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梅冰艷

第三回 梅冰艷

屋裡的眾人先是驚詫,繼而恐慌,到最後一個個掉頭就跑,生怕惹禍上身。

掌柜的全身直發抖,因店是他的,他怎能輕易離開?只好遠遠地站在屋角看著。

秦寶寶自然不想走,不過,他可不是留下來看熱鬧的,而是想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這三個人莫非有仇?

在一對哦嵋刺和一把鐵扇子的進攻下,女郎的寶劍已是守多攻少而漸落下風了。

胖公子邊打邊叫道:「梅冰艷,快把東西交出來就饒你性命。」

女郎怒道:「東西本是我爹的,憑什麼要交給你們,你們這群強盜,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又要強搶豪奪。」

她一開口說話,真氣稍散,手中劍緩了一緩,肩膀就被鐵扇子鋒銳的邊緣劃了一道口子。

她的武功根本就不如對方,這時一旦受傷,更加支持不了多久。

那邊的秦寶寶一見女郎受傷,高興得差一點叫出聲來。

不過,他很快就責備起自己來。

這個女人不論好壞,總是大哥的心上人,她若有個閃失,大哥一定曾傷心的,看在大哥的面上,還是救他一次吧!

心裡想著,手便伸進袖中,可是手指一觸到金匕首又縮了回來。

他心想:「這個女人害得我好苦,大哥就是因為她不再要我了,她死了最好,我才不救呢!」

胖公子和瘦書生見女郎受傷,攻勢更急,鐵扇子收合進退,招招都是殺著,已迫著女郎退到了屋角。

峨嵋刺專找偏峰,上下盤旋,破空聲不絕於耳,只要女郎一無退路,立刻便會被穿心而過。

此刻的秦寶寶真的是極感矛盾,不救吧,於心不忍,救吧,心有不甘。

正在兩難間,那女郎已貼到了牆上,手中劍正好被鐵扇子引到外圍。

胖公子的哦嵋刺立刻中宮直入,刺入女郎的心臟。

由不得秦寶寶再猶豫不決,袖中的金匕首已脫袖飛出,直打胖公子的后心。

經過蝶飄香一事後,秦寶寶意識到武功的重要性,回到子午嶺,著實下了一番功夫,這匕首脫手的一招,正是衛紫衣所傳的救命絕招「金龍出海」。

聞得身後風聲,胖公子急忙回刺,「叮」的一聲,撥開了秦寶寶的金匕首。

他這一緩,女郎已回劍盤旋,「卡嚓」一聲,削去了胖公子的大好頭顱。

瘦書生見同伴忽然掉了腦袋,不由大吃一驚。

高手相鬥,連眨眼都是不允許的,哪容吃驚,只聞「哧」的一聲,女郎的劍已透心而入。

兩具體體分別倒下,女郎柱劍而立,倚在牆邊喘了一口氣,沖著秦寶寶感激地一笑,道:「謝謝你。」

秦寶寶冷冷地道:「剛才你救我一次,現在我還你一次,我們兩不相欠。」

他走過來拾起匕首,藏入袖中,再也不看女郎一眼,轉身走出了店極大門。

女郎收劍回鞘,急忙追了出去,拉住秦寶寶的袖子道:「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梅冰艷。」

秦寶寶厭惡地看了女郎一眼,眼睛又死死地盯著女郎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女郎接觸到他的目光,如被蛇咬,連忙放了手。

秦寶寶淡淡地道:「我早就說過,我們兩不相欠,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幹嘛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對秦寶寶的古怪態度,梅冰艷大感奇怪,被秦寶寶一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看著秦寶寶絕塵而去。

女郎望著秦寶寶的背影,喃喃地說:「真是個小怪物。」

忽覺眼前一花,秦寶寶又沖了回來,怒氣衝天,哼哼道:「你罵誰是小怪物?」

梅冰艷不想剛才說的話竟被秦寶寶聽見,人家救了她,自己本不該罵他的,心中有愧,臉不由紅了,只得訥訥道:「我……我……」

秦寶寶怒道:「我什麼我,救了你還罵人,真不懂規矩,真不明白,大哥怎會喜歡你?」

梅冰艷被他罵得一愣,小道:「這小孩在說什麼?大哥喜歡我,這是怎麼回事?」

她雖然對秦寶寶感激,但女孩子畢竟面薄,早被秦寶寶罵得滿臉通紅,尤其最後一句,莫名其妙的,肯定不是好話,心中怒氣也漸漸升起,遂怒道:

「小兄弟,你固然對我有救命之恩,但你不該罵我,我不和你計較就是。」

秦寶寶見梅冰艷居然敢教訓自己,心中更怒,大聲道:「你計較又怎麼樣,想打架是不是?」

對秦寶寶的不可理喻,梅冰艷無可奈何,心想此人真是個怪物,糾纏下去沒有好處,何況此人救了自己,總不能拔劍相向,更何況此地剛死了人,已是是非之地,不如早點離開。

便不再理秦寶寶的怒罵,低著頭走上車,揚鞭一揮,馬車已隆隆地行駛起來。

秦寶寶見到對方落荒而走,心中的怨氣總算消了一點,憤憤地看著馬車離去。

剛才又打又吵的很是熱鬧,秦寶寶也暫時忘了悲哀,此時一下子靜下來,陡覺天地蕭蕭、寂寞凄涼,一時之間,悲從中來,連綿不斷。

他漫無目的地走上大街,街上空蕩蕩沒有人影,正是中午到了圍桌而食共享天倫的時候了。

不由想起在子午嶺上,現在正是和大哥在一起,又有幾個領主作陪,大家說說笑笑,好不熱鬧,還有……

他不敢再去想昔日舊事,深怕眼淚又會止不住也往下掉。

正胡思亂想間,忽見前面一輛輕便馬車飛駛而來,馬車上的人正是梅冰艷。

她的神情好緊張,在秦寶寶看來,就像一隻被獵人追趕著的小兔子,不,狐狸精馬車的後面,果有追兵,那是三名大漢,一色地身佩腰刀,頭扎青巾,三個人長得甚是兇惡,一邊施展輕功追趕馬車,一邊口中哇呀亂叫,張牙舞爪的。

