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靈魂印記
尤忻歪著頭笑道:「至於半坡村內部的布局和結構和我們看得完全一樣,你說我怎麼知道這是半坡遺址,我們看到的景象我想是半坡人在捕獲大的獵物后的一種慶祝方式。」
午後的陽光淡淡地映在尤忻的臉頰上。臉上薄薄的絨毛被染成了金黃色,她這歪頭的動作竟有一股嫵媚的風情。這種成熟的韻味絕不應該在一個二十齣頭的少女身上出現。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這點,只覺得腦子裡纏繞著一團亂麻。尤忻又講了不少關於仰韶文化的內涵。她最後下結論道;「據世界各國考古學者一致認定,仰韶文化不光是我國也是世界古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正確探討原始社會氏族制度與社會生活生產提供了寶貴資料。」
在連綿不斷的黃土高坡中聽尤忻訴說六千年前的事情,讓我隱隱約約產生時空錯亂的感覺。
大笨感慨道:「大妹子,你還真他娘的厲害啊!大學教授都沒你懂的多吧。」
大笨的表情極其誇張,尤忻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彷彿又變成了那個和我們共患難同生死的尤忻。
休息了這麼久,也恢復了一些體力。我起身踱到半坡遺址的邊緣,注視了那個巨大的廣場一陣,轉過身道:「多少人一輩子做夢都得不到這種經歷,要不是機緣巧合,有多少錢都甭想見到原始人啊。」
大笨樂了:「嘿,沒準那裡面還有我們的老祖宗呢。我瞧那個子最高的女的就挺正點。」
我正準備調侃大笨幾句,後背刷地一涼,汗毛楞楞地豎了起來。有危險,我剛要擰身,就聽尤忻驚呼:「小心,躲開!」
我連忙用力一蹬,借擰身的力道往旁邊一撲。一連串的槍響過後,我以最便捷的姿勢轉了過來,在我剛才站的地方伏著一隻直徑達半米的土蚤狀的動物。這東西極為醜陋,背部有一層龜殼狀的硬瘕土腹旁有十隻竹筒粗細的腳爪,看不到頭部在哪,在本該是頭部的地方是一坨肉瘤狀的東西,絳紫色的肚子被子彈射出了好幾個大洞。汩汩地往外冒出濃稠的污血。
沒想到尤忻那把精緻的小手槍竟有這麼大的威力,我不由倒抽了口涼氣。這東西已經被尤忻達得稀爛,拿回去做研究已經不可能了。
我向尤忻看去的時候她已經把手槍收了起來,正皺著眉頭,好像在思考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座山確是夠邪門的,不但有「鬼洞」還冒出一個六千年前的半坡遺址來,還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動物。
大笨衝過去,一腳把那東西踢到半坡遺址里。拍拍手道:「真他娘的噁心,幸虧沒吃飯。」
大笨這一說我才想起來我們有一天沒吃東西了。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走出去。不補充體力說不定真要死在大山裡。我下意識地向那東西看了一眼。
其實我也沒想什麼,只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大笨馬上擺著手道:「孫頭,打死我也不吃這東西,誰知道有沒有毒。」
尤忻道:「誰都不用吃,馬上就會有人接我們。」
說完,她若有所思地望著我道:「在青藏高原,雲貴高原,非洲叢林,新幾內亞的腹地里出現這種東西倒不奇怪,問題是現在我們是在陝西的大山裡,這又不在鬼洞的範圍里,按理說不該有這麼奇怪的動物才對。它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的呢?」
我思考了半天也沒什麼頭緒,想了幾十種可能性,初想覺得很道理,再一推敲又覺得不太可能。
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時候,空中傳來一陣轟鳴聲,一架直升機駛到了我們頭頂上,陰影剛好投射到我站的地方。
很顯然,這是尤忻叫來的直升機。毫無疑問,她身上有GPRS定位系統和特殊的聯絡工具。問題是直升機怎麼來得這麼快?
