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變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斷浪首先發現已經改變的,是他身處的地方!
他原來已不在三分教場之上,更不是身在他自己污髒的馬槽之內。
他已身在——
風閣內的一張床上!
然後,斷浪更發現,就連他向來所披的那襲殘破舊衣也改變了,不知何時,他身上已披著另一襲全新的淡綠衣衫!這襲衣衫華麗非常,在衣袖的邊緣……
竟還綴滿了閃閃生光的金線!
斷浪陡地一陣納罕,不虞自己在一昏一醒之後,居然會變為如此!正想坐起來察視,誰知一時用力過猛,胸膛之內突然傳來一陣徹骨痛楚,他不期然低哼一聲∶「吼……」
這聲低呼,登時驚動了房門外的兩個人,二人隨即推門而進。
只見進來的人,竟是——
聶風與孔慈!
聶風與孔慈見斷浪終於蘇醒過來,當下暗暗感到高興;惟又見斷浪痛得滿額大汗,聶風不由溫言勸道:
「浪,你的胸骨雖已駁好,已無大礙,本亦可下床行動自如,但也別要過於使力,否則牽動傷患,後果不堪設想。」
孔慈也道:
「不錯,斷浪你新傷初愈,可要小心保重自己,只因如今你已不同往昔了。」斷浪實不明白孔慈在胡謅一些什麼,問:
「但,雄霸曾嚴令我不能留在風閣,這裡……也不是我該養傷的地方,我……還是趕快回去馬糟自行調息好了,否則,若給雄霸發現我在這裡,風!他一定會怪罪於你的!」
說著已誠惶誠恐的趕著下床。
說來說去,斷浪不為雄霸怪罪於他而擔心,只唯恐雄霸會降罪聶風,手足之情已不言而喻,聶風相當感動,道:
「浪,你為救我,不惜以自己血肉之軀擋那瘋獸一腿,我聶風怎能讓你如此離去?更何況,你以後也不用再回你那個臟馬槽了。」
斷浪大奇,道:
「哦?風,到底為何?」
聶風饒有深意一笑,答:
「因為——」「雄霸已選取了你為——」「第五個候選天王!」
什麼?
斷浪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怔忡半晌,方才懂得說話:
「我……我是第五個……候選天王?這……怎麼可能?風,你一定在……騙我……」
孔慈笑著插嘴:
「斷浪,風少爺怎會騙你?真的!除了陸青、舒宇、凌南、鐵武,幫主真的還選取了你為第五個候選天王。」
「但……他向來瞧我不起,為何一反常性?」
聶風笑道:
「因為,你幫了雄霸一個大忙!」
「浪!你可還記得?在三分教場之上,你為了救我不惜以身擋那瘋獸,更牢牢緊抱他的腿,在我們四人合力制肘之下,雄霸終於以他的三色指勁令那瘋獸重創;當其時,場中其餘五名少年門下陸青、舒宇、凌南、鐵武,甚至秦佼,亦不敢稍有妄動,統統呆立原地,只有你最勇最狠,敢一起加入戰圈;雄霸說選你為第五個候選天王,不但因你立了大功,更因你無論在資質及膽識上,亦都遠勝他們五人!」「可是……,我曾身不由已一拳轟擊雄霸,難道他不怪罪於我?」
聶風搖首:
「雄霸早知道那是對方的一套獨門武學——嫁衣神訣!這套嫁衣神訣,是將自己部分功力轉嫁某人,然後利用某人的功力與自己功力同出一脈之下,在方圓二百丈內,大可同力相生相吸,以達到控制被貫注功力之人的目的;這是一套專為刺殺而創的武學,雄霸知道你是受人操控,所以並不怪你;更何況,你被那人以腿轟碎胸骨,他轉嫁給你的邪門功力亦已盡散,你已不用再受其功力控制……」
「再者,雄霸除了挑選你為第五位候選天王外,還下令你不用再回馬槽充當賤役,可以留在風閣,更遣人為你送來這身華衣,可見他對你已另眼相看!呀!對了……」
聶風說到這裡似是記起一些東西,隨即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遞給斷浪道:
「雄霸還給你這瓶『氣轉心丹』,一共三十顆,只要每日服食一顆,你所受的內傷便會更快痊癒;而服畢這三十顆的一個月後,便是你完全傷好之時,那時候,也是你將可選戰我們三大堂主,成為第四天王之日!」
斷浪一愕,問:
「哦?選戰大會不是在選候選者的半月之後嗎?為何又會延遲至一個月後?」孔慈道:
「那隻因為你呀!幫主已有言在先,必須選出五位候選人挑戰三大堂主,所以也不想失信於其餘被選的少年徒眾,以失威信;但自你立下大功后,其實幫主已屬意你當第四天王,所以為了讓你有足夠時間傷愈培元,他便選戰大會延遲至一個月之後。」
想不到,斷浪僅是為救聶風而碰巧立下一功,雄霸已對他一反過往刻薄作風,想必,斷浪所立的這個功,一定是個大功了;而一心想狙殺雄霸的血紅人影,亦必是雄霸極想狙殺的人無疑……