秦寶寶正在觀望,馬車已衝到面前,梅冰艷卻看也不看秦寶寶一眼,她顯然是怕對手知道自己和秦寶寶認識,從而令秦寶寶惹上麻煩。

秦寶寶可不是這麼想的,他心中怒道:「不像話,剛才救了你,現在又不認識了,真沒教養的。」

眼前大漢們漸漸迫近,那匹馬車上的馬雖有四條腿,卻比不上大漢的兩條腿。

看樣子大漢的輕功頗為高明,想必武功也不弱。

秦寶寶已懶得管這事,懶洋洋地走在街上,看也不看那三名大漢一眼。

他不去惹別人,別人倒偏要惹他,兩名大漢仍飛奔去追馬車,另一名大漢卻停下腳步,走到秦寶寶面前,寒聲道:

「臭要飯的,剛才是不是你管的閑事,使我的兩個同伴遇害?」

秦寶寶可是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脾氣,聞言一昂頭,道:「是你家小爺又怎樣?」

大漢氣得哇哇亂叫,道:「果然是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大爺的事你也敢管!」反手拔刀,就向秦寶寶削去。

秦寶寶見大漢說不了幾句話就動手,一定是個動則殺人的傢伙,肯定不是好東西。

見刀削來,他忽地身子一晃,圍著大漢繞了一圈。

那大漢見刀落空,正自詫異,忽見眼前多了十幾個人,且每一個人都是秦寶寶,一母同胎十幾個兄弟,誰見過?大漢嚇得怪叫不已。

秦寶寶這一招正是「幽魂鬼影」,見大漢驚慌失措的樣子,心中不免得意,暫時忘卻心中痛苦,笑嘻嘻道:

「這一招先嚇破你的膽,下一招奪了你的魂!」

金匕首疾刺而出,那大漢只見十幾個金匕首同時襲來,哪裡知道該如何防守。

「哧」的一聲,秦寶寶的匕首已刺穿了大漢的咽喉,秦寶寶得意地拔出匕首,看著大漢軟軟倒地。

忽聽幾個人驚叫道:「不好,這臭要飯的殺了趙大哥!」

只見五名和死去的大漢同樣打扮的人從街角沖了過來,一個人在叫著。

五個人一到跟前,呼啦啦地就將秦寶寶圍在了當中。

有架可打,有遊戲好玩,秦寶寶暫時忘了不快,神氣地立在當中,故作驚訝地道:「你們就五個人呀,不好玩,不好玩,快退回去,多叫幾個人來。」

一人怒道:「臭要飯的,我們五個人足夠對付你了!」

秦寶寶用手指刮著臉,道:「羞羞羞,五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說出來豈不讓人笑話!」

五個人一時躊躇,倒真不好動手。

他們不動,秦寶寶可不會閑著,身子已閃電般衝出,匕首劃出五式,分擊五名大漢。

五名大漢急忙身退,可是猝不及防之下,身上或多或少已帶了一點記號。

五名大漢這時已知道,面前的小孩詭計多端,是個標標準準的小魔頭,雖然剛才不防,個個受傷,此時哪還敢不動?五人忙同時取刀,砍向當中的秦寶寶。

五把刀織成一片刀網,已將秦寶寶圍在當中,秦寶寶若不被斬成碎末,那才叫怪。

可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秦寶寶不但沒有成為碎末,反而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了呢?

秦寶寶的輕功絕佳無雙,五名大漢織成的刀網,哪裡能困得了他?

身形飄忽不定,瀟洒自如,在刀網中穿梭自如,飛旋的刀光根本就碰不著他的衣角。

五名大漢久攻無效,早已急得心頭冒火,手中刀一刀緊似一刀,恨不得立刻將秦寶寶削成幾截。

秦寶寶自從下山以來,還沒有這般痛快過,奔走進退間,似乎心中的一口悶氣也出了不少。

他並不想殺人,因為他不願聞到血腥氣,所以他倒轉刀柄,手握刀尖,在每個人的後腦勺各自輕輕地敲了一下。

他敲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是「玉枕穴」,五個人被敲過之後,地上就躺下了兩雙半。

看著自己的成果,秦寶寶得意極了,立在當場,踱過來踱過去,像將軍在巡閱戰場。

忽轉一聲掌聲響起,一個人施施然走了過來,微笑道:

「小俠好功夫,好功夫!」

秦寶寶一抬頭,就看到一個青衫人洋洋地走了過來,臉上微笑著,雙手輕輕擊著掌。

看他的面容、身材,好像二十七、八歲,可是再一看,好像,又是六十多歲,再看看,又好像四十歲不到的樣子。

這真是一件奇事,一個人居然有好幾種年齡。

秦寶寶越看越有趣,忍不住笑道:「你今年幾歲了?」

青衫人微笑道:「你這樣問就不對了,你應該問我今年幾十歲了,對不對?」

秦寶寶笑了一笑,道:「那你今年幾十歲了?」

青衫人笑道:「一百歲不到,十歲有餘。」

秦寶寶剛想發火,忽地笑道:

「原來你的年紀和我差不多,也許還是我的小弟弟呢!」

青衫人不想賣弄玄虛,結果反而給秦寶寶鑽了空子,青衫人聞言竟不生氣,反而笑道:

「好一副伶牙俐齒,難怪衛紫衣將你當作寶貝供養著。」

秦寶寶大吃一驚,心想:「我這副樣子,他居然還認得我,看來這青衫人不簡單噢!」

他眼珠子一轉,想給青衫人一個難堪,別讓他小瞧了自己,於是指著地上倒著的人,笑問道:「這些膿包可是你的手下?」

青衫人並沒有生氣,笑道:「這些人學藝不精,剛入門不久,自非秦少俠對手。

見青衫人還不生氣,秦寶寶又道:「入門不久就可以當作武功不好的藉口了嗎?只要人聰明,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成就的,當然啦,如果師父是個膿包,沒有眼光、沒有本事則自當別論。」

青衫人依舊微笑道:「秦少俠見解極是,這些人的師父的確是膿包,回去找就殺了他。」

秦寶寶吃驚道:「你不是他們的師父?」

「不是……」青衫人道:「我的徒弟雖沒有多大出息,但對付你是不用兩隻手的。」

秦寶寶一撇嘴,滿臉不信之色,道:「少吹大牛,誰不會吹呀,我的徒弟一根指頭就可以把大象戳死。」

青衫人不由大笑不止。

秦寶寶怒道:「笑什麼笑?小心把牙齒笑進肚子里去!」

青衫人嘆息道:「人說秦寶寶是個闖江湖的天才,口才極好,妙計百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秦寶寶好奇,問道:「別人還說我什麼?」

青衫人道:「還說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深淺,一味地胡吹大氣,胡攪蠻纏。」

秦寶寶剛要發作,忽地想到,剛才我罵了他半天,他都不生氣,他只罵我一句,我就沉不住氣,豈非顯得我涵養不夠?豈不壞了大哥的名聲?

