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個夢

第二十三章 第二個夢

四周漆黑一片,意識模模糊糊。

然後好像突破了什麼屏障一樣,眼前忽然亮了起來。

這是一座廣闊無比的宮殿。漆紅的大柱子上盤著金碧輝煌的螭龍,裝飾建築物的廊柱大氣而宏偉,沒有過於繁瑣的檐牙重拱。

有很多人跪坐在軟墊上,分成兩排,穿著紅色的朝服,戴著笨重而古拙的冠,各自都是神情輕鬆。有的還在互相交頭接耳,小聲議論。面前都放著漆紅矮角紅木桌,桌上面有一兩樣瓜果和用精緻華美的銀壺所裝的美酒。那杯子的式樣正是秦漢時期的古樸三角托底青銅爵。

宮廷宴會?可惜和上次一樣,聽不見任何聲音。

又做夢了?我無奈地看自己——一樣坐在那裡,身上穿著同樣的朝服,不過明顯沒有某些人的衣服華貴。而且坐的位置好像也離殿門口很近的樣子。

東方朔的官位最高的時候好像也不過是太中大夫。我對於西漢的官位雖然不甚了解,但是好歹知道,太中大夫坐的位置應該在中間偏後,而不是後面吧。難道這並非上次那個夢的延續,而是更早的時候?心裡一動,就很想看看"我"的頭髮,可惜那冠束髮竟是不垂下一縷,而手又攏在袖子里,更是看不見。何況就算看見,只怕也是沒有用。我可還記得上次那白髮蒼蒼,手卻和我現在一樣年輕而靈活的樣子。

想看看前面高台丹陛上的漢武帝現在的長相,可惜這個"我"就像是在打坐一樣——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竟是動也不動。偶爾抬眼,也只是看看對面和身後的人。既不說話,也不動手吃喝任何東西——

而且坐了很長時間也沒有一個人來和我說話。

我真是急得要命,除了看著自己以外,一點辦法都沒有。

身上的那些佩玉紋飾優美多樣,粗略一算就有璜、環、琥、瓏和帶鉤——但顏色白中帶輕微雜色,並非上好的玉石。而上次就在夢裡看見的那塊亮晶晶的透明玉石依舊佩飾在身上——漢朝對於衣著和配飾的玉石的數量、位置,都有嚴格的講究。而朝服的重要程度是僅次於祭拜天地用的禮服的。雖然很難想象,但是那個年代男子在身上帶的配飾恐怕還多於女子。

忽然突發奇想,要是有一面銅鏡或者是一個水池,我是不是就能看到東方朔的長相了?正在恍惚之間,忽然感覺到"我"站了起來,然後向前方跪禮后,往前走去。

心下大奇。

卻看見周圍人看"我"的眼神都很是怪異,有冷漠的,有欣賞的,有不屑的,還有妒忌的。而和"我"一樣走出來的是一個中等身高的中年人,看上去臉上滄桑衰老。我們兩人一直往前走去。

越走越近,我終於看見了漢武帝。

他穿著正式的帝王朝服,雖然有冠冕下垂的珠子,但是還是能很清楚地看出來此刻還年輕。因為保養得好,不能分辨詳細年紀,粗略看一下大約是三十多歲的樣子。

他面帶淡笑,似乎心情很好。

在經過坐在上位的朝臣時,我注意到右邊上首有一個面容英俊的男子,他眉宇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凜然之色,神情嚴肅。而他身邊的人看他似乎都帶著一種討好或敬重。

他出乎異常的年輕,在坐上位的朝臣里格外醒目。

"我"下跪行禮,從侍從手裡接過一杯酒,然後抬頭,在說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帝王身邊還有一個衣著華貴的小孩子,六七歲,眉清目秀,劉徹看著他的眼神滿是寵溺之色。聽了我的話似乎很是高興,連連點頭,示意那個小孩子站起來回禮。