一想及那個最後異常慘烈的血紅人影,斷浪不期然問道:
「既然雄霸已重創……那個血紅人影,他……如今怎樣了?」
「他實在太利害了!縱然被雄霸三色指勁轟個全身肌膚爆烈迸血,還有餘力震開我們及雄霸,瘋了一般衝出三分教場,跟著便不知所蹤!不過雄霸說他中了他的三色指勁,全身經脈已受重創,任他武功蓋世,也非要一個月的培元養氣方能回複本身力量,故此,暫時已不足為患……」
「而且,在你昏過去后,雄霸已吩咐雲師兄及霜師兄率眾在天下會內徹底搜索,希望乘此瘋獸最脆弱的時候先擒殺他;本來我也需一起率眾搜索的,但因要照顧你的傷勢才暫時可免,所以,既然浪你如今已無大礙,我也需立即率眾前去。」
斷浪聞言,當下心頭涼了一截!雖然他很高興雄霸會對其另眼相看,然而,是因其為他立了大功才會如此,而斷浪所立的大功……
卻是助了雄霸一臂之力,讓其順利轟中那血紅人影,若那血紅人影真的是玉兒叔叔的話,他這次前赴天下想來也無非為玉兒之父報仇雪恨,斷浪忽然感到自己很不該……
聶風不知此番就裡的恩恩怨怨,他相助雄霸亦不足為過,但斷浪是知道的……
他很不安,突然道:
「風,既然你要去率眾搜索那怪人,那,我也一起與你離開風閣。我,要先回自己的馬槽!」
聶風一怔,問:
「浪,你已經不用再當洗馬雜役了,為何還要堅持回去?」
斷浪苦笑:
「因為,風閣實在太舒服了,而我這身衣衫,也實在太華貴了,我……有點不太習慣。」
斷浪說此話時,意外地發現自己那襲殘破的舊衣裳擱在案上,連忙脫下這身華衣,再次披上自己的污臟衣衫。
對於斷浪這失常的舉動,聶風有點訝異,惟斷浪已解釋道:
「風,我很明白雄霸對我另眼相看之心,但,我如今還未正式成為第四天王,我只是候選而已,太早擁有這些與我不相配的華宅麗衣,也許反而會令我疏於鬥志,倒不如在選戰大會前的這個月內,讓我回去馬槽好好再感受那種蒼涼,待我再一次刺激自己的鬥志,這樣反而更好……」
聶風雖不明斷浪何以定要堅持回馬槽,惟見他如此說,也不便再阻撓,只好道:
「那……既然浪你欲以馬槽提高自己的鬥志,也……並非壞事,好吧!一切就隨你的意思去辦好了。」
斷浪真的為要提高自己的鬥志而回馬槽?
當然不!
只是,就連斷浪也不大清楚,自己為何要回馬槽受苦。
也許,只因為他心中仍存的……
一點良心。
他,是一個有心人……
與聶風、孔慈別過之後,斷浪更獨個兒一步一步的蹣跚前行,他要回馬槽。
回去那個藏著他五年艱苦過去的地方,藏著他良心的地方……
一路之上,他也遇上不少天下會的婢僕;平素這些低下的婢僕,遠遠看見斷浪,便已掉頭而走,或是繞路他去,就連眼尾也不會瞄斷浪一眼,活像斷浪比他們更下賤一樣。
可是今日,這些婢僕都不約而同朝斷浪友善笑,竟如變了另一副面孔,想必,是早已風聞幫主選了斷浪為候選天王了吧?
這就是「趨炎附勢!」
江湖之內,只要一朝得勢,便有人前來阿諛
奉承,或是前來挑戰,這是千古不變定律!
正如此刻,大家都對斷浪一反常態,只因他若一朝榮登天王,遠遠在他們之上了!既然如此,便須預早未雨綢繆,在斷浪的心中好好為自己打下基礎。
斷浪自加入天下以來,幾曾嘗過給人如此「厚待?」有一個平素對他不瞅不睬、冷若冰霜的婢女更為「誇張」,竟然走至斷浪跟前,故作含羞答答的道:
「斷浪……」
「我叫小菊。」
「你,可別要忘記我啊!」
說著已掩面嬌羞而去。
斷浪只是給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呆了!環繞他周遭的整個世界都彷彿變了,變得更為美好,美好得脫離真實,跡近虛偽!
對了!是虛偽!
斷浪本已逐漸飄飄然的一顆心,忽地像給潑一盆冷水般回到現實:
「不錯!連我也差點樂極忘形了!這是一個不真實的虛偽世界!他們適才對我的笑意與奉承,都是不真實的;真實的他們,其實是從前的那些勢利面孔……」一念及此,斷浪不由自主捏了一把冷汗。
好不容易,斷浪冒著雪回到馬槽,那三十多匹馬兒驟見斷浪無恙回來,登時「嘶嘶嘶」
的叫了起來,活像很高興似的。
馬,彷彿也比人——更有真心!
斷浪不期然心生一陣感動,鼻子一酸,登時淚盈於睫,他連忙上前輕撫著那三十多匹馬兒,溫然笑道:
「嗨!老朋友,你們不見了我一日一夜,一定很挂念我吧?哈,你們如今看我,一定很開心了」馬兒都搖尾嘶叫,恍如聽懂斷浪的說話,作出愉快回應!斷浪實在萬料不到,馬兒們會如此關心他,不禁又道:
「想不到,我斷浪在天下除了風及孔慈關心我外,便只有你們這群老朋友不鄙視我了!