痴心的寶寶,還是念念不忘衛紫衣的。

當下嘻嘻一笑,秦寶寶道:「小弟弟閣下,你對我挺感興趣的嘛,盡打轉我的事,是不是真的想當我弟弟呀?」

「小弟弟閣下」這個詞可是秦寶寶發明的,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青衫人微笑道:「我如果想殺一個人,一定會把他調查得清清楚楚的。」

秦寶寶一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想殺我?」

青衫人搖了搖頭,道:「殺你未免有失我身份,我只不過想殺衛紫衣而已。」

秦寶寶不禁大怒,這個傢伙居然看不起自己,更可惡的是,他居然要殺大哥!

心中有氣,臉上自然就表現出來,他早恨不得一刀將對方身上捅個大洞,可是一想,對方的武功一定很厲害,打是打不過的,跑是跑不了的,該怎麼辦呢?

古代小說中有「眉頭一皺,計上心頭」之說,秦寶寶皺了皺眉頭,道:「小弟弟閣下,你真的要殺我大哥?」

青衫人點頭道:「嗯,衛紫衣是你的大哥,我正要殺他,你反對嗎?」

秦寶寶心道:「廢話,我殺你大哥你反對不反對?」

口中卻恨恨地道:「大哥真正該殺,若不是他,我又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青衫人略感奇怪,道:「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很恨你的大哥衛紫衣?」

見對方有點上鉤的跡象,秦寶寶心中暗喜,臉上卻不動聲色地嘆了一口氣,道:「大哥以前對我是不錯的,可是自從他有了一個女人之後,就再也不要我了。」

雖說是說來騙青衫人的,但此語一出,卻觸動了心事,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這一下更增加了可信性。

青衫人看到秦寶寶哭得很傷心,絕不似作偽,心中已有些相信秦寶寶和衛紫汞的確鬧了彆扭。

他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立刻就想到了利用秦寶寶誅殺衛紫衣的計策。

秦寶寶是個孩子,應該不難利用,何況他現在和衛紫衣鬧彆扭,小孩子性格大多偏激、衝動、正好可以輕易利用。

計策已定,青衫人故作同情地嘆了一口氣,道:「秦少俠,你本是個孤兒,現在衛紫衣已絕情斷義,你準備到哪裡去?」

秦寶寶茫然道:「我又能到哪裡去?只有回少林寺去了。」

青衫人嘆道:「一個男人一旦有了女人,連朋友都會出賣,何況義弟,秦少俠真是好可憐。」

雖知青衫人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但秦寶寶自下嶺來,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同情的話,明知是虛情,可是眼圈兒不禁又紅了。

青衫人心中暗笑,秦寶寶看來受的委屈不小,自己正無計去殺衛紫衣,老天送來這個秦寶寶,豈非是天意?

他微微一笑,溫言道:「秦少俠不必悲哀,天下絕情人不止衛紫衣一個,只是別人既對你絕情,你就不必有義了。」

秦寶寶心道:「這是在挑撥我和大哥的關係了,哼,真是作夢,我和大哥什麼交情,豈能受你的挑撥!」

他口中卻憤憤道:「不錯,別人既對我無情,我就對他不義,只是我一個孩子又怎能損害得了衛紫衣分毫?」

青衫人就是要秦賀寶說出這種話來,不由哈哈大笑道:「秦少俠不必擔心,少俠若想報復,在下鼎力相助。」

秦寶寶一撇小嘴,一副「你能幹什麼」的神氣,道:「衛紫衣有「金龍社」撐腰,你的武功再好,又有什麼用?」

青衫人微笑道:「這一點不必擔心,在下的勢力並不小於「金龍社」,何況有你在場,殺衛紫衣是易如反掌。」

秦寶寶道:「說來聽聽。」

青衫人道:「衛紫衣雖和你絕情,但他並不會懷疑你,如果你接近他,有我暗中相助,就可以殺了他。」

秦寶寶道:「我可不想回子午嶺,再說,到了嶺上也不好動手,你的計策不管用。」

「你何必回去……」青衫人道:「衛紫衣已經下山,正往洛陽而來,恐怕是來追你的。」

秦寶寶一顆心「突突突」跳個不停,真不知是喜是憂,莫非大哥真的還要我?

莫非那幅畫只是個玩笑,而畫上人和梅冰艷容貌相同也只是一個巧合?

心中憂喜參半,臉上卻不表現出來,這時你就算把眼睛貼到他的鼻子上,也看不到他臉上肌肉有絲毫變化。

他口中淡淡地道:「衛紫衣真的下嶺了嗎?」

「不錯!」青衫人道:「本來他今日就可以到這裡的,因為我派人阻了他一阻,所以現在恐怕是在開封。」

秦寶寶道:「你派人去暗殺他對不對?暗殺沒有成功對不對?」

青衫人嘆道:「衛紫衣武功絕頂,江湖經驗極豐,一般的暗殺方法對他並不管用。」

秦寶寶心中道:「就憑你手下那幾個膿包,又豈能傷得了他一根毫毛?」

心中想著,臉上的喜悅之情不自覺流露出來,畢竟是個孩子,又能有多少城府。

青衫人不禁大疑,冷冷地道:「聽到我們失敗的消息,你很開心,是不是?」

秦寶寶暗叫「槽糕」,剛才一時忘情,露了餡了。

好一個秦寶寶,竟順水推舟,依舊笑道:「我只是開心他來了,否則,我還真不知該去哪裡找他呢!」

青衫人心中一緩,也笑著點頭道:「不錯,他既下了子午嶺,就等於龍離大淵,虎出山林了,只要他一到這裡,就再也別想活了。」

秦寶寶很想知道青衫人要用什麼詭計,便問道:「小弟弟閣下,你準備怎樣暗中相助?」

青衫人狡猾地一笑,道:「到時候在下自有妙計,你只要接近他,吸引他的注意力就行了。」

秦寶寶道:「我該怎麼做呢?」

青衫人笑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最好和他吵架、生氣,衛紫衣心情震蕩之下,我就有機會了。」

