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尋思了半刻,秦快皺眉道:「話不是這麼說,沒個目標如何尋找?是要找一間秘室,或是一個機關,一張藏寶圖,一樣能使圓盪分裂的東西,到底是那一種,總該說出來吧?」
圓月報復性的冷笑道:「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去頭痛吧!也許摸索個三年五載會搞出個所以然來。」
秦快冷下臉,深沉的道:「姑娘說話最好三思而言,不要為了一逞口舌之利而壞了令主母整盤計劃。」
圓月本待走開,聞言止步,冷笑道:「怎麼?你又有何驚人之言?」
秦快視線掃了圓月一眼,不似笑的一笑:「圓環內秘跟在下可說毫無牽連,反而跟貴方有關係,姑娘如此虛與委蛇,在下不悅之下拂袖而去,令主母回來,試問姑娘如何交待?」
圓月怔仲須臾,突地冒出一句:「就說你死了!」
秦快站起身來,深沉的道:「法子是不錯,但其中頗須費心思。
其一,人死總該留下屍體,你到那裡找一具跟在下十分相像的屍體?
其二,誰來幫你圓謊?
其三,最重要的一點,令主母會相信你說的話么?她千方百計不想在下殞命,突然告之這個消息,她第一個牽怒的是誰?姑娘三思,三思!」
變了變臉色,圓月咬咬牙道:「秦快,真不是個東西!」
秦快不慍不怒,道:「在下只是在述說一項事實。」
背過身子,圓月道:「主母久不見你來,出去打探,這二天一定會回來。」
說完人已在丈許外。
秦快坐在石凳上,做菩薩低眉狀,喃喃道:「她若碰上阿爹、阿伯,不知是怎樣一副情景?」
抬眼向花草叢望去,似乎想從它們之中瞧出些花巧。
小貢子靜靜來到他身後,秦快若無所覺,兩人彷佛石像般定在那兒。
良久,秦快姿勢不變,閑閑的道:「小貢子,你怎麼突然變這麼多?在下差點認不出來,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聽說『女大十八變』倒也很有道理。」
小貢子稚嫩的嗓音不變,道:「是大哥迫我非改變不可,久了也就習慣。」
不經意的一笑,秦快道:「令兄確系人傑,像這碼事在下就辦下來,與令兄一比,在下顯得太粗俗了。」
小貢子頑皮時捉弄道:「剛才對那位姑娘,秦兄極盡尖酸刻薄,怎麼這回就如此謙遜,自甘菲薄了?」
微微轉身,秦快笑道:「好啊,原來小妮子在一旁偷聽,讓在下想想,該給你點什麼懲罰?」
輕哼一聲,小貢子有恃無恐道:「你敢罰我,瞧我肯不肯將事情告訴你?」
秦快沒輒,只好投降道:「好,不罰,請告訴在下,這座山莊有幾處神秘地方?」
頓了頓,小貢子沉吟道:「這座山莊有九處大院子,其中以『萬壽園』及『無花園』最奇特,聽大哥提起,『萬壽園』當初為『洗滌山莊』總堂,莊主坐鎮其中,而『無花園』為其夫人及侍妾所居,若有什麼秘密,應該藏在這兩處才是。」
不置可否的頷首,秦快道:「女人大都愛花,『無花園』中果真無花?」
小貢子恬然道:「不,聽說莊主夫人酷愛花草,『無花園』中植滿珍異花木,卻又恐有一天會失去它們,就名為『無花園』在心中自先警惕,以防一旦無花會禁不住刺激。」
「這位夫人可真古怪的很。」
「還有更奇怪的呢?」
「哦!」
小貢子清脆的嗓晉響起:「據說莊主不愛花木,卻喜與動物為伍,『萬壽園』中飼養不少獅、虎、豹、狼、蛇、馬、波斯貓等等,本欲名之『萬獸園』,因家臣反對才作罷。」
好奇心被挑起來了,秦快道:「莊主夫人愛不愛野獸?」
皺皺小鼻子,小貢子道:「我想再兇悍的女人對那些玩意兒都會敬而遠之。」
想起冷玉環對蛇的厭惡,秦快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忽又忍不住失笑道:「這對夫妻的興趣可真是南轅北轍,天差地遠了。」
說到這裡,心思一動,沉思起來,小貢子道:「秦兄,你想到什麼了?」
沉默了片刻,秦快把頭一抬,凝重道:「在下突然想到,莊主愛獸,夫人自然不敢接近,而夫人戀花,莊主也沒興趣接近,二人久而久之,必然貌合神離,會不會因此導至『洗滌山莊』潰亡的原因之始?」
吃吃笑了,小貢子道:「秦兄別鑽牛角尖了,一個武林世家的維持並非只靠莊主夫婦,其他高手才是主力。」
搖首,秦快微蹙著眉,道:「在下不敢苟同你的想法,讓在下好好想想,也許能尋出些端倪。」
小貢子拉起秦快,道:「到『萬壽園』和『無花園』實地看看,不是更有效果么?痴痴獃想並不管用。」
誰忍心拒絕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的要求?秦快和她素識,更狠不下這個心了。
小貢子滿心喜悅拉著秦快想越過吉塞爾等人住的院子到「萬壽園」,突然被五位孿生子圍住,須抬高頭才能看見對方面目,叫道:「喂,你們這是做什麼?」
秦快輕輕抽回自己的手,無奈的道:「你看吧,在下要你繞路偏就不聽。」
「從這兒比較近嘛!」
「欲速則不達,記住,小姑娘。」
「別教訓人,我來打發他們。」
秦快望著此自己高出二個頭的山塔般大漢,再望望此自己小一個半頭的小貢子嬌小的身子,不禁莞爾。
小貢子瞧破他心思,不快道:「別狗眼看人低了,讓你見識見識姑娘的厲害——」
尾音尚在空中跳動,忽地手一揚,幾點寒光疾射擋在面前二名大漢雙目,二個壯漢連忙後退閃避,小貢子趁機拉著秦快從隙溜出。
正待得意之際,吉塞爾赫然出現在面前,小貢子又是二點寒星射出,吉塞爾不退不讓,以一柄大刀將暗器反擊回來!
秦快忙將小貢子扯到身後,袍袖一揮將暗器掃除,這時——
身後的小貢子一不留神,被其中一名大漢捉起高舉雙腳騰空,驚呼出聲。
秦快聞聲捨棄向他攻來的吉塞爾,長刺倏地飛卷捉住小貢子的手臂。
長刺越縮越緊,但那名大漢毫無放手之意,騰出一隻手想弄斷長刺,其他四名大漢及吉塞爾正向他攻來。
秦快眼見那名大漢的巨掌緊握小貢子纖腰,有愈縮愈緊之勢,小貢子痛得眼淚直流,當下不再細思,發勁使力,長刺如絞刀般絞斷那名大漢手腕!
「嗷……」
大漢慘叫如雷,小貢子則失了重力,直往下掉,其他四名大漢忙照顧斷腕的兄弟,吉塞爾則揮刀向小貢子掉下之勢砍去!
動作是連慣的,秦快先發制人,長刺疾笞吉塞爾,吉塞爾不想一命換一命,只好放棄小貢子,暴退數丈。
秦快及時接住小貢子下墜的身子,關切的道:「怎麼樣?沒事吧?」
小貢子雙手懷抱住腰,透口氣,呻吟道:「痛……痛死我了……」
秦快連忙柔聲安慰道:「忍著點,在下馬上送你回去。」
冷森的一笑傳了過來,吉塞爾站在六尺外道:「姓秦的,你傷了我手下一員大將,不留下點什麼,就想走了么?」
秦快冷煞著臉,冷森道:「那是他自作自受,也能說是你這位主人教導無方,居然對一名小姑娘下此辣手。」
「咯登」一挫牙,吉塞爾的模樣彷佛要吃人:「你敢侮辱我——」
「都動手了,還在乎罵幾句。」
秦快神色凜烈,聲音冰寒:「吉塞爾,在下一直禮讓於你,你道在下含糊你?錯過今天,咱們走著瞧!」
吉塞爾看出秦快想走,忙吼道:「上啊,別讓他逃了,為阿大報仇——」
四名孿生子氣洶洶朝秦快逼來,秦快倒退三丈,喝道:「吉塞爾,你是懦夫——」
一手抱住小貢子,長刺揮出一股勁力阻去敵人攻勢,秦快一個騰身翻牆而去。
將小貢子送回去,秦快自然被小豹子橫眉豎眼罵了幾句,他只好苦笑承受。
出了「平陽居」,秦快信步往「萬壽園」踱去!但見石子地上塵沙灰土觸目,到處一片荒涼,十多年來,走獸橫越痕迹早已不存在,只有從幾處生滿斑銹的鐵柵欄或獸籠,知道當年主人曾飼養不少野獸。
踏進「德威堂」,秦快第一眼就瞧見盡頭的雕龍太師椅,上頭高懸一橫匾,金字書就「忠義千秋」,只是金字再也不耀眼,污濁得很,觸目只有一字可形容——臟!
