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夜 不穿鞋
黎正暫時住在紀顏家裡。而我繼續著我時而緊張時而悠閑的工作。只是今天我接待了個非常奇怪的客人。
說是客人也不能完全是。她幾乎是強行進了我的家。今天正在家中午休。門被拍的很急促。一開門,一個年輕女孩忽然竄了進來。我還沒來得及問她又把門關上了。
我低頭一看,女孩沒有穿鞋,赤著腳,一溜小跑坐到沙發上,把腿盤了起來。
年輕女孩子在陌生人房間里是很少這種坐姿的。
「請問您是公安局的便衣么?」我小心地問她,電視經常看見這類情景,女孩子搖搖腦袋,胸膛一起一伏,似乎剛剛跑過來的,還來不及喘氣說話。我始終看著她的腳,倒不是說我有特殊的嗜好,只是覺得現在外面的天氣還沒達到要可以光著腳丫子撒歡亂跑的程度。她的臉被風卷的通紅,身材很瘦小,即便身上裹著件件厚厚的毛絨衣服也覺得可以把她輕鬆的舉過頭頂。
「那您是特工吧?」我再次問她,這回女孩已經可以說話了。
「您別瞎猜了。」女孩雙腳互相搓著,腳趾使勁捲曲起來,就像剛從冰箱拿出來的雞爪子一樣,看得出很冷。「我是您的讀者,只是遇見些怪事,我實在受不了了。只好抱著試試的心態直接來找您,電話怕說不清楚。」我倒是沒見過這麼直接的。
我端了杯熱牛奶給她,女孩像得到母乳的嬰兒,貪婪的一口氣喝光了。
「先給您道個歉,但我非常害怕,看了您的文章,我想知道您的朋友能否幫助我。」她指的是紀顏吧。
我示意她別急,慢慢的把事情說清楚。喝過牛奶后,女孩的臉色好多了,恢復了紅潤,雖然不及李多和落蕾漂亮,但卻有種很難得的清純和透明。大大的眼睛始終盯著交叉放在膝蓋的雙手。我看著她裸露的雙腳很不舒服,我討厭不和諧。
想拿雙棉鞋給她,但她很快拒絕了。我發現似乎她對鞋子有種厭惡,那隻好給了她一條毛毯,把自己雙腳抱起來,要不然,這樣凍著絕對會生病的。
「我是名在讀的大學生,今年開始決定複習考研,怕在寢室里吵,就在學校外面租了個房間。就在學校斜對面的一棟居民樓的第五層。一室一廳。可是,自從我上個月搬進去后我總覺得不舒服。」
「哦?能具體說清楚么?」我好奇地問她,女孩傻傻地使勁點頭。
「那個房間進去的時候居然傢具齊全。我是在網上的租房廣告上看到的。由於和學校近而且很符合我的要求,所以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房價稍微便宜了些,但那房東非常開心的把房子鑰匙交給了我。現在想想,這人還真是壞心眼,他肯定知道那房子有問題。那人大概二十多歲,感覺和街邊的痞子一樣,我問他房子的問題他都會回答得很不耐煩,最後拿了錢一下就跑了。」女孩狠狠的咬了咬牙,說老實話,她生氣地樣子很像小孩子被別人搶走了心愛的玩具一樣,或許對我來說她本來就是孩子。
「房間里傢具都很整齊。當天晚上我就住了進去。那棟宿舍住的人很少,當然也很安靜。我還為自己能找到這樣的環境暗暗慶幸。
為自己隨便做了點吃的,我就開始溫書。房間很冷,我不明白為什麼連卧室都喜歡鋪瓷磚,我只好找來一件不用的衣服,墊在腳底下,在房間里,我一般喜歡穿著那種大頭的卡通毛絨鞋,一是好看,二也為保暖。
可是沒過多久,我聽見電鈴的聲音。
單身女孩子在外面總覺得很危險,尤其是像我這樣頗有幾分姿色的。」女孩非常可愛地眨了眨眼睛,很認真地說。我則笑了笑,示意她繼續。
「那是,向您這樣的晚上在街上走路無異於告訴別人一個瘦弱的人身上背著一袋金子。」在報社工作幾年,別的沒學會,恭維人你一定要會。
「當時我找了個手電筒,您別見笑,我實在找不到其他更有攻擊性的武器了。」她用手比劃了下,我看了看她的指甲,心想都可以直接練九陰白骨爪了。
「門是安裝了貓眼的,這也是我看重這房子的原因,順著貓眼看了看,是一個長相很英俊的年輕男子,穿這一身洗滌的快要發白的藍色工作服,可能是外面的樓燈太暗的緣故,因為看上去蠻實誠的。我喊了聲是誰啊。他則對著貓眼笑笑。並舉起了一塊夾著表格紙的硬板,我猜想他是來查抄水電的吧。
我見沒有惡意,就把門開了條縫,下面用鐵鏈鎖著。因為外面還有鐵閘門,所以我也不是十分害怕。
但打開門去發現門外空無一人。我起初認為他想引我出去,所以沒理會,去繼續溫書了。
那天晚上睡的還算踏實,只是老聽見頭頂上有劈劈啪啪的聲音傳過來,如同小孩光著腳丫子踩在光滑的大理石上一樣,不算大,但有點煩人,心想可能是樓上的小孩跑來跑去的緣故,孩子么,和小動物一樣,一刻也不得安靜下來。而且睡著后經常會被風吹醒,我以為是窗戶沒關,但關上了還是有種涼風吹在我臉上的感覺,彷彿還帶著一種小孩子的抿著嘴巴笑的聲音。
第二天,當我收拾好東西準備去學校的時候。我發現門外有東西。
是一雙男式皮鞋。