秦寶寶心道:「真是老奸巨猾,一點也不透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們是傷不了大哥的,只希望這一次見大哥一面,探采他的真心,如果是寶寶錯了,回嶺關石室也願意。

青衫人向秦寶寶招了招手,秦寶寶跟著他,走進路邊的一座酒樓之中。

這座樓是全鎮的最高建築物,站在樓上,可以看到小鎮的每一個角落。

青衫人道:「你一定餓了,自己隨意要幾個菜,錢由我來付就是。」

秦寶寶心道:「不吃你這個冤大頭又吃誰的?」

他毫不客氣地一口氣叫了十八個菜,什麼清蒸羊肝啦、紅燒黃河鯉魚啦,幾乎這地方所有的名菜都被他點齊了。

至於吃多少呢?不用說,每一樣動一下,甚至有的菜看也不看一眼,就命令端下去了。

見一個小乞兒這麼擺譜,大家都很驚訝,青衫人卻不以為異,他知道秦寶寶錦衣玉食慣了,也許這些菜還不對他的胃口呢!

再說,他正好趁機向秦寶寶炫耀,好表現自己的財力、實力。

秦寶寶見他毫不在乎,心中早已把他當作羊牯,已盤算著如何放他一次血。

他忽地擺手把夥計叫來,道:「你們這兒還有什麼菜?」

夥計陪笑道:「這裡物產不豐,菜肴少有花樣,客官點的這些菜,已是小店的全部了。」

秦寶寶撇撇嘴,道:「這些菜哪是人吃的,你再去幫我弄幾樣別緻的菜來。」

夥計心中有氣,小道:「這些菜都不是人吃的,那我們天天吃這些菜豈不就不是人了。」

換作平時,見一個乞兒如此驕橫,他早就大動老拳了,此時見對方有靠山,那青衫人陰陽怪氣的,一定不好惹。

開店的人見的人多,早已學會隨機應變,他當下笑道:「客官儘管吩咐,小店照做就是。」

秦寶寶道:「你們這兒牛羊可多?」

夥計道:「別的不行,牛羊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秦寶寶道:「你能一下子湊齊一百頭牛、一百隻羊嗎?」

夥計嚇了一跳,道:「客官,一百頭牛、一百隻羊,能吃得了嗎?」

秦寶寶一翻眼睛,道:「蠢材,誰說要全吃,我只吃每隻牛羊的一點舌尖,抄一盤「檜牛羊舌」就行了。」

夥計驚道:「牛羊割了舌尖豈不死了?」

秦寶寶大怒,一拍桌子,道:「我把一百頭牛、一百隻羊盡數買下,你怕我付不起銀子?」

他抬起頭對青衫人道:「小弟弟閣下,這點銀子你有吧?我想應該有的。」

青衫人剛才話已說出口,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便反悔,但是一百頭牛、一百隻羊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現在青衫人終於感覺到,這個秦寶寶可不好惹,早知道秦寶寶很難侍候,卻不知竟這麼刁鑽。

騎虎難下的青衫人,無奈地摸出一疊銀票,丟在桌子上,道:「銀子在這裡,儘管去做就是。」

考慮到若殺了衛紫衣,成本可以無限賺回,咬一咬牙,也就只好認栽了。

秦寶寶大喜,伸手取過銀票,數一數,看一看,一半揣進口袋裡,一半丟給夥計。

青衫人只好裝作沒看到,那夥計得了銀票,自然樂滋滋地辦「燴牛羊舌」去了。

秦寶寶出盡風頭,顧盼之間,好不得意。

眾人已在竊竊私語,不知秦寶寶是何方來路。

不一刻,只聽店后一陣牛羊慘叫,百牛百羊已在挨刀了。

青衫人望著得意洋洋的秦寶寶,忽地覺得後悔極了。

衛紫衣此時的確在開封。

其實秦寶寶一下嶺,他立刻就跟下山去,江湖如此險惡,衛紫衣豈能放心秦寶寶獨行。

他不敢跟得太近,怕精靈古怪的秦寶寶發現,便不遠不近地跟著,不到必要時無須出面。

不想三天之後,衛紫衣竟遭到了伏擊。

那是在一家客棧中進行的,七個人,七種不同的打扮,七樣不同的兵器。

那天衛紫衣在客棧歇息,秦寶寶就住在對面一間客棧中。

中午下樓吃飯時,衛紫衣就感到自己走進了一個殺氣密布的埋伏之中。

門口坐著兩個人,一個頭髮梳得光亮的中年文士,坐在門口的一張椅子上,不偏不倚地,正坐在門當中,進屋的人不得不停下腳步,出屋的人也只好退回去。

誰都看出這中年文士絕不好惹。

他的頭髮梳得光溜溜的,臉上也光溜溜的,像一個剝了殼的白水煮蛋。

從這外表看起來,他是一個很注重打扮、很注意儀錶的人,可是他的手中卻捧著一個骷髏頭。

骷髏頭上血跡斑斑,竟好像是剛從死人身上砍下腦袋,剝去皮肉而成的。

看到這個東西,膽小的人豈不當場昏倒?這就難怪別人不敢走近他身邊了。

另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坐在他身邊,一身慘綠的袍子,連眼睛都是綠的。

他的樣子更嚇人,別人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好像也把別人怕他當作一件樂事,所以總喜歡盯著不敢看自己的人看,別人若露出驚恐之色,他就會哈哈大笑。

他手中並沒有兵器,只是指甲留得很長,指甲的顏色也是綠色,捲曲在指頭上,他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彈著指甲,輕輕一彈,指甲就會如劍般直刺,且發出「滋滋」之聲。