轉念一想,我馬上就釋然了。直升機很可能就停在百十公里內,一接到尤忻發出的信號當然馬上就趕了過來。
直升機降下來前,尤忻望著我和大笨道:「孫哥,王哥……我……我什麼也不多說了,我不能說……如果我們還有機會見面,你們還會當我是你們的大妹子嗎?」
我老實地回答道:「不知道,只能看當時的情況了。不過孫哥答應你,只要有人欺負你,孫哥一定幫你出頭。」
大笨則地動地說:「廢話,你當然是我們的大妹子,永遠都是。」他沉默了兩秒鐘接著道:「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你和我的妹妹長得很象,尤其是眼睛。」
直升機降了下來。我們再次互望一眼後走了進去。
這一眼包含了很多複雜的東西。連我自己一時都說不清楚。
上飛機后,尤忻就再沒和我們說過話,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直升機漸漸升高。從窗戶向下張望。整片黃土高原象是一條條土黃色的巨龍。注視著鬼洞的方向,我心裡浮起一個清晰的感覺:一切,只是剛剛開始。
回到北京,我和大笨匆匆地洗了個澡,立馬衝到我們經常去的那家小飯館連幹了八瓶紅星二鍋頭,喝到最後,我倆都高了。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嘴裡倒,幸虧服務員機靈,看我倆都喝傻了,用白開水忽悠我們,不然就算醉不死,起碼也得是胃出血。
醒來以後,那個難受勁就不用說了,一不小心把胳膊磕破了,血液里都好像冒著酒精味,大笨也搖頭晃腦地地站了起來。一看我這副德行,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道:「孫頭,你也能喝翻了,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得,今個兒這酒沒白喝。」
你別說,我拿大笨還真沒什麼辦法,打不還口,罵不還手。這麼多年的兄弟了。就算親兄弟也就這樣了。
大笨笑著笑著變成了苦笑:「你說咱兄弟什麼時候受過這窩囊氣,不明不白地到現在都沒搞清楚怎麼回事,操,這跟頭算是栽到家了。」
頭疼不說,我的嗓子現在就好像火焰山裡的,就差噴火了。我使勁咽了口口水,用近乎呻吟的聲音說:「誰再他媽的跟我提什麼鬼洞,我就跟誰急。」
之後的兩天,我們絕口不提這次的遭遇。大笨的性子向來很急,要他藏著掖著比抽他一頓還難受。雖然他沒說什麼,可從他支吾的神態和躲閃的眼神里我看出了他對尤忻的擔憂。
到分別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尤忻的身份。自然不知道她背著什麼樣的任務,但毋庸置疑的是,她的任務失敗了。
我明白大笨的心思,想動用我們的力量追查尤忻的身份和下落,又怕違反了我們和尤忻的協定。
說實在的,我這人最厭惡神神鬼鬼的事物,所以才想去探索隱藏在其中的真相。尤忻可能有她的苦衷,但既然她把自己弄得那麼神秘,那麼我們對她最大的幫助就是徹底忘記她和這次的經歷。
很快,我就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忘掉過去的一周里所發生的一切。神秘的鬼來電,莫名其妙的鬼潛艇,鬼洞中的種種,李世民的龍椅,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骨殖……
我開始整晚整晚的失眠。
大笨的情形也很糟糕,每天在公司碰頭的時候,都能看見他的臉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一個星期下來,人明顯瘦了一圈。
其實,我和大笨心照不宣,大家每天都守著那部電話等著「神秘聲音」的主人和我們聯繫。要我們真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簡直比「小雞捉老鷹」還要困難。
不用預感,只要還沒傻到家,就知道「神秘的聲音」煞費苦心安排了這次旅行,絕不可能就這樣結束。
等待真是一件可以讓人崩潰的事情。有兩次我也忍不住想從尤忻身上追查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也想到我對她的承諾,只能巴巴地傻等著。
到了第十天的時候,我和大笨達成一致決定。除去尤忻的身份。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們也要繼續追查下去。
按部就班的商業生活再也引不起我們的半點興趣。好在公司已經象一部完全運轉起來的機器。靠慣性就能獲得豐厚的利潤。
決定繼續追查后,我們一面搜尋有關仰韶文化和初唐歷史的資料,一面研究從「鬼洞」中取出來的那個圓筒。
關於仰韶文化和初唐歷史的調查都沒什麼有價值的發現。調查的結果只是在我們原有的知識上作進一步的補充。仰韶文化和尤忻介紹的沒什麼出入。大唐建朝的那段歷史乍看有很多文獻紀錄,其實相當模糊,大部分的文獻都是從唱讚歌的角度描述那段歷史。野史上的記載倒是有趣多了,但大都帶有很強的主觀感情色彩,看看就完了,當不得真。
據一本宋代流傳下來的筆記體小說記載,李淵極為好色,後宮佳麗數不勝數。每晚都是通宵達旦的狂歡。光是春藥就研究出好幾十種。有幾種後來流傳到市井中,成為宋代青樓必備的「補藥」光是李淵夜戰群女的場面描寫足足有十萬多字。其中紀錄的交合的姿勢竟達五百多種!還配有令人血脈憤張的插圖!