我小心的蹲了下來,把鞋子拎起來,非常普通的皮鞋,不過很破舊了,鞋頭幾乎都磨平了,兩邊都皺的出現了像魚尾紋搬的白色摺痕。我小心的把其中一隻拿了起來,發現鞋頭處還有些幹掉的泥巴。我有些不解,誰這麼無聊啊。不用理會,我告訴自己,接著把那雙皮鞋用腳踢到樓下去了。
下樓的時候,從樓上下來個三十來歲帶著個可愛小男孩的女人,她還在整理著自己的黑白相間的職業裝,小男孩背著個和自己體型極不相稱的琴盒,一隻手提著包袋裝牛奶,一隻手拿著個啃了一半的麵包,眨巴這一對黑色如瑪瑙的大眼睛盯著我看,他似乎很不安分,穿著小運動鞋的腳老是蹭來蹭去,好象很討厭一樣。我友好地沖她笑了笑,點了點頭,算是對鄰居的問候,但她卻很吃驚地看了看我。
「您住這裡?」她問我,接著催促調皮的兒子趕快把手上的早點吃掉。
「是的。」我告訴她自己是學生,打算租住這裡考研用,女人聽完后恍然大悟的啊了一下,隨即點點頭。接著帶著兒子下去了。我則跟在她們後面。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快到樓下的時候,我們分開了。那孩子忽然高聲對母親叫了起來。
「媽媽,我看見那個漂亮姐姐的鞋跟後面有手印,好臟啊。」母親立即拍打了他一下。
「趕快吃,學完琴還要去練毛筆字,媽媽下班來接你。」兒子很委屈的摸著被打痛的頭,嘟囔著嘴巴。而我則吃驚的看了看自己的鞋子。
什麼也沒有啊,那天我穿著的是灰色面藍底的休閑鞋,我這人很愛乾淨,若是鞋子髒了絕對不會穿出來。
我心想,昨天晚上大概就是那個孩子跑來跑去吧,看上去挺調皮的。
第二天晚上,我照例看書,房間比昨天更冷了,雖然天氣預報說溫度卻比頭天要高。
「大概是五樓的緣故吧。」我一邊搓著凍麻木的雙腳一邊背著單詞安慰自己。誰知道越來越餓了。冷還能受得了,但飢餓就很煩人了,比如我在背單詞,如果背到食物類的就會不停的去想。這裡樓下有個小賣部,我決定去買點吃的。
說來也巧,正當我換好衣服準備出門,門鈴又響了。我順著貓眼一看居然又是什麼人都沒有。打開門卻聽見一陣急促的上樓梯的跑步聲和孩子隱約的嬉笑聲音。
樓道里很暗,雖然和管理員提過意見,但總是不肯更換那盞幾乎快斷氣只能發出昏黃光線的樓燈。
我笑了笑,估計又是那個孩子的惡作劇。
可是當我低下頭,卻發現早上的那雙皮鞋好好的擺放在地上。而且旁邊還多了雙兒童鞋。
一雙很髒的兒童鞋,上面沾滿了泥土,鞋帶隨意的散落在鞋面上,而且好像還在動似的,由於光線太暗,我也看不得很清楚,反正是雙連收破爛的都不會要的破鞋。兩雙鞋端端正正的房在我面前。
「誰這麼無聊!」我生氣地把鞋子踢了出去,但去發現有點不對。
鞋子里好像有東西,以至於一腳踢過去鞋子沒有如想象的飛了起來,而是沉重的顛了兩下。
我蹲下身子,用手電筒照了照那個黑乎乎的兒童鞋。
一條碩大肥胖的蛆蟲從裡面爬了出來,抬起了頭左右慢慢的一邊蠕動一邊搖晃。原來我看見的蠕動的鞋帶就是這個。
我有點想吐的感覺,可是等手電筒的光直接照進鞋子里,我卻連吐都無法吐了。
鞋子里之所以有蛆蟲恐怕就是因為這個。
裡面有一隻從腳踝處被齊齊切段的腳,已經高度腐爛了。顯然,那是只小孩的腳。傷口的碎肉像被扭斷的鐵絲一樣翻卷了起來,紅色的肉和灰白色如岩灰的斷骨刺激著我的眼睛。我捂著自己的嘴巴,看著那隻在鞋子里的斷腳,身體靠著牆不由自主地癱軟了下去。
我告訴自己,這都是幻覺,以前老看電影,總是嘲笑主人公膽子小,結果這下發現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等到我稍微可以站起來,立即衝到樓上,把早上遇見的女人叫下來看。
可是門前早就什麼都沒有了。我目瞪口呆的望著地面,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女人很和善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上來坐坐吧。」我只好隨著她一起上去。
她的家比較寬敞,布置得也很得體,他兒子見我來了很高興,但很快被母親呵叱進去繼續練琴了。
女人端來了杯熱茶,我顫抖著灌進了肚子,好受多了,身體也沒抖得那麼厲害了。
「您不該住進那房子。」女人插著手站在我面前,神情很嚴肅。她的皮膚很白,在客廳的燈光照射下看的很清楚,說老實話,即便是我的同學也沒有她這麼好的皮膚,何況人家還生過孩子。
女人在任何時候都會對美的東西產生渴望,即便剛才還嚇得失魂落魄。
「到底是怎麼回事,您能告訴我么?」我把茶杯放下,希望可以從她嘴裡知道些什麼。
「他們不想害你,只是希望你趕快離開,如果要殺你,你昨天晚上就死了。」她輕輕動著薄如蟬翼的紅色嘴唇,宛如一抹會動的血跡。
