地了;也或許他們早就和魔法沒有任何關連了,寂月魔杖對他們毫無用處;也或許他們是窮凶極惡的罪犯……」站在旁邊的一名侍衛長官大著膽子假設。
昊風雙眼看著地面說:「我們有辦法證明神英·佶的後代還居住在這塊土地上。而且我所承諾的事情只是把寂月魔杖交給他,至於他有沒有用,是丟是留完全是他的事,我管不著。但是,如果他是個邪惡的人……」他的眼中猛地暴出凶光,嚇得地名侍從長官後退了幾步,「如果他沾辱了他的祖先之名的話,我會親手殺了他,然後把寂月魔杖帶回雲霧山去。」
這個人完全是個瘋子!新俠親王忍不住在心裡這麼下結論,但是這個「瘋子」手裡拿的誘餌未免太過於吸引人,使得正常理智的人也忍不住想跳進去陪他做這個遊戲。新俠親王無法不去想到一旦黑川國掌握了寂月魔杖,或者持有寂月魔杖的人屬於黑川國會為國家帶來多大的利益。
昊風·龍行的目光停留在新俠親王的身上,等待他給自己答覆。
「能為龍族效勞是新俠的榮幸,不過因為年代實在過於久遠,能不能請您多給我一些時間。」
「那麼……十天,十天之後我到這裡來親聽您的結果。或者給我答案,或者允許我們自己尋找。」說著昊風轉身準備離去。
「十天……」新俠親王還在默念著這個期限,貴實·聖已經開始留客:「尊貴的龍騎士,我已經為您安排了住處,請您移駕到舍下小住同時等待消息如何?」新俠親王因為他的提議目光中閃過一抹陰翳。
昊風看著他們,嘴角流露出不易察覺的冷笑:「不必了,我們不習慣住在城市裡,而且你的府邸也不可能有我們夥伴們住得下的屋子。」他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停下說:「我根本不是一名龍騎士,以後最好不要這樣稱呼我——願意的話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那麼您是不是聖英雄王的……」一名侍衛掩飾不住興奮地問。
昊風·龍行打斷了他的話:「我和聖英雄王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是他的子孫——如果你要問的是這個的話。」
他快步走到外面,大聲喊:「綠炎、陽暮我們走!」原本一動不動的兩隻飛龍立刻活躍起來,紅龍用摻雜了警告和不屑的目光看了一眼大殿里的人,搶先飛上了天空,綠龍則等待著昊風躍到自己背上才跟上紅龍的步伐。
看著兩隻飛龍消失,大殿里的氣氛忽然沉重下來。
貴實·聖冷笑一聲,先打破了沉默:「王叔這麼輕易就應允了龍族的要求,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麼計劃呢?」
其實大殿里的人都看得出來,當時的情形根本不容得他們拒絕昊風·龍行的要求,有心人都明白,貴實只是想用這種方式發泄剛才昊風對他的冷淡、拒絕,和新俠親王受到龍族使者更多的注意這兩件事給他帶來的不快而已。新俠親王沒有理睬貴實,他在心裡把方才昊風的一言一行細細回憶一遍,終於肯定了自己的疑惑:昊風·龍行或許沒有說謊,但是他絕對隱瞞了某些事情,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
一名內侍匆匆地來到大殿里對貴實和新俠行禮:「陛下請太子殿下、親王殿下入內。」
當新俠親王和貴實·聖都進入了內殿後,兩個小小的人影從廊柱下走出來,兩個人都掩飾不住興奮的神情,追到宮殿外的廣場上繼續仰望飛龍的身姿,直到它們完全消失在遠方的天際才低下頭來對望著。
「看到了嗎!這就是飛龍!」地華顫抖著聲音說,「還有龍騎士——他好威風啊!」
「嗯!」飛鳥和他一樣激動,「而且還有寂月魔杖呢!四大魔杖之一的寂月魔杖啊!」
地華咬著嘴唇說:「不行,我一定要再好好看看飛龍和龍騎士,利宏,去打聽龍騎士去了哪裡?十天之內他是不會離開黑川國的。」
「可是,地華……」這次飛鳥卻猶豫了,「父親知道的話……」
「沒問題,看我的!」地華拍著胸脯保證,「新俠伯伯從來不罵我!」