秦快突然想起丁嬙家的假灰塵,信手以指拈椅,觸手不適,就知道是真的灰塵。
十多年無人整理的屋子,雖然依舊堅固,但那股霉味的確嗆鼻,秦快流覽數眼,退了出來,又看了其他幾處,也看不出有何神秘之處。
低首沉思,秦快邊走邊想:「看了半天,滿腦子都是灰塵泥沙了,有何蛛絲馬跡也全被遮蓋住,無法查個所以然來。」
無法可想之下,秦快決定採用最笨的法——將所有的灰塵泥沙請出去。
當然,他是懶得自己動手,此時正是農閑時,秦快出庄找來一批壯實的農夫,付給他們半月的代價,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乾淨「萬壽園」及「無花園」。
農夫們歡歡喜喜的工作,做得快三兩天打掃好,其他十餘天的工資就是凈賺的了,可是,「萬壽園」及「無花園」乃此庄最大的院子,再快也須八九天才能弄出點眉目,還好秦快並沒有苛求纖塵不染。
十一天過去。
勤快慣了的農夫將「萬壽園」及「無花園」整理得出乎秦快意料之外的乾淨,雖然還有點霉味,但大致已恢復昔年的八九分,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過來參觀的喬家兄妹也直呼「夠氣派」,只有喬鷹有些黯然神傷,秦快奇道:「喬兄,你在為誰傷心?」
強笑一下,喬鷹道:「傳聞『洗滌山莊』當年名列四大世家之首,十多年的沉淪,直到今日才得見舊顏,不免令人感傷。」
古怪的看了喬鷹一眼,秦快道:「喬兄真是多情,在下只是有些感慨罷了,不似喬兄那麼感情豐富,就像……對了,觸景傷情,難道喬兄以前來過這兒么?」
連忙搖頭,喬鷹失笑道:「山莊尚存時,在下還是個不懂人事的小孩,來此做什麼?恐怕在門口溜躂,都會給人趕走。」
小貢子扯扯喬鷹袖子,道:「別盡嘀咕了,大哥,咱們不是要幫喬兄找找看有什麼奇特的事情?」
喬鷹憐愛的看她一眼,問秦快道:「對了,『冷姑』沒有告訴你到底要找什麼?」
皺皺眉,秦快煩燥的道:「別提那神經女人了,說什麼找一棟樓,這座山莊最少也有二三十座樓,不跟沒說一樣?」
小貢子插進來道:「也許她的意思是要秦兄找出隱形中的樓,或這山莊中最奇特的一座樓。」
尋思了片刻,秦快呼口氣,道:「圓環上刻著『樓』字,莫非是指閣樓的『樓』?」
小貢子把握十足的道:「一定是,我們分頭尋找,定能尋出所以然來。」
「等等!」秦快叫住小貢子,道:「你不要單獨行動,和令兄一起才不會被吉塞爾所乘。」
接著又取出圓環,深沉的道:「在下想了很久,也很多,這枚圓環及乾坤玉佩上的黑珍珠是各自獨立?抑是須結合生效?目前還不能確定,卻不妨假設圓環有幾處功用——
其一,它可能是一枚開啟機關的鑰匙,三位若有發覺如圓環大小般的鑰匙孔,那好極了,請通知在下一聲。
其二,是在下做過的夢,圓環中內藏乾坤,也許某一座樓中有能使圓環迸開的秘辛。
其三,問題出在圓環上刻的花紋,也許它代表某一種我們不知道意義。
其四,這是最後一步了,萬不得已只好敲碎玉佩,取出珍珠,和圓環嵌合,看能不能出現什麼奇迹?」
喬鷹三人聽了直點頭,小豹子道:「秦兄,我和你一組,小貢子和大哥一起。」
秦快頷首,這時酒鬼抱著酒罈子施施走來,打嗝道:「還有我,小老弟,老子跟你走一起。」
小豹子搶著道:「不成,白叔,你跟大哥一起,也好照應小貢子。」
不服的哼一聲,小貢子不快道:「我的功夫又不此你差,為何將我看成跟豆腐一樣?」
秦快看他們又要開始鬥嘴,忙道:「小豹子和小貢子走一起吧,一路上才不會寂寞,老兄,咱們走吧!」
說完掠向「萬壽園」,酒鬼連忙追了上去。
「無花園」里,昔年莊主夫人酷愛的奇花異草,大都是高貴的品種,經不起十多年來無人照料及風吹雨打,早已死得乾淨。
秦快未僱人整理前,「無花園」中長滿不少從遠處被風吹來的種子長成的野花雜草,這幾天,已被那批農夫們拔除個乾淨,到處光禿禿的,顯得十分荒涼。
不過,精緻的閣樓欄千,小亭拱橋,襯托出一份雅緻,幾許秀逸飄靈,溫柔甜蜜,硬是與「萬壽園」的粗獷,形成二種差異極大的味道。
酒鬼咕嚕喝一大口酒,以袖子擦拭酒漬,哈氣道:「奶奶的,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半月前老子打這兒經過,一步一個腳印,委實不舒服之極,那像現在,腳不留窿,走起來輕快多了。」
又灌口黃湯,淘淘不絕續道:「還有你知不知道,小子,這地方沒整理前,一到晚上,陰森森的鬼氣好重,娘的,走過一次,老子再也不敢一個人晚上經過這裡,說不定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女鬼,倏地出現在你身後,鬼手鬼腳亂來,豈不嚇人?」
一口真氣吸了一注酒泉到嘴裡,秦快漫下經心道:「你如何知曉這裡的女人全死得不明不白?」
以酒罈子倒酒姿勢遮住面孔,酒鬼打哈哈道:「這道理很明顯,『洗滌山莊』突然覆亡,自然是仇殺,那些女人自然死得極不甘心,因為誰也不知道仇人是誰?閻王問起來也無法回答,只好做孤魂野鬼了。」
「倒也有理。」秦快漫應一句,突地又冒出一句:「老兄可不可以把酒罈子讓人了?」
酒鬼雙臂抱緊酒罈子,道:「你這小子不時偷襲老子的酒,『呼』的一口氣就吸去了一大碗,再將罈子讓給你,老子喝西北風?」
乾咳一聲,秦快七情不動的道:「在下是替時間著想,幫老兄喝幾口,才可以快點開始著手調查,是不?」
「呸」了一聲,酒鬼沒有好氣的道:「在老子面前,你小子少來這套口是心非,你的真面目別人不清楚,老子會不明白?在那個洞窟你的吃人不吐骨頭絕招,老子已領教多多,敬謝不敏!」
秦快苦笑,沒想到冷玉環的外號會被人安在自己頭上。
斜睨了秦快一眼,酒鬼意氣風發的道:「無話可說了吧?我說小老弟,不是老子倚老賣老愛教訓你,做人要厚道一點,吃虧才是福,切記,切記!」
秦快忍不住口出髒話:「去你娘的,簡直一派胡言,不知所謂。」
當下不再理會酒鬼,秦快繞著閣樓一一佇足欣賞,每棟樓宇均題有秀氣詩意名字,如無花樓、吟月小樓、梅蘭閣、竹菊軒、優曇華樓……,共有十二座小樓。
酒鬼也故作斯文跟在後頭欣賞,忍不住道:「個子,你心理可不要以為莊主這麼色,愛動物的人通常對女人就不感興趣,據我所知,這些樓大多是從前莊主末出嫁的姐妹所居。」
回身看了酒鬼一眼,秦快道:「你走在後頭,怎麼知道在下心理在想這些?」
飲口黃湯,酒鬼手指差點此在秦快臉上:「看你胎毛未脫,一副乳臭末乾的模樣,卻懂得把雙賊眼盯在這些閣樓上,其心昭若日月,想抵賴亦不成!」
秦快慢條斯理,一字字的道:「姓秦的若貪愛女色,早已子孫滿堂,不可能只有在下這麼一個後代。」
擺擺手,酒鬼不信的道:「下一代不此上一代,誰知道你秦小子在想什麼?」
「你想知道在下想的是什麼?」
酒鬼大刺刺的點頭。
