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周家往事
鄭鮑招呼了那沈家阿婆,說明自己的來意。那沈家阿婆聽他竟然是巡捕房的探長,不禁又是欣喜、又是惶恐。欣喜的是連巡捕房探長這樣的大人物都要有求於她,惶恐的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說錯話,便要被抓進牢去,連忙飯也不餵了,放了那小孩自己去玩,然後拖了一張竹凳,請鄭鮑坐下,只見她滿臉的興奮,大有一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架勢。
鄭鮑問道:「沈家阿婆,你住在這裡多久了?」沈家阿婆道:「我都住了一輩子了,這房子還是我看著造起來的呢!」鄭鮑點一點頭,道:「那你可知道對面那一家……」沈家阿婆不等鄭鮑說完,就搶先說道:「長官是要問對面那周家的情況是吧?問我就是沒有錯了,我再不清楚么就沒人清楚了!」鄭鮑笑了一笑,道:「這樣最好了,那就麻煩阿婆你將知道的都說一說吧?」那沈家阿婆先是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講起對面的周家,那女人也真是太可憐了。他們大約是三、四年前搬來的,那男的叫周肅,實在是個沒本事的人。他在電報公司做維修工,工資雖然算不上多,但是總還夠用,一家三口也能過的舒舒坦坦的。可是他倒好,每個月就拿一點點錢給家裡,其他的錢都不知道用去了哪裡。周家女人是苦命的呀,跟了這麼個男人,每天除了要做家務,還要打點玻璃絲包賺點小錢貼補家用,那個男人對家裡的事情也死活不管的,一回來就坐著看報紙,什麼活都不幹的。」鄭鮑回想起了他在夢裡聽來的話,試探性地問道:「據說這個周肅還經常打他的老婆?」沈家阿婆聽了這話,簡直如同找到了知音一般,連忙把座位挪近了一些,說道:「是的呀,是的呀!哎呦呦,這位長官消息真是靈通的喏!這個周肅也就是打老婆最拿手,唉……真是苦了周家女人了。」
鄭鮑問道:「那他都是為了什麼事情打李金鳳的?」沈家阿婆道:「還不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飯做的晚了、魚燒的腥了,還有什麼手腳慢了、言語不中聽了,就連晚上小孩哭鬧也都是那女人的責任。說起來這些事情都算什麼了?還不就是他自己心裡不痛快,故意找點茬想出出氣嘛。周肅每次都是先是把他女人一頓臭罵,只要那女人忍不住回了幾句嘴,那周肅也找到了借口,接下來就是……唉……我都不忍心說了,作孽哦,作孽哦!」鄭鮑道:「聽說,那周肅還想把他老婆給殺了?」沈家阿婆睜大了眼睛,道:「哎呦呦,長官你連這個都知道啊?是哪個說給你聽的啊?做巡捕房的就是不一樣的喏,什麼都能查出來的。」鄭鮑心中暗道:「不就是你在夢裡說給我聽的么?」但他自己對此事都有些將信將疑,更是不會說出口來,問道:「既然李金鳳對周肅這麼好,那周肅究竟為什麼還要殺了李金鳳?」沈家阿婆嘆了一口氣,道:「唉……這個誰知道呢?我們一開始都以為是那男人打老婆發狠的時候說的氣話,但是有好幾次確實是看到他拿了一把刀,在那裡嚇唬他女人的呀。周家男人的那副凶樣,我們旁邊人瞧了都害怕,一個個都還在擔心呢,生怕哪天就出了人命案了!唉……可憐那周家女人現在真的是死了,可是……可是那周家男人出差在外地,也不可能是他殺的呀。到底是誰這麼狠心呢?!長官,你們可要早些把兇手給找出來,周家女人真是苦命人呀!」
鄭鮑點了點頭,道:「那這李金鳳最近有沒有什麼異樣?」沈家阿婆道:「異樣?何止最近啊,這周家女人一直都是怪怪的。」鄭鮑問道:「哦?是怎麼個怪法?」沈家阿婆道:「那周家女人的臉色每天都是又陰又黑的,兩個眼睛還直直的看著前面發愣,就好像是丟了魂一樣,你要叫她好幾聲才會有反應。而且她身體也不好,常有個頭疼腦熱的,底子更是虛得不行,經常走著走著就昏倒了,光我就扶了她好幾回。還有一次,那可就更危險了。那天我正在這院子里晒衣服,看見那周家女人在對面炒菜。可是她炒著炒著就停下來不動了,那爐灶上的火直往上竄,都燒到她的手了,她都沒有知覺。要不是我趕緊把她叫醒,那手燒沒了她都不知道!」她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唉……這其實也難怪!你想啊,如果你是那周家女人,吃不好、穿不好,整天被自己男人打、被自己男人罵,受了那麼多委屈,還要做許多的家務事,這誰受得了啊?要我早就瘋了。」
鄭鮑聽了沈家阿婆說的話,心中也不禁替這李金鳳叫苦,問道:「出事前一天,你可有看見過李金鳳?」他故意這般詢問,因為現在除了巡捕房的探員,還有陳久生與左秋明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知道那李金鳳在被發現的前一夜已經死了。那沈家阿婆果然不明就裡,道:「看見過!怎麼沒看見過?她還和我們一起打玻璃絲包呢!」鄭鮑道:「能不能麻煩阿婆你詳細說一說?」沈家阿婆道:「其實也沒啥可以說的,那一天我們也就看見她這麼一次。大概是將近中午的時候,那周家女人才從屋子裡走出來,還是那副搖搖晃晃、弱不禁風的樣子,她坐到我們這裡來,一直低著頭,也不說話,只是在那裡打包,手裡的速度倒是和以前一樣。其實這周家女人平時也沒什麼話,都是我們幾個老太在這裡聊天,她只是在一旁聽著。那天也是一樣,所以我們都沒在意,正聊的起勁的時候,忽然發現那周家女人的位置空了,打包的東西也沒了,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的,那一天就再也沒見到過她。可誰知道到了晚上,她就……唉……」沈家阿婆說到這裡,忍不住還掉了幾滴眼淚。
鄭鮑開始試探起那黑紗女人來,問道:「那麼……這李金鳳可有什麼好友?又或是認不認識一些富貴人家?」沈家阿婆想了一想,道:「朋友嘛……好像是有一個的,據說是從小就認識的小姐妹,叫什麼名字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看到過幾次,人長得白白凈凈的,以前還常來周家玩,後來來往的就少了。要說富貴嘛……我看也不像,她的小姐妹每次來穿的都是那種很一般的粗布衣服,有錢人家怎麼會穿這樣的料子?」鄭鮑點了點頭,這一番詢問雖然知道了不少李金鳳生前的事情,但是對案情似乎還沒什麼幫助。他心中正在盤算再問些什麼的時候,沈家阿婆突然說道:「哎呦,哎呦!我想起來了,和那周家女人來往的還有一個女人吶!不過我不曉得那人長得什麼樣子,因為她頭戴了黑紗,把臉都遮起來了,我看不到呀。」
鄭鮑聽了這話,猶如挖到了寶藏一般,連忙問道:「你說的那個頭戴黑紗的女人,是不是還穿了一身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