他的指甲,就是他的武器。

和這兩個人相比,屋裡的另外五個人要善良一點。

衛紫衣一下樓,走到屋中間,就有一個人擋住了樓梯口,這人是個禿頭,只有在腦後有一圈稀疏的黃髮,頭頂上是童山濯濯,「絕頂」倒是真的,聰明不聰明尚未可知。

這人的兵器比較正常,是一柄四尺長的長劍,比一般的三尺龍泉要長上一尺。

劍長,出鞘很困難,所以禿子早已把劍取在手中,垂在腰間,一動也不動。

第四個人和第五個人正坐在衛紫汞的左邊喝酒,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地談笑自若,好像根本不是來殺人的。

他們面前的桌子上除了酒菜,還有兩個形狀奇特的包袱,包袱中不知是什麼東西。

兩個人都穿著很普通的衣服,一個是灰衫,一個是青衫,衣服上居然還有不少補丁。

雖然他們看上去並不像要殺人的樣子,但衛紫衣一走到屋裡,最先感受到的,就是他們身上的殺氣。

衛紫衣認為,這兩個人才是對方中的主要人物,至於其他人,徒具其形而已。

衛紫衣淡淡地看了這兩個人一眼,又轉向右邊,右邊是一老一少兩個尼姑。

老尼姑的年紀不會少於四十,小尼姑的年紀不多於十八,兩個人閉目念佛,似已不在紅塵中,更不管殺人事。

衛紫衣對這兩個平淡無奇的尼姑卻發生了興奮,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這兩個尼姑武功不弱,只是衛紫衣一時還無法判定這兩個人是敵是友,還是毫無關係。

大敵當前,分不清敵友是極為危險的,衛紫衣靜靜地看著老尼姑,忽然笑道:」在下衛紫衣,見過滅絕師太。」

老尼姑慢慢睜開眼睛,目中精光一閃即逝,緩緩合十,道:「施主認得老尼?」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華山神尼滅絕師太的達摩神功,四海皆聞,衛某豈能不識乎?」

滅絕師太左肩微聳,緩緩道:「佛門中人,降魔衛道乃是天職,衛施主作惡多端,今日總該有個了斷吧?」

衛紫衣淡淡地道:「衛紫衣平生殺人無數,在一些人眼中,和惡魔並無二致,在下從不申辯,師太不妨動手。」

滅絕師太合十念佛,立刻,左邊桌上的食客停止了喝酒,各從包袱中取出一件兵器,一為雷公錘,一為閃電錐。

雷公錘和閃電錐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只用一種,並沒有特別用處,但合併一用,則成為威力極大的利器。

衛紫衣聞聲而動,疾退一步,手中已多了一柄銀劍,銀劍一彈一圈,竟從肋下疾刺站在梯口的禿子。

禿子的手中是一柄四尺長的劍,比衛紫衣的劍要多出一尺有餘,衛紫衣後退之際,他已抬劍出手。

當他的劍離衛紫衣背部有七寸距離時,衛紫衣的銀劍離他尚有一尺。

幸虧衛紫衣根本就不想進攻下去,他在出劍之時,身體已前趨一步,竟攻向用閃電錐的那名灰衣人。

這正是聲東擊西之計,在單人對眾人的爭鬥中,這是取勝的不二法門。

閃電錐長一尺有餘,只有在雷公錘的配合下才能發揮巨大作用,閃電錐本身防守卻弱。

現在閃電錐和雷公錘尚未形成合擊,這正是進攻的唯一機會。

可是,他莫非忘了,他這一轉身,禿子的長劍和滅絕師太的「達摩神功」就會趁機偷襲嗎?

滅絕師太的身形有如鬼魅,飄飄擊出一掌,而禿子的長劍亦已急追而至。

就算衛紫衣殺了用閃電錐的灰衣人,滅絕師太的手掌和禿子的長劍亦會要了衛紫衣的命,因為銀劍刺入人體后,會被血肉粘住,雖只是一剎那的時間,但對高手來說,已經足夠。

「哧」的一聲,銀劍已從用閃電錐的灰衣人身上穿過,劍入體內的同時,衛紫衣竟隨劍而近,貼到灰衣人身上,他這一貼,已令滅絕師太進攻失敗。

禿子長劍較長,在衛紫衣進了兩步之後,長劍亦如附骨之蛆,劍尖不離衛紫衣后心。

「叮」的一聲,衛紫衣竟抬臂將死去而不倒的灰衣人手臂抬起,擊開了長劍,本來不便於防守的閃電錐,就在衛紫衣手中發揮了絕妙的防守作用。

當然,灰衣人手中的閃電錐因人已死去並無力道,故而僅將劍尖震歪而已,閃電錐也「當」的一聲落到地上。

衛紫衣仍緊貼著灰衣人的屍體,趁禿子長劍震歪之際,劍從屍體中急速脫出,反攻禿子一劍。

銀劍上尚帶血跡,血水「唰」地淌出,血水上竟已布上了內家真力,不下於一種暗器。

禿子大驚,騰身急退,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饒是如此,銀劍上的血點已有數滴打透了他的衣衫,更有一滴擊中了他持劍的肩膀,疼痛之下,長劍差一點脫手而出。

衛紫衣這一招連削帶打,奇招迭出,已是劍法中的絕妙武功。

這一幕說起來頗為麻煩,其實不過是電光石火間的事,在衛紫衣一劍逼退禿子時,那灰衣人的眼睛尚未閉上。

真是好快!

禿子雖退,余者仍眾,衛紫衣銀劍上血跡尚未盡消,雷公錘已「轟隆」出手。

雷公錘之所以有雷公名,就在於它擊出時帶動空氣,宛若雷聲,聲勢先破敵膽,再奪敵魂。

雷公錘上多刺且有幾個鋼環,正是用劍者的剋星。

用劍的人遇到雷公錘,就變成空手無疑。

雷公錘進逼之時,衛紫衣只有躍起,一劍隨之飛到了門外。

門口,坐著手捧血骷髏頭的中年文士,和全身皆綠的花白鬍子老者。

他們有什麼特異的武功,衛紫衣可以擊退他們嗎?