秦快流覽一眼精雕細琢的閣樓,似笑非笑道:「在下在想,如果莊主是在下,在下會飼養更多更可怕的野獸以壯聲勢。」
酒鬼不解的眨眨豬泡眼,道:「為什麼?難道你跟莊主有同樣的僻好?」
搖搖頭,秦快眼中閃著笑意:「因為在下想不出除了與野獸為伴,有什麼法子能閃避那群女人的糾纏。」
打鼻孔里重重哼一聲,酒鬼不屑道:「你這小子別將自己形容得像聖人似的,也不害臊!」
神色不變,秦快緩緩道:「人各有志,勉強不來,其實老兄心裡明白姓秦的是那一種人!」
哼了哼,酒鬼咕噥道:「鬼才明白!」
搖搖頭,秦快和悅的道:「別再爭執這個了,老兄要同在下一道行動?抑是自個到別座樓逛逛?」
又喝口酒,酒鬼胸有成竹的道:「欲速則不達,二人一道看得仔細些,不會漏掉小地方,成功率也就大了。」
秦快唇角動了動,幾乎是自語的道:「恐怕這遭功夫是白費的了。」
抬眼看見酒鬼以詫異懷疑的眼神看著他,秦快擺手道:「請吧,老兄,由你選擇從那一棟樓開始?」
想也未想,酒鬼眉梢子一揚,斷然道:「無花樓,當然是『無花樓』!」
秦快一拍掌,略略提高嗓門道:「好極了,正合在下心意,老兄真解人也!」
「解你的大頭鬼!」酒鬼潑冷水道:「『無花樓』不問可知是昔年莊主夫人寢居,就算她與莊主再不合,畢竟是結髮夫妻,有什麼重要機密也只會告訴她,你小子自作什麼多情?」
摸摸鼻子,秦快不介意的道:「走吧,老兄見解深辟、對於此次尋訪定有腹案,在下忝為扈從,一切唯老兄是命,嗯?」
心裡十分受用,表面上卻一派不在乎,酒鬼道:「娘的,你就生了張巧嘴!」
一路無話,二人轉回「無花樓」,樓下是間小廳,及老媽子,仆婢的住處,還有間小廚房,無啥看頭,二人將目標指向二樓。
木梯十餘年來乏人修護,已有些松垮,而且千瘡百洞,以前用以鋪除的地氈,早已無法確認原先是什麼顏色。
二人盡量放輕腳步,小心上樓,還是走得有點心驚瞻顫,好歹總算上了樓,酒鬼喘氣道「娘的,比跋山涉千里還累人,那群農夫也真好膽量。」
奏快不表示什麼,心理明白那些農人是見怪不怪,因為他找的全是家境較清苦的,農閑時爬上屋頂修理搖搖欲墜的茅舍、豬舍都不害怕,何況只是爬幾層樓梯。
仔細打量二樓的格局,一間小廳,一間以前可能用來養花的小溫室,及一間大卧房,木造的傢俱經不起十餘來的風霜,或腐壞,或爛舊不堪,紗帳椅墊床褥都快化成飛灰,只有依稀從格局上看出昔年富豪夫人的氣派榮華。
秦快尋得很仔細,上至天花板,下至地板,都經過一番勘察,將傢俱全移了位,連床都要酒鬼幫忙移開,一寸寸的看,一分分的敲,甚至牆角都不放過。
酒鬼話說二人找比較仔細些,其實全是秦快在做,他跟在屁股后亂加意見,贊道:「看不出你挺細心的嘛,真乃人不可貌相也!」
秦快漫應一聲,酒鬼好似黃河決了口,嘩啦嘩啦又道:「像你這種找法,牆角縫裡躲只螞蟻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人家大男人怎麼會將重要大事告訴一個女人,要知女人的嘴是最不可靠的……」
說到後來突然停住,因為秦快正轉身帶點不悅,啼笑皆非的看著他,遂改口道:「怎麼?
老子臉上長花?這麼樣看人。」
起身伸個懶腰,秦快道:「老兄這張嘴哦,真能翻江覆海,顛三倒四毫不自覺。」
眨了眨豬泡眼,酒鬼有點火道:「老子說錯什麼?容你小子這般批評。」
輕喟一聲,秦快平淡的道:「提議來這兒的是老兄,說莊主最可能將要事告訴夫人的也是老兄,怎麼才一會兒工夫,口氣全變了,在下記得剛才老兄說得非常肯定,差點就要跪下立誓,是不?」
一張圓臉紅了紅,酒鬼強辯道:「此一時非彼一時也,你小子懂個鳥,老子看你尋得額頭帶汗,心中生憐憫,才不顧自己顏面改了詞兒想要你放棄,或是休息一下,你小子別不識好歹。」
拱拱手,秦快不似笑的一笑:「承情了,老兄,老實說,在下可說束手無策了,老兄可有什麼高見?」
酒鬼把胸挺一挺,一副當仁不讓的神氣,道:「適才你小子自謙甘為扈從,全當放屁?
直到現在才知道巴結起老子來了?哼,你也不賺太晚了點,要知老子的智慧高超,你如今才知道利用?」
秦快坐在一張搖搖欲墜的椅上,穩若泰山,微感不耐煩的瞅了酒鬼一眼,道:「別賣弄口才,老兄,拿出點實際的東西來——譬如說指引在下目標,或道出一針見血的見辟,這才叫人佩服。」
怔了怔,酒鬼吶吶道:「我又不是這山莊的人,如何指引你目標?你到底在懷疑什麼?
小子,有時,呃,老子覺得你太過小心了點,好像在防著某個人或某件事,對么?」
將目光移向別處,秦快乾咳一聲,道:「在下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酒鬼移動身子與秦快正視,打破沙鍋問到底:「你心裡有鬼,據老子猜想,你早有腹案,知道該如何尋出秘辛,你這麼做可說是聲東擊西的老法子,嗯?你的目的何在?小子。」
苦笑一聲,秦快無奈道:「老兄已三十望四,想像力卻與小兒一般豐富,不妨說說看,在下有什麼目的?」
得意的笑了笑,酒鬼意態風發道:「這可多了,譬如說這座山莊也許藏有不少珠寶,你小子想獨吞,又譬如說從前莊主留下什麼武功秘笈、仙藥靈丹,你小子會不垂涎?……」
掩嘴打個哈欠,秦快起身朝樓梯走去,酒鬼跟在後面繼續嘀咕,秦快聽而不聞,出了「無花閣」,天已經黑了,頭不回的道:「你猜小貢子今晚會做什麼好菜?」
酒鬼一直得不到他的回應,這一聽可火了:「好小子,你別顧左右而言它,你今天不說個清楚,老子可不與你甘休。」
秦快皺皺眉,頗不耐煩的道:「老兄想幹什麼?硬嘴巴咬死小鴿子—一味蠻不講理?將一些莫須有的事情硬扣在在下身上,倒要請教你是何居心?非如此強迫人不可?」
酒鬼氣結,好一會才跺腳道:「你這小子外表贏弱,一派忠誠,又一副懶懶散散,令人無法產生戒懼之心,其實內藏奸刁,精明幹練又勇猛如虎,偏還生就好辯才,一開口就扳回局勢,反咬老子一口,好,好,你有什麼陰謀老子不管,如果你敢傷害大公子三人,老子就跟你拼了。」
秦快連連搖頭,道:「你瘋了,你瘋了……」
一揮手,酒鬼暴烈的道:「老子是瘋了,想像瘋狗一樣咬死你。」
怔了怔,秦快不解道:「在下什麼地方使得你如此痛恨?」
酒鬼氣憤又戒懼的看著秦快,一字字道:「老子已經知道你是誰,你別想再瞞了,任你隱藏得再好,還是會有人捉出你的狐狸尾巴,你這惡毒的人!」
若非酒鬼的表情非常認真,不像假裝,秦快真想大笑,此時卻只有瞪眼道:「老兄說的,在下一個字也不懂,能否詳道下情?」
狂笑一聲,酒鬼激昂的道:「你還裝!哈哈……快十七年了,快十七年了,我們一直過著隱居般的生活,蒼天卻不放過我們么?要假你之手再度毀滅我家翁僅剩的後嗣?姓秦的,你不要逼人太甚!」
秦快暗中忖道:「酒鬼為何突然對俺的態度大變?吃中飯時還好好的,莫非他出去買酒時有人對他說了什麼?那人又是誰?再度毀滅他家翁的後嗣,就是喬兄他們了,這又代表什麼?」
沉思中,一股躁熟的勁風驚動了秦快!