泰·利宏已經毫不遲疑地小跑著出去了,他對地華的吩咐一向決無疑義地在第一時間裡執行,這也是為了讓地華自幼就培養出身為王者的自覺。
飛龍們翱翔在雲層上上方,盡情享受著在月光和風中飛翔的快感。
紅龍問:「昊風,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昊風趴在綠龍背上,懶洋洋地摟著綠龍的脖子,長出了口氣說:「隨便找個地方休息一夜吧。實在不願意和『人類』打交道,我現在好累啊。」
「哼,人類!」紅龍不屑地說:「卑鄙、膽小、軟弱的爬蟲!」
「陽暮……」昊風側過頭看著紅龍,「不要忘了我也是個人類啊……」不過他的聲音里包含著某種不確定。他索性翻過身平躺在綠龍的背上,把寂月魔杖舉到面前細細的端詳著。思緒回到了半個月前的雲霧山,他第一次見到這柄魔杖的那一天:
那天,昊風比平時起床早了一些,整天和他在一起的幾隻飛龍都沒有醒來,他獨自走到外面的河邊呼吸新鮮空氣。
天剛朦朦放亮,雲霧山的一天還沒有開始,空中連一隻飛龍都看不見。
昊風獨自在草地上練習了一套劍術,然後滿頭大汗的他開始考慮要從什麼地方下河洗澡:他在雲霧山居住了短短五年,門前這條河流已經兩次改變了河道。第一次是因為一隻飛龍練習魔法失敗結果堵塞了河道,第二次是幾天前兩隻飛龍大打出手,結果半邊山壁塌進了河裡。雲霧山的生活就是這樣的,看起來一成不變的日子裡總是充滿了意外和驚奇,昊風已經習慣了雲霧山的平靜和變化,如果可能,他希望一切都不要改變,就這樣一直生活下去。
當看到那隻飛龍直接向自己飛來時,昊風呆站在河裡,心中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昊風,」白色的飛龍聲音沉重而悲傷,「快點跟我來,天橫想見你最後一面。」
昊風本來正要拿起上衣的手一松,衣服落進河裡隨水漂去,昊風就那樣赤著上身跨到白龍背上,白龍感到他的身體微微在發抖。
「銀殿下,天橫它真的……」
「嗯,它的時間已經到了。」銀用平靜的聲音說。飛龍可以生存三千年,雖然它也為即將失去一們良師益友傷心,但是對於死亡要比昊風看得開很多,「它度過了很輝煌的一生,而且得享三前零二十三年的長壽,應該沒有什麼遺憾了。」
銀降落在一個位於山崖上的洞窟前,不等它停穩,昊風已經跳下來往洞里奔去。
雖然洞窟里的光線陰暗,地面不平,但是絲毫影響不到昊風的速度。自從兩年前天橫開始衰弱,不再踏出這個洞窟之後,昊風幾乎第天都會來這裡呆上一段時間,對於這個洞窟他比對自己的家還要熟悉。象所有飛龍的住所一樣,這裡也到處堆積著天橫一生聚集來的各種財富,昊風從一堆金幣上跳過,知道轉過那座玉石屏風就可以看見天橫了。
天橫一動不動地卧在巨石上,看起來就象一堆黑褐色的岩石。昊風急匆匆地張開雙臂撲過去,「碰!」的一聲撞在了什麼東西上面,昊風摸著被撞痛了的鼻子,不快地皺起了眉頭。
天橫張開雙眼看著他,狹黠地說:「來啊,快點過來吧。」
昊風用手觸摸著那道看不見的魔法牆,想看看能不能從旁邊繞過去,不過大概是不可能找到的,天橫決不會給昊風留下這樣的捷徑。
「為什麼不使用魔法呢?用一個簡單的魔法就可以解開啊。」天橫雖然是嘆息著說,但是它的眼睛里充滿了笑意。它常常用這樣的小把戲戲弄昊風,當作生活中的一大趣事而樂之不倦,「那麼,壽命將盡的事也是和銀串通好了來捉弄我的吧?」昊風這麼安慰自己。
「你可是我天橫的弟子啊,我一生教導了數百名學生,只有你學了五年,卻什麼都沒有學會,連最簡單的閃光魔法都施展不好。真是浪費了你身體里蘊含的強大魔力。」
「我不是飛龍,沒有辦法學會飛龍們的魔法。」昊風不情願地回答。
「我也教過你人類的魔法啊。」天橫做著『朽木不可雕』的感嘆,「你現在還能記得幾個嗎?」
昊風嘆口氣說:「那種複雜的東西誰能一下子記得住啊?」這裡天橫已經撤去了魔法屏障,昊風一直走到它身邊跪坐下,「反正我們有得是時間,你可以慢慢地再教我啊。」