若我他日真的能成為第四天王的話,不知還……可不可以每日為你們擦背?若然我不能夠再干這些的話,不知雄霸會派誰來照顧你們?那人,又不知會不會像我一般……細心善待你們……」
說到這裡,一直盈在斷浪眼眶內的淚,終於掉了下來。
是的!他不舍這馬槽內每一位老朋友!更不舍這馬槽內每一條污髒的柱樑!它們都曾與他共渡了多個寒暑,與他一起在冷雨凄風下顫抖著身子……
驟見斷浪下淚,其中一匹馬兒,竟不禁以舌為他舔干淚痕,如此溫柔、細微的舉動,更令斷浪感動不已,他當場輕輕拍了拍那匹馬兒,接著轉身步向自己在馬槽畔的小屋子,一面還道:
「看你們已一日一夜沒洗刷了,一定很不暢快吧?雖然我有傷在身,不過,也不會讓你們難受的。」
斷浪說著,已然步進小屋;只因他向來用以洗馬的木刷與盛水的桶子,就放於小屋一個兩扇大木櫃之內。
可是,當斷浪揭開那大木櫃,正欲取出桶與木刷時……
他赫然發現……
天!
他赫然發現櫃內有一條人影在蜷縮著!
那是一條……
血紅色的人影!
啊……
變生不測!斷浪萬料不到,那條血紅人影在受雄霸重創之後,陰差陽錯,竟然會匿藏於他放置桶刷的木櫃之內!斷浪的一顆心,當場也給唬得差點跳了出來!
瞧真一點,這條可能是玉兒叔叔的血紅人影,早已奄奄一息,一動不動,了無生氣,不知是否真的已經給雄霸轟斃了?
斷浪遂立即戰戰兢兢的伸指一探其鼻息:
「啊?他原來未氣絕?僅是因身上重傷而陷於昏迷?」
斷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明白,若他此刻乘其昏迷時將其交給雄霸,肯定又再立一大功!也許雄霸這回更會破例取消選戰大會,直接任命他為第四天王亦未可料!那時必定可吐氣揚眉,也更不用其好友聶風為其前途操心!
然而,若此血紅人影,真的是玉兒那個為朋友赴湯蹈火的叔叔又如何?
倘若真是如此,斷浪便誤害忠良了……
就在此震愕、猶疑之間,斷浪又不期然記起,他曾窺見玉兒將夜叉面譜放進夜叉池的期望,那絲很想再見她叔叔的期望……
她一直為這個叔叔而不惜孤獨地居於夜叉池附近,一直為這個叔叔而不惜顧生計,也要造出世上最完美的夜叉……
若,斷真的將昏迷的他交給雄霸,他……又於心何忍?
他在天下雖賤,但人格……
卻從來不賤!
只是,這真的是一個成為天王的天賜良機……
斷浪的心在掙扎著,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際……
一陣敲門聲陡地響起!
啊?有人來了?
「誰?」斷浪慌忙關上櫃門,一面已在問敲門的人。
一個溫文的聲音在門外答道:
「斷浪,是我。」「秦——霜!」
是秦霜?斷浪當場心頭一懍,不虞秦霜會在此時此刻驀然到訪,但隨即又記起來了:
「啊!是了!風不是曾說過,秦霜與步驚雲率眾四處搜索那血紅人影的?甚至風如今也在找!敢情秦霜已找到我馬槽來了……」
秦霜前來搜索,斷浪小屋內卻藏著他要找的人,處境當然不妙;唯亦自知無法不開門給他,唯有戰戰兢兢前往開門。
門開了!果然不出所料,不獨秦霜在外,還有逾百天下徒眾守在馬槽外。
斷浪故作鎮定的問:
「霜大哥,請問……有什麼事嗎?」
秦霜驟見斷浪一臉蒼白,心想他可能因身受內傷而已,也沒懷疑,只是道:
「也沒什麼!只是那個欲狙殺師父的血紅人影走脫,師父吩咐我們找他罷了!是了!斷浪,你這裡沒有什麼異樣吧?」
不知為何,他居然搖了搖頭,答:
「霜大哥,我這裡……並沒什麼異樣,只是較冷一點而已。」
哦?到了最後……
斷浪竟為那血紅人影隱瞞?他竟然放棄了一次可以立即成為天王的良機?