我聽了大吃一驚。女人見我不解,只好慢慢告訴我原委。
「你住的那個房子以前好像是對夫婦住的,他們還有個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前幾年他們全家居然都死在家裡,死的時候三個人都沒穿鞋。後來警察在房子尋找的時候發現家裡一雙鞋子都沒有。後來這房子據說就變成凶宅了,在這樓里住的人大都在開門的時候見過鞋子。比如那雙男士皮鞋和兒童鞋,有部分人忍不住搬走了,當然那也有些像我這樣找不到合適的房子又帶著小孩的。」
我聽了嚇了一跳。
「現在要去找房子哪有這麼容易。我需要帶著孩子,在這城市我又沒別的親人,離開這裡就要露宿街頭了,有時候,事情要從反面去想,一些東西看上去奇怪,但如果你多想想自然有發生的原因,雖然住的很不舒服,但我也沒有辦法。」
電話忽然響了起來,那女人起身去接。我順便站起來看了看。
和下面我的租的房子布局一樣。我的卧室上面果然也是那個孩子的卧室,他正躲在裡面練琴呢。
「知道了,明天把錢給你。」女人掛斷了電話,笑著走出來。
我又和她攀談了幾句。期間她還是勸我趕快搬走。我也想搬,不過想想大家既然都住在這裡也就算了,畢竟再去找比這裡又便宜地位又好的房子太難了,而且我給了那個壞房東三個月的房租,搬走就太不划算了。
女人見我沒有搬走略有失望,不過還是熱情地對我說只要覺得不適都可以上她家來坐坐。
「記住,聽別人說看見男士的皮鞋和小孩的兒童鞋都沒關係,但是看到了白色的老式女裝鞋的人都出事了。要麼發生意外受傷,要麼莫名其妙的死去。」女人神態嚴肅的交代我,我則點了點頭。
臨走前,我發現出來和我說再見的孩子和那個女人都不穿鞋。小孩的腳凍的通紅。我有點驚異,但不好說。
關門的時候我望著孩子的卧室,總覺得那裡有些不協調。
由於租住了房子,我在學校辦理了走讀,把床位退了,所以即使想搬也不行了。但一個人實在害怕,只好叫上我一個住在當地的同學和我一起同住,沒想到卻害了她。」女孩的樣子有點憔悴和難過,我有些不解,希望她繼續說下去。
「她曾經是我的室友,因為關係不錯,所以被喊來壯壯膽。
她是那種非常熱情而且膽子很大的女孩子,和我不太一樣,而且託付她辦事都會爽快答應,和她說的時候她還一直笑我是自己多疑罷了。那天來的時候還帶來了根學校體育部借來的壘球棒,她很喜歡體育,穿了身運動服和一雙黑色的運動鞋。兩人吃著買來的零食談笑著,倒也很開心。我把事情告訴了她,但沒有告訴她我和樓上女人的談話。
這樣一直到深夜。
我們都有點困了,把衣服換了。這時候,門鈴又響了起來。很刺耳,我們兩都不敢做聲。朋友拿起壘球棒,對我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然後探著身體接近了大門,並對著貓眼看了看。
隨後,她面帶微笑的聳了聳肩。把壘球棒扛在身上,背過身子朝我走來。
「什麼也沒有啊。我沒看見你,可能是惡作劇吧,我說你在學校膽子就小,叫我怎麼說你呢。」我也很高興,畢竟多個人就是不一樣。
當我準備朝她走過去接過壘球棒的時候,我看見對面的門居然自己打開了。開的很慢,彷彿是那種電影電視里的皇宮裡的厚重鐵門一樣。我幾乎張不開嘴,愣愣地看著門打開了。
外面的鐵閘門也自己打開了。
女友見我發獃,於是搖晃著我問怎麼了,我喊不出聲音,只是用手指給她看。她回頭一望,也嚇了一跳。
那門完全打開了。而且樓燈不知道為什麼也熄滅了。屋子裡的燈光彷彿根本找不到外面,漆黑一片,宛如個會噬人的黑洞。
門外什麼也沒有。
女友嘆了口氣,笑我可能門沒鎖好吧,居然被風吹開了。我暗想這裡雖然冷,可是風還沒到能刮開大門的地步啊。兩人於是走了過去想帶上門。
樓燈嚓的一下忽然亮了。而且比平時要光亮數倍,一瞬間把外面照的清清楚楚。
當時我寧願是黑暗一片,反正自欺欺人什麼都看不到也好啊。
可是我們都看到了。門外整齊的擺放著兩雙鞋子。
是的,兩雙,一雙男士皮鞋,一雙兒童鞋。那天看見的鞋子又回來了。室友卻笑了笑。
「這麼差勁的把戲。」她用壘球棒把兩雙鞋像擊打高爾夫一樣打了出去。很奇怪,這次並沒發生別的什麼事情。
當時我在想,可能真的是自己太多心了,或許是學習壓力太大搞得自己神經緊張出現了幻覺。
晚上,我們兩個相擁而睡,依然聽見樓上劈劈啪啪的聲音。我也沒去多想,只當是那是那孩子在玩耍,不過問室友,她迷糊地說什麼都沒聽見。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先走了。可是當我換鞋準備去上課的時候,卻發現了她的黑色的運動鞋卻安靜的躺在門口。
她沒有穿自己的鞋子走。而我檢查了一遍,我的鞋子都在。
她到底穿了什麼走的?