「唉……」天橫搖搖頭說:「我已經沒有時間再浪費在你這個笨蛋身上,屬於我的時間馬上就要用完了。」
昊風雙手抱住天橫的頭,笑著說:「又在戲弄我對不對?你總是把戲弄我當作樂趣,所以這次也是和銀殿下串通好了的對不對!我向你保證我以後會認真學習魔法的,不止人類的魔法,飛龍的魔也好,精靈的魔法也好,只要是你會的,我全要把它學會。我不會讓別的飛龍笑話龍族第一魔法師天橫的徒弟不會使用魔法的。」
天橫甩甩尾巴,伸出巨大的爪慈愛地撫摸昊風的頭:「你並不喜歡魔法,即使由我來教導,你也永遠成為不了魔法師。不過你依然是我最心愛的徒弟。我這一生並沒有找到合適的配偶,所以也沒有作過父親,大家一般會把自己活著的時候未了的心愿囑託後代,我沒有子女,所以我想把我的遺願託付給你。昊風,你是我唯一可以託付身後事的徒弟。」
「不……」昊風終於明白這一切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別離真的就在眼前。飛龍的壽命長達三千年,直到天橫的身體突然惡化之前,昊風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熟悉的飛龍朋友之中會有誰先於自己離世。
「接下來的話你要好好地聽著,這是我最後的願望。」天橫有些疲倦,把頭放在昊風的膝蓋上,閉上眼睛慢慢地說,「你還記不記得我的騎士是什麼人?」
昊風跪坐著,盡量讓天橫靠得舒服,回答說:「是的,你的騎士是跟隨聖英雄王的女魔法師神英·佶,她是可以和聖光明王、精靈王和剎拿相提並論的魔法師,寂月女神在人間的女兒。」
「哈哈,連你也相信那個謠傳,」天橫從喉嚨深處笑出來,「她是我的騎士——你不知道只有純種的人類才可以成為龍騎士嗎?神英她當然不是什麼女神的女兒,但是她自幼就被父母遺棄在寂月女神的神壇下倒是真的。她的氣質、她的美貌、她的才華……當她還只有十六歲的時候,站在聖英雄王的身邊卻是那樣的英姿颯爽。無數的身經百戰的戰士、法力高強的法師的族擁中,只有神英的風姿可以和端坐在金龍王陛下背上的聖英雄王聘美。她會被人稱為女神的女兒也是理所應當的……」一說起這個話題,天橫又恢復了精神,滔滔不絕的說著,頭也微微抬了起來,只是眼睛依舊閉著,彷彿正在回憶中看著當年的情景。
關於它輝煌的過去昊風已經聽過許多次數了:那一場場戰役,一次次生死搏鬥,和聖王們的並肩作戰,和剎拿的最後的決戰……過去它這樣嘮叨時,昊風會覺得不耐煩,可是現在昊風由衷地希望可以一直聽下去。
「……那個時候我剛剛加入聖英雄王的飛龍戰隊,雖然身邊的很多夥伴都從人類戰友中選擇了騎士,但是我從嚴沒有過那種念頭,我認為自己永遠不需要讓人類騎在身上,直到我看到神英為止。神英是一個魔法師,她根本不想成為一名龍騎士,但是我認定了她,我每天糾纏著她,甚至不惜苦苦地哀求,最後終於讓她成為了我的騎士。我們在一起戰鬥了二十多年,直到最後的決戰……聖山會戰,神英和剎拿的情人曜光生死決戰,她殺死了曜光,但是自己也身受重傷……」天橫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化為了一聲嘆息,「聖山會戰,我們終於戰勝了剎拿,但是我也永遠失去了我的騎士……」
雲霧山中有許多失去了騎士的飛龍,昊風能夠明白對於一隻飛龍而言,失去了自己的騎士意味著什麼。
「昊風,你知道神英的魔杖嗎?」
「『寂月魔杖』,四大魔杖之一,據說是寂月女神賜給神英·佶的。」
「雖然神英並不是寂月女神的女兒,但寂月魔杖確實是女神賜給她的。這柄魔杖的力量即使和『地滅』、『青水』、相比也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知道這柄魔杖的下落嗎?」
「聽說在聖山戰役之後就失去下落了……」昊風說著,忽然意識到,天橫是神英·佶的飛龍,聖山會戰中曾寸步不離地跟隨著這位魔法師,她的最後時刻也是只有天橫在身邊,如果說世上可能還有生物知道寂月魔杖的下落的話,也只有自己面前的這隻老飛龍了。