大笨看了幾爺后厭惡地啐了一口吐沫:「他娘的,這老小子還真是老當益色。不知道給他糟蹋了多少黃花閨女。嘿,搞不好後來那幾個特有名的淫君就是受他的影響!」
我對他的話頗不以為然。貓就是貓,不吃腥的貓那就不是純種貓了,準保是雜種!不過話說回來,李淵的出身確實不太光彩。
先是投靠突厥人,又騙取義軍領袖的信任。怎麼看都不夠光彩。他這個「犬父」倒生了幾個「虎子」李建成,李元吉雖說不上多厲害,卻也能帶兵打仗。比只知道喝酒玩女人的老爹不知道強了多少倍。而李淵最先死去的小兒子李元霸是個不折不扣的傳奇人物,關於他的記述十分詳盡。翻譯成現代話來說大致說他根本不是人,乃是天神下凡!元霸身軀魁偉,就和廟裡的金剛似的。而且天生神力。在戰場上能把敵獎活生生地撕成兩片。
這個元霸不但生得怪異,性格也很怪。據說和野人一樣,動不動就發怒。誰的帳都不買,連李淵都拿他沒辦法。
奇怪的是,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煞神偏偏服膺李世民,不管李世民說什麼他都能聽進去。這本野史的作者在這一段眉批說,李元霸根本就不是李淵的兒子,乃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輔佐李世民逐鹿天下。
拋開其他的客觀因素來說。李世民確實符合一代雄君的所有條件,能文能武,相貌也極具丰采。他踏平薛舉父子,滅掉竇建德劉武周,最終完成一統,一手見稱中國歷史上最為耀眼的大唐王朝。
登基后的李世民勵精圖治,出現了歷史上有名的貞觀之治。也使他本人成為一代千古明君。但是,他殺兄逼父的那一段就象嘴角的飯粒,嚴重影響了他的形象。
而據這本野史記載,李建成和李元吉根本就不是死在李世民的手裡,其中另有隱情!