那一整天她都沒來上課,也沒有聽說請假。我打給她電話,才知道出事了。
等我來到醫院,原本熱情的室友滿臉痛苦的躺在床上。居然渾身幫著繃帶。還好傷勢並不是太嚴重,有幾處骨折和擦傷。來的時候我大概知道,她居然是被車子撞得,我納悶了,一向反應和動作都很快的她到底是怎麼了。
「到底怎麼了?」我連忙問她。
「早上起來,我發現自己的鞋子不見了,看你睡的很熟,沒叫醒你,自己在鞋架那裡拿了雙鞋,穿的很不舒服,我打算回家來換鞋去跑步。但沒想到腳上越來越重。」
「越來越重?」我奇怪地問。她點了點頭。繼續說。
「是的,而且那鞋子彷彿感覺越來越緊,就快要陷入肉粒一樣。當我準備過馬路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腳被灌了鉛似的。根本邁不開步子,最後居然像被粘住了,動都動不了。我只好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鞋面居然被深深按了下去。
兩隻腳都是,我可以清楚地看見兩隻手的印痕,接著,就是一瞬間,我絕對看到了,一個小男孩跪在我腳邊,用雙手按著我的鞋面,居然還抬起頭沖著我笑。
我當時嚇傻了,直到一陣汽車喇叭聲才把我拖回現實。
接著一輛汽車直接朝我撞了過來。還算幸運,那車速度不快,而且司機反應及時,不過車沿還是帶到了我。結果左腿和肋骨骨折了。不過我很知足了,能撿回條命就不錯了。」說完,她嘆了口氣。我感到非常內疚,如果不是我膽小叫她來陪我就不會出這種事情了。
臨走的時候,她勸我趕緊搬家。
「你的鞋子呢?」我忽然問她,「我家並沒有少鞋子啊。」
「一雙白色款式很舊的女式皮鞋。我在你鞋架拿的,出事後就沒找到了,現場也沒有。我還納悶,為什麼你整個鞋架上都是一模一樣的鞋子,難道你想學愛因斯坦么?」
「整個鞋架都是?」我大驚,因為我的鞋架上根本就沒有任何一雙白色的皮鞋。
「是的,」室友斬釘截鐵的點頭,「否則我也不會穿一雙那種鞋子上街。」
「看見白*式皮鞋的都回發生意外。」那女人的話在我耳朵邊上迴響。
我整個人天天處於精神半遊離狀態。
直到今天早上。這幾天我無論做什麼都能看見那雙白色的女式皮鞋。有時候我從床上醒過來就能看見本來在床下的拖鞋卻變成了那雙白色的女式皮鞋。我想我快神經衰弱了。想去找樓上的那個女人聊聊,但她也說無能為力。
早上出門的時候,我發現家裡沒有別的鞋子了。
我把自己縮到牆角,整個客廳都堆滿了白色的皮鞋,外面冷冷的陽光射在鞋面上,反射出慘敗的光。放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堆白*式皮鞋。到處都是。飯桌上,客廳,地板,書桌,椅子,廚房。到處都是,整個房間幾乎快變成白色了。我都快瘋了,只好赤著腳跑了出來。
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平時見過您寫的故事,所以我只好來您這裡。」女孩終於說完了,我也終於知道她為什麼不穿鞋子了。
「奇怪的女式皮鞋么?」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不搬走呢。」我問她。
「沒有用,我沒其他地方去,無論走到哪裡,在學校我也能看見那白色的皮鞋,但別人都看不見,而且我也怕再使得身邊的人出現和我室友一樣的事了。」女孩說話的時候半閉著眼睛,說著說著居然趴在沙發上睡著了。看來這麼多天她都睡眠不足。
我幫她蓋了條毯子。接著打了個電話給紀顏,把事情的大概告訴了他。
這的確是件奇怪的事情。
紀顏答應了,而且很快趕了過來。不過只有他一人。
「黎正呢?」我問道,紀顏回答說黎正對自己父親遺留的筆記很感興趣,正坐在那裡天天看呢,所以就沒過來。
由於女孩睡得很熟,我們沒有吵醒她,但總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我家。我和紀顏只好去了裡屋攀談起來,也怕說話的聲音打擾她睡覺。
與紀顏交談過後,我們決定帶著女孩去她租住的那個地方看看。過了會,她醒了,但還是不肯穿鞋。
「我怕穿鞋。」她抱著雙腿縮在沙發角落裡。紀顏皺了皺眉頭。
「這樣吧,我和歐陽輪流背你,你多穿幾雙襪子,這樣光著腳走路很傷身體。」紀顏的話語很柔和,女孩感激地抬頭看了看她,紅著臉點了點頭。
都說現在女孩子喜歡骨幹,但看上去瘦弱矮小的她一上來還是有些重量,開始時我背,可能長期缺乏鍛煉,在電腦前坐太久的緣故,居然有點喘氣。不過這次就當負重長跑算了。
由於是在路途遙遠,紀顏也不再堅持不乘車。三人拉下一輛的士。
等我們來到那間民居的時候已經接近下午四點了。天色比較暗,像蒙了層灰的玻璃。
「對了,你能說說那房東什麼樣子么?」紀顏把女孩從車上背下來。
「很年輕,大概和你們年紀差不了多少,170公分左右,長相很普通。不過他和我說話的時候喘氣很厲害,臉上通紅的,開始我還以為他是凍得,說話聲音很粗糙,像在磨砂紙。我看見他從口袋裡拿了瓶東西老往嘴巴里噴。噴完后臉色就好多了。」
「看來那人有哮喘啊。」紀顏把女孩往肩上一托。我們走進了那棟居民樓。
樓層的下面有個破爛的停靠自行車的竹棚。裡面有幾輛幾乎褪了色的自行車。連賊都懶得偷了,自然也沒人去打理。整座樓顯得很荒敗。車棚的牆上貼著一張大大的告示,正上方寫著「拆遷通知」四個字。
我們走進樓道,女孩小聲說:「放我下來吧,我能自己走了。」紀顏把她放下來。這裡面的燈光果然很昏暗,長久沒有更換的燈炮燒得外殼起了層厚厚的黑色污垢。我順著牆壁摸索過去。發現牆上有很多裂痕。