天橫狡黠的一笑,從自己翅膀下取出一柄魔杖。
「寂月魔杖……」即使是對魔法並不感興趣的昊風,對著這柄魔杖也是禁不住發出了感嘆,「原來這兩千年來寂月魔杖一直在你的手裡,為什麼沒有聽你說起過呢?」
天橫的神情黯淡下來:「是的。這兩千年來,這支魔杖一直在我這裡,我從來不向任何飛龍說起它,是因為我擁有它的手段並不光彩。」天橫又閉上眼睛,回憶著當年,「神英快要死去的時候,遠方的戰場上戰火依舊在蔓延,那時她的戰友們有的已經先於她戰死了,有的還在戰場上廝殺,只有我獨自在她身邊,那時,神英向我託付了她的遺願……」
昊風鄭重地點點頭。他清楚對於飛龍來言,自己騎士最後的遺言意味著什麼。由於人類騎士和飛龍壽命上的差距,幾乎所有的有騎士的飛龍都註定了會在自己有生之年失去騎士,騎士的遺言就成了和飛龍之間最後的回憶,飛龍們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也是要去實現騎士這個願望的。
天橫說:「大概沒有人知道吧?神英有一個情人,並且和他之間生有一個男孩……」
「什麼?」昊風驚訝地叫出來,「歷史書中根本沒有這方面的記載,我一直以為神英·佶是屬於寂月女神的神官,應該是單身才對。」
「神英是魔法師,不是女神官!」天橫不高興的說,「她當然可以結婚。只是象她那麼才貌雙全的女子,根本就沒有男性敢於對她表示追求,甚至有一段時間,大家都認為她會成為聖英雄王的王妃——因為在我們的軍隊中,只有聖王和神英站在一起可以給人班配的感覺,也只有聖王和神英站在一起時不會有自愧形穢的感覺。後來,神英終於選擇了自己的伴侶,那不是聖英雄王,也不是其他的戰士、龍騎士或魔法師,而是當時軍營中的一名藥劑師,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男人,連配帶武器的資格都沒有。」天橫砸著嘴說著,「神英和他並沒有正式結婚,但是他們之間有一個孩子,在神英去世的那年,這個孩子應該已經十五歲了。這個孩子立志要和母親一樣成為一名魔法師,所以神英的遺言就是,要我把寂月魔杖交給她的後代……」
昊風靜靜地聽它說完,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問:「那麼你沒有找到那個孩子對嗎?他在戰爭中失蹤了嗎?」因為現在寂月魔杖還在它的手裡。
「不,我根本沒有去找。」
「根本……沒有找?不可能,那是你的騎士的遺願啊……」昊風把天橫這句話當作一個徹頭徹尾的玩笑,對於已經完全融入龍族生活的他來說,一隻飛龍不遵守自己騎士的遺言,這樣的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為什麼不可能!」天橫低低地咆哮著,「這柄魔杖是神英唯一的遺物,我決不會把它交給任何人。明明是我一直陪伴在她身邊,三十年來和她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是我!不是那個連劍都舉不起來的人類男子!為什麼到了最後她念念不忘的是他,而不是守護在身邊的我!我決不把神英的遺物交給他或他的後代,即使是神英的遺言也不行!我知道自己違背了騎士的遺願,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神英的遺物本來就是應該屬於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天橫激動的口喘著氣,「但是,寂月魔杖這2000年來一直在我身邊,就好象神英還在我身邊一樣,我已經滿足了。現在,我自己就要親自到神英身邊去了,所以這柄魔杖對我而言已經沒有用了,昊風,等我死了之後,你把它帶去交給神英和男人的後代吧。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他們就休想得到寂月魔杖!可是我死了之後……我也不想見到神英后無法交代,你拿去給他們吧。」