"我"連忙跪了下去。

然後是和"我"一起上前的那個中年人說話。

也是祝酒,然後回禮下拜。

等我們站起來,退後時,我看見那個年輕的朝臣嚴肅的表情上似乎也露出了一絲笑意,看著"我"的眼神也沒有那麼冷厲了。

退回原座,十幾個穿著綵衣的女子盈盈上殿,飄然起舞。

我忍不住激動起來。

好東西啊,都是好東西!那些女子頭戴精巧無比的步搖冠——那是覆在頭上的假髻,用笄固定,以熊、虎、赤羆、天鹿、辟邪、牛等六種動物的飾片為飾,以孔雀、黃金山題、九種華勝及白珠穿成桂枝般的裝飾,輔以白珠做成的耳璫配套,再加上翡翠華雲——金碧輝煌。女子身姿婆娑舞動的時候,那白珠桂枝和耳隨著腳步搖動,清脆作響(可惜聽不見)。而搖擺曼妙無雙,更加引人注目。

漢代的步搖冠?,一直是明器里難得的好東西。

我從前見過一次,卻是殘破不堪的。

這樣精美而驚世的首飾真是世所罕見啊!那刺繡得精美異常的衣服,廣袖飄舞,女子們佩帶的玉珏連同銀玲一起在雪白修長的頸上晃動,迴旋間笑顏如花綻放,真是絕妙!絕妙!完了,我被古代的女子給迷住了。想想現在的女人,沒有了長頭髮,或者梳上一兩個辮子,真是醜死了——果然是人要衣妝啊。不管什麼樣的女人假如沒有了這些發光的東西襯托一下,似乎就缺了點什麼。

正在胡思亂想,忽然那群舞女退了下去。

群臣都在跪拜,估計是劉徹要走了,這場宮廷宴會結束了。

"我"站起身來,和三三兩兩說著話的朝臣們同時往殿外走去。忽然一個侍從(太監)跑到"我"面前,彎腰小聲說了什麼話。

"我"略微點頭,然後就跟在他後面往後殿走去。

深邃的長廊,似乎被籠罩在一種奇異而又陰森的霧氣里。

遠遠的,有紛落的花瓣漂過來,穿著淺色衣裙的宮女將它們一瓣瓣撿起來——這本是美麗的春日,但在這座廣大的宮殿,竟是寒冷的感覺。她們垂著頭,好像早已經不對任何事物感興趣了。

即使是從背後看我的目光,也仍然帶著一縷冷漠。

穿過蜿蜒的走廊,邁入偏殿。

風起,帶起滿殿青紗飛舞,遷延如夢。

十幾個衣裝鮮亮的女子梳著高高的抓髻,上面插有墜著兩粒明珠的銀釵,衣配玄璜,手套翠鐲,翩然而動,衣袂輕飛——上面還沾染著三兩枚醉紅的花瓣。見"我"進來,紛紛低首行禮。

我看見那個面容英俊的年輕朝臣坐在簾前的延枝荔飾圓腳凳上——見"我"進來,微笑著輕輕點頭。而有一個女子坐在重重珠簾后,容貌看不真切,但她拖在地上的長長衣擺上的紅色鳳凰刺繡,立刻讓我心中一震。

這時候"我"已經半跪行禮了。

一隻手伸過來扶"我",這隻手雖然年輕,但是布滿了厚厚的老繭,粗糙,骨節大而分明。

武將?"我"抬頭。

手的主人正是那年輕朝臣,他的臉上即使微笑也看不出半點皺紋,說明這一定是個很少笑的人。雖然年輕英俊,但仔細看,那深邃的眼中充滿了歲月的風霜。額角深入鬢處有一道很長的傷疤。

他的手力氣很大,感覺"我"被他拉得踉蹌了一下,不得不後退一步站穩。

他說話了,從嘴唇的開合來看,他說話的速度很慢——一字一字,似乎力有千鈞。

"我"微笑著在回答什麼。

門外忽然進來那個在大殿上看見的小孩子。滿屋宮女都下跪行禮,孩子跑著,撲進了那年輕朝臣的懷抱。他將那孩子高高舉起來轉了幾圈,那孩子咯咯笑著。

帘子后的女子似乎說話了。

他將孩子放了下來,我看見那孩子走到"我"面前,一雙烏黑而清亮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小小的臉龐白白凈凈。一笑,小鼻子就微微皺了起來,很是可愛。可是又偏偏要裝出一副大人一本正經的樣子來,然後他說:"東方大人,方殿堂之上為父皇所言,真耶?"清越的童音如此清晰地出現在我耳邊,這個夢,這個靜寂而華美的無聲世界響起來的第一個聲音讓我完全呆住了。