爬了五層樓,終於到了她家,女孩戰戰兢兢的把鑰匙扔給我們,自己不敢開門,紀顏笑了笑,找准鑰匙開了門。
裡面收拾得僅僅有條,很乾凈,東西也很少,不大的客廳里果然鋪著方形的大理石瓷磚,一塊足有四十多平方厘米。牆角擺了張書桌。裡面的卧室還有張,上面堆放了很多書,我隨意掃了一眼,都是考研用的。
書桌旁邊是張雙人床。牆上大都起了霉斑了,黑乎乎的,一片連著一片,還好被人用牆紙糊了起來。
「上面太高了,所以我也沒去管,只是看著由點噁心。」女孩指了指天花板。
果然,上面的霉斑更厲害,幾乎整個天花板都是黑色的。紀顏盯著看了看,然後對我說。
「床也是你自己的?」我問她。女孩笑了笑。
「不是,我只帶了張書桌,床本來就有。」
「能倒點水給我們喝么,有點渴。」女孩笑了笑,轉身出去。我正奇怪,紀顏是極少在陌生人家吃喝的,更別提主動要東西了。女孩剛出去,紀顏就拍了拍我的肩膀。
「閉上你的眼睛,靠鏡妖看看天花板。」我奇怪地看了看他,紀顏沒有再說話,我只好照辦,把眼睛閉起來,抬起頭,讓鏡妖充當我的視力。
我看見了。
原本一片黑色的天花板卻有著一連串腳印。看大小應該是小孩子的,腳印很零亂,不過一直延伸到女孩的床頭上面就沒有了。而且,似乎那腳印總有些那裡不妥,但一時又沒想明白。反正給人一種很不對稱的感覺。
「把她支走是免得嚇著她,再經受刺激怕她受不了。」紀顏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我睜開眼睛,想想也是。
由於傢具很少,我和紀顏乾脆在屋子裡轉悠了一下。非常普通的房子,略顯有些陳舊。
「今天,好像還是三八婦女節啊。」我見大家一言不發,空氣略顯沉悶。
女孩笑了笑,用手把頭髮擼到耳後。我看了看她的腳,依舊不肯穿鞋,難道那雙白色的女士皮鞋真有這麼大的力量?
「這裡看不出其它奇怪的東西。」紀顏低沉著喉嚨說了句。
「對了,你叫什麼?」這麼久還不知道女孩什麼名字。她很乾脆的說自己叫池月。
好聽的名字,反過來念就是月池了。
「我和歐陽想多去了解下著房子的情況,好像這棟樓還有幾家住戶吧。」紀顏問池月。
本來打算我和紀顏兩人去,但池月死活不肯一個人呆在房間里。大家只好從五樓一直問下去。
直到一樓,我們發現這裡除了池月和六樓的那個還沒見面帶著孩子的女人,總共還有六戶人家。
他們大都對我們的到到來持有很嚴重的戒備心,有的連門也不打開,其中有個戴眼鏡的,非常不友好,一直對我問來問去,然後啪的把門摔上了。不過在我們見過的幾戶人家中,發現了個共同的特點。
這麼冷的天,他們都沒穿鞋。
紀顏站在一樓的樓道口,把領子豎了起來,眯起眼睛望著天空。
「要下雨了。」
的確,天色比來的時候更為沉重了,宛如一個倒扣著的燒了很久的黑鐵鍋。
「走,去拜訪下那個六樓的女人。」紀顏揮了揮手。臨進去前,我聽見了一聲不大不小的咯嚓的聲音。
類似什麼裂開或者粉碎的聲音。不過只是一瞬間,或許是我太多心了。
三人站在六樓的門口,敲了敲門,過了許久才打開了一條縫隙。
一個小男孩只露出雙眼睛,小心翼翼地站在裡面盯著我們。
「我媽媽出去了,不在。」
「還記得我么?小弟弟?」池月蹲了下來,微笑著看著小孩,小孩似乎有些高興,但還是不開門,看來這孩子警惕性還是值得讚揚的。
「我記得你,你是那個鞋子很髒的姐姐。」小孩的回答讓池月有些尷尬。這時候,我聽見樓下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長相端莊秀麗身材高挑穿著黑色的職業套裙的女人走了上來。左手提著一個大大的還未打開包裝袋的毛絨玩具,右手拎著一個坤包。
她上來后看見我們愣了下,很快臉色變得很難看。
「你來了?」她幾乎無視我和紀顏,冷冷地望著池月。池月似乎有點不知所措,只能傻傻地點頭。
「我告訴過你,既然你被那一家人選中了,就別來糾纏我了,我幫不了你,我死沒關係,可我孩子是無辜的,我求你離這棟樓的人遠點吧,他們都還想好好的多活幾年。」女人忽然開口說到,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但聽起來卻讓我很不舒服。
「你的意思是說池月的死活和你沒關係了?」我問那個女人,她不再回答我,只是固執的轉過頭,然後從包里翻出鑰匙走了過來。
剛剛打開門,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跑過來抱著女人的腿。
「媽媽,我好害怕,外面好黑,舅舅又不停的喘氣,臉通紅通紅的。」孩子忽然喊道。紀顏一聽,一步走了過去。
女人剛想用手捂住孩子的嘴,但手被紀顏揪住了。
「讓我們見見您的弟弟吧。或許事情會清楚些。」紀顏的聲調不高,但語氣十分嚴厲,女人掙脫了兩下,把手抽了出來,腦後的長發耷拉在眼前,低著頭撫摸這兒子的臉,低聲抽泣著不說話。
「姐。告訴他們的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還不如抓緊時間把錢花出去多享受一下。」一個年輕男子從裡屋閃了出來,穿著身厚實的羽絨服,手裡攥著一個小塑料瓶,看上去很瘦弱,雖然我不會看相,但他的臉色實在不敢恭維,黑而且帶著絕望。
池月忽然盯著那男人,指著他叫了起來。
「是他,就是他把房子組給我的!」那名男子笑了笑。
「感謝你的錢,我玩的很開心。」現在房間里只有那個小男孩依然天真的望著這些身體比他高上一截的大人們,眼睛里充滿疑惑。
外面幾乎全黑了,風夾著沙石把玻璃抽打的啪啪作響。大家圍坐再客廳的沙發上。
除了我和紀顏,大家都沒穿鞋。
「是我叫弟弟把房子組給你的,不,應該說是這棟樓的所有人決定的。」我吃了一驚,難道整棟樓層的人都和這事有關么?