「……」昊風一時無語,「可是,已經過了這麼久,那個男人和他們的孩子早就……」
「拿給他們的後代,任何一個有神英血脈的人都可以。」天橫前爪一揮,憑空出現了副地圖,它指著一個範圍說,「我用魔法追察過,神英的血脈還存在著,但是相隔的太久,那個血脈已經很淡薄,我只能知道大概就在這裡——以前朝務國的疆土,當時那個男人帶著孩子確實住在那裡,他們的後代一直在那裡繁衍。」
「朝務國……現在叫作黑川國……」昊風喃喃地說。
「那麼,你答應嗎?昊風。」
「是的,如果你這麼希望的話,我當然會按你的意思去做。」昊風很清楚這件事有多麼艱難,但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他還沉浸在天橫違背自己騎士遺言這件事里沒走出來,語氣中也帶著惶然。
「我無法託付其他的飛龍,它們做不好這件事,而且……」天橫沒有說下去,昊風知道它是不願意讓別的飛龍知道它曾經違背了自己騎士的遺願,畢竟對一隻飛龍來言,這樣的事並不光彩。「那麼,去叫它們進來吧,我想再看看它們。」
洞外已經聚集了二十多隻飛龍,包括龍族的王子銀,也包括昊風的好朋友綠炎和陽暮。它們都是天橫的學生,在這裡等待天橫的召喚。「天橫想見大家。」昊風的聲音並不比一聲嘆息更響亮。
天橫的洞里一下子塞進了二十多隻飛龍,顯得擁擠不堪。
天橫掃視大家,聲音里增添了一些戀戀不捨:「我一生收過很多徒弟,可是它們之中有許多竟然比我這個老傢伙先一步離開這個世界。現在能夠守在我身邊的,只剩下你們了……」它示意銀走過來,把一個魔法球交給它,「這是以前我製作的玩具——可以觀看星辰和命運旋轉的小玩意,你的父親,金龍王殿下一直很喜歡,就當作我給它的一點紀念品吧,這裡其它的東西,那些珍珠物品黑焰這個孩子一直很喜歡,別的你們就自己挑選喜歡的吧。把我的魔法書留給岩風,等它從他的騎士身邊回來后,再告訴它我的死訊吧。」
「不要為了我難過,我現在要到神英的身邊去了,你們其實應該為我感到高興。自從卅年戰爭結束之後,我已經死去了,神英陣亡的那一瞬間我的生命也就結束了,現在,我終於可以去她身邊了,神英……」它把目光轉到昊風身上,「不要忘記我的願望,我會在神英身邊一直祝福你的。」天橫最後看了大家一眼,顫抖著站起來,緩緩的走到了洞口,面對著朝陽下的雲霧山,看著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青山綠水和空中翱翔的飛龍們,片刻之後,天橫吐出最後一口氣,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它無愧於雲霧山第一魔法師之名,除了當年的金眼黑龍王,從來沒有任何一隻飛龍在魔法方面贏過它。」這是飛龍們最後給天橫的評價。
飛龍們對於死亡十分看得開,特別對於天橫這樣得享天年的同類,它的葬禮上並沒有過多的悲傷,唯一無法坦然接受這一切的只有昊風。
昊風已經作為龍族的一員在雲霧山生活了五年。飛龍們把他視為一個比較特別的同類,他也把龍族當作自己的家族。但是他畢竟無法全盤接受飛龍們的習性。對於死亡他還是象一個人類一樣難以看淡。
當參加葬禮的飛龍們紛紛散去之後,他終於忍不住站在拋撒天橫骨灰的山巔哭了起來。這五年來天橫執意要教他的魔法他一個都沒學會,他不是一個好學生,但是他卻把天橫當作父親一樣敬愛。
昊風五年前從昏迷中醒來時已經身在雲霧山,他對自己的身世和過去毫無記憶,能夠知道的,也只有自己是個人類而已。飛龍們接納他,讓他在雲霧山生活,他心存感激,也明白其中必有隱情。但是他真心地信任這些飛龍,相信它們決不會害自己。既然它們從不提起自己的過去,明顯地不希望自己知道,那麼,自己還是不知道的好吧?