斷浪曾因緊扣那血紅人影而立下大功,故秦霜亦不虞他有詐,當下笑道:
「很好!既然你這裡沒有什麼異梓,我們也不用再搜了,以免影響你養傷,斷浪,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們這就立即離開!」
言罷已欲與眾門下一起離去,斷浪見他轉身欲走,正感吁了口氣,誰知,秦霜卻突然又回過臉,若有所思的喚了斷浪一聲:
「斷浪……」
斷浪陡地嚇了跳,不知自己是否給他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慌忙回應:
「霜大哥,還有什麼……事嗎?」
秦霜一笑:
「其實並沒什麼!適才我遇見風師弟,他說你寧願回來這個又臟又冷的馬槽鍛煉鬥志,也不要在安樂窩內享福,我聽后很感動。」
「斷浪,所謂有志者事竟成,你今次一定會成為第四天王的,我和雲師弟,亦一致看好你!」
「什麼?連步驚雲……亦看好我?」
「是呀!之前我曾與雲師弟一起搜索,我一時多口問雲師弟,在師父所選取的五候選天王之中,他認為誰的機會最大?平素雲師弟對這些無聊問題大都不聞不問,誰知他這一次卻破例張口答了一個『浪』字,可知他非常看好你……」
斷浪勢難料到,向來在他身邊直行直過的步驚雲,居然亦認為他有此資質?甚至與他沒有兩句的秦霜,亦如此希望備受屈辱的他能揚眉吐氣?霎時之間,斷浪更覺自己欺騙了秦霜,好像極不應該。
但,他也不能就這樣將『他』交給秦霜……
就在斷浪怔忡之間,秦霜又溫然一笑:
「好了!斷浪,我也不想再打擾你休息!記著!無論為了你自己,抑或為了風師弟這個難得的好朋友,你也要好好努力啊!」
說罷,這次是真的與徒眾們離去了!
秦霜甫去,斷浪連忙掩上屋門,內心百感交集,惟此時已不是他百感交集的時候,他知道,自己須解決一個問題!
就是處理櫃內的那條血紅人影!
心念一決,斷浪遂立時打開柜子,正想再次察視「他」時,誰知,就在櫃門一開的時候……
一雙血淋淋的利爪暴然而出,狠狠握著斷浪的咽喉!
啊!
那條血紅人影……
終於醒過來了!
他,要殺斷浪滅口?
是的!他終於醒過來了!且還將斷浪與秦霜適才所說的話,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但見已氣若遊絲的他一面緊握斷浪咽喉,一面若斷若續問道:
「小……子……」
「你……你……適才……為何不把我……」
「交出……來?」
斷浪咽喉被扣,卻是一點也不感辛苦,相反他更徐徐挪開那血紅人影的利爪,只因那血紅人影雖驟然醒轉,但已渾身乏力,他這一爪亦絕無殺傷力;斷浪牢牢看著他,一字一字的道:
「我不將你交出來,全因為,我不敢肯定你是誰。」
「在我未清楚你是誰,以及未能肯定自己若交你出來,究竟是錯是對時,我都不會貿然做違背良心的事情,這亦是我爹從前教導我的;他說即使要向上爬,也不要違背良心,所以——」「你最好快告訴我,你是否——」「玉兒的叔叔?」
那血紅人影聞言,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虛弱地、斷續地道:
「好……小……子……」
「你膽敢……不把我……交出來,可真有種!玉兒……能認識你,真是……她的福……」
「氣!」
氣字乍出,那血紅人影似已真氣不繼,「噗」的一聲!便已仆跌地上,完全不醒人事!
斷浪怔怔的望著「他」;縱然他並未正面回答斷浪的問題,惟適才的說話,已足以令深具小聰明的斷浪徹底明白,他,真的是玉兒苦苦渴望再見的叔叔!
「他」真的是那個傳聞已成為夜叉的他!
斷浪這回已——惹禍了!
就在斷浪呆看著已昏倒的「他」,正感傍惶無助之際,他所居的小屋窗外,正有一雙眼睛透過窗子的縫隙,偷偷窺視斷浪的一舉一動……
也完全知悉了,斷浪一時之間不忍將那血紅人影交出來的一念之仁。
這雙眼睛,到底是誰的眼睛?
夜叉,究竟是什麼樣子?世上從沒有人能真正見過!又或許曾見過夜叉的人,亦早已不能存在於世。
然而,如果夜叉池真的能令人變為夜叉的話,那斷浪便終於有機會看見夜叉到底如何猙獰了。
由三分教場至這個馬槽,斷浪雖早已與這血紅人影數度糾纏,但全都在倉促之下,他迄今都未有充裕的時間停下來,看一看傳聞中這頭夜叉的臉,而如今……這頭夜叉的臉,終於乖乖地、平靜地展示於其眼前,任其細意觀看。
只是,即使這頭夜叉陷於昏迷,斷浪看見他的真正面目,還是不由自主地為他的無比猙獰,而感到暗暗驚心、動魄!
這……真的曾是一張人臉嗎?
可是斷浪橫看豎看,這都不像曾是一張人臉!
赫見已昏迷的他,前額高高隆起,頂上那蓬亂髮之內,竟有兩個小角,鼻更尖如宰豬殺羊的利鉤,血盆的大口裡,更長著兩根長長的獠牙!
最可怕的還是,「他」的肌膚雖然並不腐爛,然而整張臉,以及在殘破的衣衫下的軀體皆是血紅色的,那種紅……
紅得像恨!
入骨的恨!
「他」簡直已絕對不能被稱為一個「人」,而是如禽如獸。
禽獸!
然而這個年代,有些時候,說一個人似「禽獸」,也許比說一個人似「人」,還較為恭維!許多時候,人比禽獸,更差!
只因禽獸可能比人更忠誠,人對它好,它便對人好;但,人?
對「人」好,「人」未必便會感激圖報!以怨報德更是屢見不鮮!