本能的反應,秦決猝然側內,於是,他看見酒鬼紅通通的一張嘴直喘大氣,雙掌使足全力向他攻來。
驚疑又氣憤,秦快叱道:「你瘋了,老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氣吼如山,酒鬼掌風排山倒海向秦快捲來,口中喝道:「老子要殺盡你們這群偽君子、狐狸精、陰謀者——」
秦快想解釋什麼,酒鬼卻不容他開口,一掌黏接著一掌,完全快打快攻,還不時來上一腿抽冷子。
秦快明白酒鬼一定受了什麼人挑撥才會如此,只有閃避卻不還手,這麼一來秦快的處境就危險多了。
像一蓬晴天灑下來的掌雨,那麼重沉沉,熱辣辣,激得四周吹來的風也隨著掌風旋轉呼嘯不已,如矢般罩落下來,一切宛如狂風四卷,逼得秦快非反抗不可。
這時第二次使用「紅塵和尚」一戒大師教化的黏字訣,變化出來的「牽牛鼻子」絕招,雙掌齊揮,對酒鬼的猛烈掌風恍若不見,自打自的,簡直風牛馬不相及。
五十招過去,酒鬼的掌勢緩弱了許多,奸似被秦快的亂打阻礙了勁力,令他無法全力施展,而且他發覺自己愈來愈無法控制自已發力方向,彷佛被對手牽著鼻子走。
酒鬼心中大驚,想脫離秦快的黏纏,但為時已晚,剛開始時或有可能脫離,如今卻已被秦快黏得死死的,除非秦快自己先放手,否則只有打到虛脫而亡。
這時,小豹子跑來喚他們進饍,見到此景,不明就裡,責備酒鬼道:「白叔,怎麼老愛與秦兄動手,還不快住手。」
酒鬼徒遭冤枉,哇哇大鳴道:「二公子,這小子黏著我不放,你叫他住手啊!」
冷哼一聲,秦快森冷的道:「老兄突如其然向在下出手,恨不得置在下於死地,如今那股子勇氣跑那兒去了?」
酒鬼全力想掙脫無效,叫道:「你不敢光明正大同老子打,又算什麼玩意?」
不屑瞟了酒鬼一眼,秦快道:「招式運用須靈活,在下自認與你無深仇大恨,自然不能與你硬碰硬,老兄想同歸於盡,在下可不奉陪,現在老兄請告訴在下,你聽了誰的謠言,認為在下有不軌之心。」
詭秘的看了秦快一眼,酒鬼道:「不是謠言,老子認得出是他,他沒有必要陷害你,因為你們的關係非常親密。」
秦快不解,逼問道:「他是誰?向你說了什麼?」
咕咕怪笑起來,酒鬼不懷好意道:「你緊張了?你的人倒咬你一口,這滋味不錯吧?」
秦快被笑得心火大起,喝道:「你究竟在弄什麼玄虛,他到底是誰?」
報復性的笑了笑,酒鬼吊兒啷噹道:「老子不會告訴你,讓你因猜忌而苦惱,你小於嘛,最好現在就殺了老子,否則說不得老子在暗處突然捅你一刀,快唉,下手啊!」
秦快倏然收回掌力,暴退丈許,道:「老兄不說,在下就當你信口胡諂,不把你放在心上。」
轉身朝小豹子走去,道:「吃飯皇帝大,不要讓喬兄及小貢子久等了。」
一剎那猶左支右絀,卻在指顧問壓力全消,酒鬼似乎尚未適宜於這突然的輕鬆,雙掌猶在那兒莫名其妙的揮動了幾下才停止。
小豹子怪異的看著他道:「沒什麼不對吧?白叔。」
面孔微赤的打個哈哈,酒鬼喘氣道:「沒事,沒事!」忽然,他望了望秦快,道:「你小子不將老子的話當真,莫名其妙被老子捅死,可別怪怨老子心狠。」
見小豹子表情古怪,又急切切的向他道:「二公子,往後絕不能同這小子單獨相處,以防著了他暗算,那就大大不值得了,老子也得警告大公子及小姐一聲,千萬不可大意。」
小豹子一肚子狐疑,皺眉道:「白叔這般詆毀秦兄,到底為了什麼?」
憐憫的看了小豹子一眼,酒鬼搖頭道:「你是不懂,只因你還小,大公子沒有告訴你和小姐事情的始末細節,不過,二公子應該信得過我,我是絕不會害你們的,等我將這件事情告之大公子,他也會阻止你們與這人面獸心的小子相處,至時你就明白了。」
一抖袍袖,秦快無可奈何道:「你們都明白,只有在下搞不懂你在唱什麼獨腳戲?」
酒鬼冷哼一陣,不屑道:「原以為你是個光明正大的人,沒想卻也畏頭畏尾,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的懦夫。」
秦快性子再奸也忍不住激發埋藏心底的火爆脾氣,道:「再理你這瘋子,在下會發瘋,你去發你的羊癲瘋吧,在下可急著去祭五臟廟。」
再也不看酒鬼一眼,轉身離去,酒鬼緊跟在身後,一臉的譏誚與不屑,道:「明吃官糧暗為盜的人最可怕,也最無恥。」
小豹子看了前面的秦快一眼,拉拉酒鬼袖子,勸道:「白叔別再胡說了,秦兄真的快生氣了。」
酒鬼蠻不講理道:「這更表示他作賊心虛,也更確定我的信念。」
秦快藉著走路平靜心情,開始冷靜地思考到底是誰向酒鬼訴說些他也不知道的事情?何以能使酒鬼深信不疑?跟他又有什麼親密關係?