何謂劍?

劍者,王者之器也。

劍術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馭劍之術!

何謂馭劍之術?

意隨劍走,意至劍至,人即是劍,劍即是人,一劍破空,必有血濺,此之謂馭劍之術。

至於伏劍飛身之說,不過是無稽之談而已。

衛紫衣的武功,已到了馭劍的境界。

當衛紫衣和劍飛至時,中年文士的血骷髏已當即擲出!

幾乎同時,花白鬍子的十根指甲已變成十柄小劍,等在衛紫衣身子必經之處。

可惜衛紫去已練成馭劍之術,這兩個人的一番苦心,只好化為虛有了。

劍先閃動出擊,已有血光迸現。

喉穿,骷髏碎,指甲斷,胸洞穿,衛紫衣一劍擊去,已破了中年文士和花白鬍的合擊。

體尚未倒下,衛紫衣的人已變成一道紫光,飛出了門外。

等滅絕師太和禿子等人追到門外時,哪裡還有衛紫衣的影子?

禿子跌足道:「不想竟讓他跑了。」

用雷公錘的青衣人冷冷地道:「衛紫衣身經百戰,從未有不戰而退之事。」

滅絕師太道:「阿彌陀佛,衛紫衣不會輕易走的。」

忽聽一人笑道:「你們雖是我的對手,卻更是我的知己,衛某人尚未將你們趕盡殺絕,又怎會走呢?」

眾人悚然一驚,齊回頭,卻見梯上朱欄邊正站著一人,面如金童,身著紫衣,不是衛紫衣又是誰?

他竟不知何時又回到屋裡,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對手身後的樓上了。

這種事情若非親眼看見,誰敢相信?

滅絕師太冷然道:「人常說「金童閻羅」劍法雖利,輕功更佳,果然不假。」

衛紫衣冷冷地一笑,道:「人也常說衛紫衣除惡務盡,從不給對方活路,也是事實。」

禿子一聲怪叫,道:「衛紫衣少賣狂,大爺必取你頸上之人頭!」

衛紫衣冷然道:「請!」

禿子一聲大叫,身隨劍起,長劍一撩而上,正是一式「舉火燒天」。

禿子身體方躍,衛紫衣也從朱欄邊飄出,手中銀劍亦擊出,但見劍光大盛,劍相交擊,立刻便有慘叫聲傳來。

衛紫衣飄然回首,復站在朱欄邊,漫空中的血雨卻已然飄灑而下。

那禿子的一顆禿頭已被劍削去。

血雨空中灑,殺氣滿小樓,這是何等凄厲的情景。

衛紫衣面如寒鐵,一字字地道:「我並不知你們為何要殺我,但既然冒犯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禿子的慘狀,已令餘下的三個人驚恐莫名,尤其那個小尼姑,更是花容失色,縮成一團。

三個人面面相覷,目中已有退意。

衛紫衣忽地從樓上飄然而下,輕輕地落在三個人面前,寒聲道:「你們現在才想到退,不覺得太遲了嗎?」

青衣人一咬牙,一擺手中雷公錘,怒道:「衛紫衣,不要逼人太甚!」

衛紫衣軒眉一聳,道:「不錯,不錯,狗急了還會跳牆,何況人乎,閣下不防跳一跳看看。」

他不說「試」,而是說「跳」,無疑已將青衣人當作一條狗,青衣人勃然發怒。

江湖中對衛紫衣的評論就是「不失君子,但殺氣過重,未有容過之量。」。

衛紫衣才不這麼認為,他明白放過一條毒蛇,就等於多害幾條人命,斬草除根,除惡務盡,遇到惡人若容讓三分,豈不是害人害己?

江湖中的那些所謂仁人君子,未免太迂腐了一點。

青衣人此時已然動手,滅絕師太深諳衛紫衣性格,當下已展開「達摩神功」,更是武林絕學。

出於對新奇武器的好奇,衛紫衣並沒有施展殺招,而是展開游斗,他早聞雷公大名,此時正好一試。

雷公錘招式繁雜,有推、帶、掃、勾、砸、刺、挑、削、擋、粘、點等諸方法,其中「擋」字訣和「粘」字訣,是專拿對方兵器的。

雷公錘共有三十三招,轉眼之間,三十三招已過,青衣人又重新從頭使過。

衛紫衣對這套招法在一見之後,已經瞭然於胸,甚至在腦海中又如了幾種變化。

他本是武學奇才,不管多麼繁雜的武功,是一學就會,此時若是讓他回去學上一個月,招法一定比青衣人更佳。

既然已經學會,纏鬥下去又有何意思?

至於滅絕師太的武功,他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

清嘯一聲,衛紫衣的劍法突變,就像一個整天糊塗無用的人,忽地變成了諸葛亮銀劍一揮,已將滅絕師太逼退,再一彈,竟從雷公錘上的一個鋼環中刺入。

青衣人大喜,以為雷公錘已經奏效,於是一壓一帶,就欲叫衛紫衣銀劍脫手。

衛紫衣一聲長笑,只聽得「喀」的一聲,鋼環已碎,銀劍長驅直入,正刺進青衣人的心臟。

青衣人棄器大叫,「蹬蹬蹬」連退數步,「哇」的一聲,口中的鮮血和心臟的鮮血同時噴出!

衛紫衣的銀劍在刺破他心臟的同時,內力已震碎了他的肺腑。

滅絕師太的一式「潛龍出海」,已拍至衛紫衣后腰穴道,卻硬生生停頓了。

衛紫衣劍法之奇之快,實是出人意料,滅絕師太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招式用老,會有什麼後果。

那青衣人正是在自以為必勝時而遭慘敗,自己有前車之鑒,豈能再試一次。

衛紫衣緩緩轉身,靜靜地看著滅絕師太,在他犀利的目光逼視下,滅絕師大心中不由一陣恐慌。

衛紫衣忽地收劍,將劍收回腰中,倒背著雙手,淡淡地道:「我從不殺女人,你很幸運。」

若是有別人在場,滅絕師太定不承這個情,但此時同伴已死,只余小徒,又何必死要面子而送上一命。

人生畢竟還美好,生命畢竟可貴,滅絕師太只得說了一句場面話:「你不殺我,我並不感謝你,以後若有機會,我還會殺你的。」

衛紫衣微笑道:「可饒一不可饒二,下次遇見,在下不會再留情,至於今天,請便!」

他做了一個逐客姿勢。

滅絕師太恨恨地瞪了衛紫衣一眼,帶著小徒弟悻悻而去。

衛紫衣因這一阻,和秦寶寶差了一段路,秦寶寶快到洛陽時,他只到了開封。

當然,他若是施展輕功,自不會如此,只因在大庭廣眾之下,實不便驚世駭俗。

衛紫衣到達開封時,秦寶寶正把那青衫人當作冤大頭,正吃著「燴牛羊舌」呢!