斷浪實在太明白這個道理!這些年來,他亦曾主動幫過不少荏弱的天下婢女干這干那,可是這些婢女反而嫌斷浪的地位比她們低微,竟不屑與他說半句話!且還以為斷浪在拍她們的馬屁!對他飽施白眼!嘿……
故而,縱然眼前這血紅人影恐怖如一頭禽獸,一頭夜叉,但斷浪在驚心之餘,卻也沒有半分對其厭惡之色;他太明白,一個的外表無論多恐怖,也不比某些人的心更恐怖!
而且,他還開始同情「他」。
一個本來長得異常好看的男人,為了增強自己以替知心好友雪恨,不惜淪為如此猙獰可怖的夜叉,這些年來,他更不斷暗中守護亡友之「后」,顧念亡友之情可想而知;今生淪為夜叉,只不過因一段心中無法捨棄的友情吧……
一念及此,斷浪不期然又聯想起自己;他對聶風的友情,也和眼前這血紅人影一樣深吧?若有天聶風遇上不測,斷浪又會否像這人一樣,不惜犧牲自己的容貌,甚至幸福,也要替亡友雪恨,也要此生此世在黑暗中守護亡友的後人?
眼前仍昏迷不醒的「他」已奄奄一息,斷浪縱然並沒將他交出來,但絕不能眼巴巴看著他虛弱至死,想到這裡,斷浪陡地下了一個決定!
他毅然從懷中取出雄霸給他的那瓶「氣轉心丹」,不由分說,已傾出十五顆心丹讓「他」服下!
這瓶「氣轉心丹」合共三十顆,本是雄霸給斷浪儘快回復內氣之用,藥力神效無窮,如今斷浪不惜犧牲自己,不吃氣轉心丹,恐怕,若以他自己每日的調息作為固本培元,相信未必可趕及在一月後的選戰大會上完全傷愈。
然而,斷浪似乎並不計較這些,他只是一心想看看,究竟心丹在「他」身上會否也能發生效用?能否將「他」救離死亡邊緣?
尚幸,雄霸的氣轉心丹果是奇葯!在服下十五顆之後,本已奄奄一息的「他」,竟似開始救活過來,沉沉的呻吟一聲:
「啊……」
斷浪暗喜,問:
「你……終於有回生氣了」那血紅人影雖已被心丹救活過來,卻依舊未有足夠氣力行動,他依然癱軟如前,萬分疑惑的瞄著斷浪,斷續的道:
「你……一而再的……冒險幫……我,到底……為了什麼……?」「這世上……除了當年……我的大哥和嫂子,怎會……還有……好人?」斷浪苦笑,搖頭:
「坦白說,就連我自己也不知是為了什麼,也許,是因為我……太傻吧!哈……」
「不過,有一點我卻不得不告訴你!雖然我不知你大哥及嫂子是怎樣的人,但這世上,也不是僅得他倆是好人,你又何必如此憤世嫉欲,認為世上再無好人?至少,我斷浪的好兄弟『聶風』,就是一個天下間最善良的——大好人!」
斷浪甫提及聶風,臉上不期然泛起自豪之色,顯見他何等以友為榮!只要聶風能夠好便行了,他並不在乎自己。
那血紅人影驟聽之下,卻是不以為然,雖是虛弱,仍勃然道:
「聶……風?你說的……就是那個……緊扣我的……長發……小子?他是……雄霸之徒工,助紂為……虐,怎算好人?」
「不!不是的!風並不如你所想般助紂為虐!他幫雄霸,只因在五年前為了籌得一百萬兩賑樂山水
災災民,才不得不守言為他奔起賣命!但這些年來,風都盡量以和平方法對付天下會的異已,他……並沒有枉殺一豬一人!」
斷浪忙不迭為自己好友的聲名辯護,那血紅人影見斷浪如此在乎自己的朋友,實在也很像當年的自己,一時之間,亦知自己說錯了話,他道:
「想不到,你的……好友……聶風,居然會為……了樂山災民,而違背自己……意願,甘於……為雄霸這……惡魔……賣命,想來也是一個性情……中人,也和我……大哥……當年……一樣……」
「義薄……雲天!」
斷浪聽他如此說,不禁好奇起來,再問一次:
「你口裡所說的大哥,是否便是……玉兒姑娘的爹?」
「你……是否真的是玉兒……的叔叔?」
那血紅人影虛弱的瞥了斷浪一眼,笑:
「斷浪……」
「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誰?真的……想知道……我如今是否……還是人?抑或……已是……夜叉?」
斷浪看著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血紅人影又是慘然一笑,道:
「很好」「反正這些年來,我……大哥的……冤讎……一直只藏在我……心中,也是……需要公諸於世,讓天下……人……知道雄霸……昭昭惡行的時候了……」
那血紅人影一面苦笑沉吟,一面已低著頭,似在回憶種種令人慘不忍聽、也令他自己慘不忍說的前塵,可是,他還是把這段不堪再擔的舊事,一一道來……
「斷……浪……」
「你……可知道,我原本……有一個與夜叉……如同天淵之別的……名字?」
「我……叫……」
「玉三郎!」玉三郎?
玉三郎與夜叉這兩個名字,相距是何等的遙遠?而玉三郎這個秀麗的名字,也是一個相當遙遠的故事……
遠至廿多年前……
廿多年前,玉三郎仍是一個年紀未及二十的夜叉村少年,只聽他玉三郎之名,已知他人如其名,俊如一塊絕世寶玉!