秦快一件件地細想,心中暗道:「跟俺稱得上親密的,就只有阿爹和阿伯,可能是他們么?不可能,說什麼他們也不會害俺,那還有誰跟俺稱得上親密?真是想不透。」
不知不覺間,小貢子的笑靨印入眼帘,秦快正欲說什麼,酒鬼已一把拉開小貢子,秦快見他誤會如此之深,不想自討沒趣,扭頭朝庄外走去。
小貢子甩開酒鬼,拉住秦快道:「秦兄有什麼大事要辦,也等吃飽了再去呀!」
秦快以兄長的慈愛口吻道:「小貢子,令叔對在下有極深的誤會,同桌而食大家都不愉快,不如在下到鎮上住些天,待誤會解了才好見面。」
小貢子回頭以詢問的眼神望向酒鬼,酒鬼道:「讓他去吧,小姐,等會我再把一切始末告訴大公子,由大公子裁決。」
小貢子放了捉住秦快的手,道:「秦兄打算要住那家客棧?」
淡然一笑,秦快道:「就在鎮上的『平安客棧』。」
加快腳步出了庄,秦快並沒有到「平安客棧」,而是爬上堡門旁的瞭望樓,俯瞰堡外,堡內的屋宇格局也盡覽眼底,不得不承認其他大世家實在比不上「洗滌山莊」。
計算時間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秦快又溜下瞭望樓,潛回「平陽居」,隱伏於喬鷹卧室的屋樑上。
指顧間又過了一刻鐘,腳步聲傳了來,秦快傾聽是二人,不禁暗道自己運氣好。
進來的正是秦快盼望的喬鷹及酒鬼。
秦快平躺在屋樑上不敢亂動,無法看見他二人臉上表情,只有屏住氣息以耳傾聽。
但聽得喬鷹不悅的道:「白叔,你自那兒聽來謠言,居然將阿惰趕走。」
酒鬼又是急切又是冤枉的道:「大公子,是那小子自己怕我們聯合起來對付他,才事先溜走的,怎稱得上趕走呢?」
「好了,我要聽的是理由及事實,你請坐吧!」
酒鬼坐在喬鷹對面,語氣十分凝重:「大公子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世?」
「當然。」
「應該也沒有忘記當年的滅門慘案?」
喬鷹呼吸粗重了,語氣變成十分艱澀:「水遠也不會忘記,如今一閉眼依然可以看見當時的慘狀,不過,這與阿惰有何關係?」
喉嚨抽噎一聲,酒鬼道:「那個女人呢?大公子更該緊記在心吧!」
喬鷹咬牙切齒,痛恨道:「毒鳳凰,毒鳳凰,事隔千年我也認得出。」
「那隻鳳凰又出現了!」
酒鬼每道一個字便彷佛在喬鷹心上敲一記悶錘,豁然起身,激動得抖著聲道:「什……
什麼?那……個女……人……沒……死?」
待喬鷹平穩了心情,酒鬼沉痛的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沒有死,只是沒想到她又出現了,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經過一陣激動,喬鷹有些冷漠的道:「你在那兒碰上她的?」
「吃完中飯正想上鎮沽酒,在堡門前被她攔住。」
「她同你談些什麼?」
酒鬼禁不住苦笑起來,道:「她劈口第一句就是『秦快是我的兒子』。」
此話一出,別說喬鷹的震驚程度,躺在樑上的秦快更是駭得差點跳起來,想捉住酒鬼衣領,要他說個明白,但畢竟心裡還不迷糊,知道如此一來什麼也甭想知道,何況喬鷹已迫不及待替他問了:「你如何會相信她說的?阿惰是『秦門雙傑』中秦勞的嫡子,如何會是他的母親?」
「初聽之下,我也不敢相信,但最後我卻信了。」
「快說為什麼呀?」
酒鬼略顯激動的喘口粗氣,道:「她說得出秦快的出生年月日及時辰,於辛丑年中秋日子時,正是月最明的時候,她又說當年毀了駱家是為了報復男人的輕視,如今再度降臨山莊,是因為她思念兒子,準備收回『洗滌山莊』做為給兒子的見面禮。」
喬鷹強自鎮定的道:「你知道秦快的出生時日。」
酒鬼嘆息一聲,意態闌珊道:「沒有,我不知道,也沒有問,也不需要問,仔細打量秦快的鼻子及嘴型,簡直跟那女人是同模子印出來的,只是平時我們都只瞧見他獨特的氣質,不曾細觀他的五官。」
喬鷹廢然嘆息,秦快更是百感交集,喬鷹他們不知他的出生時日,他自己可清楚得很,正因為如此,更令他感到無以自處,心頭一陣陣的刺痛。
幾乎是強行掙扎的,喬鷹道:「也許阿惰根本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母親。」
嘿嘿冷笑起來,酒鬼道:「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凡事喜歡朝好處想,姑且不論秦快知不知道,他總是駱家生平死仇的兒子,何況秦快又正在著手調查起山莊的一切,這個意象不是很明顯么?總之,大公子,奉勸遇見姓秦的,只管朝狠處殺,一來絕了那女人的妄想,二來也為駱家上下一百多口亡魂復仇!」
「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有什麼不公平?」
「我相信秦快根本不知此事,再說上一代造的孽,不應該牽罪於下一代。」
「母債子還,有什麼不對,當年她可曾想過要饒你們?若非有二名黑衣蒙面高手施救,駱家將絕脈於此,大公子,山莊的聲威全靠你來重建,絕不能有婦人之仁。」
喬鷹幾乎是痛苦的呻吟道:「濫殺無辜,我辦不到,再說我沒有自信勝得過他。」
「你我二人聯手也不成么?」
「等事情明朗化再說,不能亂訂人家罪狀。」
「到時可能就收服不住了。」
「不會的,別忘了還有二位黑衣蒙面高手暗中相助我們,也是他們指點我學習駱府秘技,要不,如今我只是位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公子,我真恨,我真恨。」
酒鬼又咆哮,又嗚噎的道:「當時我曾發覺毒鳳凰的陰毒鬼計,只是我太年輕,地位又低,莊主不但不相信我說的,反而將我趕出山莊,直到山莊覆亡,恁什麼也來不及了。」
拍拍酒鬼肩膀,喬鷹安慰道:「過去的就別再提了,為今之計,想法子對付毒鳳凰才是要事。」
酒鬼像想起什麼似的道:「大公子,你應該將一切事情告之二公子及小姐,讓他們提高警覺防範。」
喬鷹沉思頁久,才嘆息道:「也罷,你去請他們來,好歹他們也不小了。」
「大公子獨立撫養二公子及小姐,也真夠苦了。」
「這是我的責任,不能算苦,何況沒有他們的相伴,自己一個人活著太也孤單了。」
酒鬼咬牙切齒一字字地道:「一切都是毒鳳凰造的孽!」
「別說這些了,你去請小豹子和小貢子來一趟。」
酒鬼答應一聲,出房而去。
隱伏於樑上的秦快,怕驚動屋主,大氣不敢喘一口,其實心中已翻倒五味瓶,雜亂之極,對於那個被稱為他的母親毒鳳凰,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甚至希望永遠也不知道這件事。
此時他心中若有所悟,秦生、秦勞也許明白內情,所以想盡法子阻止他下山,為的就是怕他查出此事?
「一定是,一定是,俺不該來,不該來……」
秦快心底不住吶喊著,眼眶滿是淚水,他不知這是悲傷的淚,還是羞愧的淚?
奸一會,他又在心底安慰自己:「他們一定弄錯了,俺沒有娘,從小就沒有,天下沒有不要兒子的娘,她一定是冒充的,想陷俺於不義。」
「可是,萬一是真的……」
秦快不願也不敢再想下去,這時又有腳步聲傳來,秦快暫時停止思維,微感詫異,因為腳步聲只有一人,而且令人一聽就明白那人已如熱鍋上的螞蟻。
「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
酒鬼那張比旁人大一倍的大嘴扯著喉嚨直呼,聲音哽咽,簡直就快哭出來似的。
喬鷹立在門口,冷靜的叱道:「進來說話,這麼大個人還不能控制自己情緒?」
酒鬼完全沒將喬鷹的叱喝聲聽在耳里,猶自嚷嚷道:「不好了,二公子和小姐都不見了。」
喬鷹沒好氣的道:「我道是毒鳳凰來了?別緊張,也許上鎮玩去了,這也不是頭一遭,不久自會回來。」
酒鬼呼口大氣,又小心道:「二公子和小姐上鎮玩為何不告訴大公子一聲?」
了解又自信的笑了笑,喬鷹道:「阿惰離去前不是打算住在『平安客棧』么?定是小貢子強拉小豹子一起去尋他。」
酒鬼突然細聲細氣道:「我看小姐很中意那姓秦的,這成么?」
微喟一聲,喬鷹沉重的道:「如果秦快真是毒鳳凰的親生子,馥兒知道了,自然不敢如此痴心,只是,我擔心她會受不住,白叔也曉得,馥兒的身底子不比玄兒。」
「將門虎子,虎女也不會差到那兒去,我相信小姐的意志力足以接受這個事實。」
「但願如此了。」喬鷹漫應一句,又道:「其實我很中意秦快這位妹婿,但也看得出他對馥兒只存兄妹之情……」
話未完,酒鬼搶著道:「那小子最好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呃,大公子,二公子和小姐上鎮,會不會遇上毒鳳凰?我們還是,大看一看,免得懊悔終生。」
喬鷹也真擔心,頷首率先出門,酒鬼隨後而去。
秦快飄然落地,昏亂的甩著頭,腳步虛軟,在喬鷹方才坐過的椅子休息,其實他不累,是心煩意亂而感到疲憊,覺得比獨斗金銀雙煞及冷玉環還吃力。
良久,秦快懶洋洋的起身,那副神色,彷佛天下任何事情再挑不起他一絲興趣。
揉揉鼻子,秦快自慰又自嘲的喃喃道:「八字還沒有一撇,自尋煩惱太也可笑,這幾天爹和堂伯若找來,至時再問個明白就是。」
嘴上這般安慰自己,心情還是很沉重,不禁奇怪從前怎麼會一直盼望要一個母親?如今卻唯恐避之不及?