根據飛龍們的說法,自己在人類當中已經沒有任何親人、朋友,沒有任何可以彼此牽挂的人了。究竟什麼樣的往事?什麼樣的坎坷才可以讓一個人在人類社會的聯繫斷得如此乾淨?每當想到這裡,昊風的心就會抽痛,然後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天橫的去世觸及了失去記憶的昊風心中的隱藏的傷口,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一下子從他內心深處翻騰出來,使他加倍為此哀傷。飛龍們對死亡的平淡態度更加使他心中充滿難以宣洩的情緒,一時之間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自己的生命難以承受這種痛苦的錯覺。
「天橫……」昊風用力的呼出一口氣,在綠炎和陽暮飛到自己身邊前把淚水擦掉。綠炎和陽暮本來是想來安慰昊風的,到達里卻看到昊風凝重的神情。
「綠炎、陽暮,你們可不可以陪我去一趟黑川國?」
「黑川國?」兩隻飛龍面面相覷,不知道一向不喜歡離開雲霧山的昊風為什麼要去那裡。
「去完成天橫的遺願,送還『寂月魔杖』」
……
「昊風!」
「昊風……」
昊風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在綠炎背上睡著了,兩隻飛龍都裝作沒有看見昊風偷拭夢中流下的淚水的舉動。
綠炎問:「昊風,這裡距離黑川國的都城已經很遠了,應該沒有人類會來打擾我們,我們今晚就在這裡過夜吧?」
昊風打量著周圍:這是一座樹木茂盛的山嶺,遠處是重重疊疊的群山,透過枝葉可以看到腳下燈火閃爍的城鎮,不遠處有一個湖泊,月光正蕩漾在水面上,水中魚群躍動的聲響,森林深處野獸的嗅叫聲,這一切反而更加顯示了這裡的幽靜。
「這裡很好啊,我們就在這裡休息幾天,等他們的迴音吧!」昊風笑著說,開始動手從飛龍們的背上取下行李。
昊風沒有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即使是對飛龍們,他也是說寂月魔杖是當年神英·佶留給天橫做紀念的,天橫臨終之前關切神英的後代,才要自己把它送去黑川國。連朋友們都要欺騙的這種行為昊風以前從來沒有想過,但是無論如何不能讓天橫違背神英·佶遺言的事被別的飛龍知道,昊風準備把這個秘密帶進自己的墳墓中去。只是昊風·龍行這個人是個不懂的說謊的人,大概在他身邊的朋友們早已發覺事情不對勁的地方了吧?
「天橫真的只是把神英·佶視為自己的騎士嗎?」手中還拿著未打開的行李的昊風看著遠處,開始發獃。
綠炎和陽暮對視一眼,搖搖頭,一起嘆了口氣……
黑川國皇宮的偏殿里燈火通明,黑川國王早已經退回後宮休息了——他聽完新俠親王和貴實·聖對事情的敘述后,也只說了幾句話:「不要得罪龍族,把它們要的人找出來。另外寂月魔杖一定要留在我們黑川國。」——新俠親王和皇太子貴實·聖還默默的坐在殿中等待著什麼。
殿外傳來人聲,兩名騎士一前一後的走進來,他們分別走到新俠親王和貴實·聖身邊,低聲耳語。聽過他們的話,新俠親王和貴實·聖一起點頭:「原來他今晚留在那裡。」
新俠親王站起來準備離去。最後的消息已經傳來,他沒有必要在這裡呆下去了。
「王叔,」貴實·聖淡淡的說,「龍族的要求是您答應的,你可不要耽誤了才好。」
新俠親王腳步略一停留,什麼也沒有說便走了出去。
貴實·聖看著他的背影冷笑幾聲,對身邊的侍從說:「去給我找那個神英·佶的後代,把黑川國挖地三尺也給我找出來,決不能讓這個人落到新俠手裡!另外,叫文陰和樹征來見我。」
皇城的長街上,新俠親王坐在飛馳的馬背上,深思片刻后對侍從說:「從魔法師工會的文獻查起,國家、王朝雖然變動了,魔法師工會卻一直存在,如果當年那個孩子加入過魔法師工會,或許從那裡找的到記載,不要等明天,現在就去辦!」
部下離去之後,新俠親王拉住奔馬,仰頭看著茫茫夜空,由十幾顆星組成的飛龍星座正爍爍生輝,星座邊旁邊淡黃的月亮,使人不由聯想起昊風·龍行那深邃的金眸。
新俠親王長嘆一聲:「昊風·龍行,你給黑川國帶來的,究竟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