也許因他確實太秀氣了,故而外表看來弱不禁風,常給夜叉村的村民藉故欺侮,可惜,玉三郎世代習醫,他自己是醫學奇材,卻並非武學奇材,給人欺侮,也不敢吭半語片聲;那些欺侮他的村民,更恥笑怕事的他,是一頭只懂搖尾乞憐的——狗!
後來,一個恰巧與他同姓卻毫無親朋關係的男人,整家移居夜叉村,眼見這少年每日皆被村民欺侮,不由義憤填膺,挺身對玉三郎仗義維護;這男人是武林中人,武功不低,夜叉村村民那是他的對手?在這男人極力維護之下,玉三郎終於不用再受村民欺侮,更與此男人成莫逆之交,二人後來更義結金蘭,而這個男人,正是玉兒之父……
玉!飛!驚!
「玉……飛驚?」斷浪聽至這裡不由一愕:
「原來,玉兒姑娘的爹喚作玉飛驚?這……真是一個聽來異常豪氣干雲的好名字!」
玉三郎唏噓的道:
「是……的!確是……一個……好名字!我……大哥不獨豪氣干雲,處處……對我維護,更不時鼓勵我,希望……我能抬起頭來勇敢做人,別要讓人……再有……藉口呼我為狗……」
「而為了……令我有能力……自己……保護自己,他還……毫不吝嗇,每日皆傳我……
他祖傳的……武功,當中更……包括嫁衣神訣。」
「這套嫁衣神訣,本是……一套暗殺……武學,是將自己部份內力轉稼於另一人身上,再由自己以內力操控另一人……為自己行刺,大哥將它傳給我,當然……並非要操控我,他……只是想將自己的部分內力……轉嫁給我,讓我能更快可自己……保護自己;否則……
若以我習武……資質之低,即使習上十年……八載,也未必有大哥……部分功力……」
這一點,斷浪倒是明白的!他也曾因「嫁衣神訣」獲得外來的雄渾功力,強得不像他自己,雖然這份功力已給玉三郎一腿轟碎他的胸骨而迸散,此刻已蕩然無存,但嫁衣神訣確實神妙已極!
此時玉三郎又續說下去:
「得到大哥轉嫁部分功力之後,我果然真的增強不少,夜叉村村民更是不敢對我欺侮,而我亦逐漸回復做人的信心,再不是怕事的狗,可惜……」
「我……後來卻和一個人一起闖下一個彌天大禍!」
玉三郎嗟嘆道:
「其時,我功力驟升,信心回復不少,不但……已可保護自己,更欲以自己的力量保護有需要幫助的人!那時候,我大哥還有一個一直跟隨他的兄弟,某日突來找我,說有一個窮家女的爹欠下某土豪的錢,被其以債逼婚,我聽大哥的這個兄弟言之鑒鑒,於是便與他一起前往將那土豪好好教訓一番,我大哥的兄弟更打斷了那土豪的一條手,我當時雖亦感到他有點過分,惟心想這等惡霸,給其一個懲罰也是好的,豈料……回到家裡之後,方才知道……
自己闖下彌天大禍……」
「原來,那土豪並非真的土豪,而是江湖上某個大幫幫主的子侄,他更並非以債逼婚,而是那個所謂窮家女,根本就是一個女賊,只是她在偷他府上財物之時被他逮住了,而我大哥的那個兄弟卻是她的姘夫,所以……才會騙我與他一起去救她,而當我到家裡之後,那個江湖大幫主已為其子侄大興問罪之師,並部署了三千門眾包圍大哥與我的屋子;可恨的是,大哥的那個兄弟……此時竟反口誣陷我,說我才是那女人的姘夫,更是我命令他將大幫主侄兒的手骨打斷,甚至……連被我們救回的女人亦極力指證我,我更是百辯莫辭……」
「後來,那大幫主要我以手還手,我大哥乍聽之下,知道今日之事我方實理虧於人,斷手難免,但他似乎已有另一決定,突然對那位幫主道:
『史台,我二弟年少無知,斷你愛侄一臂實難辭其咎,但他素來文弱,若要其還你們一臂,只怕以後獨臂的他更難自保,你若真的要以臂還臂……』『我就代我二弟,將我的臂——給你!』
大哥說著已想也不想,右掌一揮,『拍勒』……一聲!當場便將自己的左臂齊肩狠狠斬斷,更立時將血淋淋的斷臂扔給那大幫主,一點也不感到可惜!」
「那大幫主把血淋淋的斷臂一接,登時亦面如土色,良久……方才豎指大讚道:
『好!代弟還臂,就連哼也不哼一聲!豪情爽快!不愧是鐵錚錚的頂天立地真漢子!』『我敬你是條好漢,侄兒恩怨,今日就此了結!後會有期!』那大幫主終於率眾離去!當時我看著大哥血淋淋的斷臂創口,一時悲從中來,潸然淚下;只因大哥與我雖同姓『玉』,卻非骨肉至親,他卻一直在維護我,傳我功力,最後更為我犧牲一臂,他根本不用對我這麼好,可是大哥見我哭了起來,竟不惱我,只是苦口婆心的勸慰我道:
『二弟,人雖無過?大丈夫錯了並不要緊,只要以後能改過自新就好了!大哥今日為你保存雙臂,只是希望你以後能用自己雙手,好好創造自己的理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其時,我聽大哥如此鼓勵我,更是萬分感動;但我知道,即使我此時向大哥重申此事並非全是我之過,大哥想必也不會信是他的兄弟所為,因為大哥絕對相信這個跟隨他的兄弟,若我還如此說他,一定會令大哥傷上加傷。既然不想令大哥生氣,那一切罪名,我唯有獨力承擔;只是,也由這個時候開始,我亦逐漸對跟隨大哥的這名兄弟起了戒心。」
斷浪一直靜聽著此番前塵,只覺無限唏噓,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義重情濃的好漢子——
玉飛驚,難怪玉三郎為要替其雪恨,不惜自投夜叉之池;但玉三郎能如此有恩報恩,恩怨分明,又何嘗不是條好漢子!