只因孩子心底,母親永遠是最好、最完美的,誰知現實中的母親卻是一名心如蛇蠍的女人,不僅壞人家庭,毀人基業,甚至想斬草除根殺人子嗣,如何不令秦快膽寒?,出了喬鷹房間,秦快漫無目標的踱著,沐浴在月光中,面龐竟泛著一股森沉沉的陰暗,他發覺今天無論他踱再長的路,也無法平靜心情。
心底那股子悶氣及煩躁,使他只想找個人痛揍一頓。
不管揍人或被揍,秦快覺得總比現在舒服,揍人可以出氣,被揍呢?肉體的痛楚也許可以暫時遺忘心底的哀傷。
所以,他大步向吉塞爾居住的院子走去。
人未到,從遠遠的地方,秦快就開始吼道:「吉塞爾,俺來了,還不快滾出來,還有那五頭山豬也一起出來,俺要痛揍你們。」
他吼了幾次,一點回聲也沒有,只有自己的聲音在空中飄蕩,他自信吼得可以傳出幾里—遠,怎會一點動靜也無?
秦快怒氣沖沖在院子亂撞,直到確定沒人,不禁泄氣的坐倒在石階上,憤恨自語道:
「該死的老烏龜、狗雜種,要走也不知會一聲,害俺白費多少力氣,真他娘的晦氣。」
心情不好,通常都會變得較不講理,人家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竿子去,要走拍拍屁股就可以走,難道還須通知一聲「嗨,老子先走了,你多保重」?
舔舔乾燥的嘴唇,秦快想想又不對,起身走向「萬壽園」,打老遠就瞧見那五尊門神似的孿生子並列在一座閣樓前,來回巡視,雙目虎視眈眈四下打量。
秦快避在暗處,不禁蹙眉,在他的印象里,這座閣樓可算是全庄最大的一棟,在後園裡,顯然從前是女子繡房,卻為何不建在「無花園」?從前以為是山莊某位重要人物夫妻所居,如今看來,好像不是這麼簡單。
原本欲掉頭離去,秦快心底卻自責道:「一點小打擊就放手不管圓環秘辛,真是懦夫,事有輕重緩急之分,吉塞爾的舉動如此怪異,你不該趁機查個明白?能夠在惡劣的環境把持住自己朝原先的計畫進行,才是真正的勇者!」
秦快深深吸口氣,放輕腳步,毫無聲息的向閣樓移進,他忘了這座閣樓取什麼名字,不,應該說他還沒有時間將頭抬起來看看它叫什麼名字。
「反正不外乎是吉祥如意的名字,不值得記憶。」
秦快心底這般想,身形更快的移近五胞胎,長刺巧無聲息就近點倒一個,扶住他下墜的身子,輕輕放在地上,秦快又以同法點倒三名,如今只剩斷腕的那一個,也是五胞胎中的老大,秦快動手前看見他進了閣樓,正思量要現在進去,還是等他出來,解決了再進去,阿大已大搖大擺步出閣樓。
打個哈欠,阿大雙目四掃,咒罵道:「那四個王八蛋上那兒打秋風?老子不在就偷懶,萬一給主人知道又要吃生活了。」
說著朝秦快這邊尋來,秦快的長刺有如毒蛇吐信——
阿大可說是一朝遭蛇吻,十年怕草繩,對於秦快的長刺,他可說是刻骨銘心,雖然無聲無息的刺來,他心底卻不禁又泛起當時被絞斷腕的感覺,大駭喝道:「誰?姓秦的雜種?」
秦快心裡暗叫「糟」,長刺去勢依然迅如掣電,點了阿大「軟窳穴」及「啞穴」。
如今可能已驚動了閣樓里的主角,秦快咬咬牙,依然走進閣樓,不料後腳才踏進,一陣犀利、寒森森的刀風已斬向秦快腰際!
有道「明刀易防,暗箭難躲」,待秦快察覺,刀鋒已到秦快腰處不及三寸!
秦快深信自己的能耐,也估量出吉塞爾的深淺,刀鋒在這麼近的距離才令他發覺,可見那人是躲在門邊蓄意偷襲。
秦快心思如電,身形更如流星一閃,但見人影幌掠閃挪,堪堪避開了刀鋒,外袍卻被刀鋒劃開一長條口子,畢竟吉塞爾亦非弱者,刀鋒離身又恁般近。
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吉塞爾又揮刀而來,秦快撤出短刺與他近身搏門。
吉塞爾身軀胖大,身子移動速度卻不亞於秦快,大旋身,反拋肩,刀起若烏龍混海,刀尖幻起圈圈點點芒光,瞬息間,又將秦快周身七十二處重穴完全罩人其中。
秦快冷冷一笑,短遊魂刺帶起萬點寒星,有如一張星網,反將吉塞爾全身大穴圈入刺影之內。
吉塞爾喝聲「好」,刀斬宛如山崩海嘯,威力無窮,又向秦快當頭壓倒。
秦快低嘯一聲,身形頓時快若流星的曳尾,倏上倏下,時而飛騰如電,時而綿綿如吐春蠶之絲。
頃刻間,二人已激門了五十招。
陡地——
短刺在秦快手中一顫,立時絕決無倫的點向吉塞爾胸前「氣舍」、「水突」、「缺盆」
三穴。
吉塞爾身形猝然飛向空中,人在半空中輕捷地一個翻身,已斜斜掠出屋外,秦快緊跟而上,身形甫一落地,長刺倏地暴卷吉塞爾。
他這份俐落與爽脆,決不在「秦門雙惰」之下。
「你這殺不死的程咬金——」
吉塞爾瞠目叱道,又暴退丈余,同時,他的密藏暗器「碎骨點筋星」,也隨著他嘴角一絲陰冶的笑意,倏然飛出,以無比的快速,疾襲秦快周身上下。
秦快此時只有先求自保,倒卷長刺,長短「雙飛遊魂刺」已迅速交閃,幌如旭陽的萬丈光芒,以眩人眼目的快速翻卷著。
剎那間,那些「碎骨點筋星」已完全投入其中,宛如泥牛人海,聲息俱無。
雙刺聚斂,秦快負手屹立,雙目閑閑的投在吉塞爾身上,嘿然一哂,道:「許多人在逃命之際,均喜歡以暗器阻去殺手追殺,好多出瞬息時間逃命,老兄既知在下雙老是干那一行的,也應明白暗器對在下是沒用的。」
吉塞爾自秦快雙刺同出之際,面目立時倏然變色,又是驚恐又是迷惘。
他知道,這定是「秦門雙惰」神秘多年的絕技。
而且,只要看雙刺一起,他便知道秦快若用此絕技攻自己,最多只能抵過十招,卻又迷惑秦快揮舞之際,沒有殺手的狠絕,似乎想給對方逃命的機會。
他那裡知道,秦快的心腸是十分慈悲的。
秦快明白他心裡的想法,輕咳一聲,道:「吉塞爾老兄,還打不打?」
雙目一瞪,隨即又泄氣,吉塞爾道:「沒想到你留了好幾手功夫,我藝不如你,還打個鳥,除非你想趕盡殺絕。」
搖搖頭,秦快漠然道:「不要拿話刺激在下,除非你真的想死。」