「知道倀么?我們這些苟活的人和悵沒什麼兩樣。」女人雙手交叉在胸前,從鼻孔里悶哼了一下。而那個自稱是弟弟的男人則吹著口哨若無其事的望著窗外,不時地逗逗那個小男孩,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那個房子像一個不停的需要填平的窟窿,所有在這樓的人都無法離開這裡超過24小時。所有的人都見過那雙白色的女式皮鞋了。就在那件事發生的五年來,苟活下來的人其實內心和死了沒什麼兩樣。」女人的聲調很奇特,非常尖刻,充滿了自嘲。
「到底發生什麼了?我們剛才去問過那些其他的人,他們都不理我們。」我連忙問道。這時,一直不開口的那個男人冷不丁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我好生奇怪。
「因為他們都怕,他們怕什麼時候一覺醒來自己的腳上就套了雙白色的鞋子。」
女人狠狠地瞪了她弟弟一眼。
「你少說句不會憋死吧,把小寶帶進去。」男人順服的低著頭,把叫小寶的孩子抱了起來。
「來,小寶,舅舅帶你進房間玩。」說著兩人走了進去。
「我不想讓小寶知道,雖然他不是很懂。」女人看著孩子完全進了房間並把門帶上,才舒了口氣,繼續說著。
「這棟樓的人本來是住的很平和的,左鄰右里雖然談不上親如兄弟姐妹,但還是有說有笑。但是那個女人搬來后一切都改變了。
她很漂亮,很年輕穿著時髦,非常喜歡穿一雙白色的皮鞋,帶著一個很小寶差不多大的男孩。那男孩別提有多漂亮了,開始的時候她為人很和善,加上小孩可愛,大家都很喜歡他們母子。可是時間一長,問題也就如同海岸邊潮退後的石頭,凸顯出來。
首先是那個女人根本沒工作,但家裡環境卻比任何人都好,經常早出晚歸,孩子則託付給鄰居們照看,雖然孩子每次見到母親離去都會放聲大哭,哭地很悲慘。大家紛紛猜測她的職業。當我們看到一個個不同臉孔不同年齡但都穿著考究的人送她回家的時候,大體知道了結果。
但是有一個男人又有所不同。來的最為頻繁。
一次我下去買東西,看見那個男人*著身體叼著根煙手裡纂這一些錢從房子里罵罵咧咧地跑了出來。接著那個女人頭髮凌亂的追了出來,邊哭邊罵,看見我后,她沒追出去,而是靠著門一下滑到地上,痛哭起來。
我自然過去安慰她,看見她的臉頰腫的很厲害,似乎被什麼東西抽打過,把她扶進房間。攀談之後,才知道她的故事。
淪落風塵不是她的錯,錯就錯在那個男人身上。一面強裝笑臉去用身體迎合那些男人,一面還要拿錢給他去吃喝嫖賭。我覺得這個女人很傻。
「為什麼不離開啊。」我奇怪地問她。但她卻摟著兒子,流著淚說了這麼一句。
「他威脅我,只要我敢走,就不會放過我兒子。那孩子不是他的,那畜牲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我不能看見兒子出事。」作為母親,我自然明白她的苦心,但作為旁觀者,我卻無能為力,只有在平時有空就安慰她一下。
我原以為這件事會慢慢過去,但沒想到,慘劇就發生了。
當警察敲響我家門的時候,我還沒睡醒。結果我被告知,樓下,就在我的床下面的五樓房間,躺著三個人。
那對母子,和那個經常來的男人。
我在警察的帶領下走進了房間,幾乎吐了出來。
首先是那個孩子,左腿的腳掌被砍斷了。地上到處都是血,三個人的血混雜在一起,把客廳都染紅了。孩子的臉色慘白,警察說是失血過多而死。但是那個男的就可怕了。
他的臉根本就爛掉了。
平心而論,他本來還算是長的比較英俊,但那時候的我卻被嚇的連續幾晚上做噩夢。
那男人的耳朵沒有了,整個肩膀被血浸泡著,臉上已經分不出五官,全都是不規則的傷口,肉粘著骨頭綻開的到處都是,宛如一份被剁過的肉餡,就像是被什麼猛獸咬過一樣。
而那個女人,脖子上插著一把菜刀。她的臉也變得和平時不一樣,完全失去了美麗的樣子,非常的猙獰,就像寺廟中看過的鬼的雕像一樣,瞪著雙眼。
最令我難以忘記的是她的笑容。
嘴角向一邊誇張的隆起。帶著解脫和舒適,而且她的嘴巴里,還含著一片耳朵。
我估計那男人是被她活活咬死的。
可是現場一雙鞋也沒有,三個人都是赤著腳。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是接下來的數年裡。房子雖然空閑著。可是住在這裡的人卻都開始倒霉。
首先就是我丈夫。」說到這裡,小寶的母親停頓了下,吸了吸鼻翼,然後抬起頭繼續說。我看見她眼睛里有淚花。而紀顏也認真地聽著。
「我丈夫是司機,在某地稅局。那天因為有事情,送一個局長去外市出差。早上出去的,第二天中午我就接到了消息。
我丈夫居然出了車禍,他的技術是公認的,否則也不會被委派給局長開車,而且為人非常謹慎。接到噩耗我幾乎昏厥過去。而去現場領取屍體的時候我卻更吃驚了。