只是,斷浪心是還有一個問題:
「是了!那個一直跟隨你大哥,最後卻令人起了戒心的兄弟,到底是誰?」
玉三郎虛弱的臉上淺淺一笑,饒有深意的答:
「那頭……畜生,斷浪……你也認識的……」
「他就是……」
「天下第一幫……天下會……的大幫主……」
「雄霸!」
什麼?斷浪聽畢當場一震:
「啊?雄霸……當年還只是……跟隨你大哥的兄弟?他還是藉藉無名的……小卒?」
玉三郎恨恨的點頭道:
「不錯,當時的他,真的藉藉……無名,但……誰都不會想到,他……心中藏著一顆可怕的……晨莫測野心、禍心,更從沒想過,他體內藏著的……不淺功力!」
「他……其實是一個已相當不俗的……高手!只是假意跟隨我大哥……為兄弟!」
「雄霸為何要如此深藏不露?假意跟隨你大哥為兄弟?」
「因為,他在窺覦我大哥的驚人財富!」
玉三郎已說了不少前塵,愈說已是虛弱不堪,有氣無力的道:
「斷浪,我……大哥其實是……上代江湖某……名門大派之後,承襲了……先祖驚人的財富及武功,可是……他卻無心……名利,只是對……制陶技藝最有興趣,於是為了……自己造陶的理想,不惜解散……祖傳門派,退隱夜叉村,日夕專心鑽研陶藝,追求自己心中的……理想,但他還是……做錯了一個……選擇,他讓……雄霸這頭披著……人皮的豺狼……跟著他……」
「自從我給雄霸誣陷之後,已對他……極度提防,甚至亦每在大哥外出之時,暗暗守護他懷孕的妻子,想不到這畜生在大哥女兒出世那夜,竟然乘我們全都興高采烈、未及提防之下,在初出世的玉兒身上下了……『鐵屍蠶』!」
「鐵……屍蠶?」
「唔,鐵屍蠶是一種生於屍體間的毒蠶,世上……極為罕見,據說……只得三條,兩雄、一雌,雌性……奇毒無比,雄蠶卻不但無毒,更能解雌蠶劇毒,不過須以兩條雄霸才可解……一條雌蠶之毒……」
「這個天殺的雄霸在將……雌蠶鑽進玉兒的嘴裡后,便開始……露出本來面目,他要我大哥……將其家族所留下……的龐大寶藏……拱手讓給他,好讓他……能以之招兵買馬,成立天下會。大哥愛女……處於生死邊緣,當場想也不想,便將大好寶藏拱手相讓,之後便與我及嫂子、玉兒離開夜叉村,因大哥深知,雄霸在成立天下之後……一定不會……放過我們……」
「誰料,雄霸的奸險實在……大出我們……意料之外!原來當時他……僅將一條雄蠶給我大哥,僅能解玉兒一時性命之急,五年之後,五歲的玉兒,體內餘毒又再毒發,這次,鐵屍蠶的餘毒雖未令她至死,卻把她……雙目毒盲了,必須再以最後……一條雄蠶……才可令她重見光明,大哥不忍……眼見愛女……從此成為殘廢,便再和我一起……上已開幫立派不久的……天下會,與雄霸理論,誰料……」
「雄霸早已算出我大哥……五年後必會……因愛女毒發……再來找他,早已布下……天羅地網!我與大哥苦苦頑抗之下,本亦有機會……逃出生天,但此時雄霸竟拿出……鐵屍蠶為協,逼我大哥將全身功力……貫給……他!」
「什麼?」斷浪聞言當場一驚:
「梟雄霸者,為成大事大都心狠手辣!但雄霸竟會陰險至此?」
玉三郎苦苦一笑:
「有何不可?而……且,更醜惡的……還在後頭!」「可憐我大哥一生義薄雲天,在無計可施之下,后終……被逼為愛女而將自己全身不凡功力……傳給雄霸!雄霸……其時已是……一流高手,而我大哥……也是當世武林……排行十大……之內的高手,雄霸得……其全部功力,正是強上加強,更有足夠……實力榮登江湖第一大幫的幫主,相信……其時他的修為,僅在無雙劍聖與淹沒了的……武林神話無名……之下,只是……」
「他雖已蓋世無敵,卻並不……一言九鼎;我大哥將全身功力傳給他后,已渾身癱軟無力,他……他竟然……在此時此刻,干出一件喪盡天良……的事!」
「他竟然……信手給我大哥……天靈……一掌!,大哥天靈盡碎,倒在已萬分震驚的我懷裡,我還記得……大哥已給轟到差點要突出來的……眼球……牢牢看著我,氣若遊絲的對我道;
『二弟,大哥……錯了,由始至今,我都不應不聽……你的勸告,誤信……雄霸那頭畜生,但……如今……已補救無從……』
『你嫂子與……玉兒,以後便……全靠你了……』『請你……看在大哥份上,無論如何,都要助她兩個孤兒寡婦……』『逃出……』
『生……天!』
大哥說畢這句……臨終之言……后……便當場氣……絕,死在我……的懷裡!我畢生最敬重、對我最好的大哥,就這樣死不瞑目的……死在我懷裡……」
「當其時,我雖與大哥一同上天下,但雄霸一直未把我放在眼內,他以為我沒什麼作為,只是,那時的我,不知是因為極度悲憤,還是因為絕不能負大哥死前對我的囑咐,我竟然拋下我最敬重的大哥屍首,發了狂般衝出天下……」