玄午門事變在歷史上就算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起碼也是白紙黑字,紀錄得清清楚楚。事隔一千多年,竟給這段耳熟能詳的歷史翻案,不能不讓我和大笨感到詫異。
可惜的是這本野史只是說另有隱情,而沒說什麼隱情。
和正史不同的是,我們終於找到了關於李建成哥倆後事的詳細記載。貞觀五年,李世民曾對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骸骨做過一次移葬。
從這本野史的敘述來說,那次移葬很神秘,沒人知道為什麼移葬,也不知道移葬到哪,而參加移葬的民工也全都生死不明。
據說曾有一江湖相士機緣巧合下得知了這件事,因為算出了移葬地為關中雷山山系一帶而遭極刑。
現在看來,只怕「鬼村」那一帶在唐朝的時候應該屬於什麼雷山山系的範圍了。
看完這本野史,我和大笨更糊塗了。我看過就完了,也沒太往心裡去。大笨對這種野史倒很有興趣。用他的話說,除非能回到過去,不然都是扯淡,根本沒法知道所謂的歷史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我們看到的歷史都是古代人閑得沒事幹的時候寫出來的東西。和現在的網路小說也差不了多少。野史起碼看的好看一點。
我問他道:「照你王爺這麼說,那各朝各代的太史館都是喝西北風的嘍?」
大笨振振有詞地說:「操,太史館是什麼東西,那裡面的人不就是皇帝養的一群狗嗎?主人不高興,狗能隨便亂叫嗎?」
他的這個比喻讓我心裡咯得慌,我想了下道:「司馬遷也是個史官吧。」
大笨的臉上浮起莊重敬佩的神色,伸出大拇指道:「雖然我沒什麼文化,也說不上幾個歷史上的名人,但你要說司馬遷,那他真是這個。」
他不等我開口,馬上接著道:「他那樣的史官簡直比我這樣的好男人還稀有,你說把一包鹽放到北冰洋有用嗎?」
大笨的道理有些接近歪理,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好像真挺象那麼回事。
大笨見我無話可說,搓著手,興奮地說:「誰知道這些所謂的野史里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歷史,我們乾脆來個大懸賞,說不定連李世民腳底有幾顆痔都能摟出來,還愁搞不明白怎麼回事?」
看他的樣子不象說說就算,我想了想沒再繼續潑冷水,讓他只管按他的想法去做。反正只要不和比爾,蓋茨比,我們好歹還算有錢人。
眼下對我們來說,不管做什麼,只要能有事情做就是好事。一張巨大的看不見的無形的大網正牢牢地罩著我們,一點一點地收縮。
這種感覺和心悸的感覺一樣,不舒服到了極點。時時刻刻都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注視著我們,而我們對這股力量卻一無所知……
大笨臨出門時說了句特經典的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金黃的陽光從寬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灑在了辦公室的每一個角落,我在門上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后,將自己重重地摔到柔軟的蛇皮沙發中。再次舉起那隻圓筒仔細地端詳起來……
一陣涼颼颼的陰風從背後刮過,身上馬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耳邊又傳來在鬼洞中聽到的幽幽的哭泣聲,想轉身卻怎麼也動不了,感覺中一隻冰涼的手搭上了我的肩頭……
正當我急劇喘息,不斷地告誡自己,這隻不過是場夢魘的時候,場景又轉換到了那個塞滿類似巨鼠屍體的坑道中,我恍然中又爬進了之前去過的那條坑道。
再次到了那個幽不可測的空間前,兩聲撕心裂肺的嘶吼聲再次從那個空間里鑽了出來。我擰亮了「鷹眼」一道閃電狀的光亮突然在漆黑的洞穴中劃過,我的眼前現出一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奇詭畫面……
剛一轉念,我發現自己又到了那片恐怖的泥潭中,與上次不同的是,潭面上密密麻麻地浮著一層奇形怪狀的蟲子,蟲子在一秒鐘后象一個咆哮的浪頭向我涌了過來。這次,我身上沒有裝怪鼠屍體的背包。
而且,我的身子已經安全不聽使喚,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晰。我連閉眼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蟲浪將我淹沒,無數只細小的蟲子蠕動著噁心的身體鑽進了我的眼睛里,鼻子里……