悚然一驚,吉塞爾咬牙道:「好,那咱們後會有期。」轉身欲走。
「慢著!」秦快輕輕的叫住他,怕嚇壞他似的。
「還有事么?」吉塞爾停步,背對秦快道。
「老兄倒真信得過在下,居然敢背對敵人,那在下也不好意思太過份,只是提醒老兄—
—你忘了武林規矩。」
語音總是輕淡的,到了最後一句,秦快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的冰寒。
吉塞爾老奸巨滑的回身笑道:「塞外野人,不懂規矩,請小兄弟提示一下。」
搓著手,秦快像是十分難以啟口的道:「也沒什麼,只是江湖傳統,戰敗者須留下一點身上的東西方能離去,譬如一隻耳朵、一條手臂或一條腿什麼的,全看贏方高興而定。」
臉色變了變,吉塞爾似沒料到秦快已如此老江湖,強自鎮定不屑的撤著嘴道:「小兄弟打算要老兄留下什麼?」
「你的心!」
吉塞爾一怔,哈哈大笑道:「小兄弟的要求真謂特殊哉,這心又如何要法?」
溫文一笑,秦快慢吞吞的道:「從你的嘴裡吐出來!」
吉塞爾就算再蠢,也該明白秦快的話意,長長「哦」了一聲,不再裝傻,道:「原來你要我說出今晚舉動的暗中含意?」
「老兄真解人也。」
「如果我不說呢?」
「你認為你能生出『萬壽園』,自然就能緊閉尊口,否則,老兄乃老江湖,應懂得『識時務為俊傑』的含意吧?」
「你想逼供?」
「這是在下最不願做的事,但遇到嘴硬的人,也只有如此了,不是么?」
「哼,我給你亂蓋,一樣令你徒勞無功。」
「不會的,老兄是聰明人,知道說實話活命機會才大。」
「姓秦的,你不要逼人太甚。」
「在下若執意呢?」
「先與你拼一拼再說。」
「自討苦吃,智者不取也,老兄三思。」
「哼……你想制服我,也須費點力氣,我看得出來,你的招式中透著慈悲,這就是你最大的缺點,對你的敵人來說,卻也是反敗為勝的機會。」
踱個方步,秦快平和道:「若以你的五大愛將交換,你願意么?」
吉塞爾此時已看出秦快是不會殺人,篤定的道:「辦不到,你愛殺就殺吧!」
「這些話最好不要給他們聽見,在下這局外人聽來,都覺得很傷感情。」
「你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任你使盡手段,也別想我會吐出一個字。」
「沒有圜轉的餘地?」
「沒有!」
秦快半開著眼睛打量起吉塞爾,那種眼神好似在尋找一處較好下手的部位,又好像很想留下吉塞爾的大腿,對手臂也很中意,更貪婪的酊著他的大腦袋及胸膛,彷佛拿不定主意要那一樣好,又恨不得全部都要更好。
吉塞爾此時對秦快不殺人這事已不大有信心,本領在人家身上,什麼時候長刺會不知不覺絞斷自己的脖子,來個「大腦三吃」也未可知,全身綳得緊緊戒備著。
長長呼了口氣,秦快收回目光,懶洋洋道:「老兄生得肥頭大腦,看看還蠻唬人的,多看幾眼,就不禁倒盡胃口,你可以請了。」
吉塞爾又是放心又是氣憤,覺得自己被耍了,怒道:「咱們走著瞧!」走幾步,又回頭道:「阿大他們呢?」
露個輕蔑的笑意,秦快道:「你若未忘懷他們,就拿消息來交換,須知金銀財寶或你企圖得到的東西值錢,知己死士卻更難得,只要你肯老實回答在下五個問題,人就還你。」
「咯登」一挫牙,吉塞爾陰森森道:「你意圖以五個奴才交換我的秘密,是天真還是白痴?」
深深嘆息,秦快惋惜道:「吉塞爾,你可真謂絕情寡義!」
面上的肥肉跳動幾下,吉塞爾老奸巨滑道:「無毒不丈夫,姓秦的,我看準你不會殺人的。」
秦快不語,吉塞爾臨走又自得的丟下一句:「我等著你將奴才送回來。」
待吉塞爾走遠,秦快才拍開五個孿生子的穴道,五人彷佛頹倒的山嶽,再也找不出昔日威猛雄霸的氣勢。
有些歉咎的一笑,秦快溫和道:「在下很抱歉讓你們聽到貴主人那番話。」
原來秦快只制住他們行動,並沒有讓他們失去聽力,孿生子與吉塞爾相處日久,對漢語耳熟能詳,早就將吉塞爾不顧他們死活的話聽入耳里。
望著秦快,阿大道:「秦公子是不是想問我們有關主人今晚的舉止用意?」
雖然得知主人無情,語氣依然恭順,可以看得出他們很講義氣,秦快不願刁難這種人,道:「你們不想說,在下也不勉強。」
五兄弟似乎向來由老大發言,阿大又道:「秦公子為何不直接問主人?可以得到更多。」
「他不肯說。」
「秦公子不是曾表示想硬逼?」
秦快臉色有些陰暗,道:「看見他袖口綉著一隻鳳凰,在下就無法下手。」
「鳳凰?主人有個朋友名字也叫鳳凰。」
「什麼性質的朋友?」秦快急急的問。
搔搔耳根子,阿大吶吶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每次她來主人都要我們迴避,對她很恭敬的樣子。」
秦快吁口氣,隨即又驚訝自己怎會關心起她來,莫非真箇是母子天性?
甩甩頭,秦快轉開話題道:「你若沒什麼要說的,請自便吧!」
阿大望了其餘兄弟一眼,彷佛下了很大的決心,道:「我們已經決定不再回主人那裡,塞外方是我們安身立命的地方,要走之前,謹告訴公子一件事,主人在尋找一間秘室,聽說需要以圓環來開啟。」
秦快重重抱拳道謝,又取出二顆自王大禿及張小禿身上搶來的珠玉,道:「此隔賢昆仲故鄉路途遙遠,這珍玉賣與珠寶行可得一千五百兩白銀,算是在下報答賢昆仲指引迷津的回報,請收下,否則在下將於心難安。」
阿大收了珠玉,道謝一聲,帶著弟兄迴轉那令他們魂牽夢縈的故鄉——蒙古。
秦快有些惋惜望著他們高大的背影消失,忖道:「吉塞爾這下等於折了翅膀,真是自作自受。」
希望這五位魯直的兄弟能學聰明點,不要被奸詐的商人騙了,也莫忘記在下提醒過,那二顆珠玉值得上一千五百兩,當旅費是足足有餘了。
轉身待走進閣樓,秦快下意識抬頭就著目光看一眼門上的題字,見橫區題著的字,秦快差點腳步不穩,原來這座閣樓名曰「棲鳳樓」!