「此舉甚至連雄霸亦感錯愕!因他滿以為我一定會保住大哥屍首而被擒,但他錯了!我並不是如此的想!」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再保住其屍亦無補於事;但,在生的嫂子和玉兒侄女,我卻一定要救!因為,我絕不能讓我一生唯一的知已大哥……」
「從此……絕後!」
「我發了狂的沖回嫂子與玉兒暫住的客棧,不由分說……已帶著她倆離開,尚幸我當機立斷,最後亦終擺脫了追來要斬草除根的雄霸徒眾……」
「逃出生天之後,我便將嫂子及玉兒安置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隨後,自己便秘密回來……」
「夜叉……池!」
「夜叉池?」斷浪聽畢這一切前因後果,終於明白何以這熱血漢子非要回來向雄霸雪恨不可!他最敬重的大哥給雄霸殺掉,他可憐的世侄玉兒更被雄霸毒盲,如此喪盡天良的畜生,卻居然榮登天下第一幫的幫主,試問怎不讓人咬牙切齒痛恨?「你……還回夜叉池……
幹什麼?」
玉三郎道:
「因為,其時我的功力實在與雄霸相距太遠,若要為大哥報仇,甚至再取回鐵屍雄蠶,令玉兒侄女重見光明,我都無法可以辦到,唯一之法,便是犧牲自己本來不錯的容貌,犧牲自己這沒用的一生,投進夜叉池成為最兇狠最惡毒的夜叉,方能有機會報仇!」
斷浪聞言更是不解,異常納罕問:
「但,夜叉池,真的有魅惑的魔力令投池的成為……夜叉?夜叉池真的是受詛咒之池?
這世上真的有……」
「夜叉?」
本是俊美無比、如今卻已如夜叉般猙獰不堪的玉三郎,此時卻毅然點頭答道∶「不……
錯!」
「這世上真的有夜叉!只是……」
「夜叉池卻並非被詛咒之池!」
「夜叉池其實是……」
「一個……」!!!!!
斷浪的瞳孔一直擴張,一直擴張,只因為,他終於知道,神秘魅惑的夜叉池,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了!更知道……
夜叉,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萬料不到,夜叉池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竟然是這樣的!
正當斷浪知道一切真相的同時,他最好的朋友聶風,亦同時知道一個真相。
聶風正在三分教場與步驚雲及秦霜所率等眾會全,互相告知對方自己搜索「夜叉」的結果,結果當然是一無所得了,因為大家也想不到偷襲雄霸的夜叉正在……
但,就在聶風、步驚雲及秦霜正欲放棄今夜的搜索時,兩條人影,卻又驚又喜的朝他們直奔而至,這兩條人影,正是——
秦寧及秦佼父子!
但見二人奔至聶風跟前,秦寧喜不自禁的道:
「風堂主,秦寧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消息?」聶風一愣,不明白何以秦寧只說要告訴他,而不告訴在旁的步驚雲及秦霜?難道這兩個消息是只關乎他的?
一旁的秦佼已搶著在其父之前笑道:
「風堂主!我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與及一個壞消息!」
秦寧也邪笑道:
「對了!好消息就是,我們已知道襲擊幫主的怪人,如今正在那裡!」
什麼?他倆竟知玉三郎身在那裡?難道剛才從馬槽隙窺視斷浪及玉三郎的眼睛,也是他父子倆其中一人?
「那,壞消息呢?」聶風深感二人話中有話,一望身旁的步驚雲及秦霜,連忙追問下去。
秦佼又狡猾一笑,定神看看聶風,想看看他究竟會對他將要說出的壞消息有何反應,他一字一字的邪笑道∶「壞消息就是…」
「我們發現那個怪人,正匿在…」
「斷浪的馬槽之內!」
「是——」「斷浪窩藏了——它!」
天!聶風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窩藏行刺幫主的人,斷浪即使已被封為第五位天王候選人,亦必被革除資格,推出天下第一關斬首示眾不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斷浪絕不可能如此不理智,會窩藏夜叉自毀天王前程!
就在此刻,聶風萬變不驚不動的心,此刻也不知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夜叉池仍在等待著!
等待著下一個走投無路、為不想連累好友而投池的人…