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見"我"在說什麼。

可是那孩子聽了之後笑起來:"皆幻耳,哪做得真去!""我"似乎也笑起來,伸手摘下身上所掛的那塊如同玻璃一樣晶瑩透亮的玉石,遞給那個孩子。他新奇地睜大了眼,接過後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什麼門道來,轉眼看那年輕朝臣。

年輕朝臣微笑,伸手拔出身上配劍。那劍長四尺,不只是禮儀上的配飾,劍身如一鴻秋水,明亮而帶著青光。好一把古劍啊!他忽然手腕一抖,我只看見劍光一閃,然後寶劍停在那孩子手上的玉石上。那孩子站立不穩連退了三步。

而那劍身上先是出現了一道裂痕,然後徹底從中間斷裂一分為二。

那玉石依舊透明晶瑩,安然無恙。

孩子驚奇地大叫起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我再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周圍宮女們也似乎掩面輕呼。那簾后的女子好像說了什麼——年輕的朝臣微微苦笑,彎腰躬身聽那女子繼續說。估計是在責怪他突然就這樣動手,萬一要是傷了孩子就不好了之類的話。

過了一會,女子示意那孩子過來向"我"道謝。

那孩子愛不釋手的玩著玉石,笑盈盈地過來說:"多謝先生予據寶物。"那清越的聲音又出現了,為什麼只有他的聲音我才能聽到,而且只有他對我說話的時候,我才能聽見?"我"躬身行禮,告退。

年輕朝臣怕是聽那女子再說他,就跟出來送"我"。

雖然推辭,但他還是引"我"出了偏殿。

偏殿後面不遠處就是一個小小的花園,精巧的池塘上架著九曲橋,風起花瓣飄零。沾染上衣襟有血的殷紅。遠遠的,一群衣著華麗的宮女簇擁著一個穿著紫色長裾連理帶,緗綺廣袖襦的高挑女子往這裡來。

頭上高髻上插著一根金鳳釵,陽光下略微一閃,就折射出幾種寶石的光輝來。

秦漢時代的女子,髮飾衣物上沒有唐朝後來的婦女那樣珠圍翠繞環佩叮噹——往往一件最主要的飾物,就能奪去所有人的目光。

那女子目光銳利,如果不是顴骨過高,一定是個絕世美女,可惜年華已老去,脂粉下的眼角還是有一條遮掩不去的皺紋。古代近四十歲的女子,一旦有分毫老去就會顯得脂粉分外蒼白。

"我"輕輕說了一句什麼,年輕朝臣微笑點頭。朝那女子迎了過去。

"我"行禮退後。獨自走在蜿蜒曲折的白玉九曲橋上,眼角餘光依稀看見水底的游魚在嬉戲水面飄落的花瓣。

走出這個花園,宮門就在不遠處了。

"我"快步下橋,忽而一個行色匆匆的侍從自宮外一路奔來,我讓開了道,目光落到了那微波蕩漾的水面。

人的倒影在水裡輕輕晃動,那古樸的高冠、那長長的朝服衣袖、那張——似乎還稱得上年輕的臉龐(看不清楚,只因為沒有鬍鬚)、微微發亮的眼睛、微笑時只有左邊臉頰才有的深深笑紋——居然如此熟悉!"我"不由自主地要伸出手去碰"我"的臉。

水裡的倒影也伸出手。

水裡的"我"仍然在微笑。

我忽而驚醒,眼前一片漆黑。

有水的聲音在身邊回蕩,只是拍擊的聲音似乎就在我耳邊,倒出現一種遙遠而不真實的感受。

艱難地抬起頭,感覺到身下是一塊堅硬無比的岩石,腳似乎還浸在水裡。難道是命大被水衝上潭邊了?全身上下的每一處骨頭都在叫囂著,痛得不行,額頭似乎在往下淌血。我伸手摸了摸,果然是一股黏糊糊的液體,麻木發痛的手掌感覺到了血的濕熱。

這是哪裡?記得我是從很高的地方掉下來的。

然後——感覺是掉進了水裡,當時還以為自己會被淹死。

結果,又開始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摸摸頭上的傷口,很疼——難道是被撞傻了,居然最後夢見東方朔的長相與我一樣?不可能!那夢裡只是在搖擺不定的水波里看見的,臉都有點模糊不清,說不定只是有點像,笑起來的時候有點像而已。