我無法形容這種感覺。不痛,不麻,不癢,彷彿靈魂正在被這些蟲子一點點地啃噬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絕望把我整個包了起來。
我忽然有了想流淚的衝動,但這時我已經失去控制淚腺的能力了。在模糊中感覺心臟一片片地融化掉,變成了一灘腥臭的污血,流向四肢百骸。
正在這時,柔和得宛若璀璨星辰的光亮射進了我的眼帘。我又置身於那個神話世界般的水晶洞中。那個巨大的琥珀中的龍狀生物不知所蹤。代之以一具無限美好的女性胴體。
她雙臂張開,兩腿微擰,腦袋稍稍後仰,以一個奇妙的姿勢俏立在琥珀正中的位置。她的身周流動著淡藍色的液體。而她的身上卻散發出乳白色的動人光輝。
我就象一個旁觀者,感覺她明明就在我的手邊,觸手可及。一伸手才發覺,我們之間隔了無限遠的距離。就象照鏡子時看著鏡子里的另一個我。
這種感覺極其玄妙,偏偏我現在就是有這種極其玄妙的感覺。
她粉紅色的乳頭旁有幾根柔軟彎曲的乳毛,兩隻飽滿的乳房勾勒出一個神奇的弧度,霎時讓我有了極端饑渴的衝動。
這種饑渴不是性方面的饑渴,而是在感覺中又回到了剛出生的那一剎那,從母親的身體中剝離出來,馬上有了想吮吸的衝動。
接著,我的目光移到了她的小腹上,她的小腹平滑緊繃,充滿了美感與力感。她的小腹盡頭的三角地帶是一片濃密的捲曲。
這片濃密的捲曲黑亮得讓人心醉。每一根毛髮都好像一隻靈巧的小手,輕撓著我的心臟。
她的雙腿筆直潔白,可以說不帶一絲瑕疵。我的目光到了她的腿上就再也移不開了。她的雙腿好像蘊藏著神奇的魔力,讓我產生用最瘋狂最粗暴的行動扳開她的雙腿,虐待她的衝動。
我可以看清她身上每一處細微隱私的部位,卻偏偏看不清她的五官。我感覺自己被扔到了火山口上。熊熊燃燒的烈火快把我的身體烤成了灰燼。
忽然,我發現我恢復了行動的能力!
這一剎那,我失去了意識和神智,象野獸似的向她撲了過去。
「啊!」
我大叫了一聲,從夢魘中驚醒,全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被子被汗水浸透了,冰涼地貼在身上。
我抬起虛脫的雙手揉了揉太陽穴。擰亮了床頭的檯燈,柔和的燈光讓我的心跳逐漸平緩下來。
我深深地喘了口氣,點上煙吸了一大口。
窗外燈火通明,現在這個時刻正是夜生活最豐富多彩的時候。
我用最快的速度沖了個涼,披著浴衣踱到了陽台上。夜幕低垂,橫亘在天際的銀河似一道亮閃閃的匹練斜掛蒼穹,俯視著這座繁忙的城市。
我本想給大笨打個電話。考慮到他也許正在城市的某個角落進行人類最原始的運動,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望著深邃的天空,我感到一抹深深的悲哀。人,自以為是萬物之主。自以為能操縱天地間的一切法則,殊不知人其實是一種最可悲的動物。
生,不由自主。死,不可逃避。
甚至從生到死,永遠也搞不清楚自己生活的空間。可以說人是地球上已知的最神秘最複雜也是最悲涼的生物了,在大街上隨便攔個人,問他,(她),你是什麼?他或她要麼把你當成神經病,要麼肯定地告訴你:我是人!你要再接著問,人又是什麼,百分之百會把你當成神經病。
其實很多人都了解這種無法堪破的悲哀。但是沒幾個人願意往深里去想,想得太透徹活人就太沒意思。再拼再闖,百年之後難免還是一堆枯骨。一切都不復存在。
少數的人想明白了,就成了智者,成了先驅。比如孔子,比如釋迦牟尼,比如耶穌。但就算是他們這些人,還是沒辦法弄明白自己在宇宙中的尷尬處境。
也許十萬年後的後人們恰巧也站在這個地方,恰巧也睡不著,仰望夜空。說不定會有類似的感慨。那時的人們也許已經弄明白了自己的尷尬處境,但弄明白了而不能擺脫卻是一種更大更深沉的悲哀。
地上扔滿了煙頭,一盒新拆封的煙見了底。東方已現出了朦朧的曙光。我象個傻子似的就這麼站了一晚上。
我基本上從不感慨,也很少有失落的時候。想起昨晚的種種感慨頭皮一陣發麻。隱隱約約記得最黑暗的那一刻,我忽然感到極度厭倦,生起一切都很沒意思的感覺。很想從陽台上跳下去,體驗超脫的感覺。
這座別墅建在雖說不高,但從四層樓上平摔下去也不是一件開玩笑的事情。
就這樣,我忽而對生命極為厭倦,忽而又感到活著其實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在這兩種感覺交替出現的時候,煙頭燙到了我的手。
我感覺到灼燒,低頭看的時候,食指已經被考焦了一片。滋滋地冒著熱氣。我疼得抽搐了兩下,那種極度悲觀絕望的情緒也隨之而去。
回到卧室里,我再次出了一身冷汗。剛才的情形想起來都讓人後怕,如果我沒抽煙,如果我剛好丟掉煙頭……
我的視線又觸到了放在床頭柜上的那隻圓筒。
圓筒外面的污漬已經被我們小心地清除乾淨了。可以看出這是一隻做工精美的瓷筒,筒身上刻了上百條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飛龍。
整隻瓷筒竟找不到任何介面或是縫隙,用X光照射,射線居然穿不進去!!難道大唐初期的科技就掌握了防X光照射的技術?!