「棲鳳樓,毒鳳凰,棲鳳樓,毒鳳凰……」
秦快喃喃念了一次又一次,心痛如絞,自語道:「看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萬一她真是……,俺該怎麼辦?她會這麼無恥?」
「洗滌山莊的潰滅,喬家……不,駱家兄弟淪為孤兒,全庄百多條生命之死全是她所造成,天啊——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女人,而且她可能是……」
「這件事倘使傳出江湖,爹與堂伯顏面何存,俺又將如何自處?」
秦快抱著頭,腦子一片混亂,坐在「棲鳳樓」下的台階尋思對策。
這時,雜沓的腳步聲混雜著爭吵聲由遠而近傳來——
「我決意將那小子撕成一條條的肉條,下油鍋炸得酥脆,拿到街上叫賣。」
秦快聽出是酒鬼的大嗓門,不禁詫異。
「你好不嘿心,自己不敢吃人肉,居然想害別人。」
這次王大禿粗俗的嗓音,秦快更感奇怪,這些日子,他甚少與他們打交道,沒想到他們居然酒鬼混在一起。
「誰說我不敢吃,老子還想喝他的血,啃他的骨,才足以泄恨,真他娘的恨死人。」
「老子看得出你很貪吃,那『秦快酥肉條』正好給你下酒,不過,他那裡得罪你?」
「光今晚的事還不夠么?」
「老子不是說過,絕不會是他。」
「你跟他老交情了,自然替他說話,這叫他娘的胳臂往外彎,有名曰:吃裡扒外!」
「喝!老子吃了你什麼,你們跟老子又有什麼狗屁關係?要不是看在小陸份上,老子就給你一頓好揍,要不是還有一點正義心,老子管你們這些狗屁倒灶的烏歪事?!」
「又是誰強拉你來湊一腳?雞婆!」
「呼,氣死老子,好心沒好報,要不是老子三人相救,那小子和那小妞早被劫走,你還敢喘什麼大氣?不早急得像瘋狗一樣去撞牆?」
「你們救了二公子與小姐,老子感激不盡,但你卻不該為那臭小子說話,令老子懷疑你們是否事先串通好表演那一幕?」
王大禿氣得直喘大氣,勃然大怒道:「你他奶奶的不明是非,黑白不分,老子劫那二個雙胞胎有什麼好處?你們又有什麼值得老子圖謀?早勸小陸不要回來管這件歪事,經過十多年的風霜,人心早變了,不僅不張臂歡迎,還疑神疑鬼以為老子們給對方收買,真他娘的,老子若把剛才的話轉告小陸,他不恨死才怪!」
有點失悔的紅了臉,酒鬼又不甘認錯似的強辯道:「你們既然決意和我們同夥,就不該替那小子申辯。」
「你簡直給豬油蒙了心,蠢得不像話,一點大腦也沒有,裝的全是豆腐稻草渣,難怪小陸遺憾你看出陰謀卻無法勸得莊主清醒。」
關於這事可說是酒鬼畢生的恨事,聞言恨聲道:「陸大頭是莊主的左護法,比我地位高,聽得我的規勸,為何也同其他人一樣悶不作聲?」
「只因你發現的太早了。」
「太早?」
「沒錯,這事小陸大致跟哥倆提過,也分析過當時情形,當你提出你的疑點時,正是莊主和毒鳳凰打得火熱的時侯,熱戀中的男女誰容得下有人批評心愛的人,這是你第一個缺失,第二,你說她有陰謀,無憑無據叫誰相信?第三,你走後並沒有被滅口,這就證明她是清白的,不怕你的誣陷,也是她最厲害的一招。」
酒鬼像啞了口,良久才掙扎道:「就算當時老子發現得太早,莊裡有左右護法及七大高手聽聞我說的,難道他們就沒有一點警戒之心?不曾暗中調查真相?」
「當時他們或有懷疑之心,小陸的爹也查過,無奈捉不出一點馬尾,莊主又成天和她形影不離,他們下意識認為有莊主親自監視沒問題,誰知道莊主也是個草包……」
酒鬼截口怒喝道:「不許你污衊莊主,只能說那女人太會做戲。」
「好個奴才!」王大禿嘿了一聲,道。
「莊主是我最敬重的人。」酒鬼變了變臉色道。
「人家卻不懂得慧眼識英雄。」
「沒關係,還有大公子、二公子及小姐來重整山莊。」
「談何容易,想保住小命都難。」
「你是說鎮上那一幕?」
「可不是?老子看那二個雙胞娃娃也算得上一流高手,無奈人家卻更上層樓。」
「姓秦的那小子怎可能在五十招內收拾下二公子及小姐?尤其他二人心意相通,練的武功互輔互成,可說已難尋出破綻,姓秦的有這麼厲害么?」
「老子早告訴你,絕不是那秦小子。」
「你又如何知道?」
「你道老子是如何救下你的寶貝公子和小姐?當然是大打出手,這一打就不對了,他的武功跟秦小子差異很大,老子絕不會弄錯,而且那冒牌貨沒用兵器,只因秦小子的怪異兵刃難做假,沒有十年以上的功夫絕對使不稱手。」
「這……這……」
「別再這了,你家小姐不也說不是他么,因為那假冒的身上有脂粉味,姓秦的那小子的尊容能塗脂抹粉么?就你這冒失鬼認定秦小子會躲在山莊視機行動,非出來揪他回去領罪不可,害老子被小陸逼著非保護你不可。」
「你既然認為姓秦的是好人,何以還要保護我?」
「哼,小陸擔心你老毛病不改,一張大嘴又亂叫,姓秦的修養沒老子好,說不得會賞你十七八個耳光子……」
王大禿說到這裡突然住口,他突然看見秦快坐在「樓鳳樓」的台階上,半開半合的眼睛正盯著他,似乎在請教王大禿:「背後罵人,也不怕突然撞見鬼?」
王大禿的神情倒有點像遇到鬼的模樣,就是酒鬼也沒有想到會真的找到秦快,怔了怔,陡地一把將秦快拉起來,捉住他農領,氣勢洶洶道:「說,小子,自你離開老子到現在,一直躲在那裡?」
撥開酒鬼無禮的手,秦快又坐回台階,無精打采道:「有事么?」
「剛才老子和禿頭所說的,你都聽見了?」
秦快以眼的餘光瞟了酒鬼的大嘴一眼,那用意很明顯的告訴人家:「以你老兄這副嗓門,在下塞住耳朵一樣聽得見。」
酒鬼對自己的大喉嚨深具信心,又叫道:「那你還裝瘋賣傻,不懂老子問的話?」
秦快無奈的望酒鬼一眼,有氣無力的伸出一根指頭朝地下一指,意思是:「這裡!」
酒鬼懂得他的意思,卻狐疑道:「你沒有到鎮上去?」
秦快慢吞吞的一搖頭。
酒鬼可火了,那副模樣簡直要吃人,怒鳴連連:「你不打算上鎮,為什麼還告訴小姐將住在『平安客棧』,居心何在?」
秦快的心情可說惡劣之極,聽了王大禿和酒鬼一番談論,心頭更是涼了半截,尤其那一句「熱戀中的男女」更令他心灰意懶,恨不得一頭撞死,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這裡好好想一想,對酒鬼問話根本懶得理睬。
酒鬼正待再捉起秦快,給王大禿攔住,酒鬼怒道:「你還幫他?他不解釋個清楚,老子絕不放過他。」
「你能不能冷靜點?」
「老子都快氣瘋了,非把他捉來做『秦快酥肉條』不可……」
「你給老子住嘴!」王大禿大喝一聲,冷道:「你遇事無法沉著,急躁、不講理、無理智,你只是在為你大公子惹麻煩,半點用處也無,只仗著是莊主當時的舊人,才受到禮遇,你知不知道?」
酒鬼被罵得張口結舌,怪聲道:「你說老子半點用處也無?」
「如果你再不學著冷靜點的話。」
酒鬼恨得吡牙裂嘴,好一張血盆大口,一字字道:「這小子那點奸?你老是幫他說話。」
「老子是實話實說。」
「什麼實話?」
王大禿沒有好氣的瞪了酒鬼一眼,道:「睜亮你的豬泡眼,仔細打量這小子,應該看得出他如今是什麼話都懶得說,也許身體不舒服,或心情不好。」
酒鬼頓悟,他是明白內情的,奸笑道:「老子知道他是心理不舒服,只因他尚弄不清自己是誰生的,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嘿嘿,就不知他有何想法?」
王大禿聽得一頭霧水,酒鬼本想將秦快與毒鳳凰的關係說出,但想及喬鷹囑咐不許信口開河,遂又忍住,只是非常不屑的重哼一聲。
秦快彷彿被重鎚一記,卻又必須裝作不知自己和毒鳳凰的關係,因為他是偷聽來的。
深深吸口氣,秦快盡量讓自己的聲調同平常一樣,雖然他內心快痛哭失聲,道:「對於老兄喜歡唱獨腳戲的毛病,在下覺得無奈,卻不知老兄尋在下有何指教?」
酒鬼大刺刺道:「老子方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