嘴裡嘟噥著安慰自己的話,不去想這件事,很努力地去回想剛才那個夢。

那廣大華美的宮廷,在花瓣紛落如雨的季節里;那些美麗的古代女子們,來往於長廊之中。那就是漢代的宮殿,可是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氣息蔓延在裡面。也許那就是權力與陰謀集中地的特徵吧。

如果說上次的那個夢是目睹了埋葬蠱屍在墳墓的場景——那麼這個夢似乎就是很久以前那個盛世宮廷的畫面了,假如我能夠一一認出那滿朝堂的文武大臣,那定是一件值得興奮的事——漢武帝統治下的西漢王朝,可是曾經在史書下留下過"犯我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這等豪言壯語的。

"我"將那塊晶瑩透亮不知道是什麼質料的類似玉石送給那個孩子——

一個約莫六七歲的皇子。

我記得他在道謝的時候說"多謝先生予據寶物。"多謝您給我這件寶物?他是說,他的名字叫做jù?沒錯,是這個發音!難道是劉據?元狩太子劉據?沒錯,我記得史書上記載的是——"戾太子據,元狩元年立為皇太子,年七歲矣。初,上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為立使東方朔、枚皋作祝。""為立使東方朔、枚皋作祝"!!那個夢境里,"我"的確與另外一個人上前祝酒。

如果那個孩子就是漢武帝的第一個太子,那麼我去偏殿所見的,帘子後面的那個無法看清容貌的女子自然是劉據的生母——衛子夫衛皇后;而那個年輕英俊的朝臣,自然就是衛子夫的弟弟——大將軍衛青!最後出現在花園裡的女子,有可能就是衛青的妻子——漢武帝的姐姐平陽公主。

我的手有點發抖。

這夢境也太奇怪了。

我記得這次看見的漢武帝,眼睛里充滿了決斷與威嚴——不像老去之後,眼裡總是蒙上了一層不知什麼、似乎在期盼著什麼不可得的東西一樣。

但是為什麼——只有劉據的聲音我能聽得見?如果說——這一切都好像是一個消失在過去的回憶——只因為某個人的記憶太過於深刻才留下類似像冤魂一樣執著的意念——殘留在古墓里——而我是個追溯時間的過客——只能看,既不能改變什麼,也不能感覺什麼——為什麼劉據是個意外呢?我明明記得在上次的夢裡,老去之後的"我"身上戴著那塊晶瑩如玻璃一樣的玉石——那是已經送給劉據的寶物,怎麼會再次回到我的身上?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抬頭望去,只見前面是一片黑幽幽的水光。抬頭,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見頂部,我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後退一步。

絆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栽倒在地。

摔得我半天都沒有爬起來!還真是"倒霉的時候連喝涼水都要塞牙縫"啊!齜牙咧嘴地喘了半天氣,才慢慢伸出手去摸索——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把我絆得這麼慘?手在地上摸索了半天,然後感覺到了一個又粗大又冰冷的東西。

一把抓住。

可憐我現在就和一瞎子差不多少,摸索了半天終於得出結論,這是一根特別粗大結實的鐵鏈!我當場就從地上跳了起來。

這鐵鏈呈斜角被拉扯到水潭上空——一定有名堂!我後退幾步,拚命眯了眼看水潭上方,過了好一陣子終於模糊地辨認出水潭上方的確有一個巨大的長條形黑影。

難道是棺材?——被鐵鏈鎖住,懸挂在水潭上空?我知道道門中人要把棺木吊在空中——可是,用鐵鏈???我在心裡狠狠打了個寒顫——用鐵鏈鎖住棺木的,多半都不是什麼善與之輩(我是說棺材裡面的粽子),難道真的要???!心裡恐慌極了。

這裡要有點光亮我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就是想做什麼也沒法子啊。

我累極了,左思右想都沒有想到一個照明的辦法。這裡全是水和岩石,就是你想鑽木取火也要有木頭啊。

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我簡直欲哭無淚。

除了綁在小腿上的匕首還在以外——身上是乾乾淨淨,連僅有的火柴都被水沖走了。

這樣下去,就是什麼都不做,我也得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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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同人之大漠迷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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