我一連想了三天都沒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回來以後我和大笨在辦公室圍著這瓷筒研究了好幾天也沒看出來什麼門道。我們把暗鎖,密碼之類的可能性都篩了一遍,甚至請教了好幾個開鎖專家和密碼專家,他們討論后得出結論:這個瓷瓶是囫圇的,根本不可能有其他的可能性。
我不懷疑他們在各自行業里的權威性,但也不相信從那麼詭秘的地方找出來的東西只是個做擺設用的破瓶子。準確地說連瓶子也不是,只是個什麼都不象的圓筒!
大笨去「懸賞」有價值的線索后,我把這瓷筒要了過來,帶回別墅慢慢研究。這幾天我只能和大笨在辦公室匆匆見上一面,要麼連人都見不到,只能在電話里急急忙忙地交談幾句。看他的樣子,好像有了什麼發現。問他他就支吾兩句,說過兩天等他有頭緒了再告訴我。
我始終認為這瓷筒里裝著不為人知的大秘密,就象那個被漁夫撈起來囚禁魔鬼的小瓶子。
之前我和大笨都是在白天研究。這兩天我晚上睡不著,便把這瓷筒拿在手裡把玩,在燈光下這瓷筒放出數縷詭異的光線,看著看著就能讓人產生幻覺。
這還不算,連做夢的時候都是之前在鬼洞經歷過的種種可怖的景象,又被誇張地再現出來。
加上今晚這已經是第三晚我從夢魘中驚醒了。前兩晚還好些,不象今晚,我竟產生了自殺的衝動!這在我身上簡直比大象上樹還奇怪,從小到大,我最鄙視的就是動不動就逃避責任的懦夫!
只需要簡單的推理就可以推出這瓷筒有極大的古怪,筒身上的花紋有影響人腦部活動的能力,但這種干擾只能在晚上發生作用。
如果一連幾晚凝視瓷筒,會使人看到生命中的陰暗面,並把這些陰暗面無限放大,直到失去繼續活下去的勇氣為止。
我不但在部隊中鍛煉過意志力,而且修鍊過密宗某種功法,密宗是世界上現存最古老最神秘的宗派,專攻人的意志力和精神世界。
連我都會出現意志險些崩潰的狀況,其他人恐怕看上一晚上就會發狂了。
最恐怖的是,我通過對自己身體和精神的鍛煉,已經不會再發生夢遺了,而我昨晚竟象個發情的少年,不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且,一泄如注!!
凝視著初伸的朝陽,我給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脖子將整杯芝華士一飲而盡,我的嘴裡和心裡都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我一向最佩服自己的冷靜。實在沒想到有一天連我孫紅兵也會有亂了手腳的時候。在鬼洞中,面對茫不可測的前路或是不可預知的危險時,我都沒產生過這種感覺。
如果回家前你知道家裡藏了個歹徒,你卻怎麼樣也找不到他。而你卻必須在這家房子生活下去,仔細想想就會明白我說的是一種多麼恐怖的感覺!!