當事人就是局長,他一點事也沒有。局長告訴我,我丈夫在開車經過高速公路以後,忽然低頭奇怪地喊了句。
「怎麼我穿了雙這個?」接著車子速度越來越快,直接沖向了護牆。我丈夫整個人甩了出去,脖子被玻璃割開了一個大口子。而局長只是被撞暈而已。
我依稀記得他說早上出門的時候看見門口有雙白*士皮鞋。
那件事以後,凡是在樓層里看見那雙鞋子的人,只要離開這裡超過一天,就會死與非命。所以表面上我們還住在這裡,但是大家都被看不見的繩子幫著,誰也跑不掉。
我們討厭鞋子,住在這裡的所有人都經歷過你一樣的恐懼,但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除了出外沒辦法,否則絕對不去穿鞋,我兒子雖然小,但也看見了,所以他也很懼怕鞋子,只要在家就絕對不會穿鞋子。」女人看著池月說道,面帶愧疚地說:「你的同學我想可能只是個警告罷了。其實我不想加害你,但我怕孩子出事,也沒有辦法,而且樓下的人逼這我這樣做。他們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只要一個和那女人長得很像的你死了,怨氣才能平息。」
「所以你見我住進來后就想讓我趕快搬走,只要過一天,我就會死?」池月吃驚地問。
「你看見的那些東西不是她想讓你離開,而是警告你不準離開。所以,我才會說,我們這些人就如同倀一樣,把你領到這裡來。」小寶母親說完了,長長喘了口氣。
紀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事情似乎清楚了,不過我還是想知道當年那房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揮了揮手,示意我出來。
「月池暫時留在這裡吧,我和歐陽下去看看。」
到了五樓門口,我問紀顏打算怎麼辦。
「其實那件事我有所耳聞,只是沒記起來發生地是在這裡。我一向喜歡搜羅比較特殊的案件,加上有些警察朋友。其實五年前的事情那女人只說對了一部分。」紀顏點燃了根煙,順便給了我一根。
「哦?難道還有後續?」我沒心思抽,好奇地追問他。
「是的,那個男的,其實當時並沒有死。不過也差不多了,在現場的時候心跳呼吸都很微弱,才被誤以為死了。後來在途中被救了過來。」紀顏慢慢說著。
「那太好了,把他找來就是了。」我趕緊說到,但是紀顏聽完卻搖頭。
「我要是那個男的,我會後悔自己沒死在現場。他被救活后,交代了那天的事情,雖然他的嘴唇都被咬掉了,而且精神很不穩定,但還是大體上說清楚了當時發生了什麼。
案發的當時,他正在女人家裡休息,由於欠了一屁股債務,他在打算如何從這裡再搜刮一筆錢,很可惜,那個女人也幾乎被榨乾了。當他打算掃興的離去時候,發現自己的鞋子不見了。
一雙很普通的皮鞋。
兩下里一交織,他就大吼起來。結果發現是那個小男孩藏起來了,問他藏到哪裡,也不說話,結果母親出來后發現所有的鞋子都不見了。全被男孩藏了起來。
原來這個人很喜歡用皮鞋毆打男孩的母親。男孩總是躲在一邊觀看著。」紀顏一邊說,一邊走進了房間。我隨著他,走到了池月的卧室。
「當男人發現鞋子不見,錢又沒弄到,非常的生氣,他開始毆打男孩,結果女人從廚房裡跑了出來,手裡提著菜刀。
在爭執的過程中,男人搶過了菜刀,並把到架在了小孩的腿上。
「如果不給我錢,反正我也會被放高利貸的砍死,要麼,我現在就把這討厭鬼的腳砍下來,以後討飯也容易點。」男人這樣威脅道。
自然換來的是一頓痛罵,不知道為什麼。或許人在意識混亂的時候行為也混亂了,總之這個男的居然真的下手了,一刀砍掉了孩子的腳掌。
任何一個母親面對這種情況都會發瘋。這個也是,結果自然是衝過去廝打起來。一個被咬成重傷,而那個女的被砍到了頸動脈,當場死亡了,孩子也失血過多沒救回來。據說開始的時候女人在外面喊了很久,想乞求幫助,雖然是中午,大家都聽到了女人的哀嚎,可是沒有一個人肯出來。
如果事情就這樣結束也就罷了,可是住進醫院的重傷的男子沒過幾天就失蹤了,屍體,不,應該說是屍塊被發現扔在了醫院的垃圾堆中。
幾乎被剁了個粉碎。監視器錄像只錄到了一個畫面。」紀顏一邊拖鞋,一邊站上了池月的床。
我奇怪他想幹什麼的時候,他卻用手敲了敲天花板。
「到底拍攝到了什麼?」我問他。
「一個女人,一個拿著刀的女人走進了病房,頭髮全是白色的,但是只有背面。」紀顏又跳了下來,繼續在房間里踱步,似乎在尋找什麼。
「你知道死者不穿鞋光腳意味著什麼么?」紀顏突然問道,我自然搖頭不語。
「沒有鞋子的人,會永遠在常世不停地走下去,永無止境,直到找到自己合適鞋子為止。或許這裡居住的人認為池月可能就是適合的『鞋子』。
當一個母親看著孩子受到傷害,再懦弱或者溫柔的人,在那一剎那也會變成夜叉。」
「夜叉?」