衛紫衣到達開封時已是黃昏,他想先歇息片刻,到了夜裡,就可以用輕功趕路,從而挽回白天失去的時間。

主意已定,草草吃了一點飯,在一家並不怎麼樣的客棧住下,吃完飯後就上了床。

他的所謂休息,並不是躺下睡覺,而是打坐。

對他這種內功高手來說,十日不眠不休也不會感到疲勞,所謂休息,只是調整呼吸,平心靜氣而已。片寸

用不了片刻,衛紫衣已入大腦空靈之境,因日間的拼殺而紛亂的氣息也漸漸平息,他已進入神遊之界。

此時,十丈之內的動靜,已難逃他的耳朵,佛家所謂的「天耳通」正是如此。

他聽到有人從遠處向房間走來,這裡是一間平房,房間都在院子里的,來人是從院外走到院內,且往自己的屋中走來。

一個人的武功深淺,是可以從腳步聲聽出來的,輕功再好的人也有腳步聲,只不過聲音小點而已。

來人練過武功,顯然不是店小二,來人的腳步聲很重,說明武功並不好。

一個武功並不好的人怎麼敢來惹衛紫衣?

衛紫衣感到有點奇怪,以至於認為來人並不是來找自己的,可是來人已經在敲門了。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手一揮,門閂已自動拉開,這個功夫叫「控鶴術」,非內功極高之人不能為。

門打開時,一個白面微須,黃衣圓領的小鬍子已走了進來,他進來后,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很奇怪的樣子。

衛紫衣微怒道:「你在看什麼?」

小鬍子連忙道:「這屋子裡只有你一個人,而你並沒下床,這門是怎麼開的呢?」

衛紫衣微微一笑,隨手一揮,那門又「吱呀」而關,門閂也緩緩扣上。

小鬍子大驚失色,道:「控鶴術?」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你的武功雖不高,見識卻不少。」

小鬍子更加奇怪,道:「你我並末交手,你又怎知我武功不太高明呢?莫非你會算命?」

衛紫衣覺得這個小鬍子倒不討厭,當下微微一笑,道:

「武功越純,體內渣質越少,腳步聲就越純,你的腳步聲濁而又雜,縱是練武,也並不高明。」

小鬍子羞愧地嘆了一口氣,道:

「大當家說得不錯,小人天生愚笨,毫無學武素質,別人只用一天就可以學好的,我卻要花上足足一個月,你說可氣不可氣?」

衛紫衣道:「一個人若是笨點,反而是福氣,你聽過精明過人的人會有善終的嗎?」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血雨江湖,風波不斷,一個人縱有天大本領,也難逃命運的擺弄……」

小鬍子的話觸動了心事,衛紫衣不由感慨一番,為何江湖外的人總想入江湖,而江湖中人卻很想退出呢?

這種事情並不僅限於江湖,婚姻如此,學武如此,世上的事大抵皆如此。

衛紫衣感慨一番后,開始問道:「你是誰?來找我幹什麼?你從哪裡來的?」

小鬍子一一答道:「小人趙天龍,從洛陽而來,奉主人之命,特來講衛大當家前去一敘。」

衛紫衣道:「你家主人是誰?」

趙天龍道:「我家主人乃江湖末流,名字說出來,大當家也未必聽過,家主姓賈,單名一個德字。」

賈德這個名字,衛紫衣的確沒聽過,他笑道:「你家主人的名字聽起來就像「假的」一樣。」

趙天龍也笑道:「家主人也一直嫌名字不好,但那是父母所賜,不敢擅改。」

衛紫衣點點頭,道:「你家主人找我有事?」

趙天龍道:「家主人久聞大當家大名,恨未能見,恰好在洛陽城遇到一個小孩,名叫秦寶寶……」

衛紫衣心中大驚,急道:「後來怎樣?」

趙天龍道:「家主人見他衣衫破爛,因飢餓而昏倒於路邊,於心不忍之下,帶回住所調養,一問之下,方知是衛大當家的弟弟,家主人久聞大當家英名,正恨無緣結識,遂令小人星夜趕路,欲往子午嶺,想告知秦寶寶的消息。」

衛紫衣道:「你既往子午嶺,又怎會往這裡找到我?」

趙天龍道:「那寶少爺說大當家會追來,家主人命我一路查訪,不得有失,小人遇店必問,因從寶少爺口中得知大當家相貌,故而有跡可查,遂來到這裡。」

他的武功雖不好,但口齒伶俐,經他說得清楚,衛紫衣已明白了前因後果,剎時心中一片驚喜。

小傢伙終於回心轉意,特意叫人來找我了,他為什麼不回子午嶺呢?嗯,恐怕是麵皮薄,怕回去不好意思,先見了我再說。想到這裡,已是喜上眉梢,立刻賞了趙天龍一片金葉子,趙天龍忙不迭連聲道謝。

衛紫衣此時,已是恨不得一步跨入洛陽城,當下道:「趙兄弟,你趕快去準備馬車,我們連夜趕去。」

趙天龍答應著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已租了一輛馬車,衛紫衣上了馬車,馬車已向前駛去。趕車的老漢坐在車門外,趙天龍恭恭敬敬地坐在車門口,目不斜視,身子不動,只是當他偶爾面向窗外時,臉上已有得意之色。