簽署完兼并一家大型唱片公司的意向書後,我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助理小吳端了杯咖啡過來,她放下咖啡后沒有出去,直直地注視著我。
我抿了口咖啡,笑道:「怎麼,連你也學起那些花瓶的扭捏作態來了,我先聲明,我可不好這口。」
小吳是公司的元老級人物,和我和大笨的私交都還說得過去。她得體地笑了笑,道:「
「孫總,你身體是不是不舒服?」
我楞了一下,道:「沒有啊,我身體很好。」說完后想到她這麼說必有原因,便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小吳用關切的聲音說:「孫總,這兩天看您的精神好像不太好,您好像很疲憊的樣子,眼角有好多血絲。而且……而且有時候您的眼神很可怕,好像要把我們吃了似的,您以前從沒用這種眼神看過我們。」
也只有小吳會對我這麼說,她一直想和我的關係再進一步。我摸了一把鬍子茲拉的下巴,頗有些無奈的揮了揮手。
小吳猶豫了一下,拉上門退了出去。
這幾天在那瓷筒的影響下我都快不象我了,我照了照鏡子。鏡子里的人雙眼通紅,滿臉憔悴。鬍鬚蓬亂。我喃喃自語道:「這他媽的還是我嗎?」
昨晚那一幕還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里,一大早我就到了公司,馬不停蹄地辦了一上午工。
我想借恐懼來驅散心底的恐懼,然而這恐懼卻象影子一樣緊俯在我的身上。
我痛苦地甩了甩腦袋,帶動了掛在脖子上的那枚很象獸爪。捏著獸爪,我想起了小飛。
小飛是我在短暫的青春中最好的兄弟。記得有一次打架我把對方一個帶頭的傢伙打得渾身是血,胳膊好像也被我打斷了。我指著那個傢伙對著弟兄們說,要是他不學狗叫哥們就肺了他,弟兄們信不信,
弟兄們當即哈哈大笑,只有小飛沒笑。我的兇悍是出了名的。那傢伙根本不敢討饒,哼哼唧唧地學著狗叫。
弟兄們散去以後,小飛叫住我,用很深邃的目光逼視著我說:「你知道什麼是勇敢嗎?」
我當時嗤之以鼻,不屑地說:「廢話,勇敢就是有人敢跟老子叫板老子就滅他祖宗十八輩!」
小飛搖著頭道:「你錯了,你說的不是勇敢,那是野蠻。勇敢是當你必須去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是你無法擺脫的責任的時候,你明知自己很害怕,但仍然選擇去做,雖千萬人吾往矣,九死亦不悔!」
我清楚的記得小飛當時的神情,他緊捏雙拳,滿臉都是堅毅的神色。我也被他的話打動,感覺熱血沸騰了好一陣。
後來,我漸漸明白了勇敢的涵義:正如小飛說的,雖然害怕,絕不後退。從來不害怕的人根本就說不上勇敢,那只是莽夫而已。
想起和小飛交往的種種,心裡一時間很不是滋味,可以說,很多事情上他都影響了我,如果沒有遇見他,我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沒有遇見我,他絕對不會死!
無論怎麼樣,我孫紅兵絕不做一個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孬種!
我深吸了口氣,把那瓷筒取了出來,雖然知道白天看沒什麼大的影響。但它帶給我的恐懼已經在心裡扎了根。能再次近距離地仔細觀察它,我已經又一次突破了自我。
這次,我看得很細緻。看了片刻,眼前竟出現了一團交錯的線條。這次和以往的感覺都不同,完全沒有詭異或是恐怖的感覺,就象看一副三維畫,突然看進去的感覺。
「孫頭,你猜我找到了什麼,太他娘的難以置信了!」
辦公室的門被重重地撞開,大笨大呼小叫地沖了進來。
我正全神貫注於手裡的瓷筒,心神完全融入瓷筒的紋路上,門被撞開的聲響和大笨心急火燎的呼喊聲一起傳了過來。
我逗地一驚,瓷筒啪地一下摔成了碎片。
大笨剛好沖了過來,一看這場面連連跺腳,拍著自己的腦袋說:「都該我,都怪我!」
按理說以我的反應應該可以抄住瓷筒,但一來我這幾天實在太疲倦了,而且方才我基本進入了禪定狀態,突然被驚醒反應自然慢了半拍。
看著這件有可能揭露天大秘密的東西摔成了碎片,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嘆息一聲道:「算了,也許這就是該死的所謂天意,跟你沒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