「使得,佛教中的夜叉履行著行刑者的職責,他們會吃鬼。人,也會變成夜叉。」紀顏又轉悠回卧室。他的話讓我糊塗了。
「你不是看見了天花板上孩子腳印了么。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妥?」
「看到了,好像覺得似乎只有一隻腳的腳印。」我終於想了起來。紀顏點點頭,他忽然蹲了下來。
「來幫幫忙。」紀顏喊了我一下。我走過去,幫他把床翻了起來。
床的地板顯露出來。
紀顏笑起來。
上面用膠帶紙幫著很多雙破舊的鞋子。包括那雙白色的女士皮鞋。
我們回到了樓上,池月仍然躺在沙發上和那個女人聊著。
「我躺在樓下的時候,你家小寶好像很喜歡光著腳跑來跑去,有點鬧啊。」池月對小寶的媽媽說。女人非常驚訝的站起來。
「沒有啊,小寶的房間里鋪的是很厚的地毯,我怕他著涼才特意買的。」池月驚訝的望了望女人,又低下了頭。
這時,門外響起了很嘈雜的聲音。
原來所有的住戶都上來了。他們手裡都拿著東西,拖把,菜刀或者撐衣架。
「把那個女孩趕出這樓!那樣女鬼就會追著她出去了,這樣樓層拆了大家也不會有事了!」其中開始那個戴著眼鏡,知識分子模樣的人喊道,其餘的人立即贊同。
除了我和紀顏所有的人都*著雙腳。這麼多雙腳交叉站在了一起。
「你們不覺得太自私了些么?」我忍不住問道。
「那你說是死一個好還是死大家這麼多人好?」眼睛忽然沖我噴了一句,弄得我啞口無言。
「如果我離開大家可以安全的話,我願意走。」池月忽然站了出來。一時吵鬧的人群忽然安靜了些。
我和紀顏包括小寶的母親都無法勸阻池月離開。池月不說話,只是默然穿起了鞋子。
「既然要走,還是穿這吧。」我和紀顏與池月一起被趕出了這棟大樓。
外面的天氣已經非常壞了,初春的雨帶著還未完全離去的冬寒劈頭蓋臉的下了下來。
「你們走吧,我們只想好好的活著,不想再擔驚受怕了!」眼鏡和大家站在樓道出口,冷冷地說。
這時候,一個閃電打了下來。
眼鏡忽然失聲驚叫起來。
「她來了!」裡面*著雙腳的人紛紛往裡避去。小寶的母親被人擁到了牆的外側,幾乎出來了。
可是在雨中的我和紀顏什麼也沒看到。可是池月也坐到了地上。
「她來了。」她也指著地面顫抖著聲音說,身體還不由自主地朝後挪著。
小寶忽然叫了一聲。他的身子居然自己走了出來,不,應該彷彿是被什麼脫了出來一樣。
另一面小寶的母親和舅舅死命拉著小寶的另外一半。
「別搶走我兒子啊!「那女人尖聲高叫起來,接著微弱的樓道光和閃電,我發現女人的神情很駭人,真的如同我看過的夜叉雕像一樣。
但是似乎小寶的母親和舅舅兩人的力氣也無法組織小寶被拖出去。他的身體大半已經被淋濕了。
裡面的人忽然騷動起來。
「既然她要你兒子,就給她啊!不要連累我們!」他們自覺而默契地一起從後面把三人推了出去。我和紀顏連忙扶起小寶,幫他遮擋下大雨。紀顏則和小寶的舅舅把女人扶到一邊。
混亂之中我聽到了轟隆一聲巨響,接著是一陣衝擊把握震倒在地。等我意識到的時候,發現樓層開始坍塌了。
還是紀顏反應迅速,連忙把我們拉開。
樓層塌的非常之快,裡面的人一個也沒來得及跑出來。
廢墟中,我看見了無數*著的雙腳,從廢石堆里伸了出來,他們到死也沒穿上鞋子。
「看見了么?」紀顏抱著小寶,指著廢墟向我說。
是的。我也看見了。一雙沒有穿鞋的腳。一個拿著刀渾身白頭髮的女人,她的臉如同帶了個面具,完全變成了佛教里夜叉的樣子。
她的另外只手牽著一個小男孩,男孩的左腳掌被砍掉了,男孩的手上提著一雙白色的女士皮鞋。他們兩個獃滯地站在那片廢墟上。
不過只是一瞬,很快又不見了。
原本就要被拆遷的房子,結果在暴雨中自己坍塌了。這件事其實也算不上什麼新聞了。
而從中獲救的四人當然應該深感幸運。
不過幸運從來都不是老天爺賜予的,幸運要靠自己爭取。
解決了例行的公事,紀顏暫時為這四人找到了住處,就和我找了個地方坐坐休息下。
「你是怎麼知道鞋子在床底下?」我問紀顏。
「當然是四處找啊,不過也得益於我父親。他經常外出,小時候我單純的認為只要把他鞋子藏起來,他就不會離開了。那時候的我,就是把鞋子用膠帶幫在了床板的底部。所以,我自然會去看看。」
「那對可憐的母子還會出現么?」我想起雨夜中看到的情景,還有些不舒服。
「會的。成為夜叉的人是無法消失的,他們母子會永遠走在這世界上。」紀顏忽然嚴肅的對我說。
「如果你在夜晚街道上看見沒穿鞋走路的人,趕快把自己的鞋子脫掉吧,否則,他就會一直看著你的鞋子,跟著你回家了。」
說完,他又孩子似的笑了笑。我一直追問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他閉上嘴不再說了。
「走吧,還是回我家一起喝點酒驅寒吧,否則會生病的。」紀顏拍了拍渾身濕透的我。
雨已經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