秦寶寶吃飽之後,便和青衣人來到一間宅院,宅院里的僕人、丫鬟很多,但一看就知沒有一人是練過武功的。

秦寶寶問青衫人道:「你就住在這裡?」

青衫人道:「這只是我的一個落腳之處,並不常常來住。」

秦寶寶道:「這麼說,你還有不少這樣的房子羅?」

青衫人道:「是的。」

秦寶寶喜道:「如此說來,你是很有錢的了,那麼明天我們再吃「燴牛羊舌」。」

青衫人苦笑道:「你吃上癮啦?」

秦寶寶嘻嘻笑道:「那麼貴的東西,當然好吃,最好晚飯再來一盤好不好?」

青衫人道:「吃不上兩天,這裡的牛羊就要死光了。」

秦寶寶道:「割舌不至於死呀,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真是我的小弟弟。」

青衫人面色不變,暗地卻憤憤道:「且讓你得意幾天,一旦利用你殺了衛紫衣,你的小命也就到頭了。」

心中想著,臉上卻笑吟吟地帶秦寶寶來到一間卧室,道:「你今天晚上且在這裡住下好不好?」

秦寶寶見這房子很漂亮,傢俱小巧別緻,色調柔和淡雅,地上鋪著雪白的波斯地毯,襯得秦寶寶身上衣衫更是破爛。

秦寶寶見這屋子好像特意為自己布置似的,不由笑道:「真是好漂亮,我身上這樣能進去嗎?」

青衫人道:「隨便你,如果你願意,可以在裡面打滾。」

秦寶寶才不管地毯有多名貴,早一頭撲到地毯上,前後翻翻滾滾,好不開心。

青衫人冷冷地看著,當秦寶寶轉頭看他時,他又換成了一副笑臉。

秦寶寶一直在想,他怎樣利用我來害我大哥呢?

對秦寶寶來說,大哥的性命是頭等重要,至於自己受的氣且放到一邊去吧!

青衫人靜靜地停了一會,道:「秦少俠有何吩咐,下人會去做的,在下先告辭了。」

秦寶寶順口一句:「小弟弟閣下慢走。」

青衫人冷笑不已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這個房間很小,並不是因為房間小,而是因為東西太多,從而顯得很擁擠。

牆壁四周,都是一排排的柜子,柜子上全是一個個小抽屜,每個抽屜都編了號碼,註明抽屜中物品的名稱。

青衫人在這些抽屜面前是來走去,臉上陰笑著,低聲自語道:「該用哪一種方法好呢?」

「用毒藥最佳。」一個人推門而入,身上白衣如雲。

青衫人一見此人,立刻一揖到地,誠惶誠恐地道:「不知閣下駕到,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白衣人笑道:「都是香主的人又何必客氣。」

青衫人道:「香主可好?」

白衣人笑道:「好。」

青衫人道:「我正在躊躇,幸虧閣下來了,你剛才說用毒藥,又是什麼原因?」

白衣人道:「秦寶寶和衛紫衣兄弟情深,雖偶有矛盾,但絕不至於到了相互殺害的地步,也就是說,你就算殺了秦寶寶,秦寶寶也不會幫你殺衛紫衣的。」

青衫人笑道:「秦寶寶是在詐降,在下已知。」

白衣人道:「你知道就好。」

青衫人道:「若是用毒,那該如何用法?衛紫衣何等精明厲害,他若是可用毒殺,恐怕早已死了。」

白衣人道:「衛紫衣經驗極豐,且天生警惕,用毒藥是無法害他的。」

青衫人道:「那你剛才說用毒,又是何意?」

白衣人笑道:「你下毒殺衛紫衣,衛紫衣自然會覺察,可是若秦寶寶用毒殺他,衛紫衣必死。」

青衫人道:「秦寶寶怎會毒殺衛紫衣?兄弟剛才還提醒我,莫非忘了嗎?」

臉上已有不信之色。

白衣人笑道:「用毒的方法千變萬化,又何必拘泥一種,「隔山打牛」是拳法,豈不也可以用到毒上?」

青衫人一片茫然,道:「哦?」

白衣人道:「你需配出一種毒藥,令秦寶寶服后暫時不死,當他和衛紫衣相遇時,卻可以通過手掌相觸,而將毒質傳到衛紫衣身上,這樣衛紫衣豈不就中毒了?」

青衫人附掌大笑,道:「真是好計策,這個方法當真高明,在下絕對是想不到的。」

轉念一想,眉頭又皺在一起,為難地道:「這種毒藥我聞所未聞,倉促之下,恐怕配不出來。」

白衣人拍著青衫人肩膀,笑道:「何需你配,香主早已配好,我已帶來了。」

說完取出一個小小瓷瓶,道:

「這叫做「七日追魂散」,無色無味,不易辨別,非古玉不可測也。用了之後,前六日一無異狀,至第七日,則七竅流血而死。一旦入了人體,就混入血液,還可通過汗液排出,服用后,可在無聲無息中殺人於七日後。你若事先準備解藥,自己服了解藥,自是無事的。」

青衫人稱讚不已,大為嘆服地道:「這真是曠世無雙的奇葯,若是多配一點,天下豈不是我們的?」

白衣人嘆道:「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此藥效果極好,可是配製極難,所用的藥材,都是世上奇寶,香主只是恰逢其會,才配製了這麼一小瓶。」

青衫人嘆道:「可惜,可惜。」

白衣人也嘆道:「的確可惜,不過,若用它殺了衛紫衣,那麼縱有萬金之貴,也是值得的了。」

青衫人道:「這葯怎麼用呢?」

白衣人道:「用酒、水、器物都可以下毒的,方法和其他毒藥相同。」

青衫人道:「秦寶寶極為聰明,且心懷鬼胎,對我們送去的東西,他一定會起疑心的。」

白衣人笑道:「幸虧此葯可以隔物傳毒,你只要在他需用的器物上灑上一點,秦寶寶必會中毒的。」

青衫人笑道:「如此說來,方法可就太多了,秦寶寶中毒后,明天見衛紫衣時,就可以幫我們一次忙了。」

白衣人微笑道:「此之謂一石二鳥之計,用此計,既可殺了秦寶寶,又可殺了衛紫衣。」

青衫人大笑道:「衛紫衣一死,那天下豈不是我們的了。」

白衣人微笑道:「天下遲早都是我們的,我想我